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当日天晚,有声付了酒钱,各自回家。由此你来我往,我往你来,一天比一天的亲近,遂商量着,立了一个大会专研究排斥西学,倡兴东学。那些受官吏压迫的人,渐渐归了他们的会中。数月之间,就集了好几万人,声势甚盛,就想着要搬移政府,改换国家。这且不表。
  单说日本伊藤闻听高丽起了东学党,他就又想出坏道来,命家人伊禄:“你去把金玉均请来。”伊禄去了不多一时,将金玉均请来,让至屋中坐下。金玉均说道:“大人将在下找来,有何话讲?”伊藤说:“贤弟不知,听我道来。”
    好一个诡计多端伊藤君,你看他一团和气喜吟吟,尊了声:“玉均贤弟听我讲,今日有件大事对你云。只因为你国软弱无善政,那年上足下变法来维新,我也从暗中将你来帮助,那知道事情不成白废(费)心,空搭上我国兵丁人无数,还搭上你那全家共满门。到后来我的兵败回了国,足下也逃在这边来安身。现如今闵家用事的全都死,阁下的冤仇也算是得伸。阁下的冤仇虽然招(昭)了雪,你国家还是未能起精神。我劝你现今不必把别的顾,还是要整顿你国固邦根。听人说你国起了东学党,现在已经聚了好几万人。大主意虽以兴学为名目,依我看反对政府是实云。我看你不如入在东学党,与他们同心共济谋生存。我国家还是帮助着你,你国里你再安上一个内应人。内有应来外有救,事情没有个辨(办)不真。你今就去投那东学党,借着他们把势力伸,管保你能够成大事,管保你能够建功勋。我今有此一件事,敢在阁下面前陈。”伊藤说罢一些话,又听的玉均一边把话了。
  话说金玉均听罢伊藤的言语,遂说:“我早就想着回国,只因没有因由,今日听大人一言,顿开茅塞,大人要果能帮助我们做事,则玉均感恩不尽了。”伊藤说:“我说话那有不算之理,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做吧。可有一样,你那国中能够有内应么?”玉均答道:“原先那朴泳孝、郑秉夏诸人,皆与我相好,现在那些人全都被云在霄杀了。近时与我相好的,尚有一人,就是那李完用。听说他在朝中,也很有势力。我今先到全罗地,投在东学党中,然后再与那李完用捎上一封书子,他必能助我一膀臂之力。”伊藤说:“是不错,你就此前往吧。”于是金玉均拾道(掇)拾道(掇),坐上汽船奔全罗道而去。诸明公你们想想,伊藤让金玉均,借着东学党的势力,整顿高丽国,他那不是真心。他是怎的呢?皆因东学党虽然人多,尽是些无知的百姓,必不能成大事。他让金玉均鼓动他们作乱,他好乘之这个瓜分中国吞并高丽。这是伊藤的意思,到后来果然归了他的道。这且不表。
  单说黄伯雄自从与金有声等相好,就结为生死弟兄,他可就不回衙中办事,天天与他们倡兴东学。看只(这)边人一天比一天随的多,后来泰仁、古埠两县的人,全都随了,也有好几万人,就把泰仁县地方那座完山占了,大伙公举金有声为督统,那尧在天、钱中饱、黄伯雄三人皆为首领,就在那造枪买马,聚草屯粮,想要行大事。
  这日他们四人正在大帐议事,忽有小校来报说道:“外边有人求见。”有声不知是什么人,只得接出帐来,将那人让至屋中,分宾主坐下。有声说道:“阁下家住那里?姓甚名谁?到此有何公干?”那人答道:“在下姓金名玉均,汉城人氏,只因前几年在朝居官,偶然变法,得罪国家,逃在日本,近闻阁下倡兴东学,想要来此入伙,不知阁下肯收留否?”有声说道:“在下正愁头目少呢。阁下今日到此,真乃天然幸事。”于是他四人也各道了姓名,又推玉均为督统,玉均不肯,只得为了个头目。当日杀牛宰羊,大排筵宴,庆贺新头领。酒席前,有声向玉均说道:“现在咱们人马器械也很齐整,想只要行大事,可得从那下手呢?”玉均说:“督统在上,听我道来。”
    金玉均未从开口面带欢,尊了声:“有声贤弟听我言:咱们的兵马器械俱完备,想只要行这大事不费难。我今日所以能够来到此,全都是那伊藤博文告诉咱。他言说:‘人要想着做大事,必得赖数多强大众民权。闻人说全罗起了东学党,你何不投奔他们到那边?到那里入于他们一块内,与他们合衷共济把任担。藉着那庶多民力来作事,我管保能够保国图治安。暗地里我还帮着你,再与你筹上道一番。朝中内结下一个大臣宰,与你们好把信息传。’这就是里勾外连的策,本是那伊藤博文对我言。这个道儿不知好不好,望众位仔细参一参。”
  金有声说道:“这个计策都是很好,但是这内应无人,可怎么办呢?”金玉均说:“要是求那内应之人,可就不难了。”
    金玉均复又开了声:“贤弟在上洗耳听。想只要把那内应找,不过是费上信一封。朝中大臣李完用,他与我实则有交情。今日与他送上一封信,让他与咱为个内应。我两(俩)耐着交情重,必然能够来应成。”有声说:“既然如此,兄长快快与完用写信吧。”玉均说:“是了。”金玉均提起三寸毛竹峰,你看他刷刷点点写分明,上写着:“拜上拜上多拜上,拜上了完用李仁兄。自从汉城分手后,于今七载有余零,常思怀罪难回本国,每于无人之处泪盈盈。伊藤见我这个样,才与我想出计一宗。他命我投奔东学党,借着人家势力好回京。我今入了这东学党,为了那党内的大首领,想只要发兵把汉城进,就是无人作个内应。我今想把兄长来累,兄长你怎么耐难也得应成。兄长今日要应许我这件事,小弟我实在是感恩情。”金玉均写罢这封信,贴上签儿封上了封。选一个兵丁送了去,他这才回过头来把话明。
  话说金玉均写完那书信,封上口,选了一个强兵送去,遂向着金有声说道:“此信而去,大概能够有声,咱们等着听信吧。”有声说道:“那是自然。”吊过了几天,那送信之人回来,将回书呈上。玉均一看,说道:“事情成了。”有声说道:“既然有了内应,咱们可是从那下手呢?”玉均说:“咱们当宜先把这泰仁、古埠两县占了,以为根基,然后再往汉城进发,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岂不是妙吗?”有声说道:“此道正好!”于是点齐了人马,分做五队,一人带领一队,一队三千人,浩浩荡荡,杀奔泰仁县而来。
    好一个英雄金有声,他一心要把国家兴。自己创下东学党,招纳各处众人丁。只因为高丽国王他昏弱,信任奸臣胡乱行。严刑苛法苦待百姓,天下黎民不得安宁。日本又来行暴虐,人民长受他的欺凌。毒虐之政甚如水火,百姓嗷嗷四境真苦情。皇上无福民遭难,这些冤枉向谁鸣?无奈才入东学党,想要借此除奸雄。除尽朝中众奸党,大家好去享太平。哪知有声主意错,想去出道来甚平庸。日本本是韩国大仇寇,哪可与他有私通?玉均本是一贼子,哪可用他为首领?完用本是一奸党,哪可依他为内应?一着错了无处找,有如下棋一般同。作事总要思想到,稀里胡涂算不中。有声作事不思想,才创下一个大祸坑。中日因此来交战,高丽因此失江洪。
    未来之事咱不表,再表表他们发大兵。完山上点起人共马,忽忽啦啦往前行。人马好像一片水,刺刀照的耀眼明。金有声头里领着队,后跟着催阵督都黄伯雄。浩浩荡荡往前走,一心要夺那座泰仁城。大兵发到泰仁县,准备着杀个天崩地裂血水红。咱们说到此处住一住,下回书里再表明。


第十回 洪启勋兵败古埠 侯元首义说有声
  话说金有声等五人,带领人马,杀奔泰仁县而来。单说这泰仁县的知县,姓于名澄,当日正在衙中办公,忽有探马来报,说道:“大人哪,不好了!”于澄说道:“什么事情,你这样惊惶?”探马答道:“大人不知,只因咱这城北五十里外,有座完山,前几个月有一个什么金有声,倡兴东学,招集些个人占了那山。这三四个月之间,不知怎么聚了一万多人,现在攻咱城池来了。离此尚有十余里地,大人快拾道(掇)着跑吧!再等一时,他们到来,咱们这城中,又无预备,恐怕难逃性命!”于澄一听,吓的面目改色,忙着拾道(掇)拾道(掇),带着家眷,投奔全州而去。单说金有声来到泰仁县,靡费事,就把那座城池得了,遂又商量去取那古埠县。
  话分两头,单说全州的督统姓洪名启勋,这日正在府内看书,忽有门役进来说道:“启禀大人得知,外面有泰仁县知县于澄求见。”洪启勋说:“请进。”不多时,于澄进来,施礼坐下。洪启勋说:“贤弟有何紧事?亲自到此?”于澄说:“这事可了不得啦。”
    于知县未从开口面带慌,尊了声:“大人在上听其详:有一个金氏有声全州住,他一心要把东学倡。他们同伙的人儿有四个,各处里演说惑愚氓。无知的百姓受他惑,全都入在他的那乡。现在声势实在大,又占了那座完山冈。三个月聚了人无数,积草屯粮制造枪。一心要改变那政府,一心要除治那君王。领着人马把山下,简直的杀到泰仁傍。本县一听势不好,无奈何才到此处躲灾殃。望大人速速想方法,不久的就要到这方。”洪启勋一听这些话,吓的他脸儿直发黄。全州城没有多少人共马,好叫我心中无主张。看起来我国将来要拉倒,是怎么屡次把乱扬?自从那泳孝奸贼灭除后,我国里稍稍得安康。只诚想国内常常享安泰,那知今日又起祸一场。我们的兵马实在不强盛,怎能够除治他们一帮?事到此逼我也无有法,就得拿这残兵败将走一场,万一要把他们打败了。也算是我国的福分强。要是不能够把他们来胜,也就免不了把身亡,人生百岁也是死。
  话说洪大人思想一会,遂来在教军场内一看那兵将老的老,小的小,器械也不整齐,子药也无多少,暗自说道:“像这样的兵将,可有何用呢?”事到如此,也说不了啦,遂挑了三千兵,自己带领着,扑奔泰仁县而去。这且不表。
  单说金有声自从得了泰仁县,又商量着去取古埠,遂命尧在天带领一队人马镇守泰仁。自己与金玉均等点齐兵马,望古埠进发。一路秋毫无犯,百姓望风而降,靡废(费)事也就把古埠县得了。古埠县的知县徐尊,见势不好,逃奔全州而去。中途上过(遇)见那洪启勋的兵,遂把上项之事,对洪启勋述说了一遍。洪启勋说道:“贼人既在古埠,咱不必奔泰仁,奔古埠去吧。”遂带兵丁扑奔古埠而发。这日到了古埠,离城十里,安营下寨。早有探马报于有声,有声闻言,慌忙上了大帐,可就传起令来了。
    金有声坐在大帐中:令旗令箭手中擎。开言不把别人叫,叫声:“大小众兵丁,洪启勋今日发人马,一心要把咱们攻。大家可要齐用力,别让他们把咱赢。”众儿郎一齐说:“尊令!”一个一个抖威风。金有声这才拿出一支令:“玉均将军你是听,你领三千人共马,前头以里作先锋。出城你往北边走,对他右边用枪崩。”玉均领命他去了,又叫一声黄伯雄:“命你领着三千队,出此城中正南行,绕个弯儿正西转,在他左边用枪攻。”伯雄领命他去了。又叫一声钱老兄:“中饱兄你把城来守,准备着败阵打接应。”传令一(已)毕把帐下,自己也领三千兵,人马驼驼向前去,威威烈烈鬼神惊。出城走了七八里,远远望见那股兵,吩咐一声:“扎住队,列成阵式就开攻。”洪启勋这边也看见,将人马列在西与东。中间让出一条路,对着有声用枪轰。两边这才一齐开枪打,势如爆竹一般同。烈烟飞天看不见面,弹子吱吱来往冲。自辰时打到晌午正,有声伤了五百兵。正是启勋要得胜,忽听的左右枪儿响连声。要问那里枪儿响,来了玉均、伯雄人二名。左右夹攻一齐打,可惜启勋那些兵。两边的兵丁直是倒,转眼间死了七百名。有声的兵将又往上闯,忽拉一声炸了营。启勋一见势不好,带领人马败下风。启勋的兵马头里跑,有声后边追赶不放松。三千兵马死了一大半,才逃出龙潭虎穴中。二十里外安营寨,看了看手下只剩三百名。那些个也有跑的也有死,这一仗败的实在凶。无奈何收拾残兵往北走,不回全州奔汉城。一心要把天子见,让那君王想调停。押下启勋且不表,再把有声得胜明一明。
  话说金有声打了一个胜仗,得了无数器械,又收了许多降兵,遂同玉均、伯雄,带领人马回到古埠,杀牛宰羊,大排宴筵,庆贺功劳。那有声在酒席筵前,对着四位头领说道:“现在咱们把洪启勋打败了,他必然搬兵前来复仇,到那个时候,咱们兵虽然够用,但是少带领之人,一旦败了,岂不贻笑大方?此时不得不先打算打算。”黄伯雄从那边说道:“兄长有一个人,你忘了吗?”有声说:“是何人呢?”伯雄说:“就是侯元首,现在平壤云府教书,此人才干学问,胜你我兄弟十倍,兄长素常日子,也是常称道此人。今日何不修封书信,把他请来,让他帮助作事呢?”有声说道:“若非贤弟一言,几乎误了大事,我怎么就把他忘了呢?”遂命黄伯雄,与元首写了一封书信,下到平壤而去。这且不提。
  单说洪启勋打了一个大败仗,看这东学党声势甚盛,恐怕日后难治,遂带着残兵败将,见天子去。这日到了汉城,见了天子,把东学党乱奏了一遍。天子闻听此言,吓的魂不附体,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呢?”遂把兵部尚书李完用宣上殿,这个时候,云在霄的兵权,全都撤了,所有一概兵事,全归李完用调用,当日上得殿来说道:“我主将臣唤来,有何事相商?”天子说道:“现在全罗道有东学党作乱,你快派些兵丁,让洪启勋领着前去打贼。”于是李完用选了些老少不堪之兵,发了几尊不好使的炮,就让启勋带去。洪启勋大兵,与那东学党又连打数仗,也未得胜,全罗城池全都失了,洪启勋阵亡而死。外面告急文书,屡次望京里报,天子也是无法。当时惊动了那亲王李应藩,急忙上金殿,对着天子说道:“现在兵微将弱恐其不能剿贼,再等几日,必酿成大祸,咱们不如上中国求救去吧。”李熙皇帝说:“叔父说好便好。”遂坐上辇,到了中国领事使馆。袁世凯接到屋中坐下,说道:“国王到此,有何军情大事相商?”熙皇说道:“将军不知听小王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