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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本水浒传水浒忠义志传
却说宋江飞马到了下处,连忙到茶坊里来,何观察正在门首望,宋江曰:“观察久等。却被村里有个亲戚,在下处说些家务,因此躭阁。请观察到衙里。”两个入得公门,正值知县升厛。宋江将公文,引着何观察,禀说:“奉济州府公文,为贼情紧急公事,特差缉捕使臣何观察到此下文书。”知县拆开看了,大惊对宋江曰:“这是太师府差干来,立等回话。即便差人去捉这一干贼人。”宋江曰:“日间去捉,只怕走了消息。只可差人夜间去,方才捉得。”随即唤尉司并都头朱仝、雷横来后堂听差,知县便押了牌文,教点步弓手三百余人,就同何涛并两个虞候作眼。当晚各带刀枪,飞奔东溪村来,到晁盖庄上,正是一更。朱仝曰:“晁盖家有两条路。况且晁盖好生了得,他六人都是死命,倘或一齐杀出来,如何抵敌。不若我和雷都头分做两路,我引一半人,先去后门埋伏等候,哨响为号。你等向前门打入来,见一个,捉一个。”雷横依言受计,分兵前门杀入,点起三十个火把,各拿器械,一齐奔到晁家庄上。只见庄内火把烧将起来,前后门人都围了。雷横挺着朴刀,引众土兵,发喊一声,打开庄门,里里火光如同白日,并不见人。只听得后面发喊,叫前面捉人。原来朱仝有心要放晁盖,故意大惊小怪,催逼晁盖走了。朱仝那庄后时,晁盖收拾已了。庄客来报:“官军到了。”晁盖教庄客和公孙胜后门杀将出去。朱仝在黑影里叫道:“保正休走,朱仝在此等你多时。”晁盖也不听他说,与公孙胜拼命杀出来。朱仝放开条路,让晁盖走去,叫公孙胜引庄客先走,自己断后。朱仝叫步弓手从后门扑入去,叫曰:“前面赶捉贼人。”雷横听的便出庄门,教军士分投去赶。朱仝挺刀去赶,晁盖叫道:“朱都头,你追我做甚麽?”朱仝见后面没人,便曰:“我怕雷横执迷,被我哄他去打前面,我在后门闪开走路,放你过去。你只投梁山泊,可以安身。”晁盖曰:“多感救命之恩,异日必报。”有诗曰:
捕盗如何与贼通,只因仁义在其中。都头已放开生路,观察焉能立大功。
朱仝正赶间,只听得背后雷横叫曰:“休教走了贼人!”朱仝在黑影里只做失脚,跌在地下,众土兵向前扶起,朱仝曰:“黑影里不见路径,失脚跌倒了。”县尉曰:“走了正贼,如何是好?”朱仝曰:“再教土兵去赶。”众土兵曰:“不知从那条路去了。”雷横赶了回来寻思曰:“朱仝和保正最好,多敢是放他走了。我也有心放他,今已走了,只是不见人情。”回来对众人曰:“那里赶得上,这夥贼端的{走}了得。”县尉和两个都头回到庄前,是四更时分。县尉只得捉了几个邻舍,并两个庄客,解入郓城县里来。此时知县一夜不睡,立等回报。听得说:“贼都走了,只拿得几个邻舍并庄客。”知县把一干邻舍,当厛勘问。众邻人告曰:“小人等虽在晁盖邻近居住,他庄上常有使枪棒的人来往,如何知他干这等事?除非问他庄客便知。”知县便问庄客,庄客只得招曰:“一个是吴用,一个是公孙胜,一个是刘唐。那三个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在石碣村里住。”知县收了招状,把两个庄客交与何观察,解去济州府,迳到厛前禀说晁盖烧庄迯走一事。府尹把庄客口词问了一遍。教取白胜来问,白胜只得一一供说。府尹曰:“既有下落,把白胜、庄客依原监了。”即唤何观察,去石碣村缉捕这七个贼人。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觧。
注:
週:同周。
甦:同苏。
躭:同耽。
第十八回 林冲山寨大併夥 晁盖梁山尊为王
独据梁山志可修,轻贤慢士少优游。只将富贵为身有,却把英雄作寇仇。
花竹水亭生杀气,鹭鸥洲渚落人头。规模卑狭真堪笑,性命终须一旦休。
却说何观察领了知府钧旨,与众公人商议曰:“石碣村湖荡,紧连梁山泊,都是茫茫荡荡水港。若无大队官军,谁敢去拿?”即禀知府曰:“石碣村湖泊,正连梁山泊,又添那夥强人在内。若不起大队人马,如何敢去?”府尹曰:“再差捕盗巡检,领五百官军同去缉捕。”何观察又与巡检点齐人马,奔石碣村来。
晁盖、公孙胜带十个庄客来石碣村,半路撞着三阮,却来接应,都到阮小五庄上商议,去投梁山泊。吴用曰:“今李家道口,有旱地葱朱贵开酒店,招接四方好汉。我们安排舡只,先投他引去。”正商议间,只见打鱼的来报:“如今官军人马飞奔村里去。”阮小二曰:“不妨,我自对他,教那厮们大半落水去。”公孙胜曰:“且看这遭本事。”晁盖曰:“刘唐兄弟,你和学究先生,自把家私老少装载舡里,先去李家道口等我们,看取头势,随后便到。”吴用便分付阮小五、阮小七:“如此迎敌。”各人棹船去了。
且说何涛并捕盗巡检,统领官兵来到阮小二家,见一所空房。何涛教拿附近渔翁问,曰:“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舡不能去。”何涛与巡检计议曰:“这湖里路径多丛杂,不知深浅。若捉他时,又怕中贼计。我们将马都按在这村里,都下舡去。”行不到五里水面,听得芦苇中有人嘲謌唱道:
打鱼一世蓼儿洼,不插青苗不种麻。污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国赵官家。
何观察听了大惊。只见远远地一个人,棹一只小舡唱将出来。中间有认得的曰:“这个是阮小五。”何涛把手一招,官舡并进,阮小五喝曰:“你惹老爷做甚麽!”何涛教一齐放箭。阮小五钻下水底去。众人赶到舡前,拿着空舡。又听得芦花港里哨响,见前面两个人,棹着一个舡来。舡头上立着一个人,头顶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拏一条笔管枪,口里也唱道:
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爱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出赵王君。
何观察并众人又吃一惊。有认得的曰:“这是阮小七。”何涛喝曰:“众人都向前,拿住这贼,休教走了。”小七便拨转舡来,众人赶将去。小七与那摇橹的,打哨往小港走了。众官兵赶来,看见那小港窄狭。何涛教把船且泊岸,都上岸看时,只见茫茫荡荡都是芦苇,支问当村住的人,便曰:“小人们虽在此居住,也不知这里许多去处。”何涛便差两人,摇只小舡,前面探路去了。两个时辰不见回报,何涛曰:“这两个好不晓事!”再差五个摇两只舡去探路,多时又不见回报。何涛便上舡,带二三十人,各带器械,望芦苇港里摇将去。约行五六里水路,见岸上一人,提把锄头走来。何涛问曰:“那汉子,这里是甚麽去处?”那汉答曰:“这里唤做断头港,没路了。”何涛曰:“你曾见两只舡过来麽?”那人曰:“莫非来捉阮小五的?在前面鸟林里厮打。”何涛便差两个公人上岸接应,那汉提起锄头,把两个公人都打落水去。何涛待奔上岸,坐下的舡忽开去了。水底下钻起阮小五来,把何涛两腿倒扯,撞下水底去。那几个公人,被拿锄头的赶上舡来,都打死了。阮小五把何涛倒拖上岸綑了,骂曰:“老爷弟兄从来爱杀人放火。你怎敢引官兵来捉我们?”何涛曰:“小人奉上命差遣,望好汉可怜,见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乞饶性命回家!”阮小五曰:“且把来綑在舡舱里。”两个各驾一只舡出来。那捕盗巡检在舡上等久曰:“何观察去探路多时也不回。”那时初更,忽起一阵怪风,吹得众人掩面大惊,把缆舡索都刮断了。听得后面哨响,看时只见芦花侧边,一泒火光,。面前两只舡上,堆着芦草烧着,顺风冲将来。四五十只官舡,屯做一处,被他火舡推来烧着,舡上官兵,都跳上岸迯命。不想四面芦苇又烧将起来,官兵两头没路,只得走下污泥里立着。火光中,见公孙胜拿着宝剑,在舡上祭风,喝曰:“休教走了一个!”又见东岸晁盖、阮小五引四五个打鱼的,各挺刀枪走来。这芦苇西岸,阮小二、阮小七各拿飞鱼钩乂走来,一齐动手,把许多官兵尽行搠死在污泥里。阮小二把何观察解上舡骂曰:“你这诈害百姓贼!本待把你杀了,却要你回去,对那鸟官说:‘俺石碣村阮氏三雄,东溪村天王晁盖,都是好汉,叫他再休来惹俺们。’”阮小七曰:“这厮也难全免。”便拔刀把何涛两耳割下作表证。把何涛送到大路口,何涛得了性命,取路回济州去了。
晁盖、公孙胜、三阮都驾小舡,来寻吴用、刘唐,舡合一处。七个人来到朱贵酒店里相投,朱贵见了,慌忙迎接,大喜,安排酒来款待了。随即取一枝响箭,望着对岸芦苇中射去,小喽啰摇过一只舡来,朱贵写了一封书,交付与喽啰,先去寨里报知。次日,朱贵请众好汉一齐下舡,望山寨来,过金沙滩上岸,留老小舡在此等候。见数十个小喽罗下山来,接引到関上。王伦领着一班头领来接,晁盖等施礼,王伦答礼曰:“久闻大名,今幸得见。”晁盖曰:“今日事在藏拙,甘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王伦曰:“且请上寨,再有计议。”一行人都到聚义厛上,分宾主坐下。王伦教安排筵席款待晁盖等。晁盖把胸中之事,都说与王伦。王伦听罢,心内踌躇,答了几句。至晚席散,众头领送晁盖等客馆安歇。晁盖心中欢喜,曰:“我们造下这等迷天大罪,得王头领如此错爱,恩不可忘。”吴用曰:“兄长性直,你道王伦肯收留我们?观他颜色动静可知。早间席上,王伦与兄长说话,到有交情。次后见兄长说出,杀了许多官兵,放了何涛,阮氏兄弟如此豪杰,他就有些变了颜色。口虽答应,心里未然。只有林冲晓得。早间看林冲见王伦答应兄长含糊,便有些不平之气,把眼矁着王伦。我看此人到有留恋之心。小生略使片言,教他本寨自相吞併。”晁盖曰:“全仗妙策。”。
次早,林冲来相访,众人迎接入馆坐定。吴用谢曰:“夜来重蒙恩赐,拜扰不当。”林冲曰:“小可有失恭敬。虽有奉承之心,奈缘不在其位。望乞恕罪。”晁盖曰:“闻知头领在沧州,被火烧了草料场,不知谁荐头领上山?”林冲曰:“乃是柴大官人。”吴用曰:“久闻柴大官人仗义疎财,名闻天下。教头若非超群,他如何肯荐上山?非是吴用过称,理合王伦让兄为第一位与教头,不负柴大官所荐。”林冲曰:“小可非为位次,奈王伦心术窄狭,失信于人,难以相聚。只怀嫉贤妬能之心,恐众豪杰势力头领,夜来见兄长所说,他便不肯相留之意。”吴用曰:“既然王头领有这般之心,我等自投别处去便了。”林冲曰:“恐众豪杰有退去之心,某来告知,今日看他如何相待?尽在林冲身上。”吴用曰:“头领休为我弟兄面上,却害旧义。若是可容便容,不可容即退。”林冲曰:“先生差矣。古人有言:‘无德让有德。’量这个匹夫留他何用,少刻相会,辞别众人去了。正是:
惺惺自古惜惺惺,谈笑相逢眼更青。可恨王伦心地窄,直教魂魄丧幽冥。
只见喽啰来请:“众好汉筵会。”晁盖曰:“上覆头领,少刻便到。”喽啰去了。晁盖问吴用曰:“先生,此会如何?”吴用曰:“此会林冲有吞併王伦之意。兄长等各藏暗器械。看小生撚须为号,便可协力。”晁盖等依言,便来赴席。王伦、杜迁、宋万、林冲、朱贵都出来相接。到水亭上,分宾主坐定,教喽啰轮次把盏。酒至数巡,晁盖和王伦盘话,提起聚义一事,【王】伦将闲话支吾。只见林冲双眼矁着王伦。酒至午后,王伦教喽啰五锭银来,便起身对晁盖等曰:“感蒙众位豪杰来聚义,只恨小寨乃一洼之水,如何藏得真龙。聊具薄礼,伏乞笑留,烦别投大寨。”晁盖曰:“久闻大寨招贤纳士,敬来相投。既不肯相容,安敢受礼,只此告辞。”王伦曰:“何故推却。奈缘敝寨粮少房稀,恐后有悮列位,故此不敢相留。”只见林冲喝曰:“我前番来时,你亦推道粮少房稀。今日豪杰到此,你又将这言语来推。我寔忍不住。”王伦喝曰:“这畜生醉了!”林冲大怒,掣出刀来,吴用手把髭髯一撚,晁盖、刘唐便把王伦拦住,{王伦}叫曰:“不可相併!”吴用扯住林冲曰:“不可造次。”阮小二便去帮住杜迁,阮小五帮住宋万,阮小七帮住朱贵。林冲扭住王伦,骂曰:“你这嫉贤妬能的贼!不杀你,要你何用!”拿住王伦,心窝一刀,搠死于断金亭上。晁盖等见杀了王伦,各掣刀在手,吓得杜迁、宋万、朱贵都跪下说曰:“愿替哥哥执鞭坠镫。”晁盖慌忙扶起来。吴用就拽把交椅,便纳林冲坐下叫曰:“如有不伏者,将王伦为例。今日扶林教头为山寨之主。”林冲大叫曰:“先生差矣!今日只为众豪杰义气为重,併了这不仁的贼,寨主实无心要谋。今先生让此第一位与林冲坐,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我有片言,不知众位肯依我否?”众人曰:“头领所言,谁敢不从。”且听下回分解。
注:
謌:同歌。
撚:同捻。
矁:同瞅。
第十九回 梁山泊义士尊晁盖 郓城县月夜走刘唐
豪杰英雄聚义间,罡星杀曜降凡尘。王伦奸诈遭诛戮,晁盖仁明主将班。
魂逐断云寒冉冉,魄随流水夜潺潺。林冲吞併真高量,凛凛清风不可扳。
林冲曰:“今有晁兄仗义疎财,仁恩广施,智勇足备。可立为山寨之主。”晁盖曰:“不可。自古强兵不压主。安敢占上。”林冲把晁盖推在交椅上,叫曰:“今日事已到头,请勿推却。”林冲呌众人就于亭前参拜了。教人抬过王伦尸首。林冲等一行人,请晁盖等来大寨里,到得聚义厛上,众人扶晁天王第一位交椅上坐,焚起炉香来,林冲曰:“小弟是个粗莾匹夫,无斈无才。今日豪杰相聚,大义既明,便请斈究先生做军师,执掌兵权,请坐第二位。公孙先生请坐第三位。”公孙胜推辞不坐,林冲曰:“先生名闻四海,有鬼神不测之机,呼风唤雨之术,鼎分三足,缺一不可。先生不必推却。”公孙胜只得坐了第三位。林冲再要让时,晁盖等都扶住林冲,坐了第四位。晁盖曰:“当请宋杜二头领来坐。”那杜迁、宋万见杀了王伦,寻思:“自本事低微,不如做个人情。”请刘唐坐第五位,阮小二坐第六位,阮小五坐第七位,阮小七坐第八位,杜迁坐第九位,宋万坐第十位,朱贵坐十一位。梁山泊十一位好汉,兵有一千,都来参拜。晁盖曰:“今日林头领扶我做山寨之主,众人各依旧职,守备寨栅。”便教取出金银,当厛赏赐众小头目。杀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