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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豹图
第三十六回 元宰未会先讨敌 君陛回朝奏情由
话说李元宰等正行之间,忽见山凹里跳出二人来要讨买路钱,心中大怒,走上前大声喝道:“尔是没眼睛的狗强盗,敢来问我要买路钱么?”举棍便打,那人拔出腰刀拦开棍,回手一刀砍来,二人就在山下一来一往杀个不了不休。卢赛花恐李元宰有失,连忙上前喝声说道:“大家住手。尔这个人是那里来的? 焉敢这等无礼?“那人答道:”我乃幡蛇山上扒山大王汤隆便是。“卢小姐问道:”山上共有多少好汉?“汤隆答道:”索命无常童孝贞、飞天夜叉施必显、半节蜈蚣张顺、镇山女大王施碧霞、擒虎女将军汤胜姑、小孟尝君李荣春、铁面无私田俊卿,还有我扒山虎、长房夫人方氏、飞岭母大虫,什么希罕。尔这二个人不要多言,快些留下买路钱来,待我好早早到南京去公干。“李元宰喝声:”住了,尔这人是瞎了眼睛的,连人也不识还敢说要什么买路钱?“卢小姐说道:”尔送我到幡蛇山去,我就送尔几文钱买酒吃。“汤隆骂道:”尔这贼囚,我要到南京去公干,那有闲工夫送尔去。“李元宰说道:”尔既不要送我们去,快些闪开,我们要押解李荣春家眷进京去。“ 汤隆一闻此言便问道:“李荣春家眷在那里?”李元宰道:“尔看那后面来的便是。”汤隆闻说是李荣春家眷,心中大喜,道:“来得凑巧,省得我去。”举起刀望李元宰便砍,意欲劫取李荣春家眷。那李元宰将刀隔开,笑道:“尔这个莽夫,一家人何必如此?”汤隆问道:“什么一家人?快快说个明白来。”李公子道:“我二人已劫李荣春家眷在此,如今快快同我送上山去。”汤隆闻言又问道:“尔叫什么名字?”李元宰应道:“我叫李元宰。”汤隆又问道:“这一位哩?”卢小姐答道:“我叫卢赛花。”汤隆道:“既如此何不早说?险些伤了和气。 如今快些一同上山去罢。“遂一同而行。 行不多路,忽见前面七八个喽罗如飞的一般赶来,众人不知何故如此的赶来。 那喽罗接着了汤隆便说道:“众大王叫小人来赶大王回去。”汤隆问道:“众大王为何差尔们来赶我则甚?”喽罗禀道:“因李大爷总管到山说李夫人住在卢家是不妨事的,所以叫小人们来赶大王回去。”汤隆也将此事说与众喽罗晓得,众喽罗闻言齐道:“如此甚好。”遂一同回山。 在路非只一日,已到山下,差一个喽罗上山去通报。众人闻知,俱各大喜,吩咐喽罗大开营门,一同下山迎接。接上山来到忠义厅,一齐拜见,行礼已毕,遂各坐下。先是李荣春问了李夫人道:“自从孩儿被拿之后久违定省,不知母亲如何也被拿去?”李夫人见问,遂将前情说了一遍。此时各人互相问来问去,说不尽前言后语。童孝贞吩咐备酒,男外女内分开而饮。正饮之间,卢小姐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了!”众人吃了一惊,问道:“何故如此大呼小叫?”卢小姐说道:“我一幅《天豹图》遗失在庙中忘记带来。”众人道:“这个何妨?再画一幅罢了。” 不说众人在寨饮酒,且说花锦章自从差花锦文提兵去收捕幡蛇山大盗,自以为得计,暗想道:“如今好了,这些贼寇不消一日自然尽除,可绝后患。”这日正在看天下的报章,忽然接了南京的报,心中大怒道:“可恼啊可恼!陶天豹仗术杀兵,施必显欺君藐法,这还了得?”花子能在旁说道:“看此光景,不但了不得,连江山也难保了。这还在其次,只恐我花家都要被他们杀尽除绝的了。”花锦章道:“不要尔着忙,为父的自有道理。”正说之时,只见家人报道:“邱大人到了。” 花锦章道:“请他进来。”家人出去请了邱君陛进来,见了礼坐下,邱君陛即将前情说了一遍。花锦章道:“前日已经奏闻,圣上降旨前来将他二人处斩,为何反被陶天豹辈如此猖撅?”邱君陛道:“何曾有甚旨意?”花锦章道:“乃高文杰领旨去的,怎说没有?”邱君陛道:“这又奇了,几时见高文杰有领圣旨去?”花锦章道:“也罢,我与尔明日见驾,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面奏便了。”邱君陛道:“正合我意。”遂即告退回府。 次日五更三点,皇上登殿,两班文武拜舞已毕,只见黄门官奏道:“邱君陛回朝复旨,现在午门,请旨定夺。”皇上传旨:“命邱君陛进见。”邱君陛领旨进朝,三呼已毕,奏道:“臣奉旨到南京审田大修一案,不想被陶天豹仗术杀害官兵,施必显等将田、李二人抢劫而去。臣带领官兵追赶,又被陶天豹用法术杀退,不能前进。非臣等不尽心竭力,实因他妖法利害。”皇上闻奏大怒,问两班文武道:“如今用何法以治之?” 只见花锦章出班奏道:“陛下可速降旨,命雁门关总兵窦景领兵再去,一同剿除贼党,不伯盗寇不除。”皇上闻奏传旨道:“着该部依花卿所奏而行。”那晓得地方官将花锦文被擒逃回兵卒一概备文书达部,兵部王上达即刻亦来奏闻,皇上一发大怒,即时传旨:“命该部着差官赍旨速速到雁门关,命窦景旨到之日即刻起兵,火速而行。”朝毕,驾退回宫,众文武散朝。 花锦章回府,遂将花锦文被擒的事说与马夫人晓得,道:“如今家中无主,夫人却要回去。”马夫人没奈,只得打点动身回去。 且说花子能迷着梅素娘,这日在七亩在与梅氏饮酒,饮到日将西归,因恐父亲到来,就要作别回去。梅氏道:“我与尔有万分之情,看尔全然没有爱我之心,莫非另有心中人,故假说怕太师?”花子能笑道:“并不是另有心爱之人,实恐爹爹到来败露机关,尔我性命难保。”梅氏道:“吓!尔果然是怕太师么?”花子能道:“别事自然不怕,此事却是要怕他的。” 梅氏道:“既然如此,自今之后尔不必来了。”花子能道:“虽然怕他,瞒了他私自来是不妨的。”梅氏道:“如此受惊耽怕,却能不得畅意,我有一句话与尔说,只恐不中尔听。”花子能道:“说什么话?就是不中听处也是着听。”梅氏道:“我与尔年纪恍惚,正是同床共枕之人,那太师须发胡乱甚不中我意,叫尔断交尔又不肯,又伯太师,怎能与尔天长地久?况且此处只有四个丫头,俱是心腹,不如将太师了其性命,我与尔白头到老,尔说好么?”花子能听了此言吃了一惊,想道:“若是别人我就帮尔行事,只是爹爹却使不得,我若不允,他又是鼻涕眼泪一齐来。”只得说道:“这件事不是性急得来的,须要慢慢商议,做得干干净净才好。” 梅氏道:“我主意已定,等太师来时将他灌醉,一刀结果了他性命,将尸灭了。那时有谁晓得?”二人言来语去,夜已深了,那丫头将剩下酒肴收往厨下吃得个个沉醉,都去睡了。梅氏留住花子能同上床去睡。 谁知这花园门尚未闭着,因花子能来的时节门是双桃闭的,不意双杏开门看景致,谁知附近有个尹小官见双杏立在门口看看景致,遂上前要来调戏,双杏连忙走进里面去,所以忘记关门,被一阵风将门吹开。 且说花太师这日请酒,到初更后酒散客去,遂带了两个家人来到七亩庄,已是二更时候。家人用手一推,其门自开,花太师大怒,走进园中,家人将门闭了。花太师道:“如此不小心。”来到鸳鸯楼下,只见灯光现出,举手推门却是闭的,吩咐家人:“尔们到便房安睡。”家人遂到便房安息去了。花锦章举手将门打了两下,叫道:“开门。”梅氏正与花子能相抱而睡,忽听得楼下太师打门,二人吃这一惊非同小可,花子能道:“不好了,爹爹来了,怎么样哩?”梅氏道:“如今快些起来穿了衣服。”花虹急得无处奔逃,梅氏道:“不要着忙,快些躲在床下。”花子能没奈何,只得望床下爬了进去。梅氏拿了烛走下楼来,开了门道:“贱妾只道太师爷有事不来,所以如此大胆早睡,望太师爷恕罪。”花太师道:“谁来罪尔,只是此班贱婢这等不小心,园门也不关,应该责他几下才是。” 梅氏道:“吓!园门也不闭么?待贱妾将他们责处便了。”花太师道:“吩咐备酒,我要与尔同饮两杯好睡。”梅氏道:“是,太师爷请坐,待贱妾去叫他们起来备酒便了。”遂走下楼来,叫起四丫头到厨房备酒,自己也上楼来陪花太师。花太师道:“我若不在此,尔可寂寞么?”梅氏道:“妾在此甚是凄凉,多谢太师时时挂念。这鸳鸯楼好比相思楼,日里只与花木作伴,夜里甚是冷静,只恨更长夜深。” 花太师道:“只是我年老力衰,不能畅尔心意。”梅氏应道:“说那里话来,太师年尚未老,力尚未衰,犹如少年人。还是贱妾不晓事,难将情兴送襄王。”花太师笑道:“果然能说话。” 只见四个丫头将酒肴搬上来排在桌上,一齐跪下道:“丫头们叩头。”花太师道:“尔这些贱婢如此不小心,连园门也不关么?”四个丫头一齐道:“求太师爷开恩,下次再也不敢了。”梅氏道:“”初次饶他罢。“花太师道:”下次再犯,定不饶的。“众丫头道:”叩谢太师爷。“梅氏亲自斟酒劝太师吃,叉逢着花年、花信,所以命丫头与他二人一桌酒,立意一人一刀要结果他的性命。自古道最毒妇人心,果然色胆大如天,与命相连。梅氏将花太师吃的酒稍冷一杯换热一杯,不觉将花太师灌得大醉,梅氏伏侍他睡了。那丫头们将酒肴收拾,下楼而去。梅氏将裙脱下,手袖卷起,将壁上挂的剑拔出鞘来,满面杀气,走上前就要砍杀。不知可杀死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梅素娘贪欢杀主 花子能绝欲探亲
话说梅氏举起剑来要杀下去,那花虹在床下伏着,已看得明明白白,见梅氏拔出剑来要杀太师,连忙爬了出来将梅氏手扯住道:“且慢些。”梅氏道:“趁尔爹爹睡着,此时若不下手更待何时?”花子能道:“须要计议停当才可下手。”梅氏道:“尔既不容我杀他,也罢,待奴自刎罢。”花子能道:“这个一发使不得,到不如我与尔一同死了罢。”一个拖来一个推去。正在急忙之际,忽见楼下花信、花年叫道:“太师爷,快些下楼,万岁爷圣旨来召太师爷入朝议事。” 花子能想道:“好了,救星到来了。”梅氏闻叫不觉胆寒,连忙将剑插入鞘,花子能急忙望床下爬了进去。梅氏将手袖放下,穿了裙走近床前,叫声:“太师爷。” 那花太师烂醉如泥,任叫不醒。梅氏遂将醒酒香取了一小块放在花太师口内,不一会时,花太师酒已醒了,开眼一看,问道:“素娘,尔为何不睡?”梅氏道:“万岁爷有旨,特召太师爷入朝议事。”花太师闻言,说道:“快些点灯。”就立起身下床来,将衣服抖一抖道:“我为何不脱衣就睡下?”梅氏道:“因太师爷大醉,故此和衣而睡。” 花太师道:“花年、花信在那里?”梅氏道:“在楼下等候。” 花太师道:“素娘,尔自去睡罢。”梅氏应道:“是,太师爷慢请。”花锦章遂走下楼来,花年、花信提灯照太师爷出去。 双桃将门闭了,走上楼来,只见梅氏叹不绝声,花子能从床下爬了出来,惊得一身冷汗淋漓,说道:“如何!方才若还不是我阻挡,早已一剑将他杀下,顷刻机关败露,将谁人去见圣上?到那时就将他头拿来装也装不上去,欲去鬼门关追他的魂魄也追不回,却如何是好?”梅氏叹道:“罢了啊罢了!丫头们下去,将门闭了。” 乃说道:“他命是不该今夜死的。” 花子能道:“他偏要活到一百岁。”梅氏道:“混账,他若不再来是不必说,如若再来时定不再饶他了。”花子能道:“他若再来之时别作计议,如今我俩先赴巫山良会罢。”二人说完,遂解帽宽衣双双上床云雨。睡到天明,花子能爬起身来梳洗明白,忙走回家。暗想道:“这件事若是别人,我自然助他一臂之力结果他的性命,念他是生我身的人却做不得。只是昨夜我若不阻止,我爹爹已作无头之鬼了,到今日如何了局?我想梅氏因贪我少年之故起此不良之心,从今以后我不可再去,使他绝了念头,全然我父之命便了。”若说花子能为人强暴,无恶不作,有善不为,在父亲面上原晓得不可谋害。自此之后断绝不去,正所谓负心男子痴心女。 且说梅素娘怀念花虹,心焦燥热,今夜见他不来等到明日,明日又不见他来想到后日,一连数日不见花虹到来,只道他是怕着太师不敢再来。这一日花太师复来与梅氏饮酒,正饮之间,花太师道:“今日夫人已回家去了,我已选定明日接尔回衙晨昏陪伴,一则免尔寂寞,二则省我来往,尔说好么?”梅氏听了此言,心中想道:“我若到衙门去,被他时时惹厌,我与少爷的好事岂不成空?必须今宵将他杀死,我才得与少爷永为夫妇。”心中立定主意,口里答道:“悉听太师爷做主。” 又吩咐丫头:“再备酒来。”花太师道:“这几日国家有事,日夜不宁,我心甚烦,不想吃酒了。”梅氏道:“既然如此,可少吃两杯便了。”花太师道:“既是尔要吃酒,老夫陪尔三杯,不用大肴,只须小菜。”梅氏应声:“晓得。”私下吩咐了丫头几句话,双桃领命而去。不一会时,双梅、双杏将酒菜取上楼来排在桌上,二人对饮,梅氏只是劝花太师吃酒,谁知花太师命未该死,这夜任从梅氏劝酒总不饮下。那双桃奉了梅氏之命,到厨房拿了四盘肴馔送到便房来劝花年吃酒。这日花太师只带花年一人来,这花年又是个贪杯之徒,更有双桃劝酒,岂有不醉之理。 双桃将花年灌醉,走到楼上要来相帮梅氏行事。花太师吩咐:“将酒席收去,尔们睡罢。”自己上床先睡。梅氏将眼色一丢,似乎叫他们不要睡的意思,四个丫头一齐避在房门外。 梅氏将衣裙脱了上床来陪太师同睡,意欲待他事先睡着,然后好放心行事,那知四个丫头听他二人已在床上作乐,双桃道:“今夜是不能成事了。”双杏道:“却是为何哩?”双桃道:“此时正开心作乐,就要行事也来不及了。正在快活之际,还有甚么闲工夫来做这个险事?我们大家去睡罢了。”四个丫头遂一齐下楼去睡。 且说梅氏见太师房事已毕,放倒头便睡着了,遂悄悄抽身而起,将裤穿了,又穿一件短袄,将蚊帐挂起,把手将剑拔出鞘来,走近床前。未杀之时心雄胆壮,此时不觉胆寒起来,见花太师仰面而卧,梅氏此时硬了头皮,大喝一声:“老贼看剑。” 望太师喉咙一剑砍下。谁知神昏眼乱,欲砍咽喉错砍在头上。 花太师被这一剑砍下惊醒,叫声“嗳啾,连忙跳起,一手扯住梅氏短袄。梅氏一想:”他若不死,我命必亡。“连忙挣脱,骂声:”老亡八看剑。“又一剑砍来,花太师连忙闪过一边,将脚望梅氏小腹踢去,梅氏叫声”嗳啾,跌倒在地。花太师也不穿衣裤,跳下床来将剑拾在手中,复将梅素娘端住,骂道:“尔这喧人,我且问尔,尔为着何故行凶杀我?”梅氏只叫:“太师爷饶命埃”花太师大怒,一手拿剑一手揪住梅氏头发吊将起来,问道:“尔这贱人何故杀我?好好说来。”梅氏此时身子一松,存了他活我死的念头,一手将花太师子孙袋捏住往下一扯,那花太师疼痛难当,把剑一挥将梅氏砍为两段。 花太师气得目定口呆,满身发抖,将剑丢下坐在椅上骂道:“尔这贱人这样大胆,如此无礼,这还了得?只是何故突起歹心下此毒手?”想了一回说:“是了,必是这贱人有与外人私通,故起这念头。”将烛拿来四处一照,并无一人,仔细再看,见房门已开,叫声:“不好了,被他走了,此时料已去远,想不能追回。贱人既死,奸夫已走,不免唤起丫头查究便知明白。”遂自拿灯走下楼来,到丫头房门口将门乱打。却好双梅已醒,问道:“是那个打门?”花太师答道:“是我。”双梅道:“原来是太师爷。”连忙下床将门开了一看,问道:“太师爷为何赤身露体满面是血?敢是二夫人月经来了不要尔同他睡,赶了出来么?”花太师骂道:“贱人休得胡说,随我来。”二人走到楼上,花太师将灯放下,那双梅见梅氏身分两段满地是血,吃了一惊,大叫一声:“嗳哟。”一跤跌倒在地,连忙又爬了起来,惊得满身只是发抖道:“太、太、太师爷,二、二夫人为何如此?还、还是冒、冒犯太师爷,还是不、不、不能凑趣? 尔、尔亦可以对他说得明、明白,叫他下次要讨好,再不然就打他几下就是了,何必如此?“花太师道:”非为此事。我且问尔,平日何人在此走动?“双梅道:” 太师爷这句话问得差了,此处只有太师爷同二夫人,二夫人同太师爷,并双桃同双桂、双桂同双桃、我同双杏、双杏同我,少“遂住了口。 花太师问道:“少甚么?为何不说?敢是少爷在此走动么?” 双梅道:“少爷从来不曾到此。”花太师想道:“他说得奇怪,为何说个‘少’字遂住了口?莫非畜生有来此么?”尔说花锦章乃是一个调和鼎鼐、燮理阴阳的宰相,要办多少的事,莫说这点小事就看不出么?花太师连连问道:“双梅,少爷昨日可有来此么?”双梅答道:“并不曾来。”花锦章道:“少爷到此也是平常之事,他若要来难道我不许他来么?尔快快从实说来,我就收尔做二夫人,尔若不说明我就一刀叫尔照二夫人一样。”双梅暗想道:“我方才不小心说出一个‘少’字,被他查问,如今怎么好?”花锦章见双梅沉吟不语,叫声:“双梅,为何不说?尔若说得明明白白,我自然收尔起来做二夫人。” 双梅道:“多谢太师爷,丫头无福消受。”花锦章见他不说,将剑拾起叫道:“双梅,尔说不说?若再吱唔尔看此剑利也不利?”双梅急了,连忙跪下道:“太师爷饶命。”花锦章道:“尔还不说么?”一手将双梅头发揪起,一手将剑靠在咽喉道:“尔说不说?”双梅唬得魂不附体,料想瞒不过了,只得从头至尾老实说了一遍。花锦章一听此言,心中大怒,恨道:“可恼啊可恼!小畜生自败门风,来到此处将庶母也通奸么?是不是一个母子之分,怎么连五伦也没了?要他何用,就使花门没了后代,断不要留此畜生。”将剑指着双梅骂道:“尔这贱人,结党成群敢来害我么?”双梅道:“这个丫头们不敢。”花太师道:“喧人利口。”一剑将双梅砍成为两段。心中又想着:“双桃、双桂、双杏乃是一党之人,断然饶他不得,倘传扬出去叫我如何做人?”遂一直走下楼去,将三个丫头一个一剑砍为六段,可怜梅氏一念之差,自作断头之鬼,又连累四个丫头个个身首异处。那花锦章想道:“尚有两个老婆,知了此事必会传扬出去,这亦是饶他不过。”遂又走到厨房将房门踢开,走进去一个一剑分为四段。可怜这两个老婆,遭此冤枉惨死,这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冤难诉,有屈难伸,只好到阴司去算帐罢了。 且说花锦章杀了二个老婆,复到楼上坐定,头上被梅氏砍了一剑,皮肉削开,血流不止。方才正在气恼之时不知疼痛,此时心神略定,觉得疼痛难当,忙寻一块罗帕来包了头上,穿好衣裤。谁知被风吹人伤痕,一时眼花头晕,满身寒冷,两腿酸软,意欲下去叫花年,那知两足难以移步,不能下楼,只得睡在床上,遍身发抖。 想起心事又气又恼,又不忘爱色之心,口里叫道:“梅氏啊梅氏,不是我心肠太硬,谁叫尔下此毒手? 自今以后将往日恩情一旦休了。“又叹口气说:”咳!说便这等说,我想起来并不干梅氏之事,这都是那畜生之故,他若不到此,梅氏何能与他私通?“况且青春美女爱少年郎固有其然,他因嫌我年老无能,不足以快其意起此毒心。畜生也畜生,我断然饶不得尔,就将畜生来碎剐凌迟也不足偿其罪。” 此时已是四更五点的时候了,只听得花年在楼下叫道:“请太师爷上朝。”花锦章闻言乃叫道:“花年,尔走上楼来,我有话对尔说。”花年应道:“小人不敢。” 花锦章道:“不妨,快些上来。”花年闻言,遂走上楼来道:“太师爷叫小人上来有何吩咐?”一边说一边走,不提防被双梅尸首绊了一跤,连忙爬起来道:“什么东西将我绊了一倒?”低头一看吃了一惊,叫声:“嗳啵”花锦章止住道:“不要高声,是我杀的。”花年道:“太师爷何故杀他?”花锦章道:“他冲撞我,以故杀了。”花年道:“那边还有一个哩。”花锦章道:“那边一个是二夫人,不许尔多言,快去备办棺木七口,一面去禀知三爷、四爷,只说我有病不能上朝,叫他代奏圣上便了。花年,尔须速去速来。”花年应声“晓得”,花锦章又吩咐花年道:“少爷面前不可多言,如敢违我也是一剑。”花年道:“小人不敢多言。”遂提了灯走下楼来,出了园门骑了花锦章的马先跑到花锦龙那边去。谁知已上朝去了,花年随即赶到朝房。此时那些文武俱皆齐集,尽说道:“花太师此时为何还未见到来?” 正说之间花年已到,说:“花太师有病在七亩庄,不能上朝,叫三老爷、四老爷代奏圣上。”众人闻言,说道:“等上朝过了前去问候罢。”花年又跑到棺木店备买了七口棺木,叫他抬到七亩庄去。自己先跑回来禀明太师道:“棺木已备齐了。” 花锦章道:“将梅氏并四个丫头、两个老婆成殓了,切要机密,不可与外人晓得此事。”花年应声“知道”,遂将梅氏一手一段拖下楼来,又走上楼来将双梅也拖下楼来。心中暗想道:“为何将他们一齐尽皆杀死?我起先只道杀死两个人,为何要七口棺木?不知是两个老婆三个丫头一夜工夫杀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个,这却为何哩?”想来想去却想不出是甚么缘故。又自想道:“我一个人如何做得来?太师爷又不许讲与外人知道。 也罢,待我就附近地方去寻几个人前来相帮,我须赔几个酒钱罢了。“遂走出门要去叫人同来相帮。 且说花子能知父亲又到七亩庄去了,心中甚是耽忧,想道:“梅氏前夜亲对我说太师命内今夜不该绝亡,终要害他性命。 看他粗心大胆,将来我爹爹若被梅氏害死如何是好?“一夜牵肠挂肚,任睡不着。直到五更三点,遂爬起身来,也不梳洗,一直走到朝房查问太师有来上朝否。 管朝房的答道:“太师有病,未曾上朝。”花子能闻言想道:“昨日好好的人,今日忽然有病,其中必有缘故。”遂又赶到七亩庄来。天色渐明,只见十余个人扛着白棺木走来,花子能在旁点算: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暗想道:“谁家晦气,一连死了七个人?这也奇了。”又自想道:“我须打听自己的事要紧,不要管别人闲事。”即时走到园门口,一见门是闭的,挨身而进,暗暗来到鸳鸯楼下,并不见有一个丫头。想道:“这又奇了,这些丫头都往那里去了? “正在探望,只见花年手拿一盆热水走来。花子能叫道:”花年,我且问尔,闻得太师爷有病,果是真么?“花年答道:”果然有玻“花子能又问道:”二夫人可起来否?“花年想道:”太师爷吩咐我不可说与少爷知道,如今少爷又来问我,叫我怎样对答?也罢,待我骗他便了。“花年遂说道:”二夫人不在楼上睡。“花子能道:”不在楼上睡,难道与太师爷分了床睡么?如今太师爷在那里睡?“花年道:” 太师爷在楼上睡。“花子能道:”如此待我上去问安。“花年想道:”我且慢上去,看他如何。“ 那花子能走上楼来到床前,叫声:“爹爹为何身子不爽快?”花锦章一见花子能到来,心中大怒,一手挽住他的左臂问道:“尔来了么?”花子能道:“孩儿待来看爹爹。”花锦章道:“小畜生啊!尔做的好事。”一连七八个巴掌,打得花子能满面通红,叫声:“爹爹,尔怎么才病得一夜就疯颠了,连我也打起来?”花锦章骂道:“尔这畜生,难道我打不得尔么?我且问尔,梅氏尔叫他是甚么?”花子能答道:“叫他庶母。” 花锦章道:“这却又知叫为庶母,怎么与他通奸?尔自己的妻子不能管顾,致与人私通,败坏门风,今日又敢乱伦奸庶母,又欲杀父,这样畜生留尔何用?”遂叫:“花年,快取刀来。” 花子能闻了此言,急得五内崩裂,无计脱身,只得叫声:“爹爹,此话那里听来的?有谁人看见,是那个敢作干证?”花锦章道:“小畜生还敢强辩么?自己不敢下手叫梅氏来杀我,这还了得?今日譬如不生尔这小畜生一般,定不饶尔。”花子能叫道:“爹爹,这个使不得,我是单传独子,要祀花家香火,尔不可一时没了主意。”花锦章道:“我不要尔这畜生传香火接后嗣罢了。”叫声:“花年,快快将刀取来。”连叫数声不见花年上来,遂自己一手将花子能左臂捏得紧紧不放,将身跨下床,就在地下拾起剑来恨骂道:“小畜生,今日容尔不得了。”一剑望花子能便砍。花子能大叫一声:“不好了。”将身望后一闪,飞起一脚将花锦章手中的剑踢落地下,又尽力一蹲挣脱了手,将花锦章推倒在地,自己急急走下楼来,却好遇着花年,问道:“敢是太师爷杀了二夫人么?”花年只道他已先晓得了,遂应道:“不知何故,杀了二夫人还不足意,又将四个丫头二个老婆一齐尽杀了。”花子能听了此言,叫声:“不好了。”回身便走,如飞的去了。 那花年想道:“太师爷莫非遇着邪神么?不然为何杀了七人还不足意,连自己亲生独子也要杀起来?”忽转想道:“不好了,我须要小心,不然也是一剑,那时我却无处去伸冤。”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