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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宫砂
第七十一回 贤楚母决意绪良缘 小张郎任情谈戏语
榴花映叶未全开,槐影沉沉月初来。
小院寂寂人不到,满亭鸟迹印苍台。
话表楚云闻李广代自己作伐,匹配钱琼珠,心中好生暗笑。回想现在大家都有疑我之心,将来难免我被他等识破,反为不美。我何不将计就计应允,以解释众人疑团,从此不致刻刻防闲。惟有耽误钱氏琼珠终身之怨,然亦顾不得了。思毕,遂答曰:“小弟久有此意,欲请大哥为媒,今大哥既不弃前来,心感之至。而况钱小姐小弟亦久闻芳名,德言容工四者俱备,小弟岂敢违命?但须禀明家慈,如家慈以为可行,小弟断不敢却。请大哥稍坐片刻,小弟且禀明家慈,视家慈意下如何,当即回覆吾兄。” 李广闻言大喜,楚云出了书房,往内宅禀知楚夫人去了。
李广独坐书房,暗自纳闷:“ 我见他不假是易钗而弁,今日如何肯允这亲事呢?是我多疑了,以后万万不可存此疑念。”复又回思:“我不信,他那形动实是女子气度,一切举动遇事含羞。若果是男子,竟有这等妩媚?好令我猜详不透。而且萧子世先生曾言他的功名富贵须要问我。这隐情秘语,令我怎样猜详?” 呆呆呆坐,忽见楚云走进书房,口呼:“大哥,家慈有请。”
李广闻言,随着楚云来至厅上,给楚老夫人请安已毕,楚老夫人还礼,命之坐,问曰:“ 贤侄,令堂太太安康?”李广回答:“家母托庇甚健。” 楚老夫人问:“嫂嫂安好?”李广曰:“侄媳亦托庇好。” 楚夫人曰:“ 适才听云儿说及,承太太美意,嘱令贤侄作伐,拟将令姨妹琼珠小姐匹配云儿,老身是感激之至。但不知钱小姐今年尊庚几何?德言容工那自然不必细言。” 李广曰:“侄之姨妹,今年比颦弟小两岁,至于德言容工四者,小侄敢保。不过美貌却不如颦弟妩媚娉婷,尚不甚粗俗。若匹配颦弟实属佳偶。所以家母命小侄前来为颦弟作一蹇修。” 楚夫人曰:“既如此说,想是才貌必是双全了。老身久想代小儿定了亲事,小儿可得一内助,即老身也了却一件心事,早晚可得儿媳作伴。既承太夫人与贤侄的高情,老身怎敢有却?贤侄通知你令堂,转达钱夫人,至迟不过明年四月迎娶。” 李广口呼:“伯母请放宽心,只要下了聘礼,就是一家人了。将来不论何事,总可商量,迎娶迟早,皆听伯母之命。就是今年娶亦可,只要六礼不缺就是了。所忙者就是做些衣服,置些装奁等件,此外无甚难事,伯母尽管放心。或今年迎娶,或明年迎娶皆可。”楚夫人喜曰:“贤侄说话实在是爽快,老身就遵命了。拟于本月二十二日先行聘礼,随后或今年或明年再择日迎娶。贤侄当亦以为然否?” 李广曰:“伯母之言甚是有理,小侄回家当将日期通知钱府,好使备办回礼,以便届期应用。” 言毕退出厅来,楚夫人亦退入内宅。
李广辞别楚云回到自家府中,先将楚夫人所言向母亲诉了一遍。李夫人闻言,遂命丫环去请钱夫人,不移时钱夫人已到。李夫人让坐,便向钱夫人道喜曰:“妹妹恭喜了,侄女的姻事已定。适才广儿回来言及,楚夫人甚是感激欢喜,已经择定本月二十二先行下聘,大约明年四月内必然迎娶。”钱夫人闻言,欢喜无限,曰:“倒费贤侄劳了心力。”李夫人回答:“这算什么?可喜贤妹得一乘龙快婿,算了却一件心事。” 钱夫人曰:“真是姐姐的明见。愚妹之心思何尝不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总是应做之事。今已代琼珠儿定了终身,再候出了闺阁,就是愚妹也了却一件大心思。”言毕,钱夫人回自己房屋去,母女自必悄悄谈说一遍。琼珠未免羞愧一番,也是闺中女子的故态,勿庸细表。
光阴迅速,不觉已至二十二的吉期,楚夫人令楚云写了全帖,男家的冰人就约请云璧人,女家冰人自然是李广。楚云又备了许多请帖,去请同盟众兄弟。内院楚夫人请了两位全福的太太。下盘礼物早已预备齐全。斯日,两位冰人先至楚家贺喜,却好众同盟兄弟陆续皆到,皆与楚夫人贺喜,摆了早点,请大家用早点。用毕,这才料理下盘的事。所有花果、首饰、绸缎等类皆摆齐,众家丁即挨次一对对捧在手中。李广、云璧人二人皆乘轿,领着聘礼,向女家而来。
钱夫人本住在李府,今日还在李府受聘。此时李广、云璧人领着楚府家丁,捧着礼盒,鱼贯而进,将礼盒排列中堂。众家丁随着云、李二人给钱夫人道了喜,当即退出外厅,自有李府家丁款待。内宅是李少夫人洪锦云、徐三少夫人白艳红二位少年全福开盒。钱夫人又请李广书写庚帖,又将回盘礼物摆在中堂。遂令厨房开出喜筵。厅上是两位冰人并徐氏兄弟,外面便是楚府家丁。午饭已毕,钱夫人开发了赏号,先让楚府家丁回去,然后由李府家丁捧了回盘礼物,送往楚府。
二位冰人仍坐轿赴楚府。稍停,徐氏兄弟随后也往楚府贺喜。云、李二位冰人到了楚府,将回盘礼物并庚帖交代清楚,楚夫人开发了来人的赏号,又赏给来人的酒席。李府家丁领赏痛饮一番,谢赏而去。大厅上摆列盛筵,请两位大宾及众同盟兄弟入席。楚云便要挨次送酒,李广拦曰:“你又要闹过节,岂不鄙俗讨厌,我等随便痛饮方是,爽性快乐的很。”张珏接言曰:“还是大哥处处皆要袒护颦卿。从前他未聘亲,却也罢,或者大哥眷恋于他。他今既已聘亲,此后他自有钱家小姐向他眷恋,从此大哥心下难舍,只落得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了。就便两两难忘,心心相印,遇便谈几句心腹话,说几句机密言,若被钱家小姐知晓,必将醋罐泼翻,便将冰人咒骂。那怕大哥是他的中表,也顾不得什么亲情,不能让你夺他的所好。就便楚贤弟不忍相弃,那一声狮吼,敢望河东。而况一入侯门,萧郎陌路,一任楚贤弟是个丈夫壮子,未必不恋红妆,捐故得新,势所不免。吾甚不解大哥计及不至此,还是一味的留恋,难忘百般袒护。今日他送酒谢媒,本来是一件万不可少的礼节。就使大哥怜惜他,这不过是你一人之心,不忍令他劳动,岂能因一人而废众人的礼节?而况云兄亦是冰人,大哥你 有 些 溺 爱 不 明了。”连笑带说,将李广、楚云二人说得面红过耳。不知二人怎样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共庆酒筵无端受辱 名为花烛正好欺人
西望峰岫白云出,月到长江影自孤。
识破本来真面目,方知世事了然无。
话表李广、楚云二人被张珏说了一番嬉谑之话,楚云面红过耳,李广带怒含嗔,各有难下之势。云璧人接言口呼:“张贤弟你不可过于戏谑,这送酒的礼节本来极无味,大家又不是初见面不相识之人,定要拘此礼节。在楚贤弟是要尽此礼节,在李大哥是要脱此俗套,两面俱不为过。在我看来,还是不拘礼节的好。为今之计,不算什么大宾,定要坐首席,爽性将喜筵并在一处,各按齿序列坐,勿论宾主,谁年小谁坐末位。”胡逵大笑,口呼:“ 云贤弟此话很好,咱大家依此而行。我可饿了,如果再推让,我可不能等你们,我要先吃了。” 李广见胡逵大说大笑,便喝道:“ 好一鲁莽的匹夫,还不住口。若再粗鲁,将你逐出。” 胡逵被李广一喝,皱着眉说道:“我是那里来的晦气?别人拿着取笑,任他戏谑,连一言都不发。我是来调停,反讨没趣,我不解是什么原故?这才是王瓜抱不来去抱瓠子。” 遂转身向张珏说:“愚兄实在佩服你,你说了那些许多趣话,大哥一言也不发,我才说了两句,就被大哥责斥。幸亏我烟葫芦面孔如黑炭一般,不怕羞辱。就使我脸红,众人也看不出来,必然说我吃多了猪肝,脸成了猪肝色了。若生的如楚贤弟之雪白粉嫩的脸儿,若被大哥这一顿喝辱,必然面泛桃花,简直的变成火炭的脸儿了。张贤弟你倒底有什么妙术?学得这舌灿莲花,尽管戏谑于人,偏能令人毫不动气。倘能传授我少许,使我烟葫芦少被人家羞辱,我情愿拜你为师。” 言罢,连作数揖,大家见此,哄堂大笑。此时云璧人已令家丁将酒筵并在一处,于是也不送酒,也不请冰人首座,照着璧人说的话,序齿坐定。李广最长,坐了首座,其余皆挨次坐下。却巧张珏最小,坐了末位。家丁斟酒一遍,张珏举杯向大众笑曰:“ 不才今日执尊,水酒一杯,实深简慢,当乞包涵,不可容量,多饮数杯。” 言罢,又复一声“ 请呀!” 大家齐笑不止。桑黛口呼:“张贤弟今日也不是聘亲,要你代楚兄作什么主人?其事可怪。” 张珏笑曰:“论理我也算要占一半。曾记当日被刘彪抢去,若非小弟用豹皮囊将他盗回,今日楚兄又何能鹊巢鸠占?我是存兄恭弟让之理,情甘让与楚兄。若据理以争,还恐钱小姐不完璧归赵么?俗云‘ 失之于前,不得不让之于后’。就是桑兄的晋氏嫂夫人,也算有小弟一半。昔日被赵家抢去,若非小弟也用豹皮囊盗出,送往晋庄,你又何能到手?但是晋氏嫂嫂与你私订在先,较之钱小姐略有区别。我今日代楚兄作主人,不算什么有占。”随以大拇指在鼻子上一掠,又向徐文炳装作那书腐的习气,说道:“小弟之言,在好好先生新科殿撰徐盟兄看来,可通也不通?”这一句话,又将在坐诸人直笑的捧腹叫痛,连伺席的家丁也是个个弯着腰,背着脸,笑个不止。楚云说:“张贤弟那像一位将军,竟像一名清音小旦。” 张珏闻言,站起身,走至楚云面前,手执酒杯,扭扭捏捏说:“愿侯爷饮此一杯,将来夫妇和偕、子孙昌盛。” 一面说,一面去灌楚云的酒。楚云说:“ 你也太轻狂了。” 张珏说:“ 若不轻狂,不算是小旦。惟望侯爷将此酒饮干,还要讨百两缠头呢。”李广看着,实在不成话,大喝:“ 张贤弟若再如此,也将你驱逐席外。” 张珏闻言,便将舌头一伸,望李广哀求曰:“望大哥格外宽恕,此次小弟再不敢向颦卿绕舌了,有触大哥动气伤神。” 言罢,向李广深深一揖,又向楚云深深一揖,口呼:“二兄从此解释恨怨小弟之心;若再不允,小弟便长跪不起;再不然,我便去求两位嫂嫂,为我讨情。”李广见他如此顽皮,真是无可奈何,只得喝令:“去吃酒去罢,休得再噜苏了。”张珏答应:“是。遵大哥之命。” 遂入座,大家这才痛饮,直至三鼓方息。席散,楚云送大众出门,自回上房。楚夫人曰:“那张将军嬉皮得有趣。” 楚云曰:“张珏是一顽皮之性,又讨厌又好笑。” 母子闲谈已毕,各自安寝。此时惟有余妈代楚云提心,暗想:“今日将钱家小姐定下,若到迎娶后,怎样同床?”却又不好动问楚云。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转瞬之间,又是一载。桑黛择定四月十八日,迎娶骆、殷、晋三位小姐过门。徐文炳择定四月十五日迎亲。楚太夫人代楚云择定四月二十八日娶亲。云璧人择了四月二十四日。可巧皆是四月吉期,于是这几家皆次第请了冰人,向女家纳吉。各女家得着娶日,皆预备妆奁陪嫁。残春已过,已入首夏,霎忽已至十五日,徐文炳娶了范小姐。十八日,桑黛迎娶三位新人。二十四日,云璧人洞房花烛。这也不必细表。
且言二十八日,系忠勇侯楚云迎娶良辰,由楚夫人早已派人收拾新人洞房。家丁仆从,人人忙碌争先。惟有余妈暗替楚云烦恼,想道:“我看侯爷连日毫无一些忧容,若到了花烛之时,用么发付新人?就便瞒过一宵,以后如何设法?他的用意,令人不解。” 不言余妈暗地担心,且言武宗知道楚云完姻,就赐了许多珍奇宝物,命太子玉清王届期前往贺喜。这钱夫人那边,将妆奁一切早已端正停当,先一日发了嫁妆。到了二十八这日,楚府是宾客迎门,在朝文武诸臣皆来贺喜,富贵繁华已极。外厅是玉清王、文武百官,内厅是许多命妇太夫人。是日,除钱夫人、李夫人、徐夫人、李少夫人、徐少夫人未来,其余如骆夫人、殷夫人、范夫人、云夫人、殷少夫人皆由楚夫人接来看新娘。其余徐大少夫人、桑黛的三位夫人、云少夫人因未满月未来。
至午刻,由李广、云璧人两位大宾,引领楚云前往钱府行亲迎礼。沿途鼓乐执事不必细述。晚间彩舆进门,鼓乐喧天,笙歌并奏。由喜娘扶新人出彩舆登堂,夫妇拜毕天地,送入洞房,坐床撒帐,合卺交杯。一切已毕,楚云斜瞟媚眼,细看新人,胜如天上婵娟,生得丰姿美丽。楚云动了可怜之心,暗想:“ 如此佳人,错认良缘,休怨青春我误。”正在思索,忽闻家丁报道:“王爷与众位大人、诸位将军前来看新人。”楚云遂站起身形迎接。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真戏谑跌交弟弟 假姻缘瞒过卿卿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话表楚云闻玉清王欲看新人,连忙迎接。玉清王走进洞房,有喜娘搀着新人站立床前,口呼:“ 王爷观看。” 玉清王竟奈着君臣之分,略一观望,赞美曰:“好一美貌有福之新人,与楚卿真是一对佳偶。” 言罢,退出洞房。楚云随着出来,跪送玉清王上辇回宫。楚云回转内堂,只见众兄弟早在厅前等候,猛被桑黛一把拉住衣袖,说:“ 你往那里去?前日我完娶之时,你闹得那样狼藉,今日你休想安稳鱼水之乐,效共枕之鸳鸯。” 张珏连连笑称:“ 桑兄无须如此,好在楚兄前日有言在先,那时洞房花烛任咱们大闹一顿,莫说是一宵,三宵五夜也不妨事。他已说过此话,还怕他践了前言?楚哥你休走,陪我们大家饮酒去。” 楚云笑说:“ 此言本是我说的,今宵陪弟兄们痛饮,也是正当。” 言罢,便自入座,大家金杯共举,玉箸齐施。惟有李广斜坐金交,一言不发,只看着烛光凝神,若有所思之状。徐文亮口呼:“李大哥为什么频皱眉头,闷闷不乐?莫非因颦卿已结好逑,从此贪恋新人,得新忘旧,将李大哥抛撇,不免有秋扇之捐,因此百种愁肠,一时团结难解?人孰无偶,怎能终身不离?而况大哥久赋河洲,洪氏嫂嫂恩爱情缠。今日楚兄已娶钱氏嫂嫂,自应恋新之心,焉能分而恋旧?即使楚兄尚有难弃之意,其如新嫂嫂亦不肯放松。吾劝大哥不必以此烦恼。” 惹得大众大笑不止。李广、楚云二人闻文亮一夕话,竟羞得面红过耳,无言可答。还是李广勉强说:“徐二弟切莫学张珏那种刁钻戏谑。我分明看那绛烛光摇,辉生宝炬,有何不乐之心?而况颦弟毕姻,干我甚事?你休妄自戏谑。” 张珏接言:“天下事竟有许多冤枉不可解的,我今宵未曾开口,忽然又扯我身上来。但是我推厥本志,在大哥亦不免,因楚兄今结丝罗,以致大哥有得新捐故之叹。不然这绛烛高烧,有什么看头?此言是假言以代之耳。” 遂掉转脸,向楚云口呼:“楚兄你听是也不是?非是小弟多言,今虽娶了嫂嫂,那被里温柔,枕畔旖旎,自然是极乐境界。但是新者旧之始,旧者新之终,还望吾兄兼顾些才是。若得新忘旧,若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也未可料。楚兄本来多情,或不致于如此。不然吾大哥谁能慰相思苦,背地拭泪。” 李广正欲恫喝,忽见楚云啐道:“张珏,你这狗嘴无象牙。” 众人笑个不止,楚云又劝了一回酒,遂向众人说道:“鄙人可要失陪了。诸君请听,樵楼已打四更了。” 言毕起身,向大家曰:“ 明日再会。并非小弟下逐客令,诸君也可各回府第了。”言未毕,只见桑黛近前,以手扯住楚云袍袖曰:“ 怎怪得大哥闷闷不乐,你实系得新忘了旧了。我等未告辞,你便要进洞房春风一度,那可不能让你走。” 楚云见桑黛扯住不放,便含笑说道:“你也是个王妃,怎么扯起男儿的衣服来了?那有这等不知礼体?你给我去罢,免得男女授受不亲。”遂顺手一推,将桑黛跌倒在地。桑黛急忙爬起,楚云早已转过回廊,向洞房去了。桑黛发恨道:“你除非永不见我,他日见面,我若让你进去,就不是桑黛了。” 大家一笑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