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奇女


  台上天子、主考看的明白,天子道:“穿白的小将可取,众卿以为何如?”四臣拜贺得人。神宗降旨:“宣上台来。”内侍领旨,到三层台往下招呼:“第一名举子寇潜上台见驾!”小姐应声“万岁”,绰枪拴马,摘下撒袋、箭壶、青锋宝剑,挂在鞍上,随内侍上得台来。行参已毕,驾前拜倒,俯伏尽礼,口称:“臣寇潜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子问了履历,小姐把婆家的三代备陈了一遍。天子道:“可喜翰林家产此少年英俊!

    这而今江南民变刀兵起,勾连山寇搅黎民。塞北耶律忽入寇,大肆猖狂困雁门。两
  处分兵发人马,当以何策净烟尘?”小姐见问将头叩。“皇爷在上听臣音。江南虽自贪官
  起,岂可胡为背至尊?勾串山寇尤可恶,深负皇家雨露恩。这夥叛民该剿灭,必须斩草与
  除根。首将还当细抉择,留民诛盗两分明。究根澈底安良善,庶免无辜作怨魂。耶律不
  比江南寇,他也是塞北区区一国君。入寇皆因心愿大,妄思吞并抢乾坤。全凭智勇双全
  将,恩威并用在诛心。大汉昔年征孟获,武侯设计用七擒。只要他一封降表归王化,两
  国君心尽感恩。将莫贪功休妄动,兵无血刃罢烟尘。四海一家归化育,仰体吾皇尧舜心。
  臣子菲才庸愚见,尽志竭诚达至尊。神宗听毕佳人语,龙颜大悦面生春。又问道:“彼强
  我弱宜何策?战守迎敌怎用军?”小姐说:“将在谋而不在勇,看形度势谅其人。水战火战
  因地论,若遇强敌用智擒。虚内藏实实未确,实内藏虚虛却真。随机应变当时作,纸上
  谈兵无定论。”天子点头连称善,复又开言降玉音:“有一种旁门异教妖邪术,却以何策
  胜敌人?”小姐说:“堂堂大国诸神护,奉天承运圣明君。天兵到处石压卵,自古邪难把
  正侵。仗爷的洪福百灵助,旁门妖术不足云。”这小姐滔滔不断设妙论,这不就喜坏神宗
  与四臣。

二文二武一齐拜倒说:“庆贺我主德泽滋培,天赐奇才,匡扶我国。此去平贼,一定马到成功。臣等共保为帅,乞我主赐印悬牌。”天子点头准奏,吩咐平身,遂至龙案前,亲身请印。暗自祝告:“南北二帅,凭天由命。”小姐跪在下边,偷眼观看,只盼天子赐与平南之印,他好寻打天伦,爷女重逢。

  只见神宗天子走至案前.才一伸手,那汝南王、保国公连忙打开锦袱,吕丞相、闻侍郎遂掀开盒盖,取出印来。天子一看,却是平北侯印,遂亲手与小姐挂在胸前,金花插鬓,红锦披肩,递御酒三杯。小姐叩头谢恩。天子道:“平北虽然得帅,平南尚无其人。今将上等中优等六十名举子交卿挑选,务须竭诚考校,挑取一名文武兼全者为平南领袖,馀者量才酌用,勿负朕托。给假一月,带操人马。今有镇国府一所,赐卿暂居。得胜回来,另修府第。明日武英殿赐宴。”当下小姐谢恩下台。

  不言天子回銮。且说梦鸾小姐刚出了辕门,就有那兵部拨来的虞侯幹办侍卫兵丁,中军捧印,执事鸣锣,围随新元帅到了镇国府内。小姐升堂归坐,中军递上手本、花名册子。众官行参退步,两边站立。小姐点名已毕,吩咐道:“本帅素来喜静,列位且退。侍卫人等俱在外庭伺候,有事击云板回话。”将校应声退出。小姐命青梅闭上中门,写了一封书信,次日赴宴回来,打发两个家丁起身,回汀州府与赵老爷送信去了。每逢三六九日,下教场操练人马。二五八之期,在五龙庭挑选呼延平等那六十举子。拜主考、游街的风光,不必多表。

  且说丞相吕国材自儿子吕芳八岁上出痘身亡,膝下并未立子,止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八,生的聪明秀美,待字闺中,吕相十分钟爱。今见了新科的武魁,文武全才,品貌出众,十分爱慕。又打听他并未有室,便有招婿之心,遂遣西宾傅士仁去见小姐说亲。小姐这日是个闲期,命青梅闭了中门,在那前后各处慢步徐行,观看了一遍。

    这小姐各房处处瞧一遍,看着那院与房屋窗与门。沉沉追想昔年景,恍惚依稀记不
  真。再不想今日又到镇国府,伶仃孤苦剩一人。高楼大屋依然在,不见了生身那二亲。
  曾记得,绣阁陪娘学画凤,窗前理线认金针。曾记得,倚母怀中梳短发,笑扎小髻杏花
  春。曾记得,芍药栏头同赏月,霞杯奉酒敬天伦。曾记得,凉亭避暑石床坐,倩娘把手
  写诗文。曾记得,侍儿代挽秋千索。寻芳笑语过光阴。这而今,府第如昔人事变,重来
  惟见旧朱门。这而今,徘徊四顾身随影,梁间只有燕声频。不见了,好香不散几上鼎,
  锦囊长设案头琴。不见了,远山近水名公画,刻骨镂心往古文。最伤心是南窗壁,还贴
  着亡母闲题旧笔痕。这小姐,往事追思如梦幻,对景增悲碎了心。想后思前如酒醉,目
  中珠泪滚纷纷。青梅参透佳人意,低声劝解女千金。主仆二人正说话,只听得三响云板
  振耳轮。

小姐忙拭泪,命青梅出去观看。这来者定是吕府西宾,前来说媒。但不知高小姐允与不允,且看下回便知。


  卷十

  第五十回 泄机密醉后狂言 识仇人心中暗喜

  且说青梅去了一回,回来禀道:“吕丞相着个西宾前来,说有事求见。”小姐沉吟道:“他这一来,必有原故。且自请来,看是何故。”青梅答应,去不多时,把傅生请来。小姐降阶而迎。傅生深打一躬,抢个半跪,小姐还礼,举手相搀,让进中堂,叙礼归坐。中军献上茶来。茶罢,小姐道:“先生玉趾辱临,有何见教?”傅生连称不敢,遂把吕相求亲之意说了一遍。小姐闻言,欣然应允,说道:“不才一介武夫,既蒙老恩相雅爱,许结朱陈之好,只好如命。先生回复吕大人,择日下聘,俟回兵之日再去入赘便了。”傅生甚喜道:“吕大人方才言过,既蒙元帅不弃,不过寸丝尺定而已。此时元帅因国事在身,钦限紧急,二则元帅初至京师,诸事未备,也不必行茶过礼,择了吉期,过一红定就是了。”小姐道:“此乃恩相体恤下顾,下官衔感不尽。”当下傅生又吃了一道茶,告辞而去。小姐送出中门,打躬而别,回身归坐。

  青梅闭了中门回来,问道:“小姐今日应下吕府之亲,是何主意?”小姐道:“吕相目今当权,为天子所信,将军在外欲成大功,全仗宰相朝中用力,我若辞了此婚,他心中一定怀恼,万一从中作弊,只恐祸生不测。少不得随机应变,权且应下,借此有些好处也未可定。只要保全目下无事,天可怜见,成功之后,救得老爷还乡,那时总有饥荒,再作道理。”青梅听了,点头称善。

    这其间傅生回复呂丞相,奸党闻言甚喜欢。文武全才风流婿,十分得意满心田。高
  小姐挑选良辰下红定,吕相府邀宾接礼设酒筵。次日会亲把姑爷请,陪客是合朝文武官。
  大庭上结彩悬花排宴乐,新郎首坐正中间。尖翅乌纱头上戴,颤微微两朵金花插鬓边。
  大红袍绣过肩蟒.娇滴滴海水江波五色鲜。腰横嵌玉蓝田带,白森森美玉羊脂四指宽。
  皂靴粉底时新样,衬在那织锦袍边更可观。言谈潇洒人清秀,冰清玉润似天仙。人人拜
  贺得佳婿,老奸相,这番光彩甚非凡。酒席散,亲友去,新郎谢宴转回府。小姐归至镇
  国府,按期操演选英贤。六十名中挨次考,英雄队里挑魁元。又谁知副才虽多将才少,
  不觉的耽延了好几天。若逢着一四七十闲暇日,吕相府便来相请好盘桓。这小姐百般曲
  意把权臣敬,吕国材相看犹如爱子般。这朝又遇闲暇日,高小姐中堂正坐看书篇。只听
  外面云牌响,青梅女忙至中门把事传。

青梅女去不多时,笑吟吟转来回话。小姐问道:“又有何事?”青梅说:“那么是有丈人家的好,又有疼热,又不少嘴头儿吃。那里又来相请,请姑老爷晚间小酌闲叙。这不是令泰山的名帖子?”小姐笑道:“你要气我不过,等明日也与你说个丈人家如何?”青梅摇着头说:“拉倒,看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儿,没地方儿开发人家。”

  主仆说笑了一回,不觉天色已晚,吕府着管家来请。小姐更换了衣服,乘马出府,留下青梅看印。带两个中军、十个虞候,两对灯笼、四条火把,喝道鸣锣,来至相府。吕相迎入内书房,叙礼归坐。献茶已毕,吩咐摆上酒宴,对饮闲谈。小姐十分恭敬。酒过数巡,吕相屏退左右,留吕用一人伺候。奸相问道:“贤婿此去扫北,自度可能必胜否?”小姐道:“为臣事君以忠。胜败关乎国运,为将者不过竭诚尽力而已。”吕相摇头道:“不可拘泥。虽云听天,亦须人谋。贤婿此去,老夫甚不放心。这里有我一封手字,贤婿紧紧带在身边,千万不可疏忽。到得那里,马到成功也就罢了;万一不能取胜,急将此书命心腹人下到番营,彼兵必退。”小姐道:“不知岳父大人有何作用,能使番人如此?”奸相见问,把椅子望前挪了一挪。

    吕国材低声悄语呼贤婿:“说起此事甚非轻。咱本是骨肉连心亲翁婿,才把真情向你
  明。那一年,只因狂贼高廷赞,活捉番王耶律通,北安王无奈之何献降表,耶律通数年
  为质在东京。去年时,番相不花来送礼,向老夫百般哀恳苦求情。这般如此将他放,曾
  与不花两定盟。封疆各守终和好,永罢干戈不动兵。今又发兵把南抢,这封书是责他君
  臣失信行。再说明你是我的嫡亲婿,一定番王要看情。暂罢干戈权服顺,且让贤婿你成
  功。但愿你威伏化外平敌寇,这封书备而不用带腰中。凡事预防无后悔。怕的是英雄背
  后有英雄。万一事有不如意,你只管照我之言把事行.老父无儿只一女,惟望着贤婿承
  欢与送终。你此去,十拿九准无差错,我这心里才安静。好歹小心加仔细,走漏风声了
  不成。老父今年五十六,机密事作过万千宗。慢说世人难测度,就是鬼神也不明。我看
  贤婿多豪爽,怕的是口快心直惹事生。应世良言几句话,牢牢紧记在心中。逢人只说三
  分话,轻易不可露实情。不然就是个含糊话,给他个有尾无头摸不清。恼人恨人藏在腹,
  见了他多加和气与春风。义重财伤一定理,心慈面软惹灾星。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
  人墙外风。除却自家连心者,由他紫绿与青红。这是居心拿准处,为官之道又一层。似
  那些王莽曹瞒李林甫,却是些不会当权的糊涂虫。显然欺君行不法,难怪这后世之人骂
  不忠。这宗诀窍他不晓,枉自聪明留臭名。紧急关头第一件,休学比干与龙逢。诸凡不
  可明失礼,暗中打算设牢笼。躲君之恶逢君欲,暗保身家明露忠。千言万语一句话,小
  心机密保一生。老夫与你是亲翁婿,荣辱相关莫当轻。心腹之言开导你,贤婿你务须紧
  记在心中。”小姐躬身说:“谢教,大人慈训谨依从。”口中答应心内想,不由的暗笑叫奸
  雄。

“吕相呵吕相,人人说你心深智足,果然不错。鬼使神差,吐露出这背国纵叛之情,且等回兵之日,参你便了。且住,方才提起我父,口出不逊之言,想必有什么间隙,何不用话套他,看他说些什么。”

  小姐想毕,带笑开言,说:“岳父之教乃金石之论,顿开茅塞,警醒愚蒙,小婿敬佩,终身不敢少忘。日后膝下承欢,必继大人之志。”吕相此时酒有八分,听得此言,心中大悦,哈哈大笑,道:“若得吾婿如此,老夫终身有靠矣。”小姐从容问道:“方才岳父说那高镇国王擒耶律通,小婿闻那番王十分豪勇,这高镇国可也称的起咱国的英雄了么?”吕相点头道:“可也数的着他。”小姐道:“其为人若何?”吕相道:“孤高性傲,狂妄极矣!”小姐道:“何以见得?”吕相道:“说时话长。当年你有个妻兄,五岁时节,同你岳母往无佞府与那老厌物隆太君去作生辰。看见高廷赞的丫头生的美貌,回来再三向我提念,只要求亲。我因祖上如此这般,有些旧恨,不愿去求,当不得你岳母苦苦撺掇,我即命人去说。谁知他竟推故不允,使老夫讨一场无趣。”小姐说:“堂堂相府,难道辱没他家不成?竟自不允,真正可恶,果然狂妄!既有旧仇,又有新隙,岳父何不生法摆布他,出出这口恶气?”吕相道:“何尝不要治他?只因那隆太君尚在,杨家母子是他牙爪,因此不敢下手,只把他保举到雁门关协镇平番去了。

    我只说将他送至敌人手,借釗杀人把气平。不料恶贼多智勇,生擒番寇立奇功。皇
  爷大喜加封赏,那时分外显他红。国母闻妃同奏主,当今便要召回京。老父闻此添烦闷,
  百般思索少牢笼。”小姐听到这句话,陪笑开言问一声:“娘娘圣上宫闱事,岳父怎得知
  分明?”奸相说:“咱们朝中有耳目,托付心腹宁老公。天颜喜怒传消息,不似那懞懂百
  官在梦中。彼时正愁难下手,天巧奇缘机会逢。无佞府死了老厌物,这才拔去我眼中钉。
  又遇西凉王造反,我保那恶党携家把回国征。”小姐说:“镇国虽把牙爪去,水若无风浪
  怎生?”奸相说:“合该叫我将仇报,巡更拿住一逃兵。”小姐闻言忽一动,懔着心神往后
  听。吕相说:“此人之名叫宋四,当军身在雁门城。私逃只为失官马,暗自回京怕典刑。
  可喜吕用多伶俐,急将他带来见我问分明。彼时宋四言此话,老夫见景就生情。赏他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