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缘


进忠道等宣读过再谢不迟。秋鸿道也罢。先跪听宣读。进忠没奈何只得跪下。秋鸿便将印月的话一一说了。进忠爬起来道。意思虽好。只是尚在疑似之间。秋鸿道你去买些酒肴来。

进去同他谈谈。随机应变。取他件表记过来。使他不能反悔。

就可上手。看你造化何如。切不可毛手毛脚的。若要弄裂了。

那时不于我事。我去了。你快些来。进忠同下楼来。

到酒馆中买了酒肴。叫把热送了来。自己到里面叫秋鸿同了小厮拿到房里。秋鸿已预备下热汤热酒。请过黄氏来。印月道小姑娘也请来坐坐。黄氏道他怕冷不肯下炕。进忠道送些果子去。印月拣了盘果肴并酒着秋鸿送过去。二人饮了多时。点上烛来。黄氏先去了。二人谈笑谑浪。无所忌惮。秋鸿也在旁打哄。进忠向他丢个眼色。秋鸿便推做事出去了。

进忠道一向有些心事。要同贤妹谈。因未遇空。印月道哥哥心事。秋鸿已说过了。只是我在此举目无亲。得哥哥常在此住住也好。无奈为贫所窘。不能尽情。若有不到之外。望哥哥海涵。怎说要去的话。进忠道因出外日久。要回去看看母亲。

只为贤妹恩情难忘。故不忍别去。虽托秋鸿代陈。毕竟要求贤妹亲口一言。终当衔结。印月道我两人自小至亲。情同骨肉。

凡哥哥所欲。无不应命。进忠道别的犹可。只是客邸孤单。要求贤妹见怜。印月低头含羞不语。进忠忙跪下哀求。印月作色道。哥哥何出此言。把手一拂。也是天缘凑巧。进忠刚扯着他手上珠子。把绳子扯断了□下来。秋鸿见印月颜色变了。忙走进来道。呀娘的珠子吊了。进忠起来拾起珠子。说道想当日在林子内拾得此珠。才得相会。今已数十年。又得相逢。拿在手中玩弄不舍。印月道这珠子蒙姨娘拾得还我。哥哥若爱。就送与哥哥罢。秋鸿道送一颗与舅舅做个忆念。这两颗娘还带着。

心爱的。岂可总送与人。遂本了两根红绳子穿好。代他二人各扣在手上。进忠正要调戏于他。

忽听得黄氏着小丫头问角门可曾关。进忠只得出去。秋鸿提灯送到楼上。回来关门宿了。次早侯七走上楼来。进忠道连日都不见。今日起得好早。天冷烫寒去。侯七唯唯答应下楼去了。少顷秋鸿送上脸水来。进忠道老七可在家。同他烫寒去。

秋鸿道七主子象输了钱的光景。绝早才来家。娘儿们絮聒了一早。走头无路的哩。进忠道他输了把甚么还人。秋鸿道我料他必来寻你。你正好借此笼络他。那事须买动了他。

才得成哩。进忠道瞒着他的好。秋鸿道瞒不得他。他才不是个灵虫儿。若瞧着一点儿。就是一天的火起了。娘不肯。也是怕他要张扬出来。他自小与娘顽惯了的。见哥哥没用。他也不怀好心。若买通了他。便指日可成。须要等他到急时。

才可下着子哩。正说话间。七官又上来了。进忠梳洗毕。

说道烫寒去罢。七官道也好。秋鸿道家里还有些酒。我去煮些鸡蛋来。吃个头脑酒罢。进忠道好乖儿子莫煮老了。秋鸿去不多时。拿了一壶暖酒。一盘鸡蛋上来。见七官默坐无言。

便说道七爷就象被雷惊了的么。七官道放屁。秋鸿道放屁就放屁。我看有些淘气。七官跳起身赶来打他。秋鸿早飞跑下楼去了。七官道留你去。我自有法儿抽你。进忠道莫顽了。

酒要冷哩。二人坐下次酒。七官只是沉吟。进忠挑他句道。

为甚事不乐。七官欲言又止。进忠也不再问。吃毕了道。我出去讨讨账就来。七官道兄请便。我却不得奉陪。二人下了楼。

进忠出去了半日回来。在楼下遇见印月出来。道得哥这半日到那里去的。进忠道出去讨帐。铺家留住吃酒。印月道哥哥家去坐罢。二人同到房中。秋鸿取饭来吃了。只见小姑子来向印月耳边说了几句。印月道晓得。进忠道甚么事。印月道有个人央我向哥哥借几两银子。进忠道是谁。印月道七叔。

因输下人的钱没出处。要向哥哥借十多两银子。他说若没得。就是找店里驮两匹绒也罢。明年三月尽间就还他。进忠道至亲间。原该相为。只是我刻下没现银子。绒店里又无熟人。

他怎肯放心赊。况且利钱又重。三个月不还。就要转头。

将近是个对合子钱。倒是有好绒我却要买件做衣服哩。印月道我有两件的总坏了。也想要做件。只是没钱买。秋鸿向进忠丢了个眼色。进忠道绒是有好的。只是此地没甚好绫做里子。说着小姑子又来讨信。印月道他说没得现成的。秋鸿道姑娘且去着。等娘再说了。我来回信。小姑子去了。秋鸿道舅舅代他设个法罢。他急得很哩。早起四五个人在门外嚷骂。要剥衣服。

才直直的跪在她面前。央娘求舅舅挪借。进忠道他在哪里哩。

请他来。秋鸿过去请了七官来。印月道代你说了。你来下个数儿。七官道有个约儿在此。进忠道没得扯淡。撮些用罢了。要多少。七官道要十四五两才得够。进忠道连日讨不起银子。你是知道的。七官道我知道你没有银子。故此说驮几匹绒。进忠道驮绒既无熟人。再者利钱又重。

不知布可准得。七官道甚好。是货是钱。进忠道我照发行的价钱与你。你还可多算他些。只是奉劝此后再不可如此了。

说毕同他出来拿布。印月道我代你借了银子。把中资拿来。

七官笑道好嫂子让我一时罢。印月道你今日也有求人的日子。以后再莫说硬话了。二人来到楼上。查了七桶布与他。

欢天喜地的去了。秋鸿来到楼上对进忠道。娘是后日生辰。

你速去买绒。赶起衣服。送他生日。管你成事。进忠随即取了银子。到绒铺里拣了匹上好牯绒。讲定三钱一尺。叫成衣算了要二丈二尺。称了银子。又到缎店买绫。奈都无好的。复同成衣匠到家。上楼把自己件白绫袄儿拆开。果是松江重绫。

向秋鸿讨出印月的衣服来照尺寸做。取了三钱银子做手工道。

明早务必要的。成衣匠去了。进忠又与秋鸿欢会一回。计议送寿礼。秋鸿道礼不可重。恐人疑惑。衣服有了。我先拿进去。等晚上奶奶去后。再代他穿上。进忠欢喜之至。次早到成衣铺内坐着催趱完。又买酒与他们浇手。又到银匠铺打了两副荷梅金扣。换了几颗珠子嵌上钉好。拿回交与秋鸿收了。次日备了寿枕寿帕寿面寿桃之类。为印月上寿。印月道多谢舅舅。

这厚礼不好收。秋鸿道舅舅不是外人。每年娘生日也没个亲人上寿。今日正该庆贺的。送过去与黄氏看。黄氏道既承亲家费心。不好不收。叫你娘晚上备桌酒请你舅舅坐坐。果然晚夕印月备了一桌齐整酒席。请进忠到房内。黄氏并小姑子也来了。印月道我早起就约过七叔。怎还不来家。又没人寻他去。

进忠道等等他。黄氏道畜生又不知到哪里去。不必等他。

此刻不回来。又是不来家了。秋鸿铺下酒。看印月举杯奉进忠与婆婆的酒。进忠也回敬过。吃了面。进忠先把黄氏灌醉了。同小女儿先去了。二人才开怀畅饮。渐渐酒意上来。

秋鸿道我倒忘了。忙取出绒衣来道。这是舅舅送娘的。穿穿看可合身。代印月穿上。果然刚好。秋鸿道好得很。也不枉舅舅费心。印月也满心欢喜。说道早间多谢过。又做这衣服做甚。进忠道穷孝敬儿莫笑。又饮了一会。秋鸿走开。进忠渐渐挨到印月身边。摩手捻脚的顽耍。印月含羞带笑。遮遮掩掩。

进忠伸进手去抚摸双乳。胸前真是粉腻酥溶。滑不由手。渐渐摸到脐下。印月站起身。把手推开。往卧房里便走。

随手把门就关。被进忠挤进去。双手抱到床上。脱衣解裤。

共入鲛鱼肖。这正是:

久旱枯苗得雨。初晴戏蝶逢花。重重喜气霭罗帏。

隐隐春风动绣榻。一个酥胸紧贴。一个玉体忙遥一个意朦胧。语涩言娇。一个魂荡漾。声吁气喘。玉液初溶。

?K蔻半含仙掌露。舌尖半吐。丁香微结助情花。颠狂处。

双挑新月上肩头。操搓时。乱散乌云堆枕畔。几年空逐鹤鸿行。

今日方成鸶凤友。

那印月初则因丈夫不中意。又为每常总是强勉从事。从未曾入得佳境。进忠正当壮年。又平时在花柳中串的骁将。

御妇人的手段。曲尽其妙。直弄至三更。方才了事。遍身抚摩了半会。才并肩叠股而睡。正睡得甚浓时。忽听得一片响声。二人俱各惊醒。正自惊慌。只见秋鸿掀开帐子道。天明了。

速些起来。外面有人打门甚急哩。进忠忙起来披上衣服。

提着袜子。秋鸿开了角门放他出去。关好。才到前头门边来问。正是无端陌上狂风急。惊起鸳鸯出浪花。毕竞不知敲门有何急事。只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魏进忠义释摩天手侯七官智赚铎头瘟

诗曰

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

秋风动地黄云暮。竹户蕉窗暗月期。

一任往来将伴侣。不烦鸣唤斗雄雌。

相逢相戏浑如梦。独上莲舟鸟不知。

话说进忠被敲门惊起。慌忙出来。秋鸿复关上角门。才到前门来问是谁打门。有甚急事。外面道你家老七犯了赌博。

坐在总铺里。快着人去打点。还未见官哩。秋鸿道甚么人拿的。外面道不知道。我是地方来送信的。秋鸿道难为你。就有人来。外面道速些要紧。说着去了。秋鸿回来到黄氏房中说知。黄氏慌忙起来。叫丫头开了前门。央人去看。半日寻不出个人来。黄氏只得到印月房中道。可好央魏亲家去看看。

印月叫秋鸿去向进忠说。秋鸿来到楼上。见进忠还睡着。

就坐在他床沿上摇醒他道。夜里做贼。日里睡觉。进忠扯他道你也来睡睡。秋鸿道你吃过龙肝凤髓。再吃这山芹野菜。

就没味了。进忠也不由他肯不肯。按倒在床沿上。秋鸿道你好人呀。他犯了事。还不快去看看他哩。进忠吃一惊道。谁犯了事。秋鸿道早起敲门。是七主子犯了赌博。坐在总铺哩。没人去打点。奶奶向娘说叫央你去看看。你快收拾了去。秋鸿进去拿水出来。进忠梳洗了。袖着银子。拉对门布店陈三官同去。

进了总铺。见七八个人都锁在柱子上。七官同刘道士的徒弟元照。锁在一处。见了进忠。七官哭道哥哥救我。进忠道怎样的。

元照道魏爷连日未来。七爷同了这起人逐日来顽。带了个姓沈的小官。晚间饮酒唱曲是实。并没人赌钱。昨晚二更多天。忽见一起快手进来将众人锁了。又将行令的骰子抢去。不容分说。

就送我们到这里。

连小道也带在内。这是哪里说起。望魏爷搭救。陈三官道还是地方出首。还是另有原告。铺上人道是崔相公送帖到捕衙里。说他们窝赌。小沈输去百十两银子并衣服。陈三官道是哪个崔相公。铺上人道崔少华呀。陈三官摇摇头道。哎呀。这个主儿不是个好惹的。进忠道小沈可是那日在馆里遇见的。

七官道正是。进忠道他不过是个小唱。那里就有百十两银子。

陈三官道。这个崔少华是个无风起浪的人。进忠便取出二两银子与地方道。可将众人放了。我寻人与他说。不必见官。

地方道这班人放不得。他们白手弄人的钱用。也该拿出几两来。

我们几个发个利市。陈三官道再不先把老七同道士松松罢。

坊上尚自不肯。众人再三说了。才将七官同元照解开。带到后面一间小房内坐着。七官脸都吓黄了。陈三官安慰了他们。

进忠去买了些牛肉馍馍。劝七官同元照吃了。又买些酒肉来与众人吃了。临行又安慰他们道。你们放心。我央人到崔家讨分上去。遂同陈三官出来。地方道放快些。官上堂就要问哩。

二人回来向黄氏说知。黄氏道没人认得崔家。如何是好。

进忠道得个学中朋友去说才好。陈三官道崔少华不是个说白话的。闻得对门邱先生与他有亲。何不央他去说说看。黄氏即叫小丫头去请过邱老来。说道闻得七兄出了事。其中必有缘故。

陈三官道是崔少华呈的。特请老丈来。要奉托去说个分上。邱老道孩子家不肯学好。直到弄出事来才罢。崔少华想是为的小沈。那小厮本是跟着这班人。原做不出好事来。进忠道拜托大力。邱老道只恐空口未必说得来。进忠道烦邱老先去探探他口气如何再处。邱老道他与我无亲。却与小婿同会。

他是个有时运的秀才。好不气焰哩。也罢。我叫小婿去说说看。邱老去了。陈三官见侯家忙乱。遂邀进忠到他店中吃了饭。过了半曰。邱老才来回信道。这个小沈。是本京的小唱。

是崔少华带来的。被班光棍诱去赌钱。把衣服都当尽了。

少华代他赎过几次。如今又去了半个多月。也不回来。终日在刘道士家赌钱。他开了个账。才有百十两银子的东西。口气大得很哩。陈三官道小沈却是烂赌。每常不拿。专等他昨日在刘道士家才拿。这说明是见道士有钱。借此指诈他的。如今少野又不在家怎处。黄氏道我家里现在日用尚难。哪还有闲钱打官司。陈三官道如今也说不得了。空口也难说白话。

黄氏沉吟了一会。终是爱子之心重。只得又来央印月。还要求魏亲家救救他。印月便出来对进忠说。进忠道须先约邱先生同去。先陪他个礼。再看是怎样。陈三官道说得是。人有见面之情。进忠遂同邱老出来。走过州前往南去。朝东一条小巷内。一座小小门楼。邱老同进忠来到厅上坐下。只见上面挂了轴吴小仙的画。两边对联。皆是名人写的。匾上写的是一鹗横秋。因他祖上曾中过乡魁的。下摆着十二张太师椅。

少顷小厮出来。邱老与他说了。进去不多时。只见里面摇摇摆摆走出一个青年秀士来。看他怎生模样。只见:碧眼蜂眉生杀气。天生性格玲珑。五经书史贯心胸。

敦温应并驾。操莽更称雄。奸邪淫蓝面鬼。鬼幽鬼躁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