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侠义传


  走了四五层院落,里边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中天棚、鱼缸、石榴树,还有那各样花草。北边放着一张桌子,上边放着茶壶、茶碗,后边放着一把椅子,上边坐着一人,正是四庄主于珍。一见白氏,心中甚喜,说:“美人,我自从那一天见了你一面,回家来与你丈夫刘四说,我给他二百两银子,叫他再娶一个,把你送给我,省得跟着他受罪。到了我家,使奴唤婢,成箱子穿衣裳,整匣子戴首饰,好不好?他不依从我,叫我把他打死了,埋在后院井内。你来甚好。来吧,咱们喝会酒,然后再入洞房。”说着,笑嘻嘻的过来,要拉白氏的手。

  这妇人乃是一个烈性之人,一听贼人这话,就知自己男人受害;又见他过来要拉自己,直气得蛾眉直坚,杏眼圆睁,照着于珍脸上就是一掌,又抓了他两把。于珍吩咐:“来人!给我打!”

  过来了十数个贼人,把白氏踢倒在地,被于珍踢了两脚。大家一打,直打得白氏登时身死。吩咐左右:“拉到了马号里去,黑夜再埋了他吧。”众人拉着死尸,到了外边马号,扔在一旁。

  天有二鼓时分,白氏苏醒过来,睁眼一瞧,慌忙站起来,浑身疼痛,自己把门开放出去,想着要先回家,然后再替丈夫报仇,鸣冤告状。恰巧有一个由京都沙锅门来的一匹驴,白氏雇了它,骑上望下走。天有日初之时,到了河西务家中,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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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驴钱,进门放声痛哭。给她看家的亲戚正劝解她,外边有于家围的家人墨龙,奉四庄主于珍之命,先在马号一找死尸,不见下落,号门已开,慌忙禀明了庄主。于珍吩咐大都管墨龙:“ 带二十人追至河西务她家中,把她打死。”众恶奴也各带兵刃,追到了白氏门前叫门。里边白氏一听,吓得跳墙从街坊院中跑出去了。众贼随后追赶,正跑到白狗坟上,见那边唱戏,有张三大人戴着官帽,他过来求三大人救命。管家墨龙举棍要打,只见姜小爷过来,把贼人的棍挡开,上头用手一挡,他底下一腿踢倒在地,又连着几脚,当时身死。唬得众余党一个个望后倒退,不敢上前,俱都跑回于家围,禀四庄主知道。

  张三爷一见,愣够多时,叫把戏止住,然后叫地面官人先去禀知本县知道。姜玉说:“三叔,杀人的偿命,欠债的还钱。

  我去打官司去!”张三大人说:“胡说!不是你,是我该打官司去。”你先把这白氏交给巡检司,送武清县打质对。”李贵说:“贤弟,你不必着急,这一场官司,我替你打了就是。不必害怕着急,我也给他抵不了偿,你在外边再托个人情。”广太说:“有这个妇人在,这场官司就好打。”派两个人看着她的死尸,众人回家商议。胡忠孝说:“我正回通州任上,明天一早,我与妹夫入都去托人情。那四庄主于珍也不是好惹的,就先叫李大爷到案,他那里也相熟。”先叫李贵去武清县打这场官司。次日,二人上马,离了河西务,日色平西,到了齐化门,从桥底下跳上一人,手持钢刀,照着广太就剁,口中说:“张广太,往哪里走!”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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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回

  张副将升任苏州协顾焕章奉旨查黄河

  诗曰:

  大江东去日西流,百感茫茫不可收。

  万里一身长作客,五年三渡此登楼。

  凌空便去谁如鹤,小立玄飞我似鸥。

  碌碌恐防仙子笑,题诗焉敢姓名留。

  话说张广太方要骑马上大桥,只见对面来了一人,把马抓住,说:“张广太,你可来了?我今天与你算算帐,你好好的把我银子还我,万事皆休!”张广太一瞧,并不认识他是何人,只见那个人年约三十有余,紫面目,身穿紫花布裤褂,紫花布袜子,青布皂鞋;一脸横肉,二目圆睁,举刀就剁。旁边过来一个人,也有二十多岁,穿着一身蓝布裤褂,白袜青鞋,青苍苍脸膛儿,先把那人的膀臂抓住,说:“刘六,你别讹人哪,我来与你说理!”夺过那个姓刘的刀来,照着刘六就是一刀,砍倒在地。刘六直嚷说:“好哇!张广太,你砍了我啦!”张三大人与胡忠孝齐说道:“我们都没有下马,又怎么拿刀砍人?”

  那个砍人的说:“张广太,你就不必走啦,你把人砍了,你还走吗?我姓朱,排行在五,我给你们劝架,你等不知自爱!”

  说着,把那把刀扔在就地。过来了本地面官人,把四个人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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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你们打官司吧!”带着四个人,到了官厅。

  胡忠孝常出入齐化门,认得本处该班陈老爷,说:“把这两个人交送提督衙门,都有我们哪。奉托兄台偏劳!”陈老爷说:“胡老爷,那位是谁?”胡爷说:“我的妹夫,兵走画石岭、畅春园引见、副将张三大人。我们一行人都有事,再未想遇见这两个讹诈之人,自行砍伤,拦路行凶。烦兄长把他交提督衙门。我二人先进城,到史家胡同哈宅,明天我们到衙门去就是。”说罢,二人告辞进城了。

  到了哈四大人住宅,门上通禀进去。大人命那大爷出来请进去,到了书房,广太先道了谢,请了安,又给胡爷引见,然后与大人把家中上白狗坟与方才的齐化门外之事细说一遍。哈大人说:“我给你一封信,派人送去,交九门提督陶明陶大人那里,明天你去投案,到那里自有照应。”先吩咐摆上酒,大家喝了些酒,安歇睡觉。

  次日天明,大人上了衙门,那大爷陪着用完了早饭。广太问那大爷,说:“昨天信给送了去没有?”那大爷说:“送了去啦。”三爷说:“ 我要去到衙门去。”就是胡忠孝跟着,出门雇了一辆车,到了衙门里边,正遇见昨天河阳汛的差人,说:“ 二位老爷来了,里边众位老爷正坐堂,请二位到里边去。”

  张三爷与胡爷齐到了堂上,给问官请了安,往旁边一站。把两个贼人朱五、刘六带上来一问,刘六说:“ 众位老爷,你们不必细问。我张广太欠债不归,反用刀把我剁了。朱五在那边劝架为凭。”又问张广太:“是所因何故?”胡忠孝与张广太二人,又把昨天在齐化门外所遇的实话说了一遍。众位问官把两个贼人拉下去,动刑勘问。叫广太与胡爷二人先回去,问明知道在哈四大人那里住,众问官回明了提督陶大人。陶明接了哈公的书信,又见众问官回禀,两个贼人并无承招讹诈作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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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大人递了一个折子,奏交刑部,大概是土匪恶棍拦路讹诈,自行作伤。

  康熙圣主览奏,龙颜大怒,说:“真有这等样事!”传旨意:把张广太与胡忠孝交刑部,严刑审间私通天地会之事。旨意一下,众文武不知所因何故,与张广太有交情的,俱皆担惊害怕:把张、胡二人传交刑部,这是为什么哪?

  只因昨夜晚上,圣驾由长寿宫回寝宫,行至半路,辇前一片火光,圣主传旨住辇,一瞧地下落了纸灰,皆成字样:大清国王,仁明皇帝,可以为君,不亏群黎。天地大乱,盗贼蜂起,广太归降,诈降之计。后边有一行小字,上写:“张广太昨天入都,聚会贼人,要起叛逆之心。”圣主看罢回宫,用笔记上此事,半信半疑,想:“张广太已回家,大概此事多有奇怪。”

  圣主次日一见这折子,上有张广太与胡忠孝入都之事,龙心大怒,下旨意,将他二人交刑部审问私通天地会贼之事。

  这旨意一下,唬得哈四大人不知所因何故,连忙给河西务广太家中捎去一封信。姜玉上来先给哈大人请安,问了一回张三爷的事。大人不知细情,然后去见倭侯爷,把这一段事细说一番。侯爷说:“姜玉,我给你三叔托了人情,到了刑部,大概不要紧。我要改扮行装,穿道服,带百宝囊。”即叫张荣、李昌二人过来,吩咐如此如此。二人点头去了。又叫姜玉在这府中等候,叫人给他预备饭。

  次日,倭侯爷改扮出离了侯府,一直奔广渠门外,顺大路到了于家围西村头,路北有一个小店儿,倭侯爷进去,是北房三间,上房里边有一个大土炕,柴锅内煮着小鸡儿,香气喷鼻。

  有一个老头儿,年约五十多岁,身穿月白布汗褂,蓝布中衣,白布袜子,青鞋;黄淡淡的脸膛儿,黄眉毛,圆眼,微有几根黄胡子,一见侯爷顾焕章进来,说道:“爷,你来了吗?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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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住店吗?”侯爷说:“我来歇歇。今天在这村庄内化缘,晚半天住在你这里就是。”说着,坐在炕上,问:“掌柜的贵姓?”那个人说:“我姓刘,行五。你歇歇,不必在村庄化缘,怕没有人施舍。”侯爷说:“那是小事,我歇歇就是。”自己躺在炕上,说:“吾先睡一觉就是了。”

  方才要合眼,不多时,只听得外边进来了一个人,说:“刘五哥,鸡肉熟了没有?”小店掌柜的说:“熟了,快来喝酒吧。”那个人说:“ 我才听见人说,六哥的伤倒好了些,这场官司倒打好了,咱们四庄主大概也有个人情。”刘五说:“你少说话就结啦,何必你多嘴多舌的,多管闲事!”说着,二人喝了几盅酒。倭侯爷起来说:“唔呀!好困哉,好困哉!掌柜的,我要走了,晚上见吧。”刘五说:“道爷走哇?”

  倭侯爷出了店门,一直的往东走,到了街当中一瞧,路北里有一个大门,外边左右有两块上马石,里边有两条大板凳,上边坐着六七个彪形大汉,在那里说闲话儿。倭侯爷一听,必是于庄主的住宅,他站在那里,口中说:“吾乃梅花山梅花岭梅花道人,正在洞中打坐,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知道有紫微星君真龙天子降世,落在这里。要有真龙天子,我这宝剑不动,自己出匣。”只听“哗啷”一响,宝剑出匣有一寸。倭侯爷他又照样说了一遍,然后说:“吾善观气色,能知过去未来之事,能指迷人归正路。来,来,那个过来,我送给你们一相。”

  自那边来了一个人,年约二十多岁,像个跟官的样式,说:“求先生给我瞧瞧吧。”倭侯爷一瞧,说:“你脸上气色不好,有人命牵连。你快去奔正东,不到三里之遥,有一座树林,必有机缘相遇。”那个人说:“我有一个朋友,姓李,名昌,我叫他上通州缎店里给我取银子去了,五天也不见回来。他家望我要人,说我把他们的人给害了。我到通州一天也没找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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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回来,到这里遇见道爷。来吧,求你老人家给我瞧瞧就是。”

  焕章说:“我告诉你,望东村林内去找去就是,越快越好!”

  那个人去了多时,门里边的家人一瞧,都过来了,围着瞧热闹了。倭侯爷又给别人送了几句,只见先前那个人同着一个少年人回来了,说道:“你真是神仙!我这个朋友方才上吊来的,他在通州把我的钱输了,也不敢回来见我,他要寻死,多蒙道爷指引。来吧,我送给你几两银。”说罢,拿出五两银子,交给倭侯爷,二人扬长而去。侯爷故意说:“我不要银子,我不要银子!”正说之间,只听里边说:“好哇!哪里来的妖人,敢在我这里妖言惑众!”声音洪亮,过来一把抓住侯爷,拉着就走。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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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回

  钦差愿舍命尽忠龙王梦指拿六寇

  诗曰:

  广平赋里说梅花,陶令闲情句最华。

  别有风流微韵事,珠仍无玷玉无暇。

  话说倭侯爷正在给众人相面之间,早有门上人进里边禀报四庄主于珍知道。于珍听此话,半信半疑,心中想:“必是私访之人前来,替张广太访事。也罢,我出去见机而作就是。”

  自己离了内边房,到了大门以内,众家人都站起来了,说:“庄主出来了。”倭侯爷故意吃惊:“唔呀,好哉!吾正访察着真龙天子,不想今天在此处相遇。”说罢,跪倒磕头行礼,说:“吾皇万岁!万万岁!吾涉水登山,各处访察,不想今天在此相遇。”

  于珍他本是个八卦教主,天地会他有三个哥哥,俱是天地会的会总,他也是个邪教匪贼的小会总儿。这于家围并无一个好人,都是天地会的余党。他本来就是个妄想之人,今天听了倭侯爷言语,半信半疑,拉着倭侯爷,说:“你跟我走吧,不可这样信口妖言!”拉着方一进二门,那里拴着一条达子狗,浑身漆黑毛儿,项短脖粗,雄壮可怕,用手把顾焕章望前一推,料想他必叫狗咬着。他这个狗永远不叫生人进门,试试他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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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仙不是?那只狗一见倭候爷,心中恼了,“ 唿”的一声奔过来。倭侯爷一见,用蝇甩一指,那只狗“汪”的声,就望那边跑。于珍一瞧,认着侯爷是真正神仙哪,一只狗被他一指,它就怕了。于珍不知其中详细。原来倭侯爷那把蝇甩儿,里边有消息袖箭,安着十个梅花针,他一捏簧,“ 咯嘣”一声,那个梅花针望外一蹿,正在那个黑狗的嘴里,他“汪”的一声,跑在那边卧着,连用爪往外挠,在叫唤。

  于珍认着是道人的法术,带他到了外书房,是北上房万间,东西各有厢房。倭侯爷落座,一瞧那于珍,身高九尺,膀阔腰圆,黑紫面目;身穿青洋绉夹祆,项短脖粗,脑袋大,雄如瘟神,猛似太岁。于珍说:“道友,你暂且落座。你说哪个是紫微星君降了世?真龙天子又临凡?”倭侯爷说:“你就是紫微降世,必有天分。久后必要开基创业,得江山社稷。吾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善晓过去未来之事。”于珍说:“ 也罢,我去到里边叫出来,你瞧瞧哪个是我的原配之妻?你要是瞧的出来,我便信服你是真神仙,你要瞧不出来,休想出我这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