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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圭志
秀英曰:“小生碌碌庸才,但愿朝夕蒙训,大人无自谦也。”
巡抚曰:“老夫年已六旬,苦无子息,孤生一娇女,年已十六,愿配足下为婚,未审尊意如何?”
秀英暗思:“只要见了他小姐,自有主意,权且应之。”乃曰:“既蒙大人谬举,谨当如命。只恐穷乡下儒,有辱小姐耳。”
正话问,内已设席。遂请秀英饮酒,巡抚亲自相陪。席间高谈阔论,对答如流,巡抚甚奇之。饮罢,命仆送秀英,至书房中歇下。
却说梅香,领了小姐之命,来到厢房,觑见秀英面貌,不是庭瑞,闻其声音亦不是。乃入告小姐曰:“此生又不是庭瑞,但其貌,不在庭瑞之下。今老爷令人,送到书房去了。小姐何不假扮男装,去一试,便知明白,免得再如前番之事。”菊英大喜,换了男子衣巾,往书房而来。
先使梅香通报曰:“少爷相候。”
秀英闻报,暗思:“适间巡抚,自言无子,又有甚么少爷?此必小姐假扮男装,来试我也。”乃出迎接入内。礼毕,分宾主坐,梅香立于菊英旁边。
秀英指之曰:“盛介请便,容申一言。”菊英满面通红,以目视梅香,梅香乃退。
秀英曰:“蒙令尊翁,以令妹下配于愚,愚已允从。适退入书房,有人言令妹,旧在吴江,夤夜与人联诗订约。后为令尊知觉,欲以家法治之。令妹奔避村中,又因贼难奔逃,为令尊捕转。不期又有奸人,冒庭瑞前来就亲,竟中其计,直到洞房,方为令妹察出,将奸人着县治罪。此事果有之乎?”
菊英见他不是庭瑞,正欲盘问。不料秀英反说出这段情由。只得答曰:“有之。”
秀英曰:“诚如是,令妹宁无愧乎?”
菊英曰:“舍妹自幼读书,诗才殊绝于人,当时尽称为才女。旧在吴江,偶观风月,适闻庭瑞高吟。因其诗词清新,知其为当世奇才也。才逢才,能不留题于光风霁月之下乎?是故,舍妹亦和其诗。二才景同而诗合,是以才怜才,而有以约也。以诗而发乎性情,岂凡夫俗子,所能识哉!家君过于刚烈,实一时之怒也。幸天不绝人愿,故舍妹得以旋归。奸人妄冒之由,亦家君失认之过也。舍妹察出奸冒,尚不至于失身。由此观之,舍妹不徒为才女,可谓烈女中之奇女也,复何愧焉?”
秀英乃笑曰:“吾闻有才者必有德,有德者必有行。令妹既读诗书,自负才名,必尊习孔孟之训,守朱程之规。且教养婚配,事由父母,礼义廉耻,修自身心。家庭有堂室之别,男女有内外之分,此数者,虽穷乡下邑、凡夫俗子,所共知也。令妹乃宦家子女,圣门贤才,自当守正恶邪,谨静深闺,方为有用之学也。乃因一诗而动心;不以男女分别,自负一点之微才;见人以为知己,闻人以为至交。遂不顾礼义廉耻,竞以终身自约。不思上有父母,任意施为,虽凡夫俗子,未必如是。兄乃以才名加之,则古今之才,尽成不美之名耳。令尊翁侃侃刚直,岂能容此。兄又以尊翁为过,是兄之大不孝也。夫为烈女者,身虽女子,志胜男儿,谨言慎行,以节为主。令妹既自失于庭瑞,又违命于父母,遇奸人而不早察,事临时而后变。面种种事端,岂烈女之规模也。堂上交拜,万民皆知。洞房合卺,三楚相闻。兄反以为未失身,岂必欲共枕同衾,方为失身者乎?兄以烈女归之,烈女中未尝有如是之事也。越之西子,善毁者,不能闭其美;齐之子姜,善美者,不能掩其丑。事已如是,岂舌辩所能掩乎?”这一席话,说得菊英,满面羞极,无言可对,更不好问他姓名,遂欲起身。
秀英一把扯住,曰:“令尊翁以令妹许我,我与庭瑞如何?”
菊英曰:“家父只道尔是庭瑞,尔既非庭瑞,何得冒名至此?”
秀英曰:“庭瑞已死,兄尚不知耶?”
菊英闻言大惊,曰:“尔何以知其死?”
秀英曰:“我在苏州,闻得庭瑞,在东郊刘府花园内,与一小姐和诗。后为刘老爷知觉,即行告到吴县。知县将庭瑞收监,未几日死在狱中。此事贵署公差,危德兄弟尽知。”菊英听了这个消息,受惊不小,急欲问危德虚实,又起身告辞。
秀英又扯住间曰:“与兄谈论半天,未曾请教高姓大名。”
菊英曰:“我乃杨巡抚之子,尔尚不知耶?”
秀英曰:“适间令尊翁,自言无子,然则令尊翁谎我耶?”菊英受逼不过,大叫一声,昏绝于地。正是:
气似涌泉关不住,语如利剑实难吞。
未知菊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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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楼
第九回 假书生妙论惊巡按 真才女奇文夺会魁
话说菊英,被秀英逼得气满胸田,昏绝于地。时梅香正立于书房门外俟候,觑见小姐如此,连忙进来,扶起小姐出去。秀英倒也好笑。
却说菊英小姐,转到房中,气得眼闭口开,半晌不语。梅香着急,即忙来见夫人,说小姐陡然起病,不省人事。夫人闻言,忙来视病。只见女儿,头戴生巾,身穿蓝衫,长嗟短叹。夫人问其缘故。
菊英曰:“今日逼杀我也。”梅香乃将与秀英对答一席话,对夫人说知。
夫人曰:“今番之事,又奇怪了,他又言庭瑞死了,危德知道此事。”
遂暗使人召危德至,夫人间曰:“此生不是庭瑞,你为甚带他来?”
危德曰:“小人在九江遇着了,问他时,他自言是吉安吉水县人,姓张。小人因此便问庭瑞消息,他自己便认是庭瑞,且他年纪,又与庭瑞相同。因此,便邀他同来。”
夫人又问曰:“他说庭瑞,死在苏州吴县狱中,又说你也知道,可是真否?”
德曰:“此事却真,果是吉安人氏,姓张,但不知其名字。这事苏州城中,传作笑谈,都说那生是个才子,想来亦是真事。”
夫人听了危德言语,乃谓菊英曰:“今庭瑞既死,尔当小心,自守规矩。我为尔别择才郎便了。”
菊英曰:“儿志在此人,决不二心。倘其真死,惟有终身守节而已。今书房之生,惟作速逐出,休使他又坏我名色。”
夫人曰:“尔且耐烦,我当与尔爹爹商量。”是夜,夫人与巡抚将此事,细细说了。
巡抚曰:“此生虽非庭瑞,却与前番冒名的,大不相同。我当问其来由,观其举止,或者便将女儿许他。”
夫人曰:“倘女儿不从奈何?”
巡抚曰:“我自有主意。”当夜,夫妻争辩不定。次日早起,巡抚令人到书房来请秀英。
却说秀英正在书房纳闷,思欲见夫人,自表真情,无由可入。忽又巡抚使人来请,只得来见巡抚。礼毕,坐于侧。
巡抚曰:“敢问足下贵郡名邑,尊姓大名?”
秀英闻言,料是昨日书房的话,被他知道了,乃正色曰:“大人昨不知我姓名,便以令爱相许,何忽略之甚也。既以令爱相许,便是至亲,却来问我姓名,何谨慎之不蚤也。尝闻治家得法者,出仕必有可观。今大人治家如是,其辅国也可知。任边疆之重,为万民之主,宁不为群下笑耶?”巡抚闻言,气得如痴如呆,危坐不语。
忽夫人自后出,厉声曰:“昨日只道是庭瑞,故不必问。我女儿又说尔,不是庭瑞,何可不问?尔昨日气坏我女儿,今日又来气我老爷。”
秀英曰:“岳母不必动气,愚婿不过与岳父说话,怎么就气了岳父?又说甚么气坏令爱,愚婿何曾见他?此话令人难解。且令爱又怎知,我不是庭瑞,何不请令爱一会,真假立辨。”
夫人怒曰:“是尔自己对我女儿说庭瑞已死了,你还要辩些什么?”
秀英曰:“此话是对令郎说的,实未曾见令爱。”
夫人曰:“我实对尔说罢,我有什么令郎,他就是我女儿”
秀英笑曰:“原来令爱善于男装,可敬,可敬。”
夫人曰:“尔实是哪里?可以直说来,免得遭刑后悔。”
秀英曰:“务要请小姐出来,我便实说。”
夫人曰:“我女儿乃千金小姐,岂肯与尔说话。”
秀英笑曰:“昨日谈论半天,今朝却又不同。”时巡抚在坐,愈听愈恼。
却说菊英小姐,在屏风后,听得父亲被他气倒,母亲又与他说得越发可笑,捶胸叹气不。已当下听得要他出来,方说姓名。遂走出厅上,曰:“何处匹夫,不知尊卑,擅敢与老爷、夫人斗口耶?”
秀英曰:“夫唱妇随,理之当然,尔敢助母而逆我耶?”言讫,望书房而去。菊英闻得此话,大叫一声,又昏倒于地。夫人救醒。
巡抚骂曰:“生尔逆种,使我几番气绝。今不除尔,何以治人。”遂取棒望菊英便打,夫人拦住。梅香便将小姐,救入房中去了。
夫人怒命仆至书房,来拿秀英。须臾,仆执一秀才衣巾至。
禀夫人曰:“仆到书房,四顾无人,只有一衣巾在此。”
夫人曰:“莫非他走了?尔可着捕快,各处捉拿,休被他走脱。”仆又领命而出。忽一人自旁门而入。
曰:“夫人不必动怒,妾已在此间了。”
夫人视之,乃一女子也。忙问曰:“尔是谁家女子,怎么到此?”
女子曰:“妾乃江南苏州人也。家父刘元辉,原任云南布政。兄刘忠,现为翰林学士。妾名秀英,年方二八,因与人联诗,被父亲逼逐,落难于野。后遇危德兄弟,认妾为庭瑞。妾因慕小姐高才,恨不即见,故不辞千里而来,投及府下。初到时,本欲尽吐衷情,又恐大人不容,只得暂隐于腹。后与小姐书房谈论,思欲实告,奈因小姐男装而来,又恐其仪不合。适间欲言,又因大人默然在座,又不敢言也。兹遇夫人,故将心腹尽诉,望夫人见怜,乞赐收育。言讫,浑然泪下。
夫人曰:“原来你与我女儿是一样之心病也。千里来投,自应相留。但是昨日若不气我女儿,亦不至有今日之事也。”
时菊英在房中,闻得此事,遂走出来,笑曰:“尔乃熟读圣经,深通道德,亦有如此之事耶?”
秀英亦笑曰:“昨者,言辞唐英,实欲掩自己一时之丑耳,祈小姐见谅。”
夫人谓菊英曰:“尔独忘却张村耶?彼此皆宦家小姐,同一心病。既难中来投,自应以礼相待,当以姊妹称呼,毋容相妒。”
菊英曰:“儿乃戏言也,何妒之有。”
秀英曰:“蒙夫人深恩,愿拜为膝下。”遂倒身下拜。夫人甚喜,使与菊英结为姊姐。秀英占长一月,菊英居次。
却说巡抚,正在前堂纳闷,忽有仆听得此事,就一一对巡抚说知。
巡抚闻言,转笑曰:“此真千古佳话也。”遂入内,夫人忙使秀英下拜。
巡抚扶起,嘱之曰:“今张生既死,尔姊妹务要痛改前非,谨守闺门,毋再如此。”二女低头不语,遂唯唯退入房中。
自是,秀英在此安身,与菊英十分相爱,日则同食,夜则同榻,总以读书为事。菊英却将吴江之诗,与秀英看;秀英亦念花园之诗,与菊英听。二女见了此诗,无不赞美。
秀英曰:“贤妹诗后,题得是张庭瑞名字,我花园中,题得是张美玉名字。狱中死者,美玉也。这等看来,庭瑞不曾死。”
菊英曰:“此等才子,哪有几个。想来,美玉就是庭瑞的别号,或者改了名字,亦未可知。”
秀英曰:“此亦不必稽考。凡事总有一定,人谋徒自取辱耳。”遂不计较,按下不表。
再说庭瑞,自省中中试后,在家等候湖南菊英小姐信息。不料等了数月,不见动静。过了残年,便打点进京。兰英亦要同往,何大姐亦不阻她,便令与庭瑞,一同进京。雇了船只,带了家丁,顺水而下,不下一日,到了南康。便湾住了船,乃进城邀建章。时方老爷,早已催促建章进京,建章因与庭瑞有约,便在家中等侯,其所需物件,早已安排。当日接着庭瑞、兰英大喜,遂拜别父母,一同下船。于路咏物留题,十分得意。不上两月,已到京师,租了寓所歇下。
时天下举子,纷纷齐到。及至考期,便各各接号、应点进场。是科大总裁,是大学士孙建庭主考,十分精严,专取真才。未及半日,三场早毕。庭瑞等转到寓所,各自言出诗文,尔爱我喜,好不得意。过了几日,场中榜出。时乃半夜,四方士子,各执火把,左冲右探,争看榜文。时庭瑞正在睡梦,闻得外面喧哗,始知榜出。忽有数人,前来打门。庭瑞开门问之,只见数人,手拿报条,报称中了会元张兰,又报二名武建章,三名张庭瑞。时兰英、建章都已起来了,见了报条,喜不自胜。当下以银子,打发报子去讫。便到各衙门拜客,京都官员,无不称赞。未及半月,又进文华殿殿试。试毕归寓,专候殿试榜出,以定次弟。
是夕,庭瑞等三人,在同年处饮酒归,将醉,各自就寝。忽有二人叩门,庭瑞出问,二人曰:“帝君升殿,立等尔去。”庭瑞乃整衣,随二人来到一所宫殿,十分华丽。到了殿前,见有公案,便立住了脚。二人曰:“帝君在二殿。”庭瑞遂入二殿,立于阶下。偷眼看见一帝,端坐殿上,仪表惊人,年约半百,手绰乌须,眼阅文卷。两班人各捧文籍,公案上字积成堆。那二人跪上禀曰:“庭瑞已到。”帝命带上。二人乃将庭瑞唤上,俯伏案前。帝曰:“尔年已二八,父仇尚不知报,何以为人。今将去尔爵,令尔变犬。”庭瑞不解其故,正要急辩。忽见一金盔金甲人,形容古怪,左手拿一金斗,右手拿一朱笔,用笔在庭瑞头上一点,左右武士,将庭瑞推入于黑暗洞中。霎时醒来,乃是南柯一梦。正惊疑问,又听得兰英,在上房大叫:“奇怪!奇怪!”乃急问之。正是:
方觉南柯梦,又闻女怪声。
未知何事古怪,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德泉庵道士解梦 文华殿圣主招婿
话说庭瑞,正惊疑自己之梦,忽又听得兰英叫奇怪,乃问其故。
兰英曰:“方才睡着,得一奇梦,梦见有二公差至此,将兄捉去。我一时着急,又不知何故,随后赶来。赶到一所大殿前,只见哥哥进去了。我亦要进去,被守门的阻住。因此,在殿外等候。不期有甲士,手提利刀而出,我将欲回避,不料被他捉住,言我是恶人,要剜我心。我苦苦哀求,总不肯放手,却叫那两个守门的,将我捉住,剥去我上身衣服,便以利刃,剜我的心,十分利害。霎时,竞将我心剜出,守门的把我推入一黑暗洞中。霎时醒来,乃是南柯一梦。此事不是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