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水浒传


且说志功,这时与娘子两人回至酒店,吃过晚饭,正抱着孩儿耍。忽见有村中犬吠,外面有人叫门,喊说买酒。酒保和几个伙家答道:“天太晚了,明日买罢。”一时又听有多人齐来喊叫,酒保开门,只见有多人拥入,俱多是军汉打扮。志功一看,又想是兰封县里来的士兵,刚欲出迎,又见有数十匹马都牵入来,喝叫着酒保道:“一齐上料。”又见有几人扶了两个罪囚,一个是裘剑韬,背剪缚着,一个是矮脚虎王英,冒林冲的,滚的个满身污泥,巾帻袍服皆已扯碎,背上又不住流鲜血。军卒喝道:“你在你梁山泊上也这样吗?”王英俯着首,只是不语,忽仰天叹口气,咬牙恨着道:“该是晦气!无辜我弄个尼姑,这是何苦?”对剑韬道:“我算完了。”剑韬倒愤愤说道:“且不要忙,我再过十几年,又这般大。一定与国家出个力,为地方除了害。”说这话时,亚雄已隔窗看见,问嫂嫂道:“这是怎的?”那张大娘子道:“这不用问。”因将那庙外所遇杨进众人,这定是路上相遇,吃他捉了。志功亦不敢出去,连摇手道:“不要多管这事,也该是我们免这罗唣。想是杨进在兰封白日里踏了兵营,因未见王矮虎,心不能甘,带人又随后赶来将他捉了。这真万幸,果然要我等捉来,他必不依,轻者也必吃罗唣,稍不忍气,就不定什么祸又到我头上来。”亚雄急着道:“哪有那事?俺说这年纪小的必然冤屈,怎的也被他拿了?”大娘子不待说完,忽拍了亚雄一掌,抱着孩儿来至檐下,避着他哥子笑道:“你道那郎君是谁?”张亚雄道:“俺哪里晓得他?不过我看着被缚,年轻轻的,为的甚事?”大娘子笑道:“提起便知。你知这西北角上三义寨吗?”亚雄也素日闻名,一听这话,豁然想起,拍掌笑着道:“啊呀!是了,这人是远近皆知神力童子,那年也送过武考,御赐第一的祗候官。自幼因喜爱骑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以此有外号,称他粉面金刚,又称为小霸王裘剑韬。因怕与周通相混,又呼为小周瑜。此人是什么缘故,也遭绑缚?这真是怪得很。”因携了嫂嫂手,二人于短帘以外大槐树下,乘人都正自饮酒,张望不见二人,就观测谈论。一时又见有杨进骑马走来,军卒接马,即唤着酒保伺应,大盘切肉,大碗盛酒,将菜蔬瓜果及诸般按酒之物,摆列了一大桌。

杨进动问道:“今日于梁山营里捉那黑汉,到底是名叫什么?”军卒回道:“名叫周二虎,又叫什么赛张飞。”杨进又吃了碗酒,问怎样发放的,你说与王英去,军卒回说道:“大王吩咐,在二虎脊背上满刺了一段字,大骂梁山泊.唯因是天气炎热,怕路上走得慢,宣布我大王德意未割耳级。”杨进笑了道:“如此甚好。以后要这样作事,山东宋江眼看要运数尽了,他意要借着同盟会使些圈套,为哄着各山不与他争,乘着好打州劫县,图谋大举。一面以忠义旗帜去讨方腊,其实为占据淮南,纵横河朔。洒家也不是三岁小儿喜食糖果,今日北来,先缚王英,明日南行,再擒赵立。你等也必须戮力,听吾号令。有常言说得好,成者王侯败者贼寇,为人把此理看破,就能干事。反正也一条性命,没有亏输,富贵荣华都是赚的。你等要按吾号令,尊戴于我,俺这为人,必然不辜负尔等。而今而后,你等要能取一山便为山主,能夺一县便为县尹。洒家也俱靠你等霸夺天下,你等若都是经略,都作了节度使,就俺也不必自居,你等也必当劝进,洒家也不是妄想,既然有宋江、方腊图谋不轨,我不大弄,人家也不肯罢手。左右这赵家天下,不是我的那蓟州高大王说得近理。他把这江山社稷比作饭碗,争的时节,务必有一篇文章,只说为大众起见。容着要争的手里,众人要让我先吃,方为孝顺。看我吃时,尤须于阶下舞蹈,大吹大擂。遇我于欢喜之际,俺教那学究先生先定规章,再分等次,将俺都吃不了的分赐大众,表我也不是独吃,乃为着大家伙争的饭碗。这话是和我说的,虽然毒狠,亘来那得天下的都是如此,若不得天下时,在众狗争食的时候,你也纷争,他也狂吠,最妙手段就是将饭碗打碎,谁也别吃。那日高大王说他的心意,便是如此,将来要争不了时,意欲把河北土地,一总都奉给金辽。这名叫众狗争食,不如打碗的痛快。”说着,连饮了五七碗酒。

亚雄于帘外听了,咬牙恨道:“这般贼子,怎么不短命死了。”一边恨骂,又顾着裘剑韬不胜凄惨。喽卒都恭敬杨进,欢欢喜喜。有军官打扮的谄媚说道:“大王说的是,今日我军宜占住河北各地以为根基,东掠长垣,直接曹州,北图大名,关西要占据商州,方能永久。最初我军师献计,实是上着,最要则莫如粮草、第二银钱、第三军器、第四马匹,末将已闻知,军师久有预备,大王要事毕回寨,必有眉目。”杨进笑了笑,当时脸上颇有得色,吃了碗酒,又喝问喽卒道:“你等也把那王英喂了不曾,须知要饿得瘦了全不好看。”军卒应诺道:“是。”命唤酒保,正然备饭,忽闻有一片声喊,外面有军卒报道:“大王得知,庄外也不知甚人杀入村来。”亚雄于帘外听了,暗吃一惊。杨进也一惊非小,急提了流金铛,喝叫牵马。一言未了,则见有灯笼火把油松亮子,黑孤影里不知有多少人马,齐声呐喊。当先一骑那人有八十余岁,满部白胡须,手仗是方天画戟,高声叫骂道:“贼子通名,你等是哪里来的,老夫这一生一世,不斩无名之鬼。”杨进大怒道:“休要逞强,你家杨大王在此,吃我一铛。”说着纵马来迎,镜仙因村口太窄,一戟拦开,招手和众贼说道:“向村外来。”杨进亦跃马跑去,当时村外排了阵势,喽卒因不谙兵法,初遇大敌,又兼自梁山跑了来,一连数日,人困马乏。此时又饮酒过量,人人疲倦,个个心慌,哪禁那二百庄兵人人善战,个个都争先奋勇。一阵厮杀,未有片时,伤亡满地,活捉有喽卒无数。有机警的慌忙逃命,杨进亦见势不好,迎头一铛,镜仙因年纪老迈,到底气弱,又兼是膀上有伤,不能吃力,用戟迎去,只当的一声响,震的那虎口流血,两臂生疼。随又一铛,支架不住,拨马往村北便走。杨进以败中取胜,哪里肯放。一铛又横搠过去,催马便追。喽卒亦呐一声喊,追逐掩杀,有油猾的军卒等看了得胜,急回酒店,先将那王英几个羁在屋内,两人在院里持刀,只装看管。余外有四个倒替,庄外寻风。数内有一个唤道:“酒博士,这里来,共计我吃了多少酒饭,算多少钱。你们也不要惊慌,如数还钱,务必将屋里几人也赏酒饭。大王是行至哪里不扰民的。”酒保答应道:“这个不妨。大王就不赏银钱,也当得孝顺的。”一边陪笑进来,与志功两口儿暗伸大指,亚雄发笑道:“这事也值得称赞?”张志功道:“不是称赞,妹妹是不知,迩来官军是怎样滋扰,凡一经过,直比着敌人厉害,奸淫掳掠,无所不至。莫说赏钱,他等若吃喝完了,不烧房子不害祸人,就算天大的恩德。如今这都是强盗,能以这个样公买公卖,叫人可实在可敬。”因长叹一口气,倒背手儿又去张望。亚雄亦跟了出来,看了剑韬着实可惨。只见有军卒喊嚷,那面也不知何处又来了一队人。众人也齐去张看。

只见有灯笼火烛,映得那地上庄稼路旁大树都闪闪发着光,马蹄也错乱着得得响,喽卒大惧,因恐是三义寨里二拨人马,急得与志功、酒保一再询问,问那个三义寨离此多远,寨里有甚等样人?多少人马?那老儿是兀谁?酒保因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又见有受伤喽卒,破头烂额,伏地叫苦。地上又横倒多人,不知生死。一旁有包义等不少庄家,探头侧耳的又是惊慌,又贪热闹,又闻有东边村里人呼犬吠,老儿是输赢胜败,怎的光景?众人都暗里揣测,亚雄暗道:“这人已年纪老迈,焉是对手。因问他嫂嫂道:“你等都袖手不管,是何缘故?”娘子笑道:“我知是什么鸟事,便去多管?”亚雄因一肚不平,气踱了出来又踱回去,一时又巴向后窗张望剑韬,一手推门便要进去。一想要放了剑韬,又无兵器,回来又看看壁上,有哥子那杆枪,约量一回,又恐是枪杆太长,不能应手,急的又院里踅了回。忽听嚷说喽罗走了,亚雄也出去张望,果见那几个喽卒俱不见了,只有包义和志功庄家等都立在草棚下,谈论商议,唯恐那官军一到,村中吃苦。有想要迎去的,有说要预下酒肉的,有叫各家妇女都躲向高粱地里避一夜的。亚雄因不见喽罗,大放宽心,先取了一把刀,走入房中,摸了那剑韬索子,用刀割断。剑韬也不知何故,黑孤影里见是女子,又递与一口刀,附耳告道:“你马在槽上喂哩!你急往东村去救你爷罢。”剑韬也不及作谢,没问名姓,出来往槽上拉马。酒保一惊,急呼着志功道:“这人要跑。”一言未竟,已早被一挥刀,斜肩带背的砍死地上。登时上马,往东便走。志功也不由大怒,掇条木棍,由后便追。那马和活龙也似,哪赶得及。亚雄已隔窗看见,不由骂道:“哪有这样人,人家把你的性命刚才救了,你怎的又杀人?”嫂嫂亦抱儿出来,忽见多人牵马,走至棚下,当先一个乃东京殿帅府虞候王伯高,是白天来过的。娘子一见,急忙把酒保被杀,丈夫去追赶的话说了一遍。王伯高道:“嫂嫂不妨。这里有官军人马,可去帮助。”说着,有兰封县尉并马步两个都头,引着不少兵卒,有人领命急去往村外便追。大娘子道:“这里有拿的梁山泊贼,假冒林冲,叫王矮虎。”因将尼姑庵外怎样遇见,及杨进捉了来放在这里,又去于村外打仗及剑韬跑的话,说了一遍。王伯高道:“嫂嫂宽心。等着都一齐拿了,解上东京去请功受赏。”遂吩咐士兵等缚了王英并几个被缚庄客,一齐上索。包义亦率着庄家抬着酒保,先放于村口以外,使人看守,等候着志功回家再作商议。县尉因闻知杨进满身是汗,素日因知他厉害,官兵人马不敢触犯,低低与王伯高道:“相公明鉴。杨进可不是好惹的。”因将他怎样称王占了河北,镇日惯打家劫舍,人马有一二万众,到处无敌。你我也幸未撞见,实是万幸,如今也不为白来,既有王英,宜早为解上去,免在这里担惊受怕。一来要早禀太尉,显我功劳,二来也免得出丑。”伯高也暗暗想道:“这话也是,倘然要出了差错,更多不便。”遂忙与大娘子称谢,说道:“小弟告辞了。哥哥要回来时节替我说知,等禀了高太尉时,必来迎请。”县尉也吩咐众人道:“步兵回衙,马兵要跟着孙相公解送人犯。”说着众人告辞,张大娘子道:“这须不妥,倘如那杨进来时,怎的答对?”伯高笑着道:“这不妨事,你等要望见贼来,急去报官,县里亦必然照顾。”因促着士兵等押解王英,上马就匆匆去了。

单说杨进,这时已追得裘镜仙走头无路,杀得庄客已然四散,急忙于马上传令,仍回酒店。刚至半路,只见有兰封后路探事的喽罗兵,手执红灯笼,正然疾跑。杨进喝住道:“那人站住。”急至跟前,那喽卒跪下道:“大王在上,小人是报事喽卒。有事禀报。”杨进喝道:“有事但讲,不要瞎聒噪。”喽卒禀道:“大王容禀。大王于午时三刻去追,王英留有右将军陈维庆镇守营寨,时方日暮,忽然有梁山人马在离营二十里安下寨栅,领兵大将乃闹过江州的黑旋风李逵。这人是阵上杀人不眨眼的,以此右将军害怕,立派着小人前来禀告大王,那里是退出,为是迎敌,为是要请着大王令下,好作准备。”杨进骂着道:“这端的混沌人,那里我命他看守,只为歇息,此地又离家太远久住怎的,既有敌人宜暗暗退出来,不与计较,还想要交战怎的?”因命一晓事喽卒亟往传令,叫乘夜退了,来酒店相见。喽卒闻命匆匆去了。杨进亦部引人马,直投酒店。

且说李逵,你道是怎么奉命来到这里,原来吴用因派着王英去,放心不下,急忙与宋江商议,赦放李逵,叫在于厅上传令,对众说道:“李逵那厮不知检点,那日于三关楼上恃酒斗殴,既打了梁大猛,又辱骂李大王,到晚又纵容部下谋反滋事。此事若依着军律,本该问斩,姑念于山寨有功,又俱是上应天星,一名列宿,今死罪已免,活罪难饶,着将其将军职位一律褫夺,领部下五百人往追杨大王。见了大王,请其回寨,不怕有什么意见,尽可陈诉。本寨以义气为重,无不容纳。”吩咐已毕,宋江又暗地嘱告,授了密计。当日就下山去了。

单讲林冲这日,于厅上请令,要自引二千人往讨方腊。宋江笑着道:“将军休忙。俺等于会议以后自然相烦,此时还不是当口。”因邀请众头领并谭稹、冯有德、吴天锡等,又开筵宴,酒过三巡,宋江起身道:“小可宋江,本来以忠义之心在此待罪,今奉赦旨,本宜与和寨兄弟即日洗手。但如今朝廷上奸巨当道,不辨是非,倘如我卸了兵权,他等要依律治罪,有谁保障?”冯有德道:“那却不能。朝廷以恩信待人,又有敕旨,更焉有反汗之理。再又有侯蒙相公那样保奏,小弟与吴天锡贤弟愿以身家担保无事。”吴用笑着道:“不是那话。如今俺等都有大罪,第一是林上将军,就杀了陆谦、富安,又烧了草料场以外,众人哪个无罪?以此我公明哥哥甚以为虑,只想这招安过早。”谭稹笑着道:“军师差矣。这里要别人口里道这样话,因多是武夫,愚直尚有可恕。独军师这个人不应这样讲,若言有罪,俺想着众人之罪皆可宽免,独大王的的罪,此时若不受招抚,却是可怕。”宋江微笑道:“小弟有什么罪过,莫不是杀了阎婆惜?闹了江州城是俺的罪过不成?”谭稹冷笑道:“俺不愿说,只望着大王自省。”宋江因听了这话,勃然变色,勉强又劝了回酒,假意笑道:“小可是愿闻过的,有过则改,唯请着都监指教。”天锡因恐怕得罪,忙得岔解道:“原是笑话,何苦认真。”吴用亦恐怕说出多有不便,急斟了一杯酒递与谭稹,花荣起立道:“是怎的说?”谭稹笑着道:“共有十罪,众人要喜爱听时,俺就明说。”花荣怒着道:“尽可明说,小弟亦不是袒护,俺这兄长绝无罪过。屡次闹事,总是为一般兄弟路见不平,屈己从人,是他长处。不然也没有及时雨这样名号。”谭稹笑道:“公明义气,俺岂不知?要说是绿林英雄,俺却佩服。若言有忠义之心,俺看也万万不然。第一,是一名小吏,若端的守本分忠义为心,何苦又愿作强盗?这是俺最不解的。”花荣笑着道:“即此一节,可见是兄长误会。公明哥哥哪愿如此?只因有晁盖哥哥劫夺了生辰纲,眼今有学究先生、三阮弟兄并将军刘唐、公孙一清和这个白日鼠白胜,连将军杨制使,俱知底里。以此那公明畏罪,到我那里,这里有霹雳火秦将军、镇三山黄将军,连清风寨的旧头领,哪个不晓得此事。都监也不必讲了。”谭稹笑着道:“这话若端的是真,罪过可越发大了。大王以一个押司,执法纵贼,是不是有这事则说有,常言道得好:为农则农、为吏则吏,农言不出畔,吏言不出庭。那才是守分之人。大王以一个押司名满天下,远近的泼皮破落户个劳汉子,俱要与他去结纳,逢人洒泪,赠予银钱。试问要谋划甚事?这样牢笼人。再者,我听着刘将军称赞大王,那日他前往郓城县,是乘夜回来的,公明是日杀了阎婆惜,试问要结连大强盗,私自受金,杀了阎婆惜所为灭口,是不是图谋不轨?再说浔阳楼上题写反诗,反了江州城,打了无为军,是不是大王之罪?”宋江因听了这话,不由发笑。在初还不知谭稹如何褒贬,今听这话,除了说灭口那话动一点心,但是也并不无妨害,宋江微笑道:“这倒是小可罪过。灭口一事,更是实情。若不是灭口时节,俺恐有多少兄弟要遭毒手。”谭稹笑着道:“这话也不过席间提个醒儿罢了,真的忠臣,必是孝子。大王以一人作事,累及老父,已然有不孝之罪。随着又罗致好汉,像吕方、郭盛、燕顺、郑天寿等,都收拢山寨里,是何缘故?二王卢俊义,本来在北京居住,富有资财,何苦也留到梁山作个头领?再说,要收拢绿林人,还有可恕,像这位花知寨,小弟说的话不要见怪,由花知寨起,如秦、黄两将军,凌振、索超、董平、关胜、韩滔、彭、张清、宣赞、徐宁、龚旺、丁得孙等,个个是食王之禄、应感王恩的,大王都罗致部下,有何用意?”宋江急得道:“都监不知,小可因奸佞当道,不辨是非,暂时在寨里避罪,只等招安,哪还有别的用意?”谭稹笑了道:“大王这话,是有意欺瞒洒家还是怎的?若说与旁人去,或者因一时迷惘,信以为真。唯对洒家,却不可这样讲,大王要罗致闲汉,可说是一时容忍,听候招安,若索超、关胜、徐宁、呼延灼、秦明、黄信等,各都是在位军官,若说有奸佞当道,埋没好汉,他等都有了出身,何尝埋没。再说国家也未曾亏负他等,既食王禄,应报国恩,旁人都可以避罪等候招安,世安有劝哄军官暂作强盗,又等候招安的?这样的欺人语,端的不应讲,想来也是我大王不加仔细,平日对人因当作痴子看觑,所以如此,不加思索脱口便说。若细思之毫无道理。如这座忠义堂,本为强盗,有甚的忠义可言?尽日的打州劫县、抢掳人民,闹了杭州,又欲往淮南插腿,乃又恐各寨掣肘,借着祝寿,联接诸侯,如此雄心,厥堪钦佩。只是有一个假字,终非大器。大王心意,误以为自古英雄多多如此,哪知若犯个假字,纵有成就理无久享。因此俺不揣冒昧斗胆直言,大王要不见怪时,尚希采纳。而今而后把梦里想的事,再也休提。乘着有侯相公出本保奏,力赎前罪,赶紧建功,将兵符印信、朱幡卓盖、黄钺白旄等,连封赠各官位一律销毁,率领兄弟,即刻投降。以后要边庭有事,再图报称。俺想这人生世上,左右是富贵功名,谋个安乐。若如此时,你道这城垒壕沟算坚固吗?粮多兵广能战阵吗?有古人一句话,人心为本,人心要一旦离散,也许是变生肘腋,也许是毒入腹心。一旦离心,绝无善果。大王要再思再想。”众人因听了这话,目目相视,虽然也立了盟单神前歃过血,今听这话,句句近理为头是。关胜、徐宁、卢俊义等,一边敬酒赞叹不置,林冲发言道:“多感都监金玉良言。俺等闻之,实实自愧。”宋江亦拭泪说道:“不想都监是我知己。俺日夜这颗心,不能安静。那行刺林贤弟的便是前车,可不是肘腋是什么。今幸有都监指示,恍然大悟。”因唤着承局祗候等:“换大杯来,今日要不醉则已,俺端的好痛快。”随斟了大杯酒,敬与谭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