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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红楼梦新编
梅道爷听了此番议论,心中洞然,便道:“难为你了。我回衙门另当青目相待。”便将带的点心给了两盒,说:“你去歇歇,我当有话问你。”那书办谢了赏,拿着盒子,欢喜而出。
不数日到了巴陵地界,县官差人迎接,随即亲来请安,送下程。梅道爷会过。那船刚到码头,即见数十百姓手内拿着呈子,合词告状。彼时县官已经辞去,梅道爷叫人问:“你何事递状的?”承差传下话去,百姓内走出一个人来,年纪五十余岁?跪下说道:“为天补沙案具控的。”梅道爷叫:“接上他们呈子来。”那知告状的人多,而呈子却是一张连名的。只见上写着:
具禀监生詹定宇、武生柳自兴。下列名有五十余众,注明皆巴陵人。
为土豪霸产,隔省戕命,恳恩察卷勘丈,以振穷黎事。呈内叙出:
十余年前,江中见有沙影,当即在县报明升课,历
有卷据。不意前岁,忽湖北江有龙等在督院衙门报认此
沙系伊滩尾接淤,该伊报认。叠经各宪勘丈,尚未定
案。累年抢草,酿成人命。生等拖累破家,未蒙昭雪。
似此隔省认地,理法何存!伏祈宪台大人执法锄强,则
愚懦得全身命。等语。被禀:江有龙、白时显、赵佶、滕子义皆江夏人。证据:身等十年前在巴陵县报升成案
梅道爷看了呈子,吩咐道:“着他们候批去罢。”众百姓遂即散去。
到了晚鼓,巴陵县知县冯国泰禀见,梅道爷请他上船相见。说了会话,梅道爷便提起詹定宇等所递这张呈子来,便说道:“这天补沙既属贵治,此案原委,贵县自必尽知。况江有龙等以江夏之籍,如何隔省来认湖南涨地?本道实所不解。或者别有情节。我看贵县人甚明白,何妨明以告我。便受将伯之助了。”
谁知这冯知县新认了江有龙做门生,且受制台寇大人吩咐,要将此沙许归湖北,并案办理。因梅道爷来查此地,正要禀明商办,但不知梅道爷来意。因逡巡了半晌,方说道:“卑职到任未及一年,此案原委尚非熟手,实不深知。然在县治,卑职曾经亲勘。此沙实从北面滩尾接淤,确有形迹可据。大人到彼一看就明白了。”梅巡道说:“如此则詹定宇等何故报升在前,而江有龙反争控于后呢?再,江有龙等滩尾与此沙相去多远,贵县可曾勘过?”冯知县道:“江有龙滩尾,系武昌、江夏二县所管,卑职无从指实。但湖北之滩形,相隔约有十六七里江面,而水中沙影起伏,却像衔接而来的。”梅巡道说:“水中影响,如何做得凭据?此沙既聚于湖南境内,自应湖南百姓报升。江有龙越界来争,想必别有道理。贵县爱我,何妨直教?”
梅巡道原因冯知县措词似有袒意,假作此言,逆探其情。那知冯知县却被梅道爷套住,遂说道:“请屏左右,卑职尚有一言。”梅巡道叫跟班的皆退出去。又说道:“弟看贵县大有经济,倘爱我,示以指南。明日回省;另行报德。”冯知县道:“大人如此下问,卑职敢不敬陈。这江有龙与寇制宪原系世交,当年寇老大人做武昌府时,就合这有龙的父亲江声远着实相好。寇制宪到任后,外面关防严密,若不闻问,其内里,却很相照应。即此天补沙,以湖南之淤滩,岂容湖北之人过问?片言可决,而终讼不结者,当事主人皆有所看耳。大人亦当仰体,不可执一而论。卑职浅见,大人裁之。”梅巡道听了,心里甚不舒服,外边全不带山。转说道:“此事到彼白见,承爱了。”冯知县还想替江有龙方便几句,见构道爷意思淡然,转不能进言,遂打躬辞出。
梅巡道回后舱,与褚小松备细说了,着实动气。就要揭参冯知县逢迎豪势,不顾民瘼,褚小松说:“这个如何办得?冯知县承问进言,像是—团好意。虽立品稍卑,此亦居官之常态。遽动文洋,转觉无据。此事断平行不得。老儿生尚住再思。”悔道爷听了,甚是近理,才歇了未办。次日开船时,将居定宇等呈了批道:“候履勘后,集汛再夺。”挂出睥去,就鸣锣开船,沿江一带查去。
行至半途。忽见江北来了一只船,飞橹而来。将近大船,有四个人手举呈广,跪在船头,口称:“大人救命!”梅道爷吩咐将他搭住,叫承差问他:“何事喊冤?”他便说道:“是为天补沙抢草打伤人命的。”梅巡道说:“把他呈子接上来。”只见上写着:
具察候选经历江有龙、监牛白时显。列名在下有六人,皆注着“籍隶江夏。”
为朋恶肆横,攒殴垂毙?恳恩锄暴,呈中备叙:
以安良懦事,身等滩地尾接新涨天补沙,系身等滩尾续淤,理应
身等认报升科,当在制宪衙门报明有案。不意身等认地
之后,连年草薪稍好。突有长沙监棍詹定守、武诵柳目
兴,率众五六十人,将身等刈草雇工殴伤无限。现在被
伤垂毙者二人,经秦维宁、何承光劝散可证。似此恃横
藐法。若不锄暴,何以安良?望恩上禀。等语。
后开“被禀詹定宇、柳白兴,刁;知姓名五六十人。替詹定宇指追于证:秦维宁、何承光,即劝仗人。”
梅道爷看完,就吩咐将江有龙、白时显传上船来问话。梅道爷遂在船头坐了,将船靠边抛下锚锭。承差将江有龙二人带到船头,梅道爷看江有龙,生得方面大口,三角眼,扫帚眉,相貌便带险恶。白时显却是个平平之辈。
江有龙等见了梅道台,便就打了一躬,方才跪下。梅道爷刀:口问道:“你二人是何县人?”江有龙道:“皆是江夏籍。”梅道爷又问道:“天补沙是何县淤滩?”江有龙口中打花儿道:“是巴陵县新淤。”梅道爷说:“既是巴陵新淤,你俩隔省如何认地?”江有龙道:“滩虽在巴陵境内,身等原粮滩尾却与此沙相连,系身等旧滩接着新淤的。身等才在督院衙门报认。”梅道爷又说:“你等滩尾与天补沙相隔多远?”江有龙踌躇未应。白时显道:“江面约有三十余里。”江有龙即接口道:“水中形势实是相接不断的。”梅道爷又问道:“你等打伤的人,县里验过没有?”江有龙道:“验明有案的。”梅道爷说:“既这样,候本道勘明再办。你等出去候批.不可远去。”江有龙答应道:“是。”梅道爷就回舱去。江有龙亦过自家船上,心里想道:“这梅道台说话利害,必得打点,这官司方才得赢。”遂与心腹人计议去了。
梅巡道到舱中坐了一回,叫传丁理原问话。丁书办遂进舱来,请了安。梅巡道便将要过江勘地,叫他传地方预备弓簟,以便开船到沙查办的意思说了一遍。丁理原道:“老爷所办很是。但江北坍地,系江夏武昌境内,须会湖北吉大老爷同查,方服人心而合政体。老爷如独自查办,于例未符。老爷先当移会,再订期合勘,方可行得。”梅道爷听了,便叫请褚师老爷来,同议一议。褚小松出来,梅巡道将前事述了备细,褚小松道:“这移会我们如何私自移得?就移会了,彼也付之漠然。据晚生想来,此事我们当据此二呈,禀明督抚,饬行湖北道宪来沙会勘,则彼奉上行,我们再加移会订期,则有词了。未知老先生以为何如?”梅道爷说:“此论甚好。就如此办。”叫丁书办退出舱去。褚小松就将两张呈子摘出事由,禀中申说:“若非过江勘定,江有龙滩尾是否衔接新淤,则此轩彼轾,终无以服两造之心,而成信撇。但滩尾系坐落江夏境内,不同湖北巡道履亩勘丈,碍难办理。为此,禀请宪示,转饬来沙会勘,实为公便。除禀明抚宪外,仰候宪鉴。”云云。一禀湖北制台、抚院,一禀湖南抚院,并备由移知两省藩臬。发禀后,将船仍回巴陵候信。
谁知这禀湖南抚院的,迟了二十余日方批回道:“如禀,饬行,仍候督部堂批示”。檄湖北两处禀帖,将及封印,方始批转,制台批道:“如禀,饬遵该道,须秉公勘丈,毋任袒徇,未便。仍候抚部院批示。此檄。”这个批头,有许多不快活的意思在内。再看湖北抚院批道:“据禀,候饬行会勘,仍候督部堂批示檄。”梅巡道接了回批,便据批移会吉巡道去了。
直至开了印,到二月半间方有知会回来,内云:“旧岁江涨,武昌一带地方新蒙展赈,现有经手查办事件,俟稍缓,另行定期来沙,以便会勘。”等语。梅巡道无如何,只得静候。
三月半后,又催行了一角移文,迟到五月初方又接到回移,说:“江夏现获邻省巨盗,奉委会审,实难分身。况此刻江水甚涨,沙地多有浸没,势不能勘。须俟秋后,再行订期。此事已禀明督抚二宪,合行移知。”等语。纸上空谈,即已耽延一载。
原来吉巡道不激不随,大有深意。要等江有龙打通关节,方来会勘。梅巡道接了此移后,不两日,湖北制台寇即有牌行下来。不过吉巡道所言“秋后江水稍退,再行勘办”的意思。
原来梅道爷在巴陵闲住半载,江有龙着人累次来通关节。初次叫丁理原进说,被刘升辞了出去。遂托巴陵门上杨应箕与刘升备细来说:“江有龙系武昌望族,因慕大人声望,愿托身宇下,以光阊里。至沙地事,仍听大人公断,却不为此。倘蒙收禄,备下白米千石,聊为贽敬。先送门仪四十金,倘邀宪允,并备随封一数。”将这些话来怂恿刘升。谁知刘升深晓得梅巡道洁介自爱,难以利动,又不便直言谢去。遂婉言道:“敝上人处,弟等从未经手这样事。但承雅意谆谆,容缓一言可否,再行覆命。”杨应箕说:“很好。弟再讨教就是了。”遂辞而去。
到晚饭后,刘升便将此事禀了梅巡道。当下梅巡道便厉声问道:“你可收了他们礼吗?”刘升道:“小的如何敢收他的?当面就退还了去。”梅道爷说:“这还罢了。此事你也不必给他回信,我自另有主意。”刘升退出舱去。梅道爷便请褚小松来商议说:“吉巡道不肯过江,显系受嘱无疑。我意将他受贿情节通禀,先办了江有龙,再行勘地。先生以为何如?”褚小松因见江有龙系寇制台世谊,此事一办,寇制台必然袒护,便有许多不便。如将此意直言,又恐激怒东家,转要任性强做。遂设了法,款款说道:“老先生这事不必过激。此时江水甚涨,地难查勘。何不就寇制台来牌禀知湖南田抚,我们暂且回省,将此情节面禀抚军,再动文详亦未为晚。”梅巡道见事多掣肘,亦有此意,便就允了。说道:“先生所见甚是。就这么办罢。”褚小松做了禀帖,禀请院示。又写一封亲切书信,托张臬司就中照应。两角文书一同发了。
田抚院接了禀帖。冷笑—笑就要留中不批。全亏了张果司再四开说。才批个“孤禀已悉檄、梅巡道直到七月初接了回批,才起努。
回到长沙。见丁哀院,销过差,教抚院微讽了数浯,心内着实动气。又因话不相投,未便将汁有龙行贿事骤然说出,只得隐忍下来。秋后据实详办。就了“这官不做无甚要紧”的想头,却又不肯露出,恐惹人笑。谢了张臬司,回到署内,阖家相见甚喜。倒吃了两日家宴。文赴了寅好们的几席酒。这时已交九月初丁。忽然吉巡道义来了—角“订期赴沙会勘”的移文,梅巡道亦付之不理。总俟冬初水退,自行束装勘办,便随便回了移知。约于十月望前到沙。咨覆去了。
正欲禀明执院起身,忽报差进京去的家人谢禄、元升回来了。有贾副宪的回信。梅巡道听见甚喜,就叫人将他二人唤到书房来回话。原来梅巡道从家眷到后,恐贾政都中记挂,遂差人进京,责了平安信去。今日回来,才传他们问都中近事。未知所说何话,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因公触怒褫职何惭 奉命恤刑复官无枉
话说梅道爷叫谢禄、元升进来问话,二人到书房,先磕了头,请过安,将京中应禀的话,各处事回了一遍。随将闻翰林的字及贾政的信,并贾政带的枷楠朝珠一挂、蟒袍料一身、貂皮帽套二个、海龙皮褂统子一件,外有王夫人给月娥的金镯子一付、珠花二朵、火浣布二匹、高丽手巾四条,皆取来送上;
梅道爷将书看”了,叫把礼物收进去。便细问贾政“近日身子可好,家中有何事体?”元升道:“贾亲家老爷身体平安。家中有件喜事,闻说环三爷从三通馆议叙了府经历,归部铨选。又闻东府赦大老爷病的很沉,亲家老爷连日问候去。还听见说芝姑爷做什么枇杷诗,将些新举人压倒,闻老爷喜欢的厂彳;得。”梅道爷说:“这诗你们可带得稿来?”元升说:“小的抄得稿儿在此,”便在怀中将诗稿找出送上。梅道爷大喜,将诗接”厂—看,着实赞赏。义见有各位的风筝诗,也皆不如芝哥儿的。因向元升道:“你这件事办的很好。”就赏了四两银子。——后来还把他放了门上。元升磕头谢了赏。
梅道爷又问:“京中可有什么新闻?”蒯禄道:“别无事。传闻暹罗国进了一道表,有使臣在朝,说与百济、安南争什么地方。现要沟兵,求咱国去帮他。这事也不知怎样办法。”梅道爷又公赏了四两银子。说:“你们乏了,且歇歇去。”
梅道爷回到上房,礼物倒不提起,单把芝哥儿的诗看了又看,赞了又赞。说:“此子将来鹏飞万里,非我辈所能臆测。月娥可谓得其所了。”心里畅快。刚吃了饭,又传刘升回话:有抚院着人来,请明早上院议事。梅道爷说:“知道了。”
次日,梅道爷上院回来,便叫伺候行李,仍带旧日跟去查地的人,只添了元升。迟了两日,就开船,仍到巴陵县来。并一面将面奉抚院的话写了移会,照前约十一月望后到沙对勘的话,知照湖北巡道。不数日,来到巴陵。冯知县此番相见,甚是疏淡。梅道爷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