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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红楼梦新编
一霎时就吃完面,漱过口,洗了手。众丫环端茶喝了,起身闲话。撤去家伙。贾兰进来,见了闻夫人及谢过众位,遂向王夫人道:“大观园戏已齐了,请散坐了听几出。别位亲友大约得饭后才来。”王夫人便邀了众人,其余姊妹亦皆同往大观园来。将出院门,王仁的妻子展氏、孙兆祀的母亲范氏会同进来,王夫人一见,便邀着同进园去。
到了大观园正厅,未及叙坐,忽报冯紫英的母亲杨氏、镇国公现袭一等伯的牛夫人郁氏、治国公现袭威远将军冯尚的夫人潘氏、缮国公世职石光珠的夫人叶氏皆来拜祝,已到园门。周侯爷夫人、薛姨太太才要迎接,又报甄宝玉的母亲顾氏也到园了。大家遂一齐接人。登毡要替王夫人行礼,王夫人再三辞谢,方才拜过,按次坐下。
茶过,邢夫人即叫看面。众人齐声应道:“吃过早饭了,不能扰面。倒是再喝一杯茶罢。”薛姨妈吩咐端茶,众丫环捧上茶来。喝完,周瑞家里、吴新登家里就拿上戏单来,请点戏,让了半日,因未做席,皆不肯点。周侯爷夫人说:“此刻不拘何戏,只检好些的唱几出就是了。”当即开锣演戏。演了出《天官赐福》,又唱了出花鼓《赶船》及《藏舟》、《北饯》等戏。郁夫人、潘夫人皆说:“戏够了,咱们在园中各处逛逛可好?”薛姨太太说:“很使得。”就住了锣鼓,大家在潇湘馆、怡红院、蘅芜院、稻香村等处,看这园亭竹木、山水花石,无不啧啧称赏。各处设有桌盒,预备糕点,有爱用的,即端上茶来伺候。闲逛了好半日,方才同回正厅上来。又说了一会话,邹夫人便找芝哥儿要见,宝钗道:“今早到延厘观跪经去了。”
正说着,李纨、平儿禀王夫人道:“席已齐备,天交未正,该让坐了。”王夫人便叫“看酒。”戏台上便吹起台来。王夫人亲至檐前,浇奠了天地,然后安席让坐。郁夫人年长,坐了首席。周侯爷夫人虽系陪客,因秩遂陪了一坐。潘夫人、杨夫人一席,叶夫人、顾夫人一席,新亲邹夫人及闻翰林夫人一席。孙兆祀的母亲范氏同薛姨妈一席。其余姊妹妯娌各序齿,共坐了十二席。巧姐儿屈了末座。邢夫人、王夫人东西相陪。李纨、宝钗、平儿照应席地。当下议定坐次,只见各家媳妇晚辈皆到席前行了礼,告过坐,方才依次坐了。邢王二夫人上五席递了酒,别席皆李纨、宝钗等分致了。
锣鼓未响,周瑞家里、吴新登家里各执笏板二块,上开戏目,就拿到席前点戏。让了一会,郁夫人点了《一门五福》,潘夫人说:“唱的花鼓很好。”又点一出花鼓。杨夫人不肯点,叶夫人、顾夫人同点了《劝农》,邹夫人点出《宫花捷报》后,便再三推让。因公议了整本《金印入周、吴二位家的将戏目发下,戏场便即参台。周瑞家的说:“免了!”锣鼓一响,便跳加官。接着扮出《一门五福》。上面吩咐:“随便坐了唱。”即有贴旦上场谢坐。又说“免。”王夫人吩咐斟酒,琥珀、鹦鹉等每席二人,连同喜、同贵、小螺、翠墨皆来伺候。彼时觥筹交错,箫管谐声。尤氏、李纨、宝钗、平儿皆到席前谢子。又各席斟了一巡酒。不一时散了群赏,撤去酒碟,端上菜来。邢王二夫人上席献菜,李纨、宝钗等各席分布。
场上杂出已完,开了整戏。众夫人有叙会江南家乡话的,有谈些家务寻常事的,也有就戏议论些典故的。四碗菜后,上了一道点心,就掌上灯来,各处纱灯、刻丝、明角、及满堂红、高脚、地平皆一齐点上。众家人即抬上烧割桌子来,席上放了冰盘,遂将烧煮各样一一皆片了上来。须臾吃毕,搭下桌去,就把戏赏各家伙用桌子抬了,放在厦前。王夫人起身谢了,吩咐可收了去。两个贴旦跪在台口谢了赏,走场的将赏搭了下去。王夫人又吩咐“看热酒来”。各席上遂重行斟酒端菜,又吃了两道点心。众夫人皆说:“酒过多了,求赐饭罢。”邢夫人便叫端饭。此时天已二更多了。《金印》演到苏秦游说六国,从楚回周,季子位高多金这节目上,实在热闹。众夫人贪着瞧戏,众丫环将饭略迟了迟方端上来。及唱到挂了相印,周氏摔凤冠这出,席上有落泪的,有发笑的,喜怒无常,因人而异。吃着饭,周瑞家又拿笏版请点找戏。郁夫人、潘夫人着实高兴,又点了出。《寄简》、《闹学》。众人吃了饭,盥漱已毕,喝过茶,看完两出找戏,方才起席谢酒。台上吹打,接着外厢乐器,众夫人纷纷起身。到散完时,李纨、宝钗、平儿照应撤了家伙,自鸣钟上天已丑初。大家歇了。
次日贾珍、贾琏、蓉哥、兰哥儿各家去谢。众姑娘有住了一两天就回去的,也有多住数日才家去的。
这年又值乡试之期,七月初曹紫庭点了山东正主考,贾兰点了河南副主考,门上贴了“回避”。谢恩请训后,忙着起身。贾兰带了李贵、吴新登、锄药、进喜,原来锄药自宝玉去后,就跟了贾兰。择了吉日,见了贾政,辞过王夫人、李纨、宝钗等。贾琏送出城外方回。转眼场期已近,不知敷文真人此科曾否监场,因无显征,不敢赘言。
九月榜发,张越存中了一百三十四名,闵鹏骞、褚小松诧异极了,背地里来问芝哥儿有何先见预为此兆,芝哥儿凡事晦藏,不肯宣露。因说:“我不记得说什么,“先生们何必难我。”闵、褚二位只得罢了。闵鹏骞因要会试,终不释然,遂写了一个“犁”字,来求芝哥儿替断一断,此不过掩耳目之意。芝哥儿说:“我小阿子,懂不得测字。然先生是沾国恩的,何必问?若就字断,做利在于丑,则转浅了。”鹏骞也不再问。
却说贾政衙门有会稿事件,连日辛苦。正在家中稍憩,忽报梅御史钦放了湖南巡道,进朝谢恩去了。贾政闻听大喜,即来梅御史府中亲贺。恰懊梅御史下朝回来相见,就携手同到书房。贾政作揖道喜,梅御史连忙还礼拉住。分宾坐下,贾政道:“昨日并不得知,何忽来此喜信。”梅御史道:“近因两广江坍,民间构讼,前为条奏科场誊录一折,蒙恩召对,偶然问及江坍这事。”我曾以“宽则得众,公则悦”二语面奏,当蒙奖赏。迟了一日,遂奉此旨。并谕湖广制抚二宪,湖北江坍派湖北巡道吉梦麟清理,湖南江坍即派我小弟亲理。今日召见,又奉许多恩纶。但此事闻有江姓霸占两省滩地,民间啧有烦言。且此事皆制抚二宪为之主政,小弟愚拙,恐不免于受累。尚望老亲台何以迪我。”
贾政与周侯爷早经谈过此事—,今见梅翰林为此派了外道,心中深是踌躇。因答道:“坍地情形,难以遥断。我兄到彼,不可执一成见。受嘱托而违公议,固所不可:然必与上台相抵牾,亦非善全之道。须得上和下睦,两无间然,方为妥帖。我兄长才自有妙用,弟亦不过论其大概耳。”遂又说道:“弟处有一幕友褚小松,才学优长,性情真率,与弟相处数年,深为莫逆。我兄外差,必得此人相辅,弟辈方觉放心,荐之莲幕,实为益友。弟固非为小松起见也。我兄必不可却。”梅御史道:“弟为此席大费打算,得吾兄所荐,弟可坦然矣。何我兄爱弟如此之至耶!明日即送聘礼过去。”贾政道:“且慢!弟此事尚未与小松言及,容弟见过小松,再来覆命。”
又喝了一会茶,贾政遂别了回去。到书房,便将此意与褚小松说了。褚小松正想云梦潇湘之境不获一往,借此可广胸期,遂即应了。议定每年束修四百金,节仪一百六十金,每月菜钱八千。贾政回覆了梅御史,当即下了聘礼,请了席,褚小松带着小厮天福,就搬到梅宅去了。一切公饯私饯,别赆程仪,不必细说。
梅巡道领了文凭,雇备驼轿、骑骡,于十一月半后即起身去了。家眷另雇大船,由水路,俟春融才起程南去。懈谰鼐带着家人,亦随家眷船而行。宝琴领着月娥随任,王夫人送了许多东西,请过又请。及至临分手时,薛姨妈、宝钗其依依不舍之情,亦难备述。薛蝌送了五六程方才回去。欲知月娥南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惊四座贾茂叔挥毫 感三湘梅月娥对月
不言梅月娥南下。却说薛蝌回来,见了薛姨妈,又过来见王夫人,将宝琴舟行五六日,无事平安,并与宝钗说了,即回铺自理其生意。
宝钗放下了心,日惟以课儿读书为事。芝哥儿年才十岁,身量已自成人,而胸中博览,下笔成章。兼以质性温和,依依膝下,从无一毫外务。王夫人与宝钗十分爱惜。这等子弟,却也怪他不得。
去秋榜发,闻翰林差满回家,只待曹紫庭、贾畹滋销差后,春正方始面圣,仍回本职。畹滋乃贾兰之号。曹紫庭得意门生二位,皆在青年:一是曲阜端木楷,一是齐河芮光祖;贾兰得意门生一人,是陈留蔡念典,中在第二名,今年才十六岁。闻翰林亦有得意门生一人:贵筑旧家李云龙,年十七岁,中了贵州第六名亚魁。皆来都中会试。
再说芝哥儿自从大观园摆席请客,他来瞧了两次,见园中竹树清幽,亭台高爽;虽假山剩水,亦有一种天然之趣。尤爱潇湘馆及蘅芜院二处,即回了王夫人同宝钗,要在此处习静读书。添派家人伺候,早去暮归,原无不可。又禀了贾政,亦皆允了。芝哥儿将书房中典籍牙签皆挪至潇湘馆、蘅芜院二处,相隔虽不甚还,却曲折,将此地山水皆可领略。洒扫干净,铺设整齐,每日吟啸其中,颇自得意。有一首感怀走笔诗,自己吟道:
此生若寄真蜉蚁,放眼宁无天地宽。
不信诗书多糟粕,转疑世味别辛酸。
年光过隙征驹速,尘海操舟独棹难。
抱膝故园寺对月,青鞋白袜笑缨繁。
吟完,独又吟哦两遍,就掷过一边。
春闱已过,各家门生誊出文章,送与老师去瞧。又各家老师将得意门生文章,检相好的,彼此互送参看,以决得失。周巧姑爷也送文章来与贾兰看,闵鹏骞独把文章求芝哥评定。这日贾兰回过贾政、王夫人,要请门生蔡念典,及闻翰林、曹紫庭与两家门生端木楷等一饮,并邀周巧姑爷、闵师爷、门客詹光、程日兴同坐一坐。贾政允了。即发帖请二十二日在大观园一叙。众人皆收了帖。”
到了那日,陆续皆到。董翰林因做会试房考未请。贾政因贾兰请小门牛,不便与坐。只说衙门有事,回了不见。周巧姑爷先到,贾兰接着,就邀入大观楼先坐,闵鹏骞,程日兴、詹光分陪各客,皆进园来。贾兰拜见了岳丈闻翰林、姑丈曹紫庭,其余皆以师生之礼见过。闻翰林要见贾政,闵鹏骞说:“今日有事,——早就上衙门,尚未回来呢。”曹紫庭要会芝哥儿,贾兰遂叫人将芝哥儿请来,一一拜见。闻翰林同众人看芝哥儿,穿着湖绉棉袍,天青十行湖约棉褂,小泥帽子,粉底官靴。面如冠五,目似朗星。大家暗暗称异。
及至行礼已毕,芝哥儿重向蔡念典又做一揖,众人皆谓他系贾兰门生,稍露亲厚的意思。惟闵鹏骞看定芝哥不凡,凡其举动无不留心。今见偏作了一个揖,知其必有缘故。因拉了子,再三盘问。芝哥儿道:“这是我家世弟兄,这个揖我偏作了,实在并无别意。”闻翰林等被他一语就瞒过了,独闵鹏骞向着众人道:“老先生等皆记着这个揖,后来必有应验。我这位芝世兄,岂有无故加厚之理。”说着就挨次一齐坐下。锄药、林天锡、进喜、焙茗端上茶来。喝完,遂谈起会场文章,彼此交赞一番。芝哥儿独默坐无语。
闻翰林要在园中各处逛逛,大家遂起身从“有凤来仪”即潇湘馆、“红香绿玉”即怡红院、“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徘徊眺览,满袖云霞,实在别有天地。
走到“蘅芷清芬”即蘅芜院,现在芝哥儿收拾了做肄业处。只见茶烟微袅,鼎篆犹浓。大家正要进去略憩一憩,忽见天上数个风筝来回仙舞,响振碧霄。闻翰林一时高兴,笑着说道:“诸公皆今科魁选,珥笔从王,何不将风筝为题,不拘体格,各赋—一首,以助今日游兴。未知可否?””李云龙、蔡念典等四人遂打——躬道:“谨从台命。”就一齐走进蘅芜院来坐下。焙茗等捧上茶来。桌上两处,皆备文房四宝。端木四位新孝廉,皆想显才,就沉吟着,各去构思。其中有…—葫芦样的,闻翰林要显李云龙之能,独命他做。
人家等了牛晌,涛皆末就。曹紫庭忽向芝哥儿道:“老贤侄何不也做—首?要五言近体,限”飞”字韵。”芝哥儿不则声,看着贾兰。贾兰就说道:“既是曹姑丈有命,少者何敢辞。即做一律应教罢。”芝哥儿遂拈笔在一张花笺就写。倒像预做下一般,立刻就写好了。四付的诗恰也完了,—齐誊出,遂与闻翰林来看。
闻翰林却先接了蔡念典的,大家围着齐看,——写着:
咏风筝
振晌凌霄造物奇,淮云袅线借人思。
托身令有乘风便,日暖云和出风池。
看毕,便将李云龙的接来,只见上写着:
咏葫芦样风筝
新样葫芦旧样同,那知人巧错天工。
春霄欲滴初晴翠,倚绿偏宜袅日红。
看毕,递与众人看。又将端木楷的接来,上写着:
咏风筝
谁将咫尺别升沉,弱线临风迹可寻。
莫道云霄欣得路,飘然物外亦闲心。
看毕,便递与曹紫庭。又把芮光祖的一看,上写着
咏风筝
二月花朝正好风,花时斜趁夕阳红。
碧霄平地云泥隔,天上人间一线通。
看毕四位所做,虽然稳贴,未见精奇。只得赞了一声“好。”才将芝哥儿的展开一看。只见字体隽逸,笔力秀拔,早已称奇。上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