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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扶余
二人叩谢退下去。左边又转出一员大将来,成功看时,是先锋营副将李有德。
只见他打了一躬,左手拔了左边的旗,右手拔了右边的旗,旋空飞舞,蓦地一跳,约有二丈余高,落了下来,盘旋乱舞了一阵;又到校场上圈了三圈,才把旗插好,气不涌出,面不改色,众人齐声喝采。李有德便走上前来道:“末将如何,可充得骁将吗?”成功道:“可以充得。”便命人把李有德也记上了。李有德大喜,叩谢退下。成功一看时候不早,方欲传令收旗,却见游击黄克功走上前来,道:“末将也来应命。”成功点头笑道:“黄将军必有可观,请吧。”黄克功答应着走了下去,把旗拔起,双手握固,就地舞了起来,舞完也走了一遍;然后把旗插好,走上来向成功道:“末将愚见,为国家大事,与敌人为敌,宜写‘与敌致死,为国尽忠’八字。元帅以为如何?”
成功点头称善道:“将军可以充得上将了。”遂叫人把名字记上,然后将两面大旗收起,操演各兵勇。只见一队队刀枪映日,一行行旗帜迎风;鼓声起时,百万健儿如虎;刀头指处,万千小丑如螇;比剑经则闪电轰雷,论枪法则你颠我劄;刀牌滚滚,火炮隆隆,旗开处擒贼擒王,箭发时射人射马;各人逞勇,好不威风。正是:壮气直吞云梦泽,雄心若望单于台。
当下把各兵勇一一比较过,挑选了二千步兵,四百马兵,往攻厦门。命骁将李有德做先锋,带了五百名步兵,一百名马兵,先打头阵;黄克功做中军大将,苏茂中军副将,带了一千名步兵,二百名马兵做中队;王毅、万春二人带了五百名步兵,一百名马兵做后应;另外挑了五百名步兵,一百名马兵,叫罗孝德带了做游击,来往策应。当下挑选已毕,成功、鸿逵起身回衙。
这里各人也都散了回去,收拾军装,准备着明日出兵,不提。
却说这厦门守将方丙,乃是清朝派来的,他手下有精兵五千,和一参将、两游击守住厦门。这参将名陈森,游击一名刘戎万,一名邓飞鹏,他三人都是明朝旧将,虽然服从着方丙,却是无可奈何的。那日正值无事,方丙便请了三人来一同饮酒,饮到中间,忽然中军官进来报道:“有探子探得唐王所封的忠孝伯郑成功,在南澳起兵勤王,此刻派南澳游击黄克功带兵前来夺取厦门。”方丙道:“晓得了。”中军官退出之后,方丙向陈森道:“明朝势已如此,他们这般人还不识天命,妄动干戈,这不过自取其死罢了。你看我明天杀他吧。”陈森也道是。当下大家散去。到了次日,方丙带兵上城,命城上多加灰并砖石,以备守御。到得正午时候,先锋李有德的头阵先到,叫门讨战。方丙叫人把灰石抵住,然后带着陈森、刘戎万、邓飞鹏三人披挂上马,领了一千兵勇,大开城门,放下吊桥,一拥而出。李有德看见,忙把阵势排开,两边各射住了阵脚。李有德提了一枝梨花枪,匹马出阵,大骂讨战。
方丙一一看见,李有德淡黄脸,扫帚眉,满嘴刚须,一双豹目,气象威严;不敢轻敌,开口问道:“哪位将军去取此贼?”说着,有一位少将跃马出阵道:“小将愿往。”方丙一看,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爱将林彪,便道:“来将不凡,须要小心。”林彪道:“相貌虽好,真本事还不晓得如何呢?”一边说,一边提把大刀,匹马跑出,和李有德对通过名姓,策马交战。不上三合,林彪便晓得李有德力气过人,虚砍一刀,心想逃走。李有德晓得他的意思,忙把枪盘住,一点也不肯放松。林彪心慌,也不顾死活,策马便走,被李有德追上,一枪正刺中左腿上,坐鞍不稳,跌下马来。兵勇忙上前捆了。
李有德又策马讨战。方丙大怒,向邓飞鹏道:“你去战他,务要取他首级前来。不然头一阵被他得了利去,我们还能够做人吗?”邓飞鹏答应着,提枪出马。他一向是认得李有德的,晓得自己本事不是对手,无奈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只得走出阵来。李有德一见是邓飞鹏,便大骂道:“杀不死的无耻东西,你也来见我吗?”邓飞鹏满面通红,又不好回转去,只得勉强答道:“有什么不好见面,如今正要来取你首级呢!”李有德大怒,暴噪如雷道:“可恶,你也敢来和我比较!难道忘记了铁枪李有德吗?!”说着,举枪便刺。邓飞鹏也举枪相还,战了十余合,邓飞鹏看看要败了下来,忙把李有德的枪架住;道:“且住,我有话讲。”李有德把枪握住,道:“快讲来。”
邓飞鹏道:“实对你说,我在此地也非得已。你不要迫我,我能献城。”李有德道:“难以相信,限个时候来。”邓飞鹏道:“三日之内。”李有德道:“可以,你去吧。”邓飞鹏道:“我却还要杀一阵呢。”李有德会意,当下提枪又战了十余合,邓飞鹏大败逃回。李有德这边也鸣金收军去了。
方丙回到城中,心中疑惑,到得晚上,便叫邓飞鹏来问道:“你今天阵上和李有德打语,是说什么?”邓飞鹏道:“末将战他不过,想用软语劝他投降,他死不肯从,只得罢了。”方丙道:“这且罢了。只敌将骁勇,既不能降他,又不能胜他,如果明天再战再败时,却如何是好?我看明天还是守城好,不要和他再战了吧。”邓飞鹏道:“末将看来,明天只怕不是他来了。
一则他今天辛苦,明天也要歇息;二则他是先锋,只管打头阵,如今他头阵既得了利去,明天自然要别人来了。但南澳勇将,末将晓得,只有他一人。
明天他若不来,正可报仇。古人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大人以为是吗?”方丙点头称是。当下邓飞鹏退了下来,便请了陈森、刘戎万二人来商量献城法子。二人也是心怀忠义,又素来大家心照的,所以一说就同商量定,写了一封书信,捆在箭上。邓飞鹏拿来插在箭壶中,借巡城为名,走到西北角上,映着月色,远远看见黑影数条,在护城河对岸来往。邓飞鹏晓得是敌营的夜不收,却假意说道:“对面什么东西,莫不是奸细吧?”众人道:“这是敌营的夜不收,管他则甚。”邓飞鹏道:“不可不防,你们且射他几箭。”
众人听了,把箭向对岸射去,却因弓力太弱,到护城河中都坠落了。邓飞鹏道:“你们射不到,让我自己来。”便叫跟人把自己雕弓取来,向壶中取出那枝箭,搭在弦上,觑准对岸,“飕”的一声,直越护城河而过,自言自语道:“虽不射死,也吓走他。”说着,自下城去了,不提。
却说李有德当日战胜之后,接着黄克功中队把大营扎下,便把林彪解上。
黄克功将李有德记下一功,李有德又把邓飞鹏投诚约定献城的话说了一遍。
黄克功大喜道:“如此很好,此事如成,你又是一功了。”到得晚上,只见夜不收把一枝带信的箭送了上来。黄克功把信拆开一看,上写道:“今日一战,方丙已震君威名。来日可遣面善而勇者来,待诱得彼上钩时,无论如何鹏皆能令其不能入城;惟其逃路则贵主将不可不设伏,千万千万。”
黄克功看了大喜,便叫李有德来,把信给他看了,定下计策,各人分头去了。到了次日,方丙披挂已毕,同得陈森等三人来到城上一看,只见来讨战的是一员白面将军。方丙便向道:“此人是谁?本事如何?”刘戎万等都晓得是守备苏茂,本事厉害,却故说道:“末将都不认得,只怕是无名的将官吧。”方丙心想讨便宜,便对众人说道:“你们昨天都辛苦了,今天这个看我亲自取他,你们只要替我掠阵吧。”众人答应着,心里暗笑。当下把城门开了,放下吊桥,一彪人马走到战场上。方丙一马当先抢到当地,两边对通过姓名,两马相交,刀枪并举,阵后面战鼓擂得轰也似的响。原来方丙因昨日交战情形,也疑邓飞鹏,所以把他带到阵上,谁晓得他众人都是通同一气的。当下战了十余合,方丙哪里敌得过苏茂?只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心里想走又走不出,无奈勉强再支持了十余合,虚砍一刀,勒马便走。苏茂不舍,紧紧追着。看看来到自己阵前,邓飞鹏早定下了计策,出兵时全是几个人,手下的兵马先已说明,到方丙逃回时,一声令下,万弩齐发。方丙叫声:“不好,反了!”忙拨转马头,望左边便走。苏茂也紧跟着追来。正走有半里多路,只见前面一员大将立马当先。方丙看时,不是别人,正是骁将李有德;心中一慌,被李有德一枪刺在左臂上,大叫:“痛煞我也!”“嘡啷啷”一声,刀已跌落。被苏茂赶上,把勒带一提,捉过马去,然后把手下几十名兵勇杀散,奏凯回来,迎着大军,一齐进城招降了。方丙手下的兵勇随着陈森等三人进来,见过黄克功,慰谕了一番,把方丙、林彪两人解到南澳。成功大喜,把二人都斩首。号令过,然后命陈大猷守南澳,自己领了一班文武大臣,往厦门一路而来。
到了次日,船抵厦门口,黄克功接了进去。大家见过之后,成功命陈森等三人暂且仍旧原职,不提。
过了两日,成功便命人到演武厅上,设下了高皇帝神位,然后率领文武百官,都到厅上设盟立誓。在厅前竖起了前日的两面大旗,一面写“与敌致死”,一面写“杀父报仇”。咄,看官,郑成功竖起这面旗,岂不是大逆不道吗?咳,不是,不是。大凡一个人都有一个志,虽大小不同,而都一抱此志便不可拆,所以有“匹夫不可夺志”之言。但这志中有大小,果然所志者大,那小的便自然不要紧了点,所以说“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但说书的说这句话,看官可又要驳了:“君父大伦,如何可说小德?”这不是这样。
君父大伦,若和别比较,自然无与为敌;若和社会比较起来,真是渺乎其小。
这缘故是君父乃一人私恩,社会系天下公义。成功抱了天下公义之志,自然便一往无前了。区区君父,何足道哉!
闲话少提,却说郑成功率领众文武百官,朝过了太祖高皇帝神位。成功开言道:“天下丧乱,帝室无主,诸君同是明朝旧臣,谅都心怀恢复。本帅也是世受国恩,力图报效,不幸家父芝龙,忘耻投降;本帅虽然心痛,但迫于天下公义——”说到这里,指着那面旗道:“所以立此,以见本帅不私于父。”众人称谢。成功又道:“至于清人,是我仇敌,就本帅家里也受其灾,况有天下的大耻!所以那天立了两面白旗,试看本帅之心与诸君同否?所喜诸君也都深知本帅之心。今日诸君都在,愿设一盟,同心合力,共图恢复。
社稷虽然无主,高皇帝神灵不远,都鉴大家之心。”众人一齐答应。成功把两副盟书拿出来,众人一齐写名字,一张在神座前焚了,一张藏了起来。大家跪下立了誓,起来对作一揖,然后退出。正是:拚把头颅争社稷,流将颈血换苍生。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朝永历诏封延平公顾福京失陷厦门岛
诗曰:
海上飘流久,孤臣数岂穷?
天涯朝故主,耿耿此心衷。
却说当下设盟之后,各人散去,成功便日日在校场上操练士卒,积屯粮草。远近闻风奔集的人就不少,文的如吏部侍郎张国功、吏部主事叶翼云、兵部侍郎杨德用、翰林院侍读钱翼等一班人;武的如都同邱进、守备金裕等一班人,都来厦门和成功做一处,成功却仍旧用隆武的年号。
光阴似箭,转瞬过了一年,正是隆武四年。一日,大学士路振飞、曾缨两人向成功道:“我们辛苦艰难,都为着明朝的宗社。先帝虽崩,这大任却都寄我们身上。此刻天下杂乱,人心不一,我想我们要把隆武四年的历日造好,颁发各处,一则也显得明朝未亡,二则也使人有所归向。你道是吗?”
成功道:“很好,但我每日都没有闲空,就拜托两位老先生办这事体吧。”
二人答应着,率领着五官正、阴阳生、天文生等人员推测去了。不几日,把时宪书草好,用文渊阁的印印了出来。颁行各处之后,那日成功正在衙中歇息,却有光禄寺卿陈士京叩门求见。成功延了进来,寒暄过,陈士京开言道:“自古道‘国一日不可无君’,元帅劬劳皇室,忠心可贯日月,但终久如何呢?”成功道:“这本帅也不能顾许多,只好凭着寸心做去罢了。”陈士京道:“不然。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就让元帅凭着一片忠心,不论君在君不在;然而人心不齐,那能够都象元帅一般?若没有依靠,叫人无所指望,如何肯出力呢?”成功道:“事果不错,但阁下属意哪个,莫不是要推戴吗?”陈士京道:“小弟何敢作此想,此刻天下大势已是如此,所要紧的是同心合力。先帝在日,和监国鲁王不睦,所以元帅不愿奉鲁王,这也罢了。但永历即位于肇庆,如今已是二年;鲁王监国于台州,如今也有四年。
元帅不能叫二王合一,却另外替先帝立国,虽是为先帝起见,然其如天下大计何?果然如此下去,自己先已纷争,何能挽回大局?设有万一不幸,不但元帅无以见先帝于地下,就先帝地下之灵,亦有何面目见得高皇帝呢?”成功道:“阁下之言不差,但一则此地的文武都是先帝的老臣,难强以奉他主;二则本帅也是以奉先帝之名召人,为何此刻可改了题目?有此二难,所以本帅就也不肯改变了。”陈士京道:“元帅所虑固是,但若依愚见,亦可挽回。
此地文武虽是先帝老臣,但若劝以大义大势,使他晓得非合一不可,谅来各大臣明白,就也不至于抗拒。至于元帅起事,虽因先帝之名,众人归附;若此刻各文武都能和二王合一,难道元帅还怕什么吗?”成功听了不错,道:“据阁下意思,宜和哪一王合呢?”陈士京道:“最妙是三处并合,如不能,还是和永历合好。一则已正大位,布告天下;二则鲁王和先帝也不便,有点难合。元帅以为然吗?”成功点头道:“阁下所说不错,等本帅明天和众人商量吧。”当下谈了一歇,陈士京起身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