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小说
- 泣红亭
泣红亭
熙清笑道:“姐姐往常是健谈善论的好口才,今天姐妹们才见面,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呢?”
盛粹芳也笑着说:“这叫相逢俱在不言中吧。”
福寿道:“今年天凉得早,往年不是这样,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玉清道:“大概是闰月的关系吧。”
熙清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年有闰月?很奇怪,我到现在还闹不清。小时候和琴姐姐在一起,几次想要问,都忘了。”
福寿道:“这位外甥小姐的学问不次于琴姑娘,今天正好请教。”
正在说话,子规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熙清一再地问,粹芳笑道:“我小时候,听我父亲说,日月之余数积累而成闰月。《书经》曰: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每三百六十五天零三个时辰,太阳转天—一周为一年。二十九天零五个时辰,日月运行相合而成一个月。一个月内有二合六度。三十天之外有五个时辰零二刻。一个月前半部称合,合不超过望,后半部称分,分不超过晦。过望和晦则成为闰月。大约十二个月内六个大月,六个小月,共三百五十四日。这是转周天之度。余出的十一日积成三十二日,共余出二十九日,所以就多出个月来。这样五年又余出一个月。十九年出七个闰月。每月之余日积而成闰月,以闰月定时成岁就是这个意思。如此运转,四季之序就调和配合了。”
熙清点头笑道:“今年有闰月,喜事往后推迟了不少天。嫂子定是看着大喜日子太慢了,心里又愁又急,思来想去才对闰月的事儿研究得这么深刻、清楚。”说得福寿、玉清都笑了。
盛粹芳脸羞得通红,往后捎着坐下笑道:“熙清姑娘小时可是个好人。嫁到扬州以后,可能是水土的关系吧,变成一个说怪话的能手了。”正在开玩笑,金夫人那里五福来了说:叫二格格。众人才辞别了粹芳出去。
且说戴新民对两个收养的闺女没有办法,只好都给了璞玉。正在准备嫁妆。程夫人道:“跟小闺女来的有画眉,这还好说,跟大闺女陪嫁的就是后来的瑞红?”
戴新民叹了口气道:“先来的,后到的,都是他的人了。无缘不相逢,从我们这儿添几个小丫头跟过去,也算我们作父母的心意吧!”程夫人高兴地照这话办了。
次日,浙江的金公子、刘功跟着娜、顾两位夫人一同来到。两位夫人进入贲府住下。
金公子来到梅峪。戴新民自己不能亲送,请全布政司和金公子一同送亲。
初八日早晨辰时二刻,璞玉穿戴礼服,向父母跪拜行礼,带着花轿、乐班去梅峪。国老府前张灯悬彩,家人都穿了喜庆衣服出来迎接。
璞玉下马进入府内,向戴新民夫妇磕头行礼。那老夫妇二位都穿戴着官衔品级的礼服和佩饰。两个姑娘让人扶着出来,同璞玉并立拜天地。
那时因两个新人的头上都有红盖头,璞玉不能看到她们的脸,只见瑞红、画眉两个各自搀扶着自己的小姐,不禁喜形于色。画眉还是咬着嘴唇,目光滑溜地扫看着璞玉。卢香菲想起戴新民夫妇的恩情,止不住地落泪。上轿以后,琴默才哭出声来。乐声齐奏,璞玉骑马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顶花轿。程夫人、全布政、金公子等人的车马,在后面络绎不绝地摆出有一里多地。进城门时,车马拥挤着,大街上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成千上万,一堆堆的人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到贲府大门前,迎接的锣鼓喧天,细乐齐奏。璞玉到了二门下了马,大厅之上早已坐满了贺喜的客人。梅知府、苏令安等人带头向前迎接,全布政、金公子等进入大厅就坐。
喜事说不尽,且看。
泣红亭 第十九回 完夙缘喜娶三美眷 赛才学巧吟六竽诗
第十九回完夙缘喜娶三美眷赛才学巧吟六竽诗
细雨寒食浥柳青,春女长歌晓梦惊。
园里红芳芽初绽,草茵绣蝶舞风轻。
话说璞玉把琴紫榭、卢香菲二人亲迎过门,刚到大厅,从东院桂香斋的方门里传出奏乐的声音。在前面提着四对纱灯的家仆引路,后面有浥群妇女簇拥着盛粹芳出来,与从外面进来的琴、卢二人合并在一处,成了一条长龙大队,进了垂花门。
璞玉一看三间正厅的当中,隔扇全部卸下,挂红灯、燃古香,贲侯、金夫人身穿朝服,坐在正中。娜氏、顾氏二位夫人也全是按品级穿戴官服坐在右首。地上铺了红毯,满院花团锦簇,站满了衣着华丽的妇人、姑娘。
娜、顾二位夫人见两个姑娘,果然活着回来,情不自禁地飘飘然,在悠扬的乐声里不知是悲,还是喜得过了劲儿,直往下掉眼泪。
三个新人进屋,朝北站立,贲侯传令:盛粹芳为首,琴默第二,卢梅第三,按顺序排列。
璞玉向前并立,赞礼司仪,四人同跪拜父母,真是花颤灯转。
金夫人见琴默、卢梅排在粹芳下边,斜眼看娜、顾二位夫人的脸色表情。两位奶奶那时候只顾看自己姑娘的喜事,就等什么时候摘下红盖头,亲眼看看她们的脸,核实无误,才真正放心,哪有功夫争那个级别的大小呢!
四个人叩拜完毕,璞玉站在左边,将三个新人领到右边,相对施礼。贲侯下令将儿子、媳妇领进新房。仍是奏乐。璞玉在前头领着三个人,从内门进了逸园的友竹山房。
金夫人高兴得笑着起身请娜氏、顾氏二位夫人进里间坐。舒二娘忙进来说:“亲家太太到!”金夫人忙领着婆子、丫头们迎了出来。到了垂花门,程夫人扶着芙蓉进来。
两位夫人握手言欢,娜、顾二位夫人也走下台阶相见。俗话说:恩人相见格外亲,欢笑尊重叙不尽。
那时,贲侯已去大厅款待宴请众亲友。金夫人叫熙清、福寿去请贲夫人。不久贲夫人领着元宵来到,金夫人忙迎出,给程夫人引见,认识之后,正在喝茶,舒二娘进来说:“梅知府夫人到!”
金夫人问是否已经到了,随即出去,迎了进来,众人施礼坐下。众人寒暄,家仆抬来饭桌酒席。金夫人亲手敬酒,让程夫人坐在上座,其次是贲夫人,第三是梅夫人,第四、第五是娜氏、顾氏,第六才是自己,坐下。
那梅夫人的年纪比谁都小,扬州人氏,姿容秀丽,风度潇洒,待人亲热。一看自己排在第三位,怎么能依,再三谦让,推让娜、顾夫人坐在上首,又将熙清拉过来浥同坐下。
不说这里众人谈笑欢乐。外边大厅里,贲侯亲自陪客,宴请全老爷、梅知府以及全城文武百官,饮酒作乐,暂也不提。
且说璞玉领着三个新人来到友竹山房。原来这排北房,一排五间,当中的三间:西头是大炕,东头是用隔扇间开的一间,北炕上挂了帷帐,摆着盛粹芳的衣服铺盖。中间的对门北边是一扇小方窗,两边各有一门。从东边门进去,经过盛粹芳住屋的北夹道进东间,窗前的炕上是琴紫榭的衣服铺盖。从西边门进去,经过夹道进西间,摆着卢香菲的嫁妆、书画。堂屋西头的大炕是璞玉的住处。
这座房子的间量最宽,每间是一丈五见方。每个人的住房里放着他们手头用的细小什物。柜橱、衣箱等大件东西部分别在北边七间楼房的一楼摆设停当。丫头、婆子们分别住在西边的厢房里。
那时三个人的红盖头都掀下来了,每人扶着证婚太太出来,坐在大炕上。璞玉鞠了个大躬笑道:“给三位好姐姐请安问好!”盛粹芳端着脸毫无反映。琴紫榭看了璞玉这个模样,嫣然一笑,秀眼含着娇媚频濒地传着柔情,差点没笑出声来。卢香菲看了觉得鼻子发酸,眼角里面满满地噙着泪水,急忙朝下低了头。
璞玉笑道:“你们三人分占了怒、笑、悲,我现在怎么办?我甭吭声了!”说完往炕北头一坐。婆子们拾来酒席饭桌。
璞玉与三人完成了合卺之礼,正在吃饭,梨香、瑞红、画眉等人进来请安。
璞玉笑道:“我的老伙伴们都好!”底下丫头、婆子都笑了。璞玉看三个新娘做着吃饭的样子,吃了一丁点儿,知道她们害羞不敢吃,又怕老爷责问,说:“你们可要吃饱,夜长别饿着。”说完放下碗筷,忙到大厅去陪客。
璞玉一出去,三人都放下筷子不吃了。丫头们拿来漱口水、洗手水。她们止在擦手,从外边传出一阵笑声,熙清、福寿等人进来了。熙清笑道:“真不客气的新媳妇儿!到现在还没吃完呀!诰命,太太们早就吃完了,宴席早收拾完了,就等新娘子去行礼呢。再等一会,就又该开饭了。”
琴、卢二人忙起身,与熙清握手见面。福寿、瑞红和画眉催促姑娘们各自回屋梳妆打扮,重施脂粉,再描秀眉,戴上凤冠,更换绣衣。三个新娘跟着熙清来到大院正厅。六位夫人依次坐下。梅夫人见了三个新娘忙起身迎接。三人一同向前给娜、顾二位夫人请安。琴、卢二人又对贲夫人屈膝请安。娜、顾二位夫人各自握住自己闺女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们的脸,问这问那,没完没了。琴、卢二人知道在程夫人面前不能透着过分的亲热,简单地应付了几句,放了手,来到程夫人面前。两个奶奶又对程夫人大大地感谢了一番。
先前这三个人都是贲府当作贵宾接待的小姐,现在一下子都成了媳妇,没有法子,低着头,垂着手,并排站着。
金夫人对三个媳妇一个一个地仔细端详,都是玉雕粉塑的美人,个赛一个。特别是琴、卢二人新近刚刚开了脸,更透着格外鲜亮水灵,心里越发高兴。
梅夫人见贲、顾二位看姑娘站的时间长了,心痛闺女,忙笑道:“新娘都站累了,请太太们赏脸,让她们回去,咱们好吃饭。”
金夫人点头,叫福寿道:“把她们领回去,对谁也应该学会怎么当小媳妇儿。她们都在我们这儿呆过,对我们家的规矩不是不知道,当媳妇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福寿“喳喳回”地答应,把那三个新娘带出去了。
程夫人笑道:“亲家太太刚刚当了人家的婆婆就忙着下命令,教训媳妇儿也得等我们娘家人回去吧!”贲、娜、顾三位夫人都笑了。
金夫人也笑道:“这就叫‘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嘛。”众人全都高兴地说笑,重新入席,就坐喝酒。梅夫人频频谦让。又笑着低声问璞玉道:“外边的宴席还没有吃完?”璞玉摇摇头道:“早着哪!刚上点心。”
那天,外面贲侯让全布政、梅知府等开怀畅饮,直喝得酩酊大醉,才算散席。璞玉也让苏令安、金公子全都喝得酒酣耳热,略有醉意,才送回馆舍。
席散以后,程夫人亲自来到友竹山房,把两个姑娘劝慰了一番,琴默、卢悔二人哭了,她也掉了眼泪,坐轿离去。随后,娜、顾二位夫人也来到两个姑娘的屋里,探问别后的事情不提。
璞玉叫书院的文友客人全都喝得大醉。请贲侯入内睡下以后,来到友竹山房。娜、顾两位奶奶叫丫头提着灯笼来到桂香斋贲天才人的住处。
那时己将二更时分,璞玉进屋脱下外面罩的礼服,坐下后,婆子们摆上夜宵。福寿把三个新娘从各自的房里请出来,依次就坐。她们那时都脱下礼服,穿了紧身的便服,都挽上发譬,插着晚香玉、郁金香等花,那些花也象是争芳斗艳。
璞玉对盛粹芳嫁过人的事,本来就不乐意。今天父亲又把粹芳排在首位,他没办法,只好顺从。现在一看盛粹芳毫不客气,得意洋洋地坐在上座,看了很不顺眼,心里很不痛快,就先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着敬给琴紫榭,笑道:“姐姐为了我吃苦受难志不移,舍生忘死心不变,真可说意志坚如铁石,情怀明如皓月。愚弟无以为报,仅以水酒一杯,表达敬重之心。”紫榭忙接了。
璞玉又斟一杯,给卢香菲道:“古语说‘岁寒而后知松柏之后凋,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姐姐自幼思想纯洁如冰雪,品行高尚似金玉,以一片真诚,反蒙三更之祸,忍受旷野之苦,独自藏身农村。受多大苦用眼泪洗脸,受多少罪也不染一尘。这事虽然别人不知道,我璞玉深深地记在心里。这样的事从古代贞节贤女中也难找寻。这就叫幽谷芝兰而愈香。”听了这番话,香菲的眼泪如同断了串的珍珠。
正是:
知音何分男或女,痴顽难忍淫欲人。
盛粹芳看了璞玉的这般举动和对琴、卢二人所说的话,知道分明是甩给她听的,顿时脸红了。洞房里满屋子的花烛,放着红光,跟她的脸红得一样。她坐也坐不住,走也走不开,正在生肚子闷气。福寿在旁边看不过去,斟上一杯酒,给盛粹芳道:“别等着再夸您了,先喝上这一杯。”说罢众人都笑了。
盛粹芳在那个当儿,也顾不上害羞了,微笑道:“就是福姑娘真正了解我。”
璞玉的这些举动,丫头们早已禀告了金夫人。金夫人一听大惊失色,暗想:璞玉这些事办坏了,按理说盛粹芳的岁数最大,何况这是我亲自定下的媳妇。璞玉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对姑太太的面子上不好看,更违背了老爷的意思。忙叫来孟嬷嬷道:“你去友竹山房,替我告诉婆子和福寿,在众人面前如此这般地说!”孟嬷嬷领命,叫丫头们提着灯笼来到友竹山房。一看,璞玉正在掏从坟里找到的紫檀匣子,将字画一个个地拿出来给卢香菲看,叙谈自己如何从平山堂找到这些东西的事儿。
孟嬷嬷站在中间地下,把三个大丫鬟都找来,给福寿等大声下命令,太太有令:“叫你们四个人知道,盛姑娘论岁数、知识比谁都大、都高,不仅是我亲自说定的媳妇,老爷也是遵照老太太的意思定的。今天完成大礼。从明天起,琴、卢二位姑娘的礼依次完成。”四人一同说“喳。”
盛粹芳听了话头,就领会了意思,站起身来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