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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缘
进忠便挑他一句道。贤妹独自在家。殊觉冷落。印月便低头不语。只见七官领着个小厮捧着个方盒子。自己提了一大壶酒进来。印月问道哪里的。七官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常新亲初会。不肯破些钱钞。只得我来代你做个人儿。印月笑道。从没有见你放过这等大爆竹。也罢。今日扰你。明日我再复东罢。叫丫头拿酒去烫。七官掀开盒子。拿出八碗鲜咸下饭摆在印月房里。邀进忠进房坐下。进忠七官对坐。印月打横。
丫头斟上酒来。进忠对七官道又多扰。三人欢饮了半日。丫头捧上三碗羊肉馄钝来。那丫头也生得眉清目秀。
意态可人。十分乖巧伶俐。年纪只好十六七岁。七官将言钩搭他。他也言来语去的调斗。饮至天晚。进忠作辞。下楼去睡。次日到街上买了两匹丝绸。四盘鲜果。四样鲜肴。又拣了八匹松江细布。送到印月房内道。些须薄物。聊表寸心。印月道一向怠慢哥哥。反承厚赐。断不敢领。七官道专一会做腔。
老实些罢了。却不道长者赐不敢辞。印月道三年不说话。
人也不把你当做哑狗。专会乱谈。便叫丫头将礼物送到婆婆房里。婆婆只留下两匹布。余者仍着丫头拿回道。奶奶说既是舅舅送的不好不收。叫娘收了罢。进忠拉七官去要拜见亲母。
七官去说了。黄氏出来。进忠见过礼坐下。看那妇人年纪只好四十外。犹自丰致可亲。此乃侯少野之继室。吃了茶。进忠道不知舍表妹在此。一向少礼。黄氏道才又多承亲家费事。进忠道不成意思。遂起身出来。黄氏对印月道。晚间屈亲家坐坐。
进忠道多谢。走到前面。侯老回来遇见。又重新见了新亲的礼。
外面来了几个相好的客人。邀进忠到馆中吃酒。游戏了半日。
来家已是点灯时候。才上楼坐下。只见丫头上来道。舅舅何处去的。娘等了半日了。进忠道被两个朋友邀去吃酒的。可有茶拿壶来吃。丫头道家里有热茶。进去吃罢。进忠道略坐一坐。
醒醒酒再进去。遂拉着他手儿顽耍。
问道你叫甚么。那丫头道我叫做秋鸿。说毕挣着要走道。
同你去罢。进忠起身开了箱子。取出一匹福清大布。—双白绫洒花膝裤。三百文钱与他。秋鸿道未曾服侍得舅舅。怎敢受赏。进忠道小意思。不当甚么。遂强搂住他。秋鸿推开手道。
好意来请你。到不尊重起来了。去罢。进忠下楼来。同秋鸿走到印月房内。见他婆婆也在此等候。桌上肴核已摆全了。
印月道哥哥何处去的。进忠道被几个朋友拉去吃酒才回。
倒叫亲母久等。印月道七叔哩。进忠道在门前和人说话。
黄氏道请坐罢。进忠道叫亲母费事。黄氏道不成酒席。亲家莫见笑。进忠道多谢。少刻七官也家来了。黄氏道客倒坐了。你哪里去的。全没点人气。七官道同人说话的。晦气星进宫了。
印月道甚么事。七官道前日解棉袄的差事出来。我说须要用些钱推示□了。老官儿不听。如今可可的点到我家了。老官儿撅着嘴。我才略说说。就是一场骂。如今临渴掘井。才去寻人计较。鬼也没个。此刻在那里瞎嚷哩。黄氏道他一生都是吃了强的亏。进忠道棉袄解到何处。七官道辽东。我们蓟州三年轮流一次。今年该派布行。别人都预先打点了。才拿我家这倔强老头儿顶缸。黄氏略饮了几杯。侯老请去说话了。
三人次至更深。侯老又唤七官去了。进忠与印月调笑。秋鸿也在旁打诨。少刻七官进来。印月问道叫你说甚么。七官道今日院内的批出来了。后日便要进京领差。因一时盘费无措。
要向魏兄借几十金。明日将用钱抵偿。为的是新亲不好开口。
进忠道这何妨。至亲间一时腾挪。何必计较。只是我身边却无现物。明日请亲家到铺家去支用罢。七官欣然回了信。复来同饮。直至二鼓方散。这才是:旅窗花事喜撩人。一笑相逢情更亲。
尊酒绸缪联旧好。就中透出十分春。
进忠次日同侯老到铺家支付了三十两银子与他。又代他饯行。侯老感激不荆吩咐七官道我出门。家中无人。门户火烛要紧。不许出去胡行。魏亲家茶饭在心。又对印月道。你表兄须早晚着人看管。不可倚着七官怠慢了客。次早领了批文。收拾起身上京去了。七官原不成人。游手好闲惯了的。
哪里在家坐得祝仍旧逐日同他那班朋友顽去。不管家务。
把进忠丢在家冷冷清清的。早晨上街讨一会账。过午回来在楼上睡觉。正自睡起无聊。忽见秋鸿送茶上来。问道舅舅为何独坐。七爷哪去了。进忠道一日也没有见他的面。秋鸿道又是赌钱去了。不成人。说着斟了一杯茶递与进忠。进忠接过。
这便拉住他手儿顽耍。秋鸿道舅舅无事。何不同娘坐坐去。进忠道心绪不乐。秋鸿道想是思念舅母哩。进忠道远水也难救近火。倒是眼前的花好。遂把秋鸿搂祝秋鸿也半推半就。假意挣挫。。进忠抱他上床。紧紧按祝他两边乱扭。刚刚解他裤带。忽听得楼下有人说话。秋鸿道不好。有人来了。进忠只得放他起来。秋鸿一溜烟去了。正是:东墙露出好花枝。忽欲临风折取之。
却被黄珊惜春色。隔林频作数声啼。
进忠一团高兴。被人惊散。心中更加抑郁。吃了茶下楼。
来到店门前闲望。见对门邱先生也在门前独立。进忠走过他馆中闲谈。邱先生问道老兄若有不豫之色何也。进忠道睡起无聊。
情思恍惚。邱先生道老七怎么不见。进忠道已两三日不回来了。
邱先生道好个伶俐孩子。无奈不肯学好。少野不在家没管头了。
今日闻得城隍庙有戏。何不同兄去看看。进忠道恐妨馆政。邱老道学生功课已完。遂叫儿子出来道。你看着他们不许顽耍。
我陪魏兄走走就来。二人来到庙前。进忠买了两根筹进去。只听得锣鼓喧天。人烟凑集。唱的是蕉帕记。倒也热闹。看了半日。进忠道腿痛回去罢。出了庙门不远。便是张园酒馆。进忠邀邱先生吃酒。邱老道学生作东。进忠再四不肯。邱老道怎好叨扰。进忠道不过遣兴而已。何足言东。二人临窗拣了座头坐下。小二铺下果肴。
问道相公用甚么酒。进忠道薏米酒。少顷烫来。二人对酌。
忽听得隔壁桌上唱曲。进忠掀开帘子看时。只见十数个人拥着一个小官在那里唱。侯七也在其内。进忠叫了他一声。七官看见。忙走出来坐下。进忠道好人呀。你在这里快活。丢得我甚是冷清。邱老道令尊不在家。你该在家管待客。终日闲游。
家中门户也要紧。陪着魏兄顽不好。七官唯唯答应而已。进忠道那小官是谁。七官道姓沈。是崔少华京里带来的。邱先生怎么得闲出来顽顽的。邱老道因魏兄无聊。奉陪来看戏散闷。反来厚扰。进忠道戏却好。只是站得难过。邱老道明日东家有事。
要放几日学。可以奉陪几日。我已对刘道士说过。在他小楼上看。又无人噪。七宫道他楼上并可吃酒。他还有俊徒来陪。邱老道你也来耍耍。何必到别处去。
三人吃至将晚。还了酒钱出店。七官又混了不见。邱老道说而不绎。从而不改。终不成人奈何。二人归来。邱老回去。
次日早饭后邱老果然来约。七官也在家。同到庙中来。门前还不挤。戏子尚未上常三人到刘道士房里。见礼坐下。刘道士道邱相公久不枉顾。今日甚风吹到此。邱老道一向因学生在馆不得闲。今日放学。才同魏兄来看看戏。要借你楼上坐坐。
刘道士道坐亦何妨。但是会首们相约。不许各房头容人看欢。
恐他们见怪。进忠道不妨。不白看。与他些银子罢了。遂取出五钱银子交与刘道士。那道士见了钱。便欢天喜地的邀上楼。
又叫出徒弟来陪。开了楼间窗子。正靠戏台。
看得亲切。进忠又拿钱打酒买菜来吃。刘道士酒量也好。
进忠如此泼撒。遂把徒弟也奉上了。进忠就在他庙中缠了数日。
做了几件衣服与徒弟元照。一日天雨无事。进忠走到印月房内说了一会。因他小姑子在坐碍眼。不好动弹。便起身出来。秋鸿道茶熟了。舅舅吃了茶再去。进忠道送到前面来吃罢。走到楼上。见盆内残菊都枯了。于是一枝枝摘下来放在桌上。秋鸿提了茶上来。将壶放在桌上。去弄花顽耍。
说道这花初开时何等娇艳。如今零落了。就这等可厌。进忠笑道人也是如此。青春有限。不早寻风流快活。老来便令人生厌。那丫头也会其意。不言语。只低头微笑。被进忠抱上床解带退裤。那丫头蹙眉咬齿。若有不胜忍之意。事毕后。但见腥红点点。愁颜弱态。妩媚横生。扶他起来。重掠云鬓。
相偎相抱。秋鸿道我几乎忘了。娘问你可有好洗白布。进忠道没有好的。要做甚么。秋鸿道要做衬衣。进忠道洗白做衬衣冷。我到有匹好沙坝棉绸。又和软且耐洗。送你娘可以做得两件。秋鸿道把我去罢。进忠道莫忙。我问你。你爷怎么不回来。这样寒冬冷月的。丢得你娘不冷清。秋鸿说道他来家也没用。倒是不来家的好。进忠道怎么说。秋鸿道娘太尖灵爷太?v。
两口儿合不着。常时各自睡。不在一处。进忠道这样一朵娇花。
怎么错配了对儿。秋鸿道古语不差。骏马每驮村汉走。娇妻常伴拙夫眠。月老偏是这样的配合。进忠道你娘原是我的块羊肉。
如今落在狗口里。秋鸿道又来瞎说了。怎么是你的。进忠道你儿子哄你。当初我在姨娘家。姨娘十分爱我。曾把你娘亲口许我。不料我们去后。便改却前言。嫁了你家。秋鸿道你没造化。
来迟了怨谁。进忠道我也不怨人。只是我日夜念他。不知他可有心念我。秋鸿道他一夫一妻罢了。念你怎的。进忠道你怎知他不念我。秋鸿道我自小服侍他。岂不知他的心性。进忠道这等说是没指望了。
回去罢。秋鸿道请行快走。我好关门。进忠道去也罢了。
只是你的恩情。未曾报得。秋鸿道哎。我也没甚恩情到你。也不要你报。快些去罢。进忠抱住道姐姐。你怎下得这狠心来推我。秋鸿道这样坏心的人。本不该理你。进忠道我怎么坏心。
秋鸿道你还说心不坏。该雷打你脑子才好。你不坏心。
对天赌个咒。进忠道没甚事赌咒。秋鸿道你心里是要我做红娘。故先拿我试试水的。可是么。进忠笑道没这话。秋鸿道没这话。却有这意哩。进忠跪下道。好姐姐你既晓得。望你代我方便一言。秋鸿道你两人勾搭。我也瞧透了几分。他也有心。
只是不好出口。连日见他愁眉忧郁。常时沉吟不语。
短叹长吁。懒餐茶饭。见人都是强整欢容。其实心中抑郁。
我且代你探探口气看。只是七主子面前。切不可走漏风声。
要紧。去罢。我来了这一会。恐他疑惑。进忠忙取出棉绸来与他。秋鸿下楼到房内。印月道你一去就不来了。做甚么的。秋鸿道舅舅不在楼上。在邱先生书房里。没入去请。
我在门前等了一会。才有个学生出来。叫他去请了来。舅舅说没有好洗白布。倒有匹好坝墙棉绸。把三四个箱子寻到了才寻出来的。印月接来看时。果然厚实棉软。放在桌上。说道楼上可冷么。秋鸿道外面要下雪哩。怎么不冷。印月道你种个火送了去。秋鸿道舅舅说日里冷得还可。夜里冷的难熬。
印月道他独宿自然冷。秋鸿道他说自己冷还罢了。又念着娘一个人受冷。只这一句话触动了印月的心事。不觉两泪交流。
一声长叹。秋鸿道娘这样凄凉。何不买些酒请舅舅进来遣闷方好。印月道我手内无钱。又没情绪。秋鸿道舅舅还说有许多话要同娘谈。连日因七爷在旁。不好说得。印月道他有甚么话对我说。秋鸿道他也曾对我略说了说。他说当日在外婆家。同娘在一处顽。时刻不离。外婆极爱他。曾将娘亲口许过他的。不料他们去后。外婆改变前言。许到这里。如今在此相会。也是前缘不断。如今又知娘与爷不投。他却十分怜念。连日见娘没点情意到他。故此他也就要回去哩。印月道当初小时顽耍。果然相好。至于外婆许与未许他。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临别时曾记得外婆说过。异日哥哥相会。当以骨肉相待。他去了十数年。
音信不通。非是我负心。我也不知嫁了这个?v物。也是我前世的冤孽。但愿早死。便是升天。
自他来了两个月。非不欲尽情。无奈手头短少。权不在己。
我日夜在心。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瞒不过你的。你只看我这些时面皮。比前黄瘦了多少。秋鸿道他难道要图娘的酒食么。只是娘把点情儿到他。留他几留。他才好住下。印月道你叫我怎样才是尽情。秋鸿道这在娘心上。反来问我。
印月道你且去留他。把这话儿对他说就是了。秋鸿扇着了火提到楼上。见进忠面朝里睡着。便去摇他。进忠知道是他。
却推睡不理。秋鸿见壁上挂了根鞭子。取在手。认定进忠屁股上啪的一下。打得进忠暴跳起来道。是谁。秋鸿道我奉圣旨到此。你不摆香案来接。还推睡哩。进忠道你莫打。也来睡睡。秋鸿啪的又是一鞭子。进忠骂道好臊根子。我就。秋鸿道你就怎么样。还狠嘴定打你一百。又没头没脑的乱打。进忠急了。夺过鞭子。就来抓他。秋鸿往外就跑。被进忠赶上。拦腰抱住道。你打得我够了。也让我抽你几百。秋鸿道才去迟了。
娘疑惑哩。如今且说正经话。东方日子长哩。进忠才放了他。
问道所事如何。秋鸿道不妥。说不拢。进忠道你可曾说。秋鸿道我细细说了。他只是不认账。他说姨表兄妹只好如此而已。
若再胡思乱想。即刻赶你走路。进忠道好姐姐莫哄我。你才说奉圣旨。必有好音。秋鸿道奉旨是送火与你的。
进忠道送火我烘。还是一片热心。秋鸿道接旨也该磕头。
进忠道若有好音。就磕一万个头也是该的。秋鸿道只磕一千个罢。进忠真个磕了个头。秋鸿道这是接旨的。还要谢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