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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外史
原来这个扬州府同江都县虽均是两榜出身,却都是个胆怯的人,一听此言,早已吓得尿屁直流,道:“卑职等均是书生,武事素不谙练,一切还要求大人与赵老元戎出一退兵之计方好。否则岛寇到来,我们将何抵御呢?”懋卿道:“昨已与赵大人商酌过的,他说妙计虽有,只怕你们不肯依他。”那府县齐声道:“只要退得岛兵,卑职等敢不遵依?请问大人计将安出!”懋卿道:“昨听赵大人说,岛寇此来无非为着金银财宝,土地非其所欲,若能多将银两犒赏他们,遣人与他讲和,他们一定欢喜。惟此款无着,须得贵府贵县等代为筹措,庶几大事可成。”府县道:“这个计较真是陈平六出的奇谋,人所难及。但不知要多少银两,方能济事?”懋卿道“少了也不够用,据赵大人说,须得二百万银两,所以我想大家公凑些出来,乐得不见刀兵之事。贵府贵县谅着自己力量,尽力些就是了。”
府县等低头一想,便也不差,好得都是庸懦之辈,故识见却也一般无二。当下想了一回,遂即回言道:“既然如此,我们两人为首,就在明日约齐各同寅商议,大约五六十万银两尚可巴结。”懋卿道:“足见贵府贵县忠心为国,既有此数,此事就好办了。我也并不苛求,除外的待我再行筹划便了。”府县连忙打一躬道:“足见大人体谅,卑职等就此告退,两日之后即当如数解上,望大人弗虑。”懋卿又把文华赞他们的说话假意的说了几句,说此番赵大人回京后,定必从重保荐。府县道:“这仗大人的吹嘘,赵老元戎的栽培,卑职等何幸,得蒙垂青,皆大人之所赐也。”说毕便一齐辞了出来,自去商量攒凑银两,也不必再提。
兜转身来,再说懋卿见府县应了六十万两,心中暗暗欢喜。又着人去把众盐商请来,也是照前的一番说话,定要他们公同报效一百万银两。众盐商无可如何,只得答应。幸得扬州的盐商都是大大的富翁,各要自保身家,容易攒凑,也限了三日缴进,然后让他们出去。懋卿一想,已有一百六十万之数,自己只须再凑四十万两便可成事,因此心中欢喜之至,遂望里面走去。刚到书房门首,已听得文华同惹人怜、动人心两个在书房里面说笑,遂即跨进里面。文华见了问道:“贤弟到那里去的?怎么这会子不见?”懋卿道:“就是昨日大哥分付的事,小弟今日一早就同这里府县并盐商酌议,幸得均已允许,余少银两,小弟自当一力承管,大哥可以无虑的了。”文华听了大喜,深深致谢。
果然三日之内,各官员及盐商等已将银两陆续交进。文华就托懋卿代他收藏,专等柏自成回来,再作道理。后又命人将白银二千两送到陈家,交与凤娥之假母,自此以后日则与凤、月二人快乐,夜则与惹人怜、动人心两个玩耍,真是朝朝筵席,夜夜元宵,说不尽无穷的豪兴。一日文华正与懋卿等人饮酒欢呼之际,忽然见自己的心腹家人脚步仓皇地赶进来,向文华附耳说了几句。文华不觉大喜道:“他既回来了,快些叫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看官你道这个是什么人?文华如此要紧!原来就是文华命至岛营去的那个奸刁百出的柏自成。文华已等了他许久,今见回来,自然要急欲一见的了。当下柏自成跟着家人走向里面而来,一见文华便抢一步上首参见,禀道:“末将前奉将令,那事幸未辱命,因恐帅爷挂念,是以先行差人禀达。今特回来请示。”文华忙立起道:“可喜将军克成大功,且随本帅进来细细一谈。”说罢即向书房里面一间密室走去。柏自成也知道有人在此不便细说,随即跟进里面一看,果然好一间密室。
文华即命柏自成一同坐下,细细根问,柏自成遂将细底根由一一禀上道:“末将到得那里,幸托帅爷福庇,将汪徐陈三人以利害说之,彼等亦感激涕零,深感帅爷威德,次日即同往见岛酋。末将再三陈说,那知岛酋一定不肯罢兵,说定要与帅爷决个雌雄,方可议和,否则万万不能。那时幸有汪陈徐三人再三相劝,岛酋始肯允从,说既然如此,须得送他五百万银两,交割后,即时退兵。末将因想如此巨款,哪里去弄?只得又再三相恳汪、陈、徐三人,求他代为设法,与岛酋讲了数日,方得减至二百万之数,当时岛酋又对汪、陈、徐三人说,即在此项内每人赏银十万,又说如若此数短了分毫,你们只管统兵来战,那时看谁胜谁败。末将见他说得这般斩钉削铁,谅难再减,是以无奈允从。未识帅爷意下如何?”文华道:“讲到这个数目,自非容易,却也难为将军了。前日本帅接到将军来禀之后,已与这里鄢大人商酌,蒙其一诺无辞,故此二百万之数早已蒙他设法备就。但不知何时交割?”柏自成道:“交割之期末将已与他们约定,叫汪、陈、徐等带兵假作到来接战,到扬子江来取。那时帅爷只消命心腹人,将银两分数装船,联为一排,末将充作先锋,督带着去,假与交战,就将船只交割与他。然后帅爷统兵杀上,他们自然假作慌张逃遁而去。这个计较是末将在那边所定,已与他们言明,他们亦深以为然。又怕末将生疑,即折箭为誓,各取一半,今特带回呈览。”说毕便从身边取出,双手送上。
文华接来细细的看了一看,果无错误,遂即藏于袖内,少停自去藏好,不提。又嘱柏自成且自回营养息,赶即派人探听,倘他们到来,即时报我知道,以便照计行事。说毕又领柏自成去见懋卿,好得懋卿与他无所统属,亦不过将柏自成略略称赞几句,也就完了。柏自成见有女人在座,也知在此不便,随即辞了出来,一迳出城,叫人引路到自己的营内而去,不表。再说文华将所听柏自成一切之言,细细地告诉了懋卿一遍,均各得意之至。以为不消张弓支箭,岛寇安然肯退,不过费去二百万银两,也不算多,又不消尽是自己拿出,将来论功升赏起来,倒是大大的功劳。因此大家愈觉欢喜,日夜惟以花酒为事。凤娥月娥那里也时常去去,不过日间寻欢而已。夜间却仍回来,专等此事定妥之后,即便专摺奏捷,班师回京。故此时正在空闲之际,乐得将一切乐事,暂快目前。
一日懋卿忽又想着一件极好顽的事情来。不知什么乐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破寂寥隔壁像声 演戏法当场献彩
欢乐二字人人恋,不贪欢乐,除是神仙。消愁闷,朝欢暮乐情无厌,消愁闷,无边风月须在念。
贪恋欢乐,比蜜还甜,怕只怕,乐极生悲沧桑变,怕只怕,乐极生悲沧桑变!
却说文华在扬州,也不管军情重要,只同懋卿日夜寻欢,无论什么顽意儿都要叫来赏鉴。
一日,同懋卿在署中花园内游玩,懋卿忽然想着一件乐事,对文华道:“这里扬州地方有种班子,专做杂耍,戏文名目却也不少,然见了一两回便是见惯司空,不足为奇。唯有一种名目叫做隔壁像声,听去着实似真的一般,颇有趣味。我们何不去叫来一听,以解厌烦如何?”此时,惹人怜、动人心两个自从来到此间,却没有回去过一次,正觉有些不耐烦,一听懋卿说起这个,好得她们是听惯的,便一齐道:“既然要唤这个班子,何不把他们一齐唤来也好。”文华这个人也是无可无不可的,听见懋卿说得高兴,又见她两人要唤,便道:“横竖左右无事,且去唤来解闷也好。”
懋卿遂着一个家人去唤。不一时,只见来了几个人,上前磕头已毕,懋卿分付,就在花厅上面,先演隔壁像声,其余挨次搬演。众人遵命退下,即将一副担子取至。开出无数行头,并将一架小小绸帐支起在一旁,先有几个人将锣鼓敲起来,唱了一回小曲,并说了无数的斗趣话儿。众人听了,均各哈哈大笑。正在极口称赏的时候,蓦地里忽见众人均各住口,寂然无声。文华倒觉有些不懂。
停了一回,忽然听见有两猫儿赶着叫春。一回儿,又猫儿打架起来。听那声音,却是从那支起的帐子里面出来的。文华倒觉有些稀罕,连忙定神细听。又听见有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在里面嗷了几声,方开口喊道:“我的乖乖媳妇儿在那里?怎么不到我这边来讲话?”又听见似有一个年轻妇人的口音,远远地在那里叹气。连声地自言自语道:“咳,我的大爷自出门了许久,总不见回来。不知又在哪里迷恋着哪一家的妇人尽情取乐,只把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地丢在脑后,实在可恨!叫我每夜的孤眠独宿,如何睡得着!此刻想将起来,又觉得满身酥软,不知怎生是好。可恨那不知趣的猫儿,只管在这里乱叫,又把我的愁肠勾动。不知什么晦气,才嫁着这样的男子,绝不把我想念的。那老厌物又在那里叫魂。只得进去一遭,看她有何话说!”又听小脚的声音走来道:“婆婆唤我则甚?”又听那老婆婆的声气道:“我的乖媳妇儿啊,我因方才多吃了些东西,此时觉得有些闷昏昏的,因此叫你来替我捶捶背。”那年轻妇人道:“原来要我替你捶背。你且坐好了,待我替你捶。”又听得或上或下捶背的声音。
捶了一回,那老婆婆道:“好媳妇儿,你的小调常久没有唱了,此刻左右无事,你可采个好听的唱一个与我听,让我开开心。”年轻妇人道:“青天白日,唱出来羞人答答的。倘被邻舍人家听见了有什么意思呢?”老婆婆道:“我的乖乖,你低些声音唱就是了,哪里就有人听见呢!”年轻妇人道:“这般说一定要唱的了。但是唱得不好听,你莫要恼呀!”老婆婆道:“左右是玩,有什么恼呢?快些唱吧。”年轻妇人答应了,一面捶着背,一面娇喉婉转地唱一个南京调道:
春色恼人眠不得,满腔心事独对孤灯。听声声猫儿,叫得人心愁闷。
狠心人,自从一去无音问,欲眠不稳,好梦难成。恨苍天,求签问卜全无准!
老妇人道:“乖乖真唱得好听!你捶着唱着,竟像拍板一般。我年纪轻的时节,也最欢喜唱个小调。如今年老了,唱不动了,其实还是内行。凭你什么好、丑都听得出来的。此刻听了你唱的好,觉得身子里也爽快,有些因倦了。你也歇歇去吧。我要到房里躺躺去呢。”年轻妇人道:“你尽管去睡,我也要去睡一觉了。停回,我来唤你起来吃东西。”老婆婆道:“你放心去睡觉,停回再来唤我吧。”说罢,又听老婆婆进去睡觉的声音。年轻妇人把房门带上,轻轻地走了几步,便低声道:“好个老厌物到躺去了,我到外去玩耍玩耍再作道理。”说罢,又听见拔拴开门声响。
年轻妇人道:“我们这条街上竟要出鬼了。怎么此刻时候还是冷清清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便怎么处呢?也罢,待我等一会子,看倘有年轻的男子走过,待我骗他进去,煞一煞火也是好的。”那年轻妇人正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只听得远远的木鱼声响了,似有人走进街来,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又听那年轻妇人的笑声道:“好了,好了!你看那边有个极标致的打斋饭小和尚来了,不要惊动他,待他来到跟前,让我说几句俏话儿打动他,不知他可知趣呢?”不一时听得有个少年男子问道:“阿弥陀佛,女菩萨布施斋饭。”那年轻女人道:“你家师父呢?为什么不出来打斋饭,倒叫你这小猴儿出来,有什么用呢?”男子道:“不瞒女菩萨说,小和尚是个极有用的。我家师父今日因小肠气发了,故此叫我出来的。”年轻妇人道:“你这小和尚倒也会说话!但是既要斋饭,须要跟我到里面来取,我才肯将斋饭把你。”又听见男子答应的声音,关门上拴的声音。男子道:“女菩萨不要关门,小和尚就要去的。”年轻妇人道:“怎忍心说这就去的话!你可晓得我还要大大的布施你呢。你且将斋饭篮子放下,我把好话与你讲。”男子道:“女菩萨你快将斋饭把我,不要误了我的工夫。”妇人笑道:“小和尚不要性急,到了时候自然要把你的。我此刻且问你今年几岁了?可有老婆在家?”男子道:“我今年十七岁了。你这女菩萨到说得好笑。我们出家人怎么有起老婆来呢!”妇人道:“既没有老婆,你且跟我到房里来,我告诉你一句话,乘便把斋饭给你。”男子道:“有话请快些说!怎么斋饭要到房里来取?被人看见了,叫将起来怎生是好!”妇人道:“不妨的,你若跷将起来,我便把你小和尚放将进去。”男子道:“哎呀,你怎么不把斋饭给我,倒睡到床上去了呢!”妇人道:“这会子因有些肚里痛,故此睡的。小和尚求你做一个好事,替我把肚皮揉一揉。”男子道:“我是一个和尚,只会敲木鱼,不会揉肚皮。”那妇人道:“你就把敲木鱼的本事拿出来,替我医一医。”男子道:“我是小和尚,不能替你医的。”妇人道:“你还敢说不会医么!”又听得那妇人把男子拉上床的声音道:“乖乖,我急得等不及了,快些来呀!”男子道:“女菩萨,你不要硬做这件事。小和尚实是不会的。倘被师父晓得了,不要打个半死么!”妇人道“不妨事的。你师父也是会替人医肚皮的。”男子道:“哎呀,女菩萨,你不要拉我的裤子。”妇人道:“我偏要拉!”又听得那老婆婆喊道:“媳妇儿你同哪一个人拌嘴!切不可打架呀?”妇人道:“没有同人拌嘴,是在这里同猫儿玩呢。”男子道:“女菩萨,你怎么把自己的裤子都脱下了?”妇人道:“脱下了裤子好干事情。”男人道:“女菩萨,你让我去吧,我斋饭也不要了!”妇人道:“你要想去是不能的,快快来与我玩一会子,就放你回去。不然,今晚休想出去!”一面嘴里说,一面听见拉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