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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水浒传
单言范宗,这日在朝房里面说起此事,人人惊异,个个称奇。见驾以后,天子亦大为动容,即命由殿前司都指挥使左金吾卫上将军赵宣,领侍卫亲军等即往捉捕。高俅跪奏道:“圣上聪明,此事亦关系极大,拿贼之法,宜分缓急。依臣愚见,此事有治本、治末两件办法。第一治末,料想那梁山贼寇隐匿东京,大致也不止一处,再说少权所供,亦不知地名,无从捉捕。绝妙之策,就由圣上降旨,命臣与皇城司都知押班,领京城提举司捕盗各官,除宗室内侍文武官员外,将所有京城里大小住户,一律都从实搜索,隐匿之家与贼同罪。其二治本,当初有太守侯蒙条奏招抚,如今开封府范宗因宗泽等已将那杨进收降,现正于馆陶打仗,颇形顺利。宗泽又特为条奏考拔武士,选练厢军。一为剿贼,二防边患。如今这宣武军中兵将又勇,料想贼人有何本领。依臣之见,亦请由圣上降旨,命臣点将,范宗因守备京城管掌宫钥,亦不能离得陛下,臣愿宣劳,替他前往,由臣与各军联络,共同进兵,不愁那根株不净。”天子大喜道:“如卿所奏,甚合朕意。昨日有林灵素真人在上清宝录宫拜一回坛,因近来的边患匪患,日日告警,特请神仙降乩,指示昨日广成子降乩,写着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卿家要点军出马,也必要仰体此意,少要杀戮的为是。”高俅跪谢道:“圣上鸿恩,敢不遵旨?”遂退于朝房去。
即日与皇城司提举司带领着押班巡使,合着京城里全行捕索。名为搜索,简直把民家财帛掳掠一空,有反抗的,全行逮捕,共拿有嫌疑人犯二百十七家,俱交在开封府里严刑拷问。一连三日,闹的京城里,人心惶惶,人人怨怅。但是又不敢反抗,家家户户,只得叫苦。高俅又作了元帅,昼夜点兵,又定于二十二日在宣武军校场里考选厢军,预备于九月初一日考夺武状元。一面与四辅二十三路赍去公文,招选英材,都来应考。又为着梁山之争,与彰德节度使丁彬并青州、兖州、徐州、郓州、海州等太守,各赍了同日进兵剿袭梁山的公文羽帖,又特派虞候王伯高到杨进大营里,宣读圣旨。
单说杨进,这日因剑韬出马,大获全胜,正然饮宴。忽报有圣旨到来,忙领众人叩头接旨,宣读已罢,又赍有高俅喻帖,众人读毕,款待来宾。且述那交战之事,王伯高道:“现今有一段奇事,报告兄长。”因将那王英狱里换了正身的话,说了一遍。孟康等道:“有这等事?”杨进笑了道:“这事就可见东京藏有奸细,若虞候回去时,千万上禀,宣命由开封府严拿奸宄。圣上又不时出来,偶有疏失,如何是好?”王伯高道:“这事也该俺晦气。”也把王英拿的直到如今尚无升赏,如今倒不要紧了,那日高太尉督令着皇城提举司将城里各住户全都搜了,又出告示,凡大小客店里容留客商,须具三五家妥实保人,或有京官五品以上的二人担保,不然则不许住店。这么一来,大概也严紧多了,说到这里,颇觉得意。为告慰杨进等尽可放心的意思,孟康笑了道:“这是哪一位高明的主意?贼自是贼,客商也自是客商,若这么不辨清浊,岂不招怨?况说是宿店之人,哪里有三五家的保人?又哪能这么巧亲友是五品官呢?这样防务,直等笑话。”伯高因这话,说的脸色绯红,问杨进道:“这人是谁?”杨进因知他不快,陪笑说道:“这位是下官的结义兄长,心直口快,唯恐是这么防备,仍有疏漏。也倒是忠义之言。”王伯高道:“这人也必是庄家汉,不懂事务,所说招骂,尤其可笑。试问是皇帝老子怕骂?是太尉怕骂?是皇城司开封府怕骂?有谁怕骂?怕不割他的鸟首级。”剑韬亦笑着讥诮道:“这话是呀,是大就不能服小,是官就不怕百姓。”伯高也不知这话隐着讥诮,接着便说道:“这话是呀。”剑韬因这人无知,说正经的不能见信,因想那枢密院里殿帅府里,若净用这些人,哪能济事?遂敷衍几句话,退出与志功等道:“这样武官,如何要得?”志功笑了道:“你休理他。王英是我等拿的,不交与他,他哪里捉拿去?如今又自己夸功,端的没脸。”说着,有旗牌官报来道:“今馆陶县添了重兵,城上亦改了旗帜,有书是二龙山秦太保的,有书是清风寨凤凰张七的,有书是斑鸠店刘四个字的。”孟康笑道:“刘家弟兄是洒家省得的,他家是弟兄五个,号为五虎,好结天下的好汉。有个妹子,叫刘锦娘,是俺那妹子赛麻姑孟二姐的徒弟。我如一见,即可说降。”剑韬大喜道:“将军要有这心意,俺有一计。”因附耳告嘱道:“如此如此,且等那虞候走后,俺便施行。”孟康亦闻言大喜。伯高走后,二人就来至帐里,告知杨进。一面由亚雄出阵,单叫那锦娘出马。一面就按着计策,写了书信,今按下这里打仗,留个话头。
且言那救走王英,换了正身的女贼,书中不表,读者亦必然知道,不是别人,乃当日扈家庄有名女将,一丈青扈三娘。那一老妇是顾大嫂,那幼年的正是燕顺几人献与马小光的妓女,名叫娟娟,这时也称为马夫人,夙日与吴夫人慧娟在一个行院里,上山以后,将旧日交好的龟奴刘双也荐在中军营里,作了兵弁,至今已升为虞候,他们两人打的火热,这又帮衬扈三娘作了这事。几人星夜赶至临濮集,欲乘着赵王河的水军粮船,回归山寨。王英也狱里关的面黄肌瘦,问三娘道:“你等是怎么用计,救了洒家?”娟娟笑道:“不用谢别人,你谢谢刘虞候。”王英问道:“是哪个刘虞候?”扈三娘道:“你不用问,与他已行了一路,谁不知道?”王英也恍然省悟,问刘双道:“你怎的用着钱?打点的这么好?这时少权必已然废命了。”刘双笑着道:“这有何难?如今官府里谁不用钱?官家俸给原不足用,不能不寻找外钱养护老小,慢说这事,就说是东西上衙门枢密院、中书省,小人也全是平走,往大内说,就是殿前司内侍省、皇宫内院里,若遇有事,也能干办。将军是久在外藩,不知那后宫里面多么乱呢?寻常道士自要是真人答应,为画符礼仪的出入禁宫,毫无禁忌。”王英道:“你这话当真吗?”刘双道:“谁还为这个撒谎不成?不是恁的,怎救得将军你?”王英大喜道:“这可好了,你能这样时,明日我告诉大家,派你个大差事。原派李逵太不中用,他又是沂州人,口音又笨,人又粗鲁,干不了细致事。我今问你,兰封有一座尼姑庵,你可晓得?”娟娟笑了道:“你不要提这个,你与二猾不是因为尼姑染了秽气,哪至有这番灾难?亏是三娘还去救你,叫我也陪些嘴脸,哄得那替身少权迷惑坏了。你今又打听尼姑,待要怎的?”王英红了脸道:“不要狐疑,俺因有哥哥命令,至东京城里去干件大事,因我于路上闻说赵头也不时出来,在蔡京府第里彻夜饮酒,俺想要派个妥人,在太师桥的左右作一件惊天动地的勾当。不想又听有人说,赵头儿因大臣谏奏,近日已不常出宫,我的主意不能行了。那日因尼姑庵里,说高俅的过继子也常到庵里去,俺想要藏在庵里,等他来时,捆了就走,弄了往大寨一放。一面差人与高俅送个信,叫他以财帛取赎,你看这主意如何?也使得使不得?”扈三娘道:“你不要乱说了。你同了刘双去看看阮二哥,这里由孟康走后光景怎样?他们要派了船只,俺好起程。”娟娟亦催促说道:“这话很是,你们就赶着去罢。”二人无奈,只得答应着,出来上马,一连往水军大寨要拜望阮小二。
可巧这日,因黄河巡阅使水军大将军张横,特邀着阮小二至黄口集张顺的大寨里商议军事。由昨日乘着船已经去了,军卒们说须后日申牌时方能回寨。这时有护理军务的,外号水耗子,名叫江瑶柱,现授为忠义军云麾将军,巡阅赵王河西河防务,见了王英迎入大寨。又差了两员校尉,往黄河水军营将驻防游击将军绰号叫小泥鳅石进的,也赶着邀了来。杀一条牛一个猪,在行营大寨里大排筵宴,并叫着两个夫人,连校尉的几个浑家,都梳妆打扮的贵人一样,赶着与顾大嫂、扈三娘、马夫人等前去问安,引着把本地风景游玩一回。那时在大乱之后,黎民都困苦流离,有的渔船全已没收,满地庄稼遭践过半,一见有水军开道,有不少贵妇人满头珠翠,遍体绫罗,又前呼后拥的丫鬟仆妇,水军伴当,娟娟又素好施舍,将散碎银子并东京带来的夹锡当十钱,随手往地上一抛,引的贫民争着来抢。有惯于趋奉的,迎着就跪下叩头,口称夫人,娟娟喜的道:“这里有什么庙宇可以游逛。”随散了一把银子,又唤着顾大嫂道:“大嫂也破一破钞。”石进的夫人道:“几位夫人真是活菩萨,这里有九天玄女庙,香火极盛,只因打仗,被一些军卒们全捣毁了。几位若去,这里也相离不远。”因唤着搭了轿,叫丫鬟上了车,小厮上了马,一径往玄女庙来。将上石阶,只见戴宗、时迁两人,足上都栓着甲马,也奔这庙里来。头上跑的滴滴流汗,一见有顾大嫂、扈三娘等,赶忙止步,各唱个喏,询问那王英事情,娟娟笑道:“你们放心,虎哥哥回来了。”因将换了替身大略的情形一说。戴宗赞道:“这端的好计策,好个刘双,真堪重用。”顾大嫂道:“你们又跑的什么,到此作什么事?”时迁道:“不要提起,俺腿都跑的胀了。”因催着戴宗去了甲马,一同至庙里,随喜看着窗壁,皆已捣毁,只除有神像未动。其余物件,已全被大乱时抢掠一空。众人都在阶上磕头,戴宗叫苦道:“端的要累坏了俺。从前日与时迁两个人跑至如今,只幸是淮南一带,有方天寿哥哥俱征服了。昨日曹县,把李元霸等又经战退。只有单县,还不知杨志哥哥是怎样退敌法。近来曹州,又来了数千兵马,据说是海州的黄金塔扈文和,连次与项充哥哥日日交战,如今也不知胜负。俺今为传告各处,叫曹州项哥哥闭城不出,现派有张顺、张横水路接应,又檄告关胜哥哥、董平哥哥,分着左右翼,自外反攻,并调着秦明哥哥、孙新哥哥,俱按着军师计策,攻取定陶。如今有公孙一清哥哥已经下山,俟平复定陶后,大王要领兵南下,到淮南看一看。命我是到这庙里查看工程,应怎么兴修法。随着杜兴、李应便来动工。”
娟娟喜的道:“这可好了,阿弥陀佛,这九天玄女娘娘要阔绰了。”随指着玄女像,与众人道:“你看这塑的神像模样像谁?怎么与丽娘姐姐如此像呢?”扈三娘道:“你不要胡说了,她那相貌怎比仙女?”时迁笑了笑,因见这庙里无人,嗖的一声跃上殿角,戴宗笑着道:“你总是不忘作贼,查看工程也没有这样的。”时迁亦并不答话,爬伏在房脊上,又溜到房檐上,对众人道:“那日在定陶县衙救了徐宁,就像是这样房舍。那时又黑,我打个铁蒺藜,往下便跳,幸而地上是泥,未致跌损。若像是这样地早跌坏了。”众人都望他跳跃,不住的笑。江石两夫人并丫鬟等,不禁称赞。顾大嫂道:“你们都由此何往?”戴宗说道:“只为是到此查看,即刻回寨。”众人要留着吃饭,一同回去,戴宗辞道:“俺因这甲马吃素,不敢耽搁。”扈三娘道:“如此分手,叔叔就替我回禀哥哥得知,俺等也别无耽搁,备了船只,即当回去。”时迁等道:“俺们也不见虎哥哥了,嫂嫂替说罢。”遂就著当席上拴了甲马,二人和飞也相似,回了梁山。
且说宋江,这日因各处军报,很是顺利,便对着吴用道:“俺欲往淮南一带布置布置。且候戴宗回来一报,这里就交与军师与二王两个人权且护理,文官要怎么安设,汶上的金银矿山怎么开采,军师就随意办理。俺想如今我们以铸造铜钱是一要务。按朱武、蒋敬等画的图样,将各地通用的一律重铸,你道这主意如何?”吴用笑着道:“哥哥心意固然是好,依弟之见,这还是末。一则如今以聚敛为主,眼今那高俅、杨进又要进兵,没有钱财如何打仗?小弟要下个告示,除各地盐酒税,已有盐税官员。此外那梁房、土地,亦须加税,每房一间纹银一两,每地一亩税银四两。”说到这里,只见李应与卢俊义、柴进等自外走来,一听为议论加税,各人也全都知道,卢俊义道:“这可万行不得,咱们为替天行道,救济黎民。若这么苛虐时,岂不把百姓苦了?”吴用笑着道:“二王忠厚,不知治民的道理。此税就再加一倍也无妨害,山东是富庶之区,小弟是本乡之人,岂不晓得?二王是北京富户,不知百姓的银钱,非敲出骨髓来,不知道完纳的。如今我定一新章,每车一辆的税钱三两,骡马一头税银一两,驴牛一律。以外的猪狗羊,每头五钱。不交纳者,也不必怎样罚。”李应赞说道:“这是德政,我们要听其自便,才是本意。”吴用笑着道:“这不是那样话,我们又不为己事,收了银钱来,所为打仗。就未免严一些,心也无愧。所谓用民之财理民之事,连房带地以至于牛马猪羊,有过期顽抗的,原物归官。古人谓减政便民,免得又另设推官,审问议罚,就这么倒爽快。”宋江大喜道:“军师高见!我们也端的用钱,没有银钱哪能打仗。再有一事,昨日有朱贵来说,他在那杨进部下有个相识,现今作了团练使,名叫马小乙。唯因杨进用人太严,因他是狱卒出身,看他不起,至投降后,更不重用。现领着三千人马,倒作了谭稹的副将。他的心里如何甘服?朱贵要趁此机会,前往说降,叫他由内里先反,我们也密令雷横长趋直入,头里有马小乙领兵引路,由后方饶过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莫讲是高俅、杨进,一个是一勇之夫,一个是市井无赖,就素有谋略的,也万万想不到。只有一件,这个马小乙,别无嗜好,平日信道,也拜过王老仔作为弟子,因为是出身寒贱,一味爱钱。朱贵说的,我们就诱之以利,当无不允,你道这计策使得么?”吴用道:“此计甚妙,只苦是这么远路,辇金而往,就太费周折了。俺有一计,亦可以就地筹款。”因唤着祗候侍从,将朱贵召了来,李应因这些议论听不入耳,遂请问宋江道:“大王吩咐,几日往临濮集?去那里玄女庙是怎样修筑哩!”宋江笑了道:“好不厮欺,小弟为你那弟妇,屡欲修行,此去为领了她去,安放庙里,这是我一件心事。第二,因世人都说读书之人有些用处,又说是经天纬地,燮理阴阳,治国安邦,全须宰相。但据着小弟看来,书生也怕中书毒,如大人王大化及马小光、徐蕴华几个人,只有林大虎那真是学问,经济可堪钦佩的。其余也俱是愚儒,毫无用处,与其都留在寨里疯疯癫癫,不如都骗至临濮集,叫他自便去。”李应笑着道:“大王看着怎么都好。”卢俊义道:“这事也必须慎重,一个谭稹尚闹得不得安静,再放了三个人,更是厉害。”吴用笑了道:“二王你怎说这话?他等愚儒,有甚用处?”一面说,叫了朱贵去密为嘱告,你须要如此如此。朱贵领命,即日也不言不语,改扮着下了山。怎样说降,先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