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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奇女
当下吕相听得神宗所问,这个时候就是作甚的料也不能替他想出句话来,回复天子,只好是响头碰地,惟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天子见是真情,一发大怒,即命当驾官将吕国材、宁佐、同壁、汪国恩一齐拿问,交付锦衣卫御史苏端严审。当驾武士领旨,向前把四个人打去朝衣,捆绑二背,簇拥出朝门而去。那吕国材到底乖滑,未曾上绑之先,他就取出一块生金来,含在口内,一路走着,思想万无生路,遂恶狠狠咽了下去。到了锦衣衙堂上,苏老爷勘审的时候,宁佐、同壁、汪国恩还有几个支吾言语,惹恼苏公俱各受打,吕国材据实供招并未受刑。到了夜晚,全尸死在监中。毕竟得了诡诈的好处。
且说神宗天子望下开言说:“高梦鸾,汝父被屈,乃朕不明,为奸臣所误,可喜你深闺弱质,心雄胆壮,为国除奸,替父雪恨,全忠尽孝,令人可敬!威服化外,立此奇功,窃印小罪,可以不究。即日降旨,召卿父回朝,开复原职,随征众将,各召进城,俟朕按功升赏。将金太子寿山封为永安王,留京为质。卿且回府安歇便了。”小姐闻言,连忙叩首谢恩,俯伏奏道:“臣女还有衷情上渎天聪。”天子道:“还有何事,只管奏来。”小姐遂把寇家兄妹被害之事,从头至尾,奏了一遍。天子欢道:“翰林寇侣自为官忠正,品格清高,朕甚重之,可惜夭寿不永,后人遭此不幸,深可怜悯!”吩咐内侍飞马出朝,召生员寇潜入见驾。内侍领旨而去。
只见后宫太监驾前拜倒,口呼万岁:“国母娘娘闻平北侯是个女子,欲宣入后宫一见。天子准奏,命梦鸾小姐偏殿更衣,随太监后宫而去。不多时内侍将书生召来,参驾已毕,伏金阶。天子见他人才出众,品格清秀,龙心喜爱。先问了被害情由,然后钦赐文题,当面考了三篇文字,见其言言锦绣,字字珠玑。圣心大悦,钦赐翰林及第,当殿更衣,插花披红,赐御酒三杯,出朝送入新府。
刚然谢恩出朝,只见黄门官驾前拜倒,奏道:“今有平南元帅曹警,剿灭山贼,安民已毕,班师回朝。现在午门候旨。”神宗大悦,吩咐道:“宣来见朕。”黄门领旨,退走出朝,将曹元帅宣至金阶,拜舞山呼参驾,呈上功劳薄,细奏剿贼据俘始末。后将九千岁的本章进呈御览。那本内所奏高廷赞初时被害,在后父子重逢,及单守仁拾金还主,失目重明,任守志怀义报恩,喑凝复愈,郑昆父子赤心报主,琼花节烈,进喜卖身,前后曲折缘由,备细叙述了一遍。乞恩殊奖。天子看毕,圣心喜悦,又问了曹爷一遍。降旨道:“高廷赞被屈,朕已悉知,正欲召他还朝,复还旧爵。”今九皇兄令其带本同来,甚合有朕意,卿且回府安息,朕即日降旨处分便了。”曹爷尽礼谢恩,退出午门。
天子复又传旨:“宣高廷赞进朝见朕!”内侍领旨,去宣高公。
镇国王百折千磨灾难满,今日里重睹天颜见圣明。跟随内侍忙忙走,上了金阶玉陛行。感旧怀昔心内转,忠良一阵好伤情。叩首进礼呼万岁,滔滔虎目泪直倾。皇爷座上睁龙眼,打量忠心赤胆公。只见他,风霜苍老银盆脸,鬓发虽然一半星。威风气概虽依旧,就只是改变青春少俊容。磕头拜舞金阶下,山呼万岁带悲声。神宗一见龙心慘,宝座上欢坏仁明治世君。在下开言呼镇国,带泪含春叫爱卿:“这几年,抱恨含冤难为你,追咎皆因朕不明。且喜英雄生虎女,全忠尽孝胜缇荣。高梦鸾智勇多才能继父,马到成功化外平。替父伸冤参佞党,你被害情由朕已明。国材宁佐同拿问,已付刑庭去问供。起尔原官复旧职,镇国府依然赐给卿。且回府第先安置,少时父女就要重逢。奸臣佞官与悍婢,问明口供便施刑。贤卿受屈休含怨,切勿灰心弃朕躬。”天子说到这句话,高老爷叩头碰地响连声。“我主如何言至此,这样鸿恩臣怎经?陛下圣德如尧舜,皆因是佞阉奸谋蒙圣聪。为臣的世受国恩深似海,犬马之劳当尽忠。即便是粉身碎骨肝涂地,怎敢欺心怨主公!”神宗听毕龙心喜,御面含春带笑容。重又细问从前事,高老爷已往情由俱奏明。
天子复又降旨:“镇国王当殿更衣,槐氏、邹氏交锦衣卫审明回奏。”高公冠带谢恩出朝,回镇国府而来。此时小姐早已令青梅把海棠、杏花先送进府,刚安置已毕,高公、素娘、双印、梁氏、郑昆父子、任守志等也都后至。高公安置任义士先在书房住下,即令人泪扫了当日黎秀才住的那所宅。这些话俱不必细表。
且说高公陪任义士在书房吃茶用饭,告诉他适才面圣之事。素娘、梁氏到了后堂,会着了青梅,彼此悲喜交集,各诉已往。郁氏、杏花拜见了素娘。这些碎话,不必细言。
且说梦鸾小姐入宫朝见了皇后、众位妃嫔、公主、国母盘问了他平北及从前之事,小姐一一奏覆。国母、妃嫔人人喜爱,宫娥、太监各各称奇,国母亲笔写“第一奇女”的匾额赐与小姐,又赐明珠锦缎、异翠宫花。贵妃与众娘娘都有所赏。然后差四名太监、两对金莲宝烛,一乘暖轿,小姐谢恩出宫,回镇国府而来。一路走着,太监把曹元帅回兵,高公面圣辩冤之事,都告诉了小姐。小姐这一喜,竟令人无可形容。不多时到了镇国府外,轿从箭道而入。这一来,骨肉重逢,团圆喜庆,奇男奇女,宜室宜家,否极泰来,花团锦簇。此后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颁异数铁券报功 乞假期锦衣归里
却说素娘闻梦鸾小姐回府,连忙迎接,慌的梁氏迈开老腿,往外飞跑。这一番见面重逢,悲喜俱有。高老爷正陪任守志说话,听说送小姐回府,连忙起身,别了任义士,走出书房,迎接太监,望阙谢恩。送出府门,这才回至后堂。
这小姐今朝得见生身父,恰好似刀搅柔肠剑刺肝。往前紧走三五步,双膝跪倒在面前。目中恸泪如珠滚,手抱磕膝哭软瘫。高公此时如酒醉,心如刀搅泪如泉。抱住双关子亲生女,叫了声冤家呼了声梦鸾。这小姐叫声爹爹:“把儿想死,今日里苦尽了甜来可见天。念孩儿自幼生来多命苦,无知幼小丧慈萱。自从六岁离膝下,历尽甘酸十数年。外祖母舅舅妗母恩如海,抚养到一十六岁转燕山。到家那是亲骨肉,继母虽贤情性偏。委宛烦难无处诉,伤心惟有自家怜。念孩儿私离绣阁出无奈,恕梦鸾不守闺门罪似山。一则是朝思梦想因思父,二则是伏家禽兽起不端。少不得软弱场中横铁胆,忘生舍死作一番。幸而今昊天垂佑完儿愿,此一时就死黄泉心也甘。一言难尽儿的苦,高梦鸾沥血剖心敢对天。就只是今朝虽见天伦面,不知养我的亲娘在那边?”小姐说到这句话,镇国王心內犹如万箭攒。父女哭的如酒醉,黎氏贤人恸碎肝。青梅梁氏心伤感,只见那公子含悲跑向前。
双印恐老爷过悲伤身,连忙跪在面前,苦苦相劝,高公这才止住悲哀,伸双手搀起小姐。公子向前拜见了姐姐,小姐得了兄弟,这番欢喜不言可知。大家归坐,青梅向前叩了老爷。高公甚喜,道:“可喜你小小年纪,有此忠心赤胆,竟能保主成功,看起来亦是非常之女。我儿以后不可以侍女看待。”小姐道:“孩儿遵命。”素娘道:“人之志节不可以贵贱量之,妾身方才听姑娘说起郁海棠、李杏花之事,更令人增感。观其举止言谈,大有良家气概,全不似青楼中人,豪爽端庄,令人越看越爱。”高公惊道:“原来伏家畜生终于此矣!天理循环,岂不可畏!”又发恨道:“想来家中就剩了伏氏那个蠢才,及蜂儿、任婆一双恶妇,我这一回家,定要手刃三人,方消此恨!”小姐道:“爹爹不要着恼,我母亲如此这般,遭了水患,与任婆、蜂儿去年被水冲去,请父亲息怒。”高公道:“原来如此,便宜这个蠢才!”又问道:“郁氏今在那里?”素娘道:“现在后房。”高公吩咐请来,相见以毕,后堂摆宴,共庆团圆。老爷与公子双印至书房陪任守志共饮谈心。
镇国王含春带笑把贤侄叫:“今日里愚叔面圣奏当今。皇爷万岁十分喜,令兄弟不久即沾褒奖恩。”高公之言还未尽,任守志控背躬身把叔父尊:“小侄正有衷情稟,明日个拜辞尊颜要起身。这而今大人父子重相会,骨肉团圆庆满门。原壁无亏归赵国,已完却小侄平生这点心。单家虽是乾兄嫂,待我之情胜至亲。料想家中挂念我,总然是吊胆提心直到今。理当急速回故里,免的我哥哥提念嫂挂心。再者有春种秋农务事,里外张罗没有人。”高公说:“正要去请单义士,贤侄不必你悬心。只管安然住在此,我急速差人前去接满门。合家都上京来住,朝夕相伴好谈心。”双印说:“哥哥不可多推故,那有个弟荣兄去两离分。屈兄少住三五载,容小弟少报从前保护恩。明朝就便差人去,不过正月就来临。”守志闻言才要讲,镇国王摆手开言把话云。
“贤侄再莫推辞,高氏香烟,蒙君保护,这段大德,若不受愚叔父子一点少敬,高某就死也是不能瞑目。”任守见高公如此,不好再言,只得依允。高公立刻叫双印写了家书,次日即命两个家丁,带兵马人夫,起身望前安镇迎请合家去了。
且说冯夫人母子也是这日到了岳府。原来柳黄村岳老爷先已到了。岳工部夫妻见了兄嫂,十分亲敬,安置在西院。这日冯夫人母子又到,见亲家良善,女婿清秀,更欢喜不尽,摆酒接风,共谈高、寇两家这段奇闻。此时曹夫人也在坐间,听得侄儿平南得胜回来,满心欢喜。筵散回家,琼花小姐与卫瑶仙迎进房中,大家归坐。只见岳老爷也是陪宝印公子回来,母女三人起身让坐。曹夫人向岳老爷笑道:“曹警那小子我日日以匪材呼之,不料觉剿灭了山贼,成功还朝了!”岳公笑道:“有偏夫人,我比你先知多时了。”又望琼花小姐说道:“你哥哥已为翰林侍读了。”小姐大喜道:“爹爹听得谁讲?”岳公努嘴道:“你母亲知道,你问他去。”曹夫人笑道:“我知道,等我告诉你.你嫂嫂男装妆挂了平北帅印,叫你女婿带书子与你亲家爹。”小姐把脸一红,低头不问了。岳老爷问道:“往后怎么样呢?”曹夫人道:“我不知道了。”老爷哈哈大笑道:“你到底知不周全,还是等我说罢。”便把梦鸾小姐金殿辩冤,高公官复原职,父女无事回府,吕相、宁佐等拿付刑庭,以往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我适才陪冯姑爷听何中书这般说的,果是人口如飞,这京中今日有一半知道。大料不过三天,就传遍了。等我明日去拜望拜望翰林与曹贤侄。”曹夫人说:“以长拜幼,断无此理。忙些什么?他自然来此看咱们。”老爷说:“他那里知道咱们在上京了?”夫人说:“他既到了仁和县,一定至柳黄村去看望,必然打听着咱们。”岳公道:“忙之际万一打听不真,叫他那里去找?不然我明日着人与他送信,请他二位来此相会如何?”夫人道:“这倒罢了。”当下琼花小姐、书童进喜听了此言,欢天喜地,惟有那卫瑶仙却是暗暗酸楚。
这回书不言岳府商量话,听表那时来运转寇云龙。出朝回至翰林府,安歇一夜到天明。听得说平南元帅回人马,心中大喜乐无穷。不暇去会别亲友,坐轿先来拜长兄。曹爷听的人来禀,此时喜坏小英雄。虎步如梭迎出府,一抬头瞧见同心结义朋。往前紧走三五步,叫声:“贤弟呀,活活想死劣兄!”寇爷伸手忙拉住,他二人不暇见礼与打躬。满面含悲流恸泪,携手相搀往里行。寇爷说:“一自卫家别兄后,那一日不念哥哥几百声?”曹爷回手拍胸道:“不用说了彼此同。”寇爷说:“前者遇见高小姐,才晓得兄在昭文曾受惊。是几时到了前安镇,大概虽知细不明。”曹爷说:“若还提起从前事,编一部新书说不清。”他二人,一面走着一面讲,来至前堂内室中。叙礼已毕分宾坐,家童即便献茶羹。寇爷说:“吾兄既到仁和县,柳黄村岳姑母家内可安平?”曹爷说:“回兵之日要看望,又谁知合家避难早来京。”寇爷说:“不知此时何处住,急去拜望理才通。”曹爷说:“岳工部府中离不远,明日咱两一同行。且与贤弟吃几盏,好叙离别久阔的情。”吩咐左右排酒宴,答应之人不暂停。抹盏调台忙摆设,他二人分宾就坐饮刘伶。寇爷说:“幸咱弟兄功名就,早晚间,该整人伦大事情。明日过去把姑爷姑母拜,迎接舍妹转家中。先完他的终身事,小弟然后把亲成。”曹爷听毕将点头,忽然大笑两三声。满面含春呼贤弟:“咱们两友情亲叙不清,友情却是吾年大,论亲须是你为兄。”翰林大笑说:“不敢,小弟不敢这般称。”二人正是言未已,只见那禀事家丁往里行。
“启上老爷:今有岳工部老爷府中差人下帖,请老爷与寇老爷。听得寇老爷在此,将书帖付小人代禀寇爷。”说毕,将两个名帖递上。二人接来观看,却是波公的名帖。彼此大喜,遂吩咐道:“说与来人少待,就此一同前去。”家丁退下。
曹、寇二人又饮了一盏,就起身漱口,吩咐调轿,执事鸣锣,不多时到了岳府。岳工部有事未归,澄波公两下相见,欢喜非常。同到前庭,曹爷拜了姑父,寇爷见礼之后,复又拜谢收妹之恩,再三感谢不尽。岳公以礼相酬,寇爷以子侄礼同曹爷至后堂拜见曹氏夫人。夫人相见了,十分欢喜,亲带寇爷至别室,与琼花小姐兄妹相逢,又悲又喜,各诉离情。岳公子拜见表兄,岳公又命陈良、进喜各见故主。这一相见,哭笑俱有。大庭设宴,款待二人。又到东院拜岳工部。岳工部此时已回,也陪过来,彼此见礼已毕,让曹寇二位上坐。澄波公与岳二老爷主位相陪。饮酒中间,澄波公提卫瑶仙之事。翰林惊喜道:“这小姐乃晚生救命恩人,如此这般,晚生不知,方才有失拜谢。”澄波公道:“原来如此。这却未曾听他道过。”岳二老爷道:“这是他兄长所为,他自然不肯告人。”澄波公又道:“老夫自到京中,也曾着人屡次寻找他哥哥卫秀才的下落,杳无踪迹,想是死於乱军之中了。此女幽闲贞静,四德咸备,年已及笄,未曾受聘。他既无家可归,我已认为己女,奉烦二位贤侄子平南平北两人中替愚择一少俊者,玉成此事,感得非浅。”曹爷指道:“我寇贤弟的内弟征南正印先锋高双印,年少英俊,与卫小姐正是一双两好。”寇爷想一想道:“不错,果是佳偶。待晚生执柯,明日去拜家岳,提说这件美事便了。”澄波公大喜称谢。又饮了一回,方才告辞,各自回府。寇翰林即备轿差人接琼花小姐回府。澄波公命进喜、陈良各归本主。澄波公与岳二老爷也来回拜曹、寇两府。黎素娘与高小姐也到岳府來拜冯夫人。次日,冯夫人带公子保印到镇国府来拜高公,高公父子也到岳府回拜。次日曹爷、寇翰林来拜高公,高公看见女婿文光满面,貌如美玉,谈吐风生,飘飘有凌云之概,不由悲喜交集,设宴款待。席间谈及澄波公托媒之事,曹、寇二人齐向高公提亲。高公一生孤高重义,不以门楣介意,久已敬重瑶仙。听说大喜,欣然应允,择日行聘,不必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