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本水浒传水浒忠义志传


青衫乌帽气稜稜,顷刻龙蛇笔下生,米蔡苏黄能彷佛,善书圣手有名声。

萧让见戴宗便问:“太保有甚事见教?”戴宗曰:“小可是泰安州来的,今有本处重修五岳楼,要立碑文,特地赍白银五十两,作安家之礼,请秀才去作文。”让曰:“小生只会作文及书碑字,还要刊匠。”戴宗曰:“再有五十两白银,就请玉臂匠金大坚。万望二位同行。”萧让收了银两,便和戴宗去请金大坚。正行间,萧让以手指曰:“那来的正是金大坚。”戴宗看金大坚,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凤篆龙章信手生,雕镂印记更分明。人称玉臂真奇妙,文苑驰声第一名。

萧让唤金大坚与戴宗相见,具说来意,将五十两银子与金大坚收了。戴宗曰:“拣定日期,请二位就行。”萧让曰:“天气炎热,来日五更挨出城门。”两个约定,各自归家收包裹,萧让留戴宗同歇。次日,三人离了济州城,行不过五十里,戴宗曰:“二位慢行,小可先去报知,来接二位。”拽开脚步,向先去了。两个走到未牌时分,行八十里路,只见前面一声胡哨响,山坡下突出四五十个头领。王矮虎喝曰:“你两个是谁?”萧让曰:“我两个上泰安州刻石碑的。”王矮虎曰:“正要两个聦明人心肝下酒!”萧让、金大坚大怒,二人各仗胸中本事,挺朴刀来与王矮虎閗。三人约战十合,王英回身便走,二人却待来赶,听得锣声响处,左边走出云里金刚宋万,右边走出摸着天杜迁,背后却是白面郎君郑天寿,各带从人齐上,把萧让、金大坚捉投坡子里来。四个好汉曰:“你二人放心,我们奉晁天王将令,特来请二位上山入夥。”萧让曰:“山寨里要我们何用?”杜迁曰:“军师一来与你相识,二来得知你两个好武艺,特使戴宗来宅上相请。”当时晁盖、吴用等下山都相见了,设筵管待,所言蔡京修回书一事,“特请二位共聚大义。”两个曰:“我们在此不妨,只是我家里都有老小,明日官司知道怎了?”吴用曰:“不用忧心。天明时便有分晓。”当日各散。

次日,喽啰报曰:“二位内眷都到了。”吴用曰:“请二位亲自去接宝眷。”萧让、金大坚只见两家老小抬上山来。二人问其备细,老小俱说:“你你出门之后,只见一行人将轿来到,说家长在客店里,中了暑风,快教取老小来看。因此出城,抬到这里。”萧让、金大坚只得安顿老小。吴用请萧让写蔡京字体回书,就令金大坚雕刻图书。当下二人动手,完成回书,便送戴宗起程。戴宗辞了众头领下山,至朱贵酒店,将甲马拴在腿上,作别去了。只见吴用大叫一声:“苦也!”众头领惊问曰:“军师何故叫苦?”吴用曰:“我这封书,断送了戴宗和宋江性命。”众头领大惊。毕竟怎的送了二人性命?下回便见。





第三十七回 梁山泊好汉劫法场 白龙庙英雄小聚义

当时众头领大惊,问其缘故,吴用曰:“今日戴院长这回书,使个图书,不是玉筋篆文‘翰林蔡京’四字。只是这个图书悮事,教戴宗吃刑。”金大坚曰:“小弟每见蔡京书缄,都是这样图书。今次刻的无纤毫差错,如何有破绽?”吴用曰:“江州蔡知府是太师儿子,如何父修书与儿子,却用讳字图书?这些差了。此人到江州,被知府盘诘,问出实情,却是利害。”晁盖曰:“快使人去赶回,写过书去。”吴用曰:“他作起神行法去,早晚已走过五百里了。只是事不宜迟,我们只得如此方可救他二人。”晁盖曰:“怎生去救?”吴用便向晁盖耳边曰:“如此如此。”晁盖曰:“妙计!”即传下号令与众人知:“休要悮了日期。”众好汉得了将令,各各拴束下山奔江州来。

却说戴宗扣着日期回到江州,当厅下了文书。蔡知府见戴宗回来,好生欢喜,亲自接了回书。便问:“你曾见我太师麽?”戴宗禀曰:“小人只住一夜便回,不曾见得太师。”知府拆开封皮,看见上面说:‘许多物件都收了。’后说:‘妖人宋江,可令槛车囚载,差人解上京师处决。’书尾说:‘黄文炳早晚除授。’蔡知府看罢大喜,又取一锭白银赏了戴宗。戴宗谢了,自回牢里看视宋江,密将其事说知,宋江甚喜。那蔡知府令造槛车,将宋江解上东京。门子来报:“黄通判相探。”知府请至后堂相见,知府曰:“恭喜!早晚必有荣陞之庆。”文炳曰:“大人何以知之?”知府曰:“昨日往京的回了。妖人宋江教解上京。通判荣任,只在早晚。家尊回书,备说此事。”文炳曰:“小生求借一观。”知府取家书递与文炳,从头读了一徧,看了封皮,又见图书新鲜,摇头曰:“这封书不是真的。”知府曰:“通判差矣!此是家尊亲书笔迹,如何不是真的?”文炳曰:“往常家书有这个图书否?”知府曰:“却不曾有这个图书。想是图书匣在手边,就便印在手边,字迹都是真的。”文炳曰:“方今天下盛行苏、黄、米、蔡四家字体,谁不习得。况兼这个图书,是令尊恩相做大学士时使出来。法帖文字上,曾多有人见。如今陞了太师丞相,如何肯把翰林图书用出来?更兼父寄书与子,不当用讳字图书。相公不信小,可盘问下书人,曾见府里甚人。若说不对,便是假书。”知府曰:“这事不难。此人自来不曾到东京,一问便见虚寔。”知府留文炳在屏风后坐,随即陞厅,唤戴宗曰:“你昨日回时,我事忙,未曾仔细问你。你去京师到太师府里,是谁接礼?在那里歇?”戴宗曰:“小人到府里,是个门子出来,教投信笼入去,着小人自去客店安歇。次早去伺候时,门子回书出来。小人怕悮了日期,连夜回来。”知府曰:“那门子多少年纪?有须否?”戴宗曰:“小人到府前,天色黑了,不十分看得仔细。敢只是大年纪,有些髭须。”知府听了大怒,喝令狱卒:“拿下!”戴宗告曰:“小人无罪。”知府曰:“你这厮该死!我府里老门子已死了数年。如今只是个小王看门,如何却说他年纪【大】有髭须!况门子不能勾入府堂里去。但有各处来的书信,必由府里张干办,方才见李都管,然后达知里面,才收礼物。便回也要伺候两日。我是他儿子,有许多礼物去,如何没个心腹的人出来问你备细。你好好招说这封书那里来得?”戴宗曰:“小人一时要赶登程,不曾看得分晓。”知府曰:“不打不招!”喝令狱卒把戴宗綑了,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戴宗捱不过拷打,只得招曰:“小人路经梁山泊过,被一夥强人来把小人劫去,搜出书信看了,把信笼夺去。小人哀求苦诉说回乡不得。他那里却修这封假书,与小人回来脱身。”知府曰:“你和梁山泊贼人同谋!”令取大枷枷在牢里,遂退堂来,致谢文炳曰:“若非通判高见,下官险些悮了大事。”文炳曰:“这人结连梁山泊为党,。若不早除,必为后患。”知府曰:“通判高见。”当日管待文炳,出府去了。

次日,知府陞堂,唤当案孔目分付曰:“快把这宋江、戴宗供状招拟粘连,写下犯由牌文,来日押赴市曹斩首施行。”当案却是黄孔目,却与戴宗最好,无由救他,当时禀曰:“明日是国家忌日,后日又是七月十五日中元令节,大后日亦是国家景命。五日后方可施行。”知府准孔目之言。直待第六日早晨,差人去十字路打扫法场,点起五百土兵提刀仗及刽子伺候。巳牌时分,知府亲来监斩。就把宋江、戴宗两个,各与一碗长休饭、永别酒吃了。狱卒把二人推出牢门。宋江、戴宗相抱而哭。刽子押宋江、戴宗到法场,四方枪刀围住,只等午时开刀。蔡知府勒住马,等候报来。只见东边一夥弄蛇叫化,要挨入法场里看。众土兵赶打不退。西边又一夥使枪棒卖药的,也强挨向前来。土兵喝曰:“你这些人好不晓事!这是那里,强挨入来看?”那夥人曰:“我们冲州撞府,那里不曾经过。便是京师天子杀人,也放人看。”南边又一夥挑担的脚夫,也挨入来。土兵喝曰:“你挑去那里?”挑夫曰:“我们挑东西入衙去的。”土兵喝曰:“便是衙里人,也别处去。”那夥人就歇下担子立住脚看。只见北边一夥客人,推车过来。土兵喝曰:“这里出人,你们从别路过去。”客人笑曰:“我们是京师来的,不认得路,只知这大路走。”就停下,立定在车子上看。土兵围住法场中间,一个报曰:“午时三刻!”那监斩官令刽子手去开枷,叫声:“开刀!”只见车子上客人听见,取出小锣敲了两下,四下里一齐动手。又见茶坊楼上,一个黑大汉,脱得赤条条,拿两把板斧,跳下楼来,手起刀落,砍番两个刽子手,望监斩官马前砍杀。众土兵簇拥知府迯命。只见那夥人掣出器械,杀倒土兵狱卒,七横八倒。两个客人钻将入去,一个背了宋江,一个背了戴宗。扮客人的便是晁盖、花荣、黄信、吕方、郭盛。那夥扮使枪棒的,便是燕顺、刘唐、杜迁、宋万。扮挑担的便是朱贵、王矮虎、郑天寿、石勇。扮丐者的便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那晁盖猛省:“戴宗曾说,一个黑旋风与宋三郎最好。是个莽撞之人。”便叫:“前面好汉,莫非黑旋风?”那汉不应,只顾轮斧杀人。晁盖叫背宋江、戴宗的,只顾跟黑大汉走。当下十字街口,不问官军百姓,杀得尸横徧野,血流成渠。 众头领跟了黑大汉,直杀出城。。那江州军民,谁敢近前。那黑大汉杀出城来,血溅满身,前面却是大江,没有去路。晁盖却慌,黑汉曰:“不要慌!把哥哥背来庙里。”众人都到看时,靠江一所大庙,林木遮绕,牌额上四个金字:“白龙神庙。”喽啰把宋江、戴宗背到歇下。宋江方才开眼。见了晁盖等众哭曰:“莫非梦中相会?”晁盖曰:“仁兄不肯在山,致有今日之苦。这个出力杀人黑汉是谁?”宋江曰:“是李逵。他要在大牢里放我。我怕走不脱,不肯依他。”晁盖曰:“难得!这人出力最多。花荣,且将衣服与二人穿了。”只见李逵提着双斧,从廊下去寻人乱杀。宋江叫曰:“兄弟那里去?且来和哥哥相见。”李逵听得,丢下双斧曰:“大哥休怪铁牛麁卤!”与众人相见了。却认得朱贵是同乡人,大笑。花荣曰:“如今来到大江,又没舡只接应。倘或官军杀来,却怎生迎敌?”李逵曰:“我与你们再杀入城去,将官军尽砍便走。”戴宗曰:“使不得莽性!城内有五六千军马,若杀去必然有失。”
远望见江面上三只大舡,吹风胡哨奔来。众人看时,见那舡上各有十数个人,都拿军器。众人却慌,宋江出到庙前看时,见张顺立在舡头上。宋江大叫:“兄弟救我!”张顺见了宋江,大喜,忙棹舡到岸。却是张顺、穆弘、穆春、薛永、李俊、童威、童猛、李立,各执枪棒上岸。宋江喜从天降,众人拜曰:“自从哥哥吃官司,兄弟无路可救。又听知拿了戴院长。我们在穆弘庄上商量,今日止来劫牢救哥哥。不想已得好汉救出。这们英雄豪杰,莫非梁山泊义士晁天王麽?”宋江一看〖指〗:“上首立的便是。你众人都入庙中叙礼。”张顺等九人,晁盖等十七人,并宋江、戴宗、李逵,共二十九人,都在白龙庙聚会。当时,各叙礼毕。只见小喽啰报曰:“江州城里,鸣锣擂鼓,军马出城杀来。”李逵听了,大吼一声,提了双斧,先出庙门。晁盖曰:“一不做,二不休,直杀尽江州军马,方转梁山泊去。”众好汉齐声应曰:“愿依尊令。”一齐呐喊,杀奔江州城下来。正是:浔阳岸上,果然血染江红。湘浦江边,真乃尸如山积。且听下回分解。

全像水浒志传卷之八终

注:
陞:同升。
麁:同粗。





新刻全像水浒志传卷之九

第三十八回 宋江智取无为军 张顺活捉黄文烦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物故垒,人曰是三国周瑜赤壁。乱石巉崖,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昔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后,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抔还酹江月。 《念奴娇词》

话说梁山泊好汉在白龙庙小聚义,听得江州兵马赶来,即令刘唐先与宋江、戴宗上舡等候,李俊、张顺同三阮守护舡只。只见城里来的官军,约有五六千军马。都把住了,只怕李逵有失,便拈弓搭箭,望着为头的一箭,只射落马下。那马军大惊奔走,到把步军冲倒。这众好汉一齐冲杀,官军尸横徧野,血染江红。杀到江州城下,城上滚木砲石打将下来。众多好汉拖转黑旋风,回到白龙庙前上舡。晁盖整点众人,拽起风帆,却投穆太公庄上来。太公出迎,宋江等众人都相见了。穆弘排下筵席,管待众头领。宋江曰“若非众位相救,我与院长皆死于非命矣。今日之恩,深如沧海。只恨黄文炳,这仇未曾报得”晁盖曰:“要杀文炳容易,争奈没人识得路径。”薛永曰:“小弟在无为军,我去打听一遭。”宋江曰:“若得贤弟去,最好。”薛永去了。宋江与众头领商议,整顿军器,舡只伺候。只见薛永引一人回到庄上,来拜见宋江。那人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智高胆大性如绵,黑瘦身材两眼鲜。江湖第一裁缝手,侯徤人称通臂猿。

宋江便问:“这位壮士是谁?”薛永曰:“这人姓侯名健,祖居洪都人氏。江湖人称他第一手裁缝。惯使枪棒,曾拜小弟为师。人见他瘦,都唤作做通臂猿。在黄文炳家做衣服,因见小弟,特邀至此,拜见兄长。”宋江大喜,便问江州消息。薛永道:“如今蔡知府差人星夜申奏朝廷,城中晓夜隄备。小弟又去无为军打听,遇见侯健,尽知备细。”宋江曰:“侯兄何以知之?”侯健曰:“小人在黄通判家做衣服,遇见师父,提起尊兄大名,说此一事。小人特来报知,文炳有个亲兄文烨,平生好善,济贫救苦。人都呌他做黄佛子。那文炳叫黄蜂刺。‘见有胜于己者妬之,不如己者害之。’兄弟两处住,共一条巷出入。小人在他家时,听得文炳回来说这件事:‘知府已被瞒过了,却是我点拨他。’文烨听得骂曰:‘这事于你无干,何故苦苦害他?倘或有天理之时,却不反招其祸。’这两日听得劫了法场,好生吃惊。昨夜去江州探望蔡知府,与他计较,尚未回来。”宋江曰:“文炳与他哥子家隔多少路?”侯健曰:“只隔中间一个菜园。”宋江曰:“天教我报仇,特送这个人来。他哥既然仁德,不可害他。我有一计,教穆太公讨八九十个布袋,却要百十束芦柴,用着五只大舡,两只小舡。张顺、李俊驾两只小舡,如此行事。五只大舡,用着张横、三阮、童威护送。侯健引着薛永、白胜先去无为军城中藏了。来日三更为期,只听放起带铃鹁鸽为号,教白胜上城接应。先插一条白绢号带,近文炳家便是上城去处。再教石勇、杜迁扮做乞丐,去城门边埋伏。只看火起为号,便下手。李俊、张顺只在江上往来巡绰策应。”宋江分拨已定,各自去了。众头领准备器械,分泒下舡,只留朱贵。先使童猛棹一只快舡,前去探路。其余依次望无为军来。那条大江,浔阳扬子江,从四川直到大海,一泒共计九千三百里,并万里长江,中间通多少去处。有名云梦馹〖泽〗、彭蠡馹〖泽〗、洞庭湖。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