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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宫闱史
那永禄领了旨意,开了一只大船,上插着红旗,大书“奉旨采玉”四个大字。一路上绣帜飘扬,锦帆满张,直达高丽。
那面的地方官吏,自忙着迎送,永禄也乘间勒索,高丽的人民不胜他地滋扰,暗中纠集了无赖恶党,举旗作乱,又戕了明朝守将,杀死永禄。太宗闻报大愤,立饬英国公张辅出师高丽。
自永乐十九年三月往征,直到九月班师。太宗仍命内监赴高丽采玉,时人称为取宝船。每一个月中往高丽采玉一次。玉妃得玉,便亲自调煮,等到煮好,先进太宗。太宗尝了玉的滋味,果和别的不同,从此和玉妃有了同癖。据内务的报告,只就采玉这一项,耗费报销月支五十五万余两。当时已这样的奢靡,怪不得明廷要穷奢极欲了。
一天,太宗携了玉妃往游西苑。这个西苑是在河东,距御花园约半里许。太宗迁都北京,便命建一个大花园在河东,赐名叫作西苑。那西苑里面有无逸亭,有温玉泉,有秋辉夕照,有漪涟池,有清芬尽在,有风月无边楼,雪玉亭,明镜湖,玉树翡翠榭,放鹤亭,松竹梅三清轩。种种名胜,都是清幽壮丽,无美不俱的。当落成的第一日,承造西苑的是司礼监余焜,便来请驾幸西苑。太宗见奏,带了玉妃和几个内侍宫女,竟往西苑中来。
这时正是三春的天气,碧柳丝丝,红花如锦,千花万卉,共斗芳菲。又加上苑中的画栋雕梁,愈觉得景致的幽美了。太宗一面游看,只是赞不绝口,正在有兴的当儿,忽听得园外一阵的嚷声,接着便是脚步声杂乱,一个蓬头散发的女子,领着三个孩子、一个女儿望着园中直嚷进来。
太宗很是不懂,方在怔愕着。那女子一见了太宗,便拖住衣袖大哭,还不住地把头向太宗身上撞去,太宗吃了一惊,再仔细瞧时,却是自己的妹子宁国公主。太宗忙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可以好好地讲,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儿?”宁国公主又大哭道:“还讲什么话,你只把梅驸马还俺就是了,否则情愿撞死在你面前。”太宗见她说不明白,又有那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也来缠绕着太宗,啼哭着向他要爹爹。太宗这时十分为难,又不好变脸,正当无可奈何,恰巧杨士奇和杨荣因蒙裔阿噜台卫率领部众又寇边疆,守臣都指挥哈蜜飞章入奏,急求援兵。杨士椅、杨荣两人方主持内阁,接到了奏疏不敢怠慢,便进西苑来见太宗。正好宁国公主在那里和太宗拼命,杨士奇便上前相劝,宁国公主把梅驸马失踪事,对杨士奇略略说了一遍。士奇也心里明白,只得劝宁国公主道:“木已成舟,公主也不必悲伤了。”杨荣也来安慰,经两人说得舌敝唇焦,宁国公主才答应了,要求把杀驸马的潭深、赵曦立时正法,三个儿子统赐爵禄,女儿照郡主例遣嫁。
太宗见说,只得一一依允。并亲书了谕旨,付给公主,命刑部立逮赵曦、潭深,即日弃京,又加赠梅驸马为靖远公,三子袭侯爵,女儿由奉旨配婚。宁国公主见事事如愿,才领着三子一女,含泪自去。
这宁国公主是太祖的长女,嫁给驸马梅殷。当日太宗举白帜靖难,梅殷引兵抗拒,太宗连吃他几个败仗。太宗登基,下诏召梅殷进京,梅殷只守着兖州不肯奉诏,太宗越发恨他了。
其时几次要发兵去征他,都被徐皇后挡住。又太宗初入京城,命建文帝旧臣方孝孺草诏颁布天下,孝孺不但不肯动笔,反把太宗大骂一顿,说满朝文武,驸马梅殷之外,尽是贼臣。太宗大怒,杀了方孝孺,梅殷是孝孺同党,杀梅殷的心也越切了,那潭深、赵曦,是梅殷部下的正副指挥。太宗密传谕旨,令潭、赵暗图梅殷。赵曦和潭深便私下议好了,借名操兵,请梅殷校阅。梅殷不知是计,竟和潭、赵两人并马出城,到了护城河边,两人一声暗号,把梅殷推下河去,部下的卫兵慌忙下桥去救,潭深拔剑大喝道:“谁敢救援梅殷,俺就砍下他的脑袋。”卫兵们听了,知道梅驸马是他两人谋死的,便呐喊了一声,大家纷纷走散了。
内中有几个心腹的人,连夜去报给宁国公主,说了潭深、赵曦谋害的情形,公主听了放声大哭,就领着她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哭到宫里来和太宗拼命。太宗做了这虚心的事,不觉也有些愧对公主,只好由她闹着。幸得杨士奇和杨荣进来,才解了这场的围。
公主领着上谕出宫,立刻捕了赵、潭两人,亲见他们把赵、潭断头,公主又命摘取了两人的心肝,向梅驸马的灵前致祭。
这里太宗和杨士奇等,议定出兵征阿噜台卫,太宗雄心勃勃,便下谕即日亲征。杨士奇等再三阻谏,太宗不听。第二天上,太宗命皇太子高炽监国,自己到御校场来,点起三十万大军,出塞北征去了。这一次的亲征直到了永乐二十二年,总算把阿噜台征服,太宗下谕班师,大兵到了白邙山,忽京中的警报到来,是玉妃逝世了。
太宗听说死了玉妃,不由得悲痛欲绝,因此衰毁太甚,圣躬也有些不豫起来。回到榆木川时,太宗的病越沉重了,便召杨荣、夏原吉、金幼孜三大学士及英国公张辅等到了榻前,太宗嘱咐了后事,令太子高炽即位,杨荣等顿首涕泣受命。这天的晚上,太宗忽然睁眼问内侍海寿道:“到北京还有多少日路程?”海寿跪禀道:“须至七月中可到。”太宗长叹一声道:“看来等不得了。”说罢便闭目不说了。海寿见太宗形色不妙,忙去报知侍驾的大臣。杨荣、张辅、金幼孜等慌忙进御帐来问安时,太宗早已驾崩了。杨荣等痛哭了一场,却不给太宗发丧,只令内侍海寿星夜时京。要知后事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父疑子仁宗暴崩凤易龙孙妃僭位
却说那内侍海寿飞骑到了北京,当殿宣读遗诏,皇太子高炽,再拜受命。于是由大学士杨溥等,即扶太子登了大宝,百宫上殿叩贺,改是年永乐二十二年为洪熙元年,尊谥太宗为文皇帝,庙号太宗。封太宗王妃为恭献贤妃,马妃仁慈贤妃,追谥玉妃为昭献贵妃。又册立妻张氏为皇后,长子瞻基立为皇太子。又晋杨士奇、杨荣、杨溥为内阁学士。夏原吉为尚书,金幼孜为文渊阁大学士。黄维为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张辅世袭英国公,加封太子太保。一面替太宗发丧,草诏布告天下,杨土奇等将太宗遗体安置前锡裨里面,上护着翠盖,扶丧回京。那高炽既然继统,便是后来的仁宗皇帝。
这时仁宗闻得太宗丧车将到,忙遣太子瞻基先去迎接,当由杨士奇等及朝中文武百官,护着太宗遗骸,直进东华门,至仁智殿停住。仁宗亲祭奠,照皇帝礼盛殓了,择吉安葬长陵。
再说这仁宗皇帝,做太子的时候,太宗出征塞北就委他监国,前后计算起来足有廿多年。所以对于官民的营私利弊,没有一样不知道的,又引用杨溥、杨士奇、杨荣等,时人号称三杨,杨士奇名为西杨,浦名为南杨,荣名东杨。这三人的确有治国的才干。又任金幼孜、黄淮、夏原吉等要职,这几人也是一时的人杰。这样的一来,自然时贤毕集,奸邪远避了。
还有那个太子瞻基,也是天姿聪颖,为人仁智英毅,在诸皇子当中,无人可和他颉颃。当太宗在日,瞻基方十一二岁,太宗批阅奏牍,瞻基侍立一边,见有害人民的奏疏,便把它指摘出来。太宗欢喜他不过,竟递一个奏折给他,令照他的意见批答。瞻基居然下笔,所批的句语更洞中窍要。只有一样疏忽,不曾把疏上的讹字圈出。太宗笑道:“你批奏牍,怎么不留心文字。”瞻基答道:“那是无心笔误,只要大事不差,这些小错误,何必苛求他呢?”太宗连连点头道:“这才有人君之度。
”又问瞻基道:“天降灾眚,还是祈禳?还是修德?”瞻基应道:“为君的修德,宜随时留意,也随时可以修德,若等见了灾眚,修德已经晚了,还去祈禳它吗?”太宗大喜:“好儿子!
你准备做有道之君吧!”
太宗立储,本欲册立高煦,因燕邸出兵,高煦异常出力,太宗许他事成立为太子。后来太宗登基,见长子高炽也很英明,高煦却勇而无谋。况废长立次,金幼孜、张辅、杨士奇等又极力反对,太宗忽然想起了皇孙瞻基,说他将来必是个盛世天子。
瞻基是高炽的儿子,太宗立储,方决意定了高炽。
但高煦为太宗的次子,靖难的当儿,太宗亲口允他做个储君,高煦每出阵时就拼命战,汗马劳绩很是不小。现在太宗忘了前言,事成后高煦只封得一个汉王,他心里怎样不怨恨呢?
唯碍着太宗,不好过于胡为。
到了仁宗继位,又是内外大治,高煦虽满心要反,倒也没有机会可乘。仁宗也知道高煦衔恨,终必作乱。大学士黄淮曾入奏仁宗,述高煦的坏处,并请早加诛戮,以靖后患。仁宗明知是好话,然不忍伤手足的情分,又恐廷臣多说,便召黄淮至谨身殿,仁宗正言厉色地说道:“卿身为大臣,不教朕修政补过,反劝朕摧残骨肉,起箕豆的嫌疑,算是什么道理?且文皇帝只有朕弟兄三人,昔日文皇帝兄弟有二十四人,朕如其同室操戈,那文皇帝当时弟兄有这许多,不是要闹得连江山也送掉了吗?”黄淮听了不便回奏,只好诺诺连声地退了下来。那时朝中的诸臣,闻得黄淮受了责斥,谁也不敢再提及高煦两字,仁宗的手足情算是始终保住。不过高煦自恃勇猛,谋乱的念头却一日不能去心。他常常向部下说,能将十万大兵横行天下,无人敢抗。
其时高煦晓得太子瞻基英武,便悄悄地命参赞王斌来见瞻基,瞻基知高煦因叔侄的关系,对王斌自然格外优容。王斌时把话打动瞻基,令他在内筹划,高煦愿为外援,里应外合,保瞻基登极。瞻基是何等的乖觉,听了王斌的一番话说,知高煦有意煽惑自己,弄成父子猜忌,他就于中取事。以是任那王斌怎样地说得好,瞻基只是不睬。谁知那王斌便捏造流言,说太子有篡位的举动。那话传进仁宗的耳朵里,也不能不略有疑心。
过了几天,忽然地下一道上谕,命太子瞻基去留守南京,不奉召唤,不准入朝。
这种计划,原是仁宗恐太子真有异志,特地调开他,以杜内变的意思。哪里晓得太子瞻基才到南京,北京的仁宗皇帝已得了暴疾晏驾。内宦海寿又忙着奔往南京;飞诏太子瞻基入都。
瞻基拜读了遗诏,大哭了一场,星夜赶到北京。将近良乡,金幼孜、黄淮等一班大臣捧着宝玺来迎,君臣相见又痛哭一会,瞻基便匆匆奔至燕京,由杨士奇等扶太子瞻基登位,这就是宣宗皇帝。追尊仁宗为昭皇帝,庙号仁宗。尊母张皇后为皇太后。
仁宗自登基到崩逝,在位不过一年。
这时改洪熙元年为宣德元年,册立胡氏为皇后,孙氏为贵妃,把杨溥、杨荣、杨士奇等三杨同时重用,晋受内阁大学士。
任蹇义、叶春为大理寺少卿。那时真是天下承平,万民同乐,盛世的景象果然和别朝不同。宣宗又留意文雅,闲来便和大臣等吟读作赋。大理寺卿叶春诗名最噪,宣宗的赋诗作歌,多半是叶春捉刀。记有一首《采莲曲》道:美人家住沧州道,翠尽红妆似莲好。
旧岁花开与郎别,郎不归兮花颜老。
十里清香日过年,采莲桨荡过南浦。
采着莫并莲子摘,莲子丝牵妾心苦。
花谢花开总是空,妾情一片水流中。
从今抛却伤心事,一任芙蕖扬晚风。
秋日花儿娇,墙外杜鹃红。
采莲采莲,扁舟入莲丛。
读这首词曲,就知道宣宗那时的快乐荣华,应了当日太宗的话说,真个做他的太平天子了。其时汉王高煦,听得仁宗晏驾,宣宗继统,便跳起来道:“孺子倒好幸运,这口气俺是要出的。”当下就齐集了部下的兵士,举旗起事。
警报从乐安直达京师,宣宗看了叹道:“朕预知他有今日的。”大学士杨士奇奏道:“高煦无礼,是推测皇上年轻,必不能出兵远征,所以敢放胆横行。今陛下如出其不意,御驾亲征,高煦自然惊走了。”宣宗很以为然,于是亲统六师,命武阳侯薛禄为先锋,少傅杨士奇、太保张辅、太傅杨荣、少师杨溥、尚书吴潢、侍郎张成,悉随驾出征。又命郑王瞻、埈襄王瞻瞻和定国公徐永昌、彭城伯张昶、广信伯侯成、尚书黄淮、大学士金幼孜等留守京师,宣宗自和诸大臣领兵进围乐安。
高煦见宣宗亲到,不觉大惊,部下的兵士听得皇帝御驾亲征,早已没了战心,只各自收拾起行装准备出奔。高煦虽是勇猛,究竟孤掌难鸣,只得来宣宗军前请降。一时群臣,多主张把高煦正法,独杨士奇和杨荣极力争执,说太宗只有三子,今昭皇帝已晏驾,所存的汉赵两王,岂可再加诛戮,自兴骨肉的嫌怨。宣宗也不欲重究,但将高煦废为庶人,械系军中,择日班师回京。
不日到了京中,把高煦拘禁狱中,那高煦坐在天牢里却极不安分,并向狱官硬索酒肉,到吃饱了酒时,便大喝大叫,一伸手一抬足,铁链和囚枷纷纷地崩折下来。狱官怕弄出事来,忙禀闻巡监御史,拿头号的铁叶大枷,将高煦枷了起来,可是一经高煦的拉扯,那铁叶枷又崩裂了。弄得狱官没法,便据实上闻。宣宗听得,命在西安门内,建筑起一座石室来,那室的四围,都用最大的石块铺成,式样好似鸟笼一般。石室落成,宣宗传谕把高煦去囚在里面,取名那石室叫作逍遥城。
这样地将高煦囚了一年多,宁王上疏,请赦宥高煦。宣宗读了奉牍,也起了骨肉之情,就亲往逍遥城来瞧高煦,希他改过自新,仍复他的原爵。当宣宗到逍遥城来时,高煦正赤着一双脚,披头散发地在那里乱舞乱跳。宣宗令内监去喝阻他,高煦只当不曾听见。宣宗便走至石室面前,还没有说话,高煦忽然伸出一只脚来,乘间一勾,正勾在宣宗的足肢上。宣宗不防他暗算,因此倾跌在地。内侍和校尉慌忙过来扶持,宣宗大愤,吩咐甲士把殿前的铜钟舁来。那口铜钟还是元顺帝时,崇信喇嘛,建那喇嘛殿的当儿所铸,上面镌着龙纹凤篆,重约三四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