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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本水浒传水浒忠义志传
次日,宋江、燕顺一行人马,入酒店坐定。只有三付大座头,先有一个大汉在那里占了。宋江看那人,生长八尺,淡黄骨查脸,一双鲜眼,没根髭髯。宋江呌酒保曰:“我伴当人多。你呌那位客官里面去坐。”那汉听了大怒曰:“也有个先来后到!甚麽官人伴当要换座头!老爷不换!”燕顺对宋江曰:“你看无礼麽?”宋江曰:“由他便了。”酒保陪小心曰:“周全小人买卖,换一换何妨?”那汉大怒曰:“你欺负老爷独自要换座头!便是赵官家,老爷也不换。”燕顺听了便曰:“你不换也罢!”那汉起身,绰短棒应曰:“我骂他,要你多管!老爷天下只让两个人,其余都把做底泥看。”燕顺大怒,便提起板櫈打来。宋江见那人出语不俗,横身劝解曰:“请问兄长,只让天下那两个?”那汉曰:“一个是小旋风柴进,一个是郓城县宋押司宋公明。”燕顺暗笑,把板櫈放下。宋江曰:“你既说起这两个人,我都认得。你在那里与他相会?”那汉曰:“三年前我在柴大官庄上住了数个月。只不曾见得宋公明。我如今正要去寻他。”宋江曰:“寻他何如?”那汉曰:“他亲弟宋清,教我寄家书去寻他。”宋江听了大喜曰:“我便是宋江。”那汉便拜曰:“天幸遇哥哥!争些错过。”宋江便邀入里面,问曰:“家中近日没甚事?”那汉曰:“小人姓石名勇,大名府人氏。绰号石将军。为因赌博打死了人,迯走在柴大官庄上,听得哥哥大名,特去投奔。却见令弟说哥哥在孔太公庄上,因此写家书与我带来,如见哥哥,可教作急回来。”宋江见说,心中疑虑,便把上梁山泊一事对石勇说了。石勇曰:“哥哥若去入夥,带我同去。”宋江曰:“最好!”教酒保整酒来。石勇便去包裹内,取出家书递与宋江接看,封皮又没平安二字。宋江扯开看曰:
父亲旧年五月,因病身故,停丧在家。专等哥哥回家迁葬。千万莫悮!宋清泣血奉书。
宋江看罢,大哭曰:“不孝逆子,老父身亡,不能尽子之道,与禽畜何异!”宋江痛哭晕迷,半晌方醒。燕顺、石勇劝曰:“哥哥且休烦恼。”宋江曰:“不是我薄情,奈老父已死,星夜要赶回去奔丧。兄弟们自上山去则个。”燕顺劝曰:“哥哥,太公既死,虽到家不得见面。且自宽心,引我等同去了,那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回家奔丧未迟。”宋江曰:“我若陪侍你上山去时,悮了我多少日期!只修一封书与你等去。我今步行连夜赶回家去。”燕顺、石勇苦留不住。宋江写书交与燕顺曰:“我的书去,并无阻滞。兄弟休怪!”辞别去了。次日全夥都到。燕顺、石勇接着,备说哥哥奔丧去了,众人都埋怨燕顺不留。石勇曰:“他闻父亲死了,恨不得飞到家里。写下一封书札在此,我们去并无阻滞。”花荣、秦明曰:“我们只顾去,那里不容时,又作道理。”九个好汉领了人马,渐近梁山泊来。只见水面上锣皷振响,漫山遍野都是彩旗。水泊里棹出两只快舡来,上坐个头领林冲,背后舡上头领,乃是刘唐。各带喽啰在舡上喝曰:“汝等何处官军?敢来这里收捕我们!”花荣、秦明答曰:“我们不是官军。有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书在此,特来相投入夥。”林冲曰:“既有宋公明书,且到前面朱贵酒店,先请书看,再请相会。”舡上把红旗一招,芦苇中棹出一只小舡,三个渔人上岸曰:“你们众位跟我来。”众人跟着渔人,直到朱贵店里,都相见了,坐定,款待酒食。请书札看了,朱贵差人赍书,上山报知。次日,军师吴用亲到朱贵店里来迎,众人相见了。有十数只舡来,吴用、朱贵邀请九位下舡,望金沙滩来。晁头领使鼓乐迎接,与众位相见,直到聚义堂上,施礼毕。那时白胜越狱逃出,上山入夥。当日两行坐下,共是二十一位好汉。中间焚起一炉香,各说誓了,设宴款待。收拾房舍,安顿家眷。秦明、花荣席上称赞宋公明在清风山报冤一事,又说吕方、郭盛比试,说了一遍。饮酒到晚方散。次日,议定坐席。众让坐位。因为花荣是秦明大舅,众人推让花荣在林冲肩下,坐了第五位,秦明第六位,刘唐第七位,黄信第八位。三阮之下,便是燕顺、王英、吕方、郭盛、郑天寿、石勇、杜迁、宋万、朱贵、白胜,共是二十一位头领坐定。宴罢,准备迎敌官军。
却说宋江连夜奔到本乡村口,张社长酒店暂歇,张社长见宋江容颜不乐,问曰:“宋押司,年半不曾到家中,今日方归,如何尊颜不悦?”宋江曰:“老父没了,如何不烦恼!”张社长笑曰:“你令尊恰才与东村王太公,在我店里吃酒去,如何说这话?”宋江曰:“我兄弟寄书来,说父亲今年正月死了,我赶回来奔丧。”遂别了社长,回到家中。庄客见了宋江,都来参拜。宋江问曰:“我太公平安若何?”庄客曰:“太公才和王太公,在张社长店里吃酒回来,睡了。”宋江便入到草堂来,宋清迎着便拜。宋江见弟便骂曰:“宋清!忤逆畜生!父亲在堂,如何写书来哄我?”宋清恰待要分说,只见太公出来,曰:“不干兄弟之事。是我每日思念你,因此教宋清写说我没了,使你回来得速。我又听得人说白虎山有强人,又怕你被人撺掇去落草,做那不忠不孝之人。却是柴大官人敬呌石勇寄书来与你,你休埋怨兄弟。”宋江听了拜曰:“敢问老父官事如何?”太公曰:“多得朱仝、雷横之力,向后不来勾扰。闻朝廷新立皇太子,已降十一道赦书,凡有民间犯重罪者,尽灭一等。”宋江又问:“朱、雷二都头曾来庄上麽?”宋清曰:“朱仝差往东京去了,雷横不知差往何处。如今县里新添两个都头,姓赵的勾摄公事。”宋太公曰:“我儿远路风尘,且去将息。”到一更时分,只听前后门发喊起来,登楼望时,四下都是火把围住庄所,外面呌曰:“休得走了宋江!”太公听了,连声呌苦,怎生是好?直教:水泊岸上,聚集英雄好汉;闹市丛中,却结义胆忠肝。天罡有分来相会,地煞同心尽协仝。且听下回分解。
注:
閧:同哄。
新刻全像水浒志传卷之八
第三十四回 梁山泊吴用举戴宗 揭阳岭宋江逢李俊
上临之以天鉴,下察之以地祗。明有王法相继,暗有鬼神相随。
忠直可存于心,喜怒戒之在气。为不节而亡家,因不廉而失位。
劝君自警平生,可叹可惊可畏。
话说宋太公上墙头看时,只见火把丛中,约有一百余人。当面两个就是郓城县新参的都头。一个赵能,一个赵得。叫曰:“宋太公,你若是晓事的,便把儿子献出。若是隐藏,和你这儿子一发捉去。”宋太公曰:“宋江几时回来?”赵能曰:“有人见他在村口回来,如何赖得过!”宋江梯子对父亲曰:“孩儿挺身出去,已经赦宥,必当减罪。不如出官,免得受气。”宋太公哭曰:“是我悮了孩儿!”宋江曰:“父亲休湏恼!官司便断配他州,也须有程限。日后回来伏侍父亲。”宋太公曰:“既是吾儿肯去,我自来上下使用。”宋江便上梯叫曰:“你们不要闹炒。且请二位入庄,一同去见官。”赵能曰:“你休使见识赚我入庄!”宋江曰:“我如何连累父亲兄弟。”便下梯来开门,叫两个公差到堂上坐下,置酒相待。取银两送都头。
次早五更,赵能、赵得押解宋江到县时,文斌见了大喜,责令宋江供招。知县看罢,且教收禁监候。满县人谁不爱宋江,且阎婆惜又没苦主,都来相公处说方便。知县心里也有八分爱惜,又得宋太公使钱,叠成文案,解上济州。申解前由,赦前恩宥减罪。拟将宋江杖二十,刺配江州。带上行枷,差两个防送,领了公文,监押宋江到衙前。太公、宋清都在等候,置酒款待公人,相送银两。宋江拴了包裹,宋太公叮宁嘱曰:“我儿小心前去,盘费时当寄来,此去从梁山泊过,倘或夺你入夥,不可依随,被人耻骂,牢记于心。”宋江垂泪拜辞,分付弟曰:“父亲年老,我不能尽子之道,你早晚小心侍奉。”宋清亦下泪,辞别自回。
宋江和两个公人上路。那公人因他是个好汉,路上小心伏侍宋江。一日到晚投店安歇,宋江对公人曰:“我们此去,正从梁山下过,山寨上若闻我名,怕他下山来夺我。明日只从小路去。”行三十里,只见山坡下一夥人来。宋江看见刘唐领兵来,要杀两个公差。宋江叫曰:“兄弟,不要动手。”刘唐住了刀,宋江曰:“你杀公人何意?”刘唐曰:“我奉晁头领将命,打听得哥哥被官司捉去,要来劫牢。却知哥哥断配江州。只怕路上行错,令大小头领四路等候,迎接哥哥上山。不杀这公人如何?”宋江曰:“弟兄到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我自不如死了。”把刀欲自刎。刘唐忙夺刀相劝。宋江曰:“容我去江州听候限满回来,那时相会。”刘唐曰:“小弟不敢主张。前面军师吴学究同花荣在那里等候,容小弟请来商量。”喽罗去报。只见吴用、花荣二人飞到,叙礼罢,花荣曰:“如何不打开枷?”宋江曰:“此是国家法度,如何敢擅开?”吴用笑曰:“我不留兄长在寨。晁头领自有话商议,上山少叙,便送登程。”宋江只得跟到岸边,众头领都来,接到聚义厅上相见。晁盖谢曰:“自从郓城县救了性命,弟兄在此,无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恩报无门。”宋江答曰:“日前本欲上山拜探兄长,偶遇石勇寄家书,着我回家,不期事发。今配江州,蒙兄呼唤,不敢不至。既见尊颜,本欲久住,奈我限期相逼,只此告辞。”晁盖曰:“请少坐。”众头目都来参见宋江,依次把盏,酒至数巡,宋江起身谢曰:“已领众弟兄相爱之情!宋江乃是有罪囚人,不敢久停,只此告别。”晁盖曰:“既是贤兄不肯害两个公人,多与金银送他回去。只说被梁山泊抢去了,不会问罪于他。”宋江曰:“念小弟有老父在堂,如何敢违教训。若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就死於此。。”泪如雨下,哭倒在地。晁盖等扶起曰:“既是兄长坚心要往江州,今日且住一宵。明日便送下山。”次日宋江坚意要行。吴学究曰:“我有个相识,见在江州充做两院节级,姓戴名宗,本处人称为戴院长。他有道术,一日能行八百里程途,称他做神行太保。小生修下一封书与兄长,去到彼即投此人。”众头领致酒送行,取出一盘金银来送,下山辞别。
宋江和公人投江州去。行了半月之上,望见一条高岭。两个公人曰:“过了这条揭阳岭。”只见岭脚边一个酒店,宋江同公人入店坐下,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大汉。怎生模样?但见:
赤色虬髯乱撒,红丝虎眼圆睁。揭岭杀人魔鬼,酆都催命判官。
那人问曰:“客官打多少酒?”宋江曰:“有熟肉切二斤,打一桶酒来。”那人曰:“客人休怪我说,我这岭上卖酒,先交钱,方才吃酒。”宋江便取出碎银先交与他。那人打了一桶酒,一盘牛肉,烫热将来,筛作三碗。三人正在饥渴之中,各吃了一碗。只见两个公人口角流涎,望后便倒。宋江起身曰:“你两人如何便醉?”不觉自己也昏倒了。那人把宋江拖将入去,放在剥人櫈上,又把两个公人也拖入去。把包裹打开看时,都是金银。那人曰:“少刻等大家回来开剥。”只见三个人奔上岭来。那人认得问曰:“大哥,那里去?”那大汉应曰:“我特来岭上接一个人,不知他在那里耽阁?”那人曰:“却是等谁?”那大汉曰:“等济州郓城县宋江。”那人曰:“莫不是江湖上称及时雨的?”大汉曰:“正是此人。”又问:“因甚打这里过?”大汉曰:“近日有个相识从济州来,说:‘郓城县宋押司断配江州牢城。’我料他必从这路来,因此连日在岭下等候,并不见来。我今日同兄弟上岭,来望你一望,这几日买卖如何?”那人曰:“不瞒大哥说,今日捉得三个行货,两个公人,一个罪人。”那汉失惊曰:“莫不是宋江?不曾动手麽?”那人曰:“正等大家回来开剥。”教那大汉即取公文看了,大惊:“天使我今日上岭来。连忙讨解药救起我的哥哥来。”那人调了解药,灌将进去,扛出宋江坐了。醒来,那大汉纳头便拜,宋江问曰:“足下是谁?”只见卖酒的也来拜。宋江慌忙答礼曰:“二位大哥请起。敢问二位高姓大名?”大汉曰:“小弟姓李名俊,庐州人氏,在杨子江做了私商。能识水性,人都唤小弟做混江龙。这个卖酒的,是此处人,人尽呼做催命判官李立。这两个兄弟,乃是浔阳江边人,专贩私盐,投李浚家安身,一个唤做出洞蛟童威,一个唤做翻江蜃童猛。”两人拜于地。宋江曰:“如何知小弟姓名?”李俊曰:“小人有个相识,近日从济州回来说哥哥大名,发配江州,必从这里经过。小弟连日在岭下等接,今日天幸使我上岭来望,遇见李立说起。小弟慌忙讨公文看了,方知是哥哥。何不在此停耍几日,休上江州受苦?”宋江曰:“梁山泊苦留,小弟不允。此间如何住得?”李俊曰:“哥哥义士,必不肯胡行。你快救起那两个公人。”李立把解药救了公人赶来。当晚置酒管待众人。
次日,宋江相别下山,和李俊、童威、童猛到李俊家。李俊殷勤,结拜宋江为兄。次日宋江要行,李俊苦留不住。宋江带上行枷,辞别李俊,取路望江州去。三个行了半日,来到揭阳镇,只见一簇人围住在街上看。宋江分开人丛,也挨入去看时,却是一个使枪棒卖膏药的。宋江见他使一回枪棒,又使一回拳,宋江喝采。那人拿起盘子来曰:“小人远方人氏,来投贵地,虽无本事,全仗列位官长作成。如要膏药,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相送些银子铜钱,休教空过盘子。”那教头掠了两遭,没一个出钱与他。宋江见他惶恐,便取银五钱唤曰:“教头,我是个犯罪之人,与你银五钱,权且收下。”那汉子接了谢曰:“揭阳镇没一个好汉抬举咱家!难得这位恩官,又是为事经过,何以克当?愿求恩官高姓大名。”宋江答曰:“轻微薄礼,何须致谢?小弟姓宋名江。”正说之间,只见人群之中,一上大汉抢近前,喝曰:“那个囚徒,敢来灭我揭阳镇上威风?这厮那里学得枪法来这里卖弄?我已分付了众人,不要打发他,你这囚牌徒,如何敢来出答?”宋江看那大汉,怎生模样?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