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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外史
楚材见了甚觉过意不去,忙走过去陪笑道:“各位休怪,我们这个朋友有些儿孩子气的,莫要理他。我且请问你们,方才在董天林前面的两个是董天林的什么人?”那些人见他文质彬彬,不敢怠慢,忙答道:“若问那两个人,一个长的叫杨滔,一个短的叫郑迁,也都是绿林出身,却是董天林新近在擂台上收伏的人。听说本领甚是了得,故董台主与他结为兄弟,做个帮手的。”楚材道:“原来如此。”便拱一拱手道:“承教了。”说毕转回身至原处,把他两个的名姓说与文龙鹊桥知道。闲话休题,书归正传。再说董天林同着杨滔、郑迁两个驰马过来,那些看的人均让开一条大路,让他一行人直至台前下马,早有手下跟随的喽兵,将马牵过。但见他三个人都将身上花氅提起,望着台上蹿去,却都一般是旱地拔葱,燕子飞云,纵的工夫,一转眼间均已蹿上高台。
但见杨滔、郑迁两个先在左右站定,然后董天林走至中间望着台下大喝道:“呔!台下天下英雄听者,俺董天林自设立此台以来,已有多日,从未遇着敌手,凡是上台者都不肖俺三拳二脚,轻则残疾,重则伤生。为此本台主今日特带两个义弟上台,倘有人来较手者,须先在俺不论那个兄弟手中,能走个三回五合,然后方可与本台主交手。若然没有本领,也不必上台献丑,自伤性命。”说毕便至靠壁那里,在中间一只虎皮交椅上坐定。又将那个短小身材的郑迁叫过去,也在一旁坐下。然后,那个长大身子的杨滔走向台口中间一站,也望下大喝道:“方才的说话,董台主已经吩咐明白。如今俺也不必再说,你们台下人中如有武艺出众的人,不妨上台一较。能打着俺一拳一脚者,即以牌上开明的银两如数奉送,如再能全胜俺弟兄三人者,银两也照三倍奉送。这个卖买是便宜,你们休要错过了。”
音还未绝,只听得东北角上有人大喝一声道:“你家祖爷爷来了!”这个声音却像劈毛竹一般。楚材慌忙一看,只见那个人四方身材,头上戴一顶草笠,赤着双足,身上穿一件破衬衣,相貌甚是离奇。看他飞奔直至擂台下面,大喝道:“台上的快放梯子下来,好待老子上来较手。”喝了几声,方见台上那个杨滔望着下面笑道:“你这个冒失鬼真是不知事体。没有本事不会跳上来就罢了,何苦定要来送命呢?若要想放梯子下来,不特这台上没有梯子,就是有梯子也没有这个规矩。快不要丢你娘的脸了。”说毕哈哈大笑,台下看的人也各大笑起来。那人见众人笑他,不觉大怒道:“你不放梯子下来,难道俺就不能上来么。”说毕早见那人伸出两手将台下的柱子一搂,望上爬去,倒也快速,不多一回工夫,已见他爬上擂台。不问情由,就向杨滔面门一拳打去。杨滔连忙把手架住道:“你这个人怎地的莽撞,既然要来送命,也须留下名来。”那人道:“俺姓祖名叫爷爷,你这灰孙子连祖爷爷都不认得了么?”说完又是一拳。杨滔大怒道:“好不识抬举的匹夫,怎这般无礼?照打吧!”就将两手一分,把那人的拳头架开,震得那人大喝道:“你这个灰孙子的,敢是袖中藏着家伙么?”那知话还未绝,早被杨滔飞起一腿把那个人踢下擂台。看的人又是哄然大笑。只见那个人在地下爬起来向身上一摸道:“你们有何好笑?幸亏俺有本领的人,从这般高的所在跌下来,竟一些也没有跌伤。你们也去试试就知道了。”说毕便向人群中乱钻而去。
楚材等看了,不觉暗暗好笑道:“天下竟有这般的人,跌了下来还是在那夸口,岂不可羞。”正在好笑之际,又见台上杨滔哈哈大笑道:“这般没耻的人,也要上来鬼混,莫非是个疯子不成?这一腿也够他的用了。”又向台下喝道:“有本事的方可上台,若再像这没脸的东西,莫怪我拳上不生眉目。”鹊桥听了即欲跳至台上与他较手,楚材忙止住道:“且慢,此时他的锐气正盛,且看看他的武艺,再行上去也不为迟。”鹊桥一定不依,坚欲前去,文龙向台上指着对鹊桥道:“你不要忙了,你看又有人来去了。”楚材同鹊桥慌忙定睛一看,见果然又有一个大汉上去。那个大汉相貌虽不甚扬,却与方才的大不相同,就是那武艺亦甚了得。但见他两个交起手来,各将解数使出,真如一对猛虎夺食。斗了多时,觉得那人渐渐气力不加,脚下的步位也有些乱了。鹊桥慌道:“不好了,那人又要被他打败了,快些待我上去帮打!”
他岂知那句说话还未说完,那人已被杨滔卖个破绽,用一个黑虎偷心打下擂台来了。直把个鹊桥急得乱跳道:“这个人的本领着实不丑,怎么也被他打将下来,岂不可恼?你们若再让俺上去,真是要把俺的肚皮气穿了!”说毕正欲向前而去,哪里晓得已经来不及了,耳朵边早听见有人在那里喝道:“呔!台上的狗头,怎敢这般放肆!俺公子爷来了!”说毕已向台上蹿去。鹊桥连忙抬头一看,又加发急道:“完了,这般文绉绉风也吹的倒的娃娃,怎么竟敢上去?莫不是活得不耐烦,恐怕没有死的所在,故此要到台上去送命么?快些待俺去唤他下来,还是让俺上去的好。”此时楚材早已看见那个面白唇红,眉清目秀,虽是书生打扮,似乎弱不胜衣的模样。但是看他满面英气,蹿纵得法,便知是个有来历的人,因此便将鹊桥喝住道:“你知道什么,可晓得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只看他是个书生,便小视于他,看来这个杨滔恐怕还不是他的敌手。少停你自明白,此刻且不必多言。”鹊桥见说,只得将脚站住,留心细看。
只见那个书生上得台去,也不宽长衣,只是笑迷迷地对着杨滔指道:“俺公子爷本不屑与你这般草寇交手,只因见你太觉将人欺侮,故此公子爷要来取你狗命。你若知事的,快些跪下与公子爷磕上三个响头,便放你一个不死,若然还要倔强,哼哼!可晓得俺公子爷的厉害?只怕你顷刻伤身。”杨滔大怒道:“呔!你这孩子黄毛未退,血迹未干,怎敢到此胡言乱语?且通下名来,好待俺送你回去。”那个书生复又哈哈大笑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要出口伤人!正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肯留人到四更。俺公子爷的姓名也不必说与你知,只把你二拳两脚早些打发你到鬼门关去,便是你的造化。”只见杨滔大怒道:“好个不识好歹的小厮,这般无理,不要走,吃俺一拳。”说是迟,那时快,早见杨滔已将升箩大的拳头伸出,使个泰山压顶的架势,直望书生打来。那书生却不慌不忙,只将两手虚架一架,一个箭步已跳至杨滔背后,望杨滔背上就是一拳,把个杨滔打得大叫道:“好小厮怎敢暗算于我?”复又转身,使一个饿虎捉羊的拳势,向着书生直打上去。但见那书生往上一跳,突然跳至杨滔背后,照准杨滔腰里又是一拳。两三个回合,已把杨滔累得满身是汗。
此时杨滔方知来者是个劲敌,深悔方才狠不该轻视于他,倒被他打了两拳,输去二千银子还不打紧,只是今日初次登台,那里去得下这个脸去?因此便把平日习练的工夫尽数使出,要想争过这口气来。那里晓得那个书生身体甚是灵便,要想打他一拳万万不能。书生也只是招架,并不还手。下面看的人齐声喝彩道:“这个方叫做真实本领,不摆在面上的。”杨滔要想赢他,看来有些费力,这几句说话早已顺着风吹到杨滔耳朵里去。杨滔更觉着急,又羞又恼,恨不得一拳就把那个书生打下台去。不期打了一回,又被他乘空打上几拳,打得满身疼痛,竟欲败下,心上又觉不舍,只得拼命相持。鹊桥等在台下看得甚是清楚,不觉笑逐颜开,对着楚材道:“果然大哥眼力不差,俺却万不能及。但是俺看那个书生拳法虽精,恐还力量不足,这便如何是好?”文龙笑道:“不用你着急,岂不闻恃力量是个匹夫也。你看杨滔他的脚步已经错乱,我看顷刻之间杨滔就有性命之忧。”鹊桥道:“只怕不能,况且台上还坐着两个人在那里,岂不要出来接应?”楚材道:“你放心,擂台上从没有帮打的道理。若然可以帮打,就不成为擂台了,怎能服得天下英雄的心?”
楚材这句说话还没有说完,早听见台上杨滔大叫一声道:“痛死我也。”楚材等慌忙仔细一看,原来杨滔的两只眼珠,不知怎样早被那个书生将两指挖出,满面鲜血,刚叫得一声“痛死我也”,又被那个书生乘势一腿踢下台来。此时鹊桥见了,不觉大喜,忙奔到台下拍手大叫道:“你这相公真是能干,照这样的容易,一总把他们收拾了吧,也省得我们费力。”说毕又飞奔到杨滔跌下的所在,照准杨滔胸前加上一脚。可怜那个杨滔就此了帐。书生方欲下台,见那短小身子的送迁忽地将身立起,直蹿出来,大喝道:“小辈休走,怎敢下此毒手伤俺哥哥?俺来替他报仇了。”说时迟那时快,早是一个箭步过来,一扫堂腿欲将那个书生踢倒。
哪知书生早已防备,见他扫堂腿过来,便往上一跳,那腿却使个空,刚收回那条腿时,书生复又蹿至面前。好得两个均是身子便捷,一搭上手便各把平生绝技施展出来,一拳一脚,一住一来。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两个约走了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败。郑迁因急欲报仇,故意地将拳法放松往下败去,书生不知其计,即欲追赶上前,那知郑迁早已扭转身躯,向着书生飕地就是一镖。幸亏书生眼快,慌忙接住,意欲还他一镖,不期郑迁第二个镖又来,要想再接却已来不及了,慌忙把身向后一跳,那里晓自己立的所在正离台边不远,向后跳去,恰恰的蹈了个空,向台下跌下去了。幸而那镖没有着身,虽经跌下,未受重伤,及至爬起,本欲再上台去,因见看的人都在那里哄然大笑,倒觉得满面羞惭,只得也向人中逃去。楚材因见这书生品格武艺件件都与自己仿佛,早有此意,欲结识他做个朋友。此刻见他不好意思欲向人中躲避,忙从刺斜里迎将上去,随他到无人之处与他接谈了一回。方知这个书生就是大忠臣杨根山公之后杨德明公子,他因父亲被严嵩所害,又不肯把他放过,定要拿捉于他,故此他四处逃避,幸遇名师传授他的武艺,又写了一封书,将他荐到边关上戚纪光部下去效力,以便干功立业,将来可以代父报仇。因此他取了荐书,要到边关投效,路过此地,忽见这个擂台,起初还恐怕出头露面,被人知觉,后来因见杨滔厉害,一连打败了两个,说的说话太觉骄傲,是以忍不住少年情性,一时不暇检点,就蓦地跳上台去较手,所以方才在台上不肯说出名姓,就是这个缘故。此刻他见楚材出言风雅,品格端方,知道也是正人君子,故肯把自己的来历说与楚材知道,当下楚材也将自己名姓并立意到来要除董天林的说话,告诉了杨德明一遍。就约了德明仍旧一同来到台下观看,以便少顷助力。
那知刚到台下,楚材仰面一看,不觉大吃一惊。要知何事吃惊,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董天林巧使迷光镜 沈楚材连发掌心雷
彼此长拳短打,不防妖法伤人。锤儿闪处险遭擒,逃得英雄性命。
幸有仙师秘授,五雷正法施行。强徒恶贯总该盈,始信狠中更狠。
却说楚材同了杨德明回到台下,忽然吃惊,恰是何故?看官有所不知,原来方才杨德明跌下擂台之后,郑迁当作已着他的暗器,心中得意非凡。后来忽见德明爬起,就知是没有着镖,不觉大怒,意欲追下擂台,将他擒捉。却又从没有追下的道理,只得在台上千奴才、万奴才地连声辱骂,想要激恼于他,使他重复上台,可以趁便伤他性命。谁知他竟头也不回去的了,因此愈觉愤怒,对着台下不绝口的大骂。
鹊桥方才本欲上台,多次因被楚材阻住,只得暂为忍耐,此时听得送迁大骂,又见楚材走开,便也不管什么,暗暗地遛至台下,猛可望台上跳去。文龙看见要想喝住他,已是不及,只得任他上去与郑迁比较。不期走了十余个回合,董天林坐在那里着得清楚,知道他又是个劲敌,又不好出场帮助,忽然想着身边有一样暗器,多时没有用,今日看这光景,只得将它一用,以助郑迁成功,因此便悄悄地从豹皮囊中摸出一件东西,名叫紫金飞电抓,形如小蟹,饱浸毒药。若中在人的身上,重则立时倒地,轻则也要重伤。因此他便暗暗地刚欲发出,也是杜鹊桥命不该绝,恰巧楚材同着杨德明回到台下,忽地看见董天林将手举起,不觉吃了一惊,知道必有缘故,忙将袖中所藏的弩箭取出,照准董天林手腕上打来。那董天林一心在鹊桥身上,却不防刺斜里有此一箭,幸而还算他的眼快,连忙将手一缩,可可地那支弩箭直射在紫金飞电抓的上面,便不知不觉地,连箭带抓一总打到台下去了。下面看的人忽见台上落下一桩东西,正不知是何物件,慌忙拾起大家一看,认是董天林一人所发,不觉鼓噪起来道:“原来那个台主要放暗器伤人的,也算那个上去打擂的人福气大,没有被他打着。”董天林听了众人鼓噪的声音,气得口都开不出,欲要辩白,又无可措词,只得当作没有听见,默默地坐在椅上呆看。
此时鹊桥耳中虽经听得,却不知何故,况又在交手之际,是以并不理会。那个送迁却知道是董天林暗中相助,只不知为何反落于台下。以致被人鼓噪。却不道心中思想,手中便觉迟慢,早被鹊桥跨进一步,拦腰一把将郑迁抓住,要想将郑迁举起望下摔去。那个郑迁吓昏了,连忙用力挣住,将鹊桥也是一把抓住,两个人竟是扭作一团地厮打。此时董天林在座上看得清楚,实要熬不住了,将身跳起,直奔鹊桥而来。鹊桥见了,恐怕吃亏,只得用尽平生之力把郑迁望外一推,那知用力太猛,适被郑迁扭住,竟与郑迁一齐滚下台去了。楚材同文龙一见,慌忙抢将过去。郑迁见来势厉害,即忙将鹊桥推开,趁空儿复向台上跳去。鹊桥方欲追上,早被楚材拉住道:“你真不知死活,方才董天林放暗器的时候,不是亏我看见,暗用弩箭打掉,只怕你此时的性命已不知到那里去了!”鹊桥见说,才知道方才人鼓噪的缘故原来为此,方不敢再上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