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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像红灯记
赵小姐低头就把巧计生,要哄他生身父亲老赵明。一伸手拉起罗裙蒙了面,故意的坐到地下假哼哼。哭了声养儿母亲死的早,撇下你孩儿年幼无人痛。常言说有了后娘爹也后,镇日里两口暗地胡咕哝。眼前里若有我的生母在,就像这玩灯之事父也听。在绣楼如同叫儿把监坐,并不知大街南北与西东。今晚上人家妇女把灯看,为甚么孩儿玩灯爹不容?
这小姐连哭带诉时多会,下回书赵明不由气满胸。
第十五回 约赴红灯主仆用计
诗曰:聪明智慧女裙钗 假意虚情哭哀哉 不言来吊婆母孝 祇道观灯欲暗来
荒言提过,书接前情:话说赵明见兰英啼哭不止,述长道短,只气的拍手打掌说:『我把你这奴才,就是老爷不叫你去玩灯,也没有伤犯于你。你口口声声,说我听了后婚老婆的话,不痛爱于你。想这马氏自到咱家数年,从不儿你叫他一个娘,他也不曾打的你一掌,骂你一句,你还说他是个挑唆,就像老父有了短处一般。你今就玩灯也罢,不玩灯也罢,老父再不管你了。』月姐说:『姑娘呀!不用哭了,俺老爷叫你去玩灯。』赵小姐听说,把泪痕止住,欠身起来,跕在他父亲面前说道:『爹爹既叫孩儿前去玩灯,那城里关外玩灯的男女甚多,孩儿不能与人家拥挤,爹爹吩咐家童把马备上两匹,我与月姐走马玩灯,看不多时就回来了。』赵明在恼怒之间说:『儿呀!别说你骑马,就是你坐轿,我也不管你了。』月姐说:『姑娘回绣楼收拾去罢!我叫他们给咱备马。』小姐回绣楼而去,月姐来至马棚说:『家童备好马两匹,姑娘要骑着玩灯去。』那家童听说,不多时即将马备停当。月姐说:『不用你们伺候,交于我就是了。』月姐将马牵到绣楼院内拴着,上了绣楼,主仆二人女扮男妆,将行李收拾齐备,搭在马上。小姐说:『月姐你把我母亲影像挂起辞拜了,咱好起身。』月姐忙把影像挂起,小姐跪拜像前。二目中滚滚落下泪,放声大哭。唱:
赵兰英双膝跪拜影像前,拜辞他老母寿容暗祝赞。想当初母亲不幸下世早,留下你孩儿幼小受熬煎。镇日里想我娘亲无处找,屈死儿对着谁人去诉冤。我爹爹听信继母马氏话,挑唆的嫌贫害壻昧心田。今日里若有母亲你在世,何至于生出这样丑事端。儿只为孙家被屈寃枉大,因此才假推玩灯到那边。一来是要与婆母把孝吊,还探听打救相公其机关。伏乞我母亲灵魂多保佑,护庇着路途以上得平安。兰英女祝告母亲方完毕,急回头又把月姐叫一番。
话说赵小姐,拜辞母亲影像,祝告已毕,回头向月姐说:『我自幼生长绣楼,轻易不出大门,这一番出府,全仗姊姊照应,请上受妹妹一拜。』唱:
兰英女恭身拜罢跪流平,真乃是礼下必有所托情:想当初姊姊一日把府进,我何从另眼把你轻看成。在绣楼朝夕与我常聚首,早晚的饮食茶饭一般同。看待你如同亲生亲姊姊,咱二人好似同胞一母生。你同我玩灯吊孝是小事,我还要上京寻找孙长兄。一切的晓行夜宿投店等,全仗着姐姐年长你照应。李梦月慌忙同他跪在地,不住的口内连把姑娘称:想当初俺家犯事离故土,俺兄妹日夜逃奔无锡城。我哥哥不幸病在招商店,我无奈讨饭上门养长兄。多亏了姑娘施恩周恤俺,那时才把我收到贵府中。蒙恩德姑娘还比泰山重,我终然杀身难报你盛情。据你说行路用我微劳事,算起来十分之一报不清。姑娘呀起来且把宽心放,管保你无非无是进北京。
话说梦月将小姐搀起,说道:『天到这般时候,不如咱起身走罢!』小姐说:『正合我意。』言罢主仆二人下了绣楼,随身带了一张弹弓,把马牵到后门以外,二家小姐扳鞍上马,转湾抹角来到大街,抬头一看,奸热闹紧呀。唱:
赵兰英来至大街睁双睛,闪秋波仔细留情看分明。西门上锣鼓喧天开了戏,唱的是子胥保驾走樊城。天桥上来来往往人不断,都说是今日天桥不断行。烟火采鼓是一派花炮向,又看见狮子竹马伴山灯:头一起张公背着张婆走,第二起抬的张生戏莺莺,三起是关公云长单赴会,第四起武松发配委实精。许多的男男女女围着看,一时间不分皂白人人能。也有的年幼少妇鞋靴吊,也有娘找孩儿他叫不应。也有那跐的老翁把枝吊,也有那跐的幼女头发松。赵小姐不由马上将头点,说道是这些妇女可也风。主仆的心忙懒把故事看,但只见灯光点点一片明。大街上许多好灯观不尽,见那些花灯札的是甚精:迎春灯相称红梅灯两对,九月菊紧对木香二对灯,赤旭旭石榴花灯红似火,白茫茫亚赛粉团梨花灯,玉针灯海棠相配实好看,金菊灯对着出水芙蓉灯。最喜的牡丹花灯对芍药,还有那梅花灯对桂花灯。他二人观罢花灯往前走,那壁厢闪出一路兴围灯:咬脐即紧抱鵰鞍疾如箭,坐下边骑着一匹白龙马,帅旌灯大撒四蹄往后跑,黄莺灯飘飘摆摆在空中,细狗灯紧紧相随在马后,头前里玉兔灯儿代雕翎。有一个琉璃井儿八角样,肩膊上担着水桶三娘灯。磨房里产生送志买州灯,他母离别相逢在十六冬。二小姐观罢兴围灯一路,猛抬头又见一路西游灯:唐僧灯骑了一匹龙骧马,孙行者一溜猴儿金斗灯,沙僧灯担着经担往前走,八戒灯抗着钯子走的松。雷音寺古佛面前把经取,回来时唐王驾前有大功。
众明公不嫌西游灯不济,下回书里还有一路名灯。
第十六回 孝披白服泣哭瞻灵
诗曰:钦天监里善观星 天降瘟疫不非轻 七月十五挂红灯 逐疫救灾万事亨
俚言叙过,书归前情:却说赵小姐与梦月方才看罢西游灯的故事,催马才待要走,往旁边一看,又有一路名灯儿,敢说甚么名色,众位听我道来。唱:
这一路八仙庆寿灯儿好,众仙们各带其宝显神通:第一位头洞神仙汉锺离,第二位背着宝剑洞宾灯,第三位国舅灯儿拿云板,第四位口吹玉箫湘子灯,第五位仙姑灯花罩篱背,第六位骑着毛驴果老灯,第七位拐李灯儿拿胡芦,第八位手提蓝花彩和灯。只见他师徒八人各带宝,正中间坐着一个寿星灯,可喜的寿星灯儿是三节,对起来全身是个老寿星。两个人许多灯儿观多会,望着东门他催马走如风。他主仆出城来至东关外,他见了一街两巷黑古咚。莫非是孙家爱姐年纪小?他当紧的别忘了挂红灯。正是这小姐走着心害怕,猛抬头路北闪出红莲灯!他二人大门以外下了马,上前去手拍门扇叫一声。
话说赵小姐与梦月来至孙宅门首,扳鞍下马,手拍门扇,一声叫道:『爱姐开门来!』龙氏与女儿在草堂正说此事,忽听有人叫门,爱姐说:『外边有人叫咱的门哩,可是俺二婶子来了!』龙氏听说,母女离了草堂,来到大门以内,爱姐用手开了大门,灯光之下,看不真切,说:『你是那个?这般时候叫俺的门,有何事情?』兰英说:『爱姐开门,不必高声,你二婶子到来。』原是女扮男装,爱姐仔细一看,认得是兰英,回首对龙氏说:『娘呀,真是俺二婶子来了。』龙氏听说,近前用于拉住,说:『妹妹随我来,休叫旁人听见了。』兰英同龙氏进了草堂,梦月把马带进院内拴了,爱姐关上门,亦到草堂。龙氏与兰英见礼已毕,爱姐说:『孩儿与婶婶叩头。』兰英用手搀起爱姐。龙氏说:『妹妹这位是谁?』兰英说:『这是义姐李梦月。』那龙氏听说,又与月姐见礼。兰英说:『月姐先取钱纸与婆母一奠,然后再叙家常。』月姐将行李内的钱纸取出,在灵前点着,兰英双膝拜跪,痛哭流泪。唱:
李梦月夫人灵前点纸钱,赵兰英双膝拜跪泪连连。哭了声未见婆母死的早,从今后要想见面难上难。若不亏爱姐花园对我讲,我怎知婆母气死命归天!皆因我生父做出不仁事,才致的婆母气死儿坐监。我有心婆母灵前把孝吊,我父亲岂肯容我离家园。与爱姐花园以内定下计,今晚上为儿才得到灵前。若不是定下为儿做媳妇,我母亲还多活下好几年。算起来儿的生命不大好,连累咱居家遭殃不得安。不孝媳活在世上称人数,到不如婆母相随归阴间。行说着拉起蓝衫蒙上面,照着那夫人棺材只一撞,草堂内只听呵哎一声响,不好了头吊滚在地平川。
这就该打说书的嘴才好,为一个人,若是把头撞吊了,焉有再活之理?众位有所不知,这小姐原是女扮男妆,头上带的是儒巾,身上穿的蓝衣,他哭了一会,照着那材头上一撞,把儒巾撞吊滚在一旁,原来头还尚在。只呵哎一声,月姐急上前抱住,说:『妹妹怎么这样不成性子。』这时姐姐走的慌了,是他足踏牢盆,所以响了一声。闲言少叙,却说龙氏母女,见月姐抱住兰英,亦急跑上,龙氏说:『妹妹请坐罢,我有良言相劝。』唱:
龙氏女抱住兰英开言道,说道是妹妹不必心痛酸。咱婆母今年六十单七岁,也算的大数已尽命归天。纵然是妹妹撞死草堂内,焉能勾替咱婆母还阳间?他叔叔本是你的父害死,纵议论不与你妹妹相干。谁不说赠银买棺属你孝,谁不说不配二夫是你贤。但等你哥哥得中回家转,定与你修座牌坊街上安,上造着贞节贤孝四个字,那时节流芳百世把名传。妹妹吓自从爱姐见了你,回家来那天不念两三番?不料想今日得见妹妹面,比着那花子拾金更喜欢。奉劝我妹妹千万要忍耐,孰不知愚比愚来贤比贤。龙氏女劝解兰英时多会,赵小姐止住泪痕便开言。
话说兰英说:『嫂嫂不必嘱咐,妹妹岂不明白;但此刻只是你兄弟南牢受苦,我心中何安?我这番出门,一来与婆母吊孝,二来见了嫂嫂诉诉冤苦,我是不回去的了。』龙氏说:『妹妹向那里去?』兰英说:『我如今要上京寻我大哥,那里扒切门道,咱居家团圆,若是找不着大哥,我行李内包着许多金银,我想就在京住下,等候皇上出巡,定要诉告御状,好打救你兄弟出监,那时我终身有靠,咱姊妹白首相聚,遂妹妹之愿。』唱:
兰英女说罢叩头拜辞灵,又拜辞嫂嫂贤德两泪倾:我此去上京寻找我大哥,才能得救你兄弟出火坑。爱姐说我念婶婶舌尖破,为甚么代你侄女大不情?好容易今晚见了婶母面,怎忍的一天不住就要行。实指望婶婶常在咱家住,谁想你倾刻就要上京都。全不想登山越水千条路,无有个年老领着患人行。倘若是晓行夜宿招商店,被人家看破形迹了不成。兰英说有心久在咱家住,怕的是我父知道不肯容。
赵兰英看出爱姐不放走,下部书忽然一计上心中。
第十七回 赵兰英扬鞭登大路
诗曰:女子贞烈出本心 沽名钓誉非其伦 千里寻兄救夫人 惹得世人说到今
闲言少叙,书接前词:话说兰英说:『爱姐不要啼哭,你要怕我上京不回,将我这头面首饰,交你收放。』爱姐听说,把首饰接过说道:『婶婶到京见了我爹爹,务要早些回来。』兰英一行答应,又取出百两白银,递与龙氏说道:『这一百两银子,嫂嫂与侄女以作家中费用。』龙氏说:『妹妹代着这银子,做路费罢,我家中还有从前的几两银子。』兰英说:『嫂嫂只管收下。』龙氏遂将银子收下,取出一对宝剑,说道:『妹妹我无物可赠,这是相传一对雌雄宝剑,路途之中,可以护身防体。』兰英说:『此剑有何贵处?』龙氏说:『能吹毛利刃,制铁如泥,杀人不见血,还有三出鞘。』兰英说:『那三出鞘?』龙氏说:『若遇强盗,巫祇邪术,自有应验。』兰英说:『月姐,你将此剑带在身边去罢。』这时候天也不早了,龙氏说:『妹妹且慢行,我还有几句言语,嘱咐于你。』唱:
龙氏女未曾开口腮流泪,尊了声妹妹留神仔细听:现如今妹妹寻兄京都去,有几句拙言说到你心中。虽然你做扮一个男子样,若被人看破真情却怎行?切记着早晨日出发古道,天夕时太阳未落就留停。夜晚间住在招商旅店内,临睡时不脱衣裳先吹灯。对人时千万莫把行李打,怕的是人见财帛起歹心。他若是到京见了亲兄长,妹妹呀务要早些转回程。赵兰英一声答应说知道,我嫂嫂不必再三细叮咛。他二人正然离情难割舍,旁边里月姐近前把话明。
话说月姐见龙氏兰英二人恋恋不舍,近前说道:『天已交五鼓,若还延到天明时候,怕的是府中有人来找,就走不脱了。』龙氏说:『既然如此,不可久留。』遂叫爱姐前去开门,梦月将行李抬在马上,收拾停当,牵着马往外就走。龙氏将兰英送至门外,月姐先打发兰英上马,兰英说:『嫂嫂爱姐回去罢。』此时月姐也上了马,主仆二人按辔前行。唱:
这才是二人上了能行马,顺依着阳关大道去如风。在马上东倒西歪坐不稳,二人俩手不住摸马的宗。耳听得铜壶滴漏交五鼓,黑夜间路途窎远少人行。赵兰英走着只把月姐怨:想必你给的肚带太也松。不就是备了一匹瞎眼马,看不清高低真来路不平。李梦月马上这里回言道,尊了声姑娘留神仔细听:我本是选的一匹好良马,那肚带也不紧来也不松。二女子且言且走天大亮,往来尽是夺利且与争名。咱把他主仆记在中途路,再表那嫌贫爱富老赵明。
话说赵明这一日,独坐前厅,一声叫道:『丫环那里?』丫环听的呼唤,即忙来赵明面前,说道:『老爷唤奴婢,有何分付?』赵明说:『你姑娘看灯回来没有?』丫环说:『无有回来。』赵明暗想道:天到这般时候,不回来,必然不是别的,想是因为我欲害继高,他在厅中吵闹撕约,恐怕我给他另寻别门,借看灯为脱身之计。但不知去向,待往何处去找?想到这里,遂着四名家人,分街道四路去找,这且按下不表。再说兰英梦月顺着上京的大道,往北而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