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小说
- 天妃娘妈传
天妃娘妈传
次早五鼓,县官已差人催赶,二郎速步赴教场,见四方术士,蜂集蚁聚。天色渐明,部官下命,令诸术士登坛,各见所长。众皆禀曰:“愿设清醮,三日之内能行云致雨。”部官曰:“西番入寇,祸在燃眉,吾闻其兵之来也,不招而至,不召而集,沙石草木,惟其呼唤使也,此可以三日需乎?此可以清醮设乎?行云致雨,乃祷旱之故事,陆梁丑虏,顾可以甘雨而洒退之乎?应用者妄,举荐者亦妄,以若之辈,载之西行,是所谓以卵投石,以羊战虎,亦何幸之有!”二郎见部官有怒色,乃直前禀曰:“天下惟法无假,惟术无真。彼方士之所尚者,术也;术只可以愚愚,当青天白日之下,则术穷矣。某有一妹,白日升天,传佛正法,愿从西征,以为国家雪耻。”部官闻言,召而问之曰:“升天之事,无可目见,佛法之传,亦归渺茫,如有显迹,当膺重用。”二郎曰:“愿赐香烛登坛,神人可立见也。”部官大喜,即命取香花烛灯,罗列坛上,仍命诸方士,团绕其坛。二郎将灵符破秽,法水除氛,飞身登坛,行罡步斗,口诵真言,三鸣其角,而三呼之。是旦光风霁日,顷刻间辄然祥云罩座,紫雾笼坛,忽见天将分列左右,现出真人。通场文武见之,皆望云朝拜,拜毕,真人辄乘云而去。二郎以一手敲鼓,一手摇扇,鼓声响处,则雷从地发;羽扇摇时,则风从天来,坛中对面不辨白黑,如此者一时。二郎只于坛上拱手端立,收视还听,口中默嘱,倏然天清地宁,日暖风和。二郎遂下坛拜伏于部官之前曰:“其技止此矣!”部官大喜,遂出位亲执其手,以酒劳之,载后车以归。
次早,表奏朝廷,朝廷大喜,即下旨敕广骑大将军李茂,统领京卫五万军马,以二郎为护军,仍敕明日即行,以赴边急。旨下,李将军设香案接毕,即遣人来唤二郎。二郎往见之,拜伏于地,李将军亲扶之,待以客礼。从容问曰:“闻法师能呼风,能唤雨。能驱电,能使霆;令妹真人,于昭陟降,然此行胜可胜矣。而吾尝闻番兵之来,莫测其几千万数,人皆不知其从天而下,从地而出,藏之山乎?藏之泽乎?干也戈也,杂然间出;剑也戟也,左右无方。时弩时马,时弓时刀,旋出旋没,转出转没,此亦非常术也,当以何术破之?”二郎曰:“彼术来,我以术往,两术相遇,相敌则不相胜,互胜则互相为敌,如此妖未易胜也,贼未易灭也。盖天下惟邪正不两立,法术不并行,邪而御之以正,则正势胜,邪势必不胜;术而御之以法,则法算多,术算必不多。以胜势敌不胜势,以多算敌不多算,则可以搴旗于矢石之中,可以折冲于樽俎之上。从天者不能下,从地者不能出。山不能高藏,地不能深藏。干戈剑戟徒设而无用,驽马弓刀虽备亦何为。一扫腥羶,拭目而可俟,三犁虏庭,指日而垂成。天朝大将,何惧蛮术哉!”李将军大改容礼之曰:“予始谓法师,只术士也,不知其为高士也,不惟为高士也,抑且为天下士也。今幸左右幕中,是天衷不佞而赐之法师也,何幸如之!”即命大设酒食,二人畅饮,尽欢而罢。
次日,李将军传令军中,各要器械精好,旌旗车马,无不鲜妍,无不壮健,兼程而进,六十里而止。军士奉命,踊跃争先,大将居军之中,二郎深谋幕里。是行也,识者知其兵不血刃,虏无生还矣。有西江月为证:
小小妖蛮上犯,堂堂大阵西征,旌旗舆马耀日星,定须犬羊系颈。
中军天朝名将,幕客闽国真人。指挥谈笑把功成,西陲腥羶洗净。
第二十回 林真人云头大战
却说汉将军李茂引大军直抵大同,黄金、朱紫闻朝廷救兵巳至,出营迎接。各叙礼毕,李茂召黄金、朱紫而向之曰:“向者贼势如何?李节度御之之策如何?又何为而被擒也?”黄、朱二人答曰:“贼之来也,全不凭其力,而致之败也,亦不由于战。彼日我军会贼众于大同之西,排列未成,贼犯锋而进,战不上数合,贼将败走,我驱兵从之。但见阵后闪出一将,以黄巾襄头,身着黄袍,手中并无兵器,只持一青松枝,见我师追逼近前,只用松枝一招,那大小黄猴,不知其几千百万,亦不知其从何处而来。拔木为旗,折枝为戟,我攻其前,彼出于后;我敌其左,彼出于右,力不可用,策无所施。此大军之所以溃败,二将之所以被擒也。”李又问之曰:“近来贼势何如?”二人答曰:“赃自得胜而归,气骄益甚。某常使细人探讨其情,约束不知,军马散处而无伍;宴饮无休,昼夜流连而荒亡。且三日一出,五日两出,或绕营而即散,或叩关而迭还。来时只于不测,去时只以须臾。”李曰:“汝何以御之?”二人曰:“某自困败之后,见势不敌,只牢闭关门,朝悬旗号,夜谨巡绰,来则只自坚壁,去则不出追兵。“李又问曰:“亦知二将之消息何如?”二人曰:“二将生为虏擒,义不屈辱。虏亦不敢肆害,闻其送入弱水矣。”李听罢,入见二郎曰:“贼人骄傲荒佚,而不习军伍之事,其所恃者惟妖。闻其术亦似高,法师倘不大展其法力,未易胜也。二郎曰:“队伍之事,将军为政;法术之事,小道为政。第愿将军纪律严明,军士用命,临机应变,谅此行虏必不得全师以归矣。”
由是李即差人下战书,一面传命厉兵秣马。二郎就于幕中设了香案,告祷于真人炉前。那西番闻汉师救援已至,乃宰牛杀马祭赛毛公,遂约明日会战。递书小卒回报,李即请二郎问计。二郎教其是晚调拨各营兵马,去各路埋伏;命黄金带轻兵五百,伏于大同之北,各带火箭,俟南风大起之时,应号而发;又召朱紫带轻兵五百,伏于大同之南,多藏旗帜金鼓,伏藏火炮于地,俟贼众奔至之时,应号而发,又召骁勇将万敌带兵五百,去伏于大同之西南,凿地为陷,俟贼至之时,凭计而行。又召破敌将军全胜带兵三千,伏于大同之西北,多积干柴,各火炬一把,俟临期应计而行。分发各路埋伏去讫,只留兵八百护卫本营。李曰:“兵太分则势孤,丑虏进不顾后,死不旋踵,今吾只留兵八百,倘彼大众冲突,吾将何以御之?”二郎曰:“将军只事调理严明,番兵之来,小道自有以御之。”李即如计调遣去讫。二郎复谓李曰:“明日将军一面提兵前行,小道带兵八十于营后建一大坛,以应午时之用。”李曰:“兵既寡矣,法师又托而后行,此何意也?”二郎笑曰:“对垒之时,即不用只兵寸铁,定缚巨魁于麾下,乃为奇矣。”李心中终不释然。
至次早,引兵出大同,向西而屯。番兵见汉兵已出,亦尽出兵望大同,向东而屯。末及交战,二郎乘马,带八十人各立五色旗帜,分立于八方,旋入营内,调其余军,各依八方对面而立一定。嘱李曰:“临事勿惧,此良将对敌之第一要也。”李应诺。二郎遂退于营后,亲立大坛之上,左树一大旗,手中执一羽扇,跣足而立。番将陀摩呢见汉兵不多,不以为意,首出一将,直引番卒冲突而来。李引兵迎之,斗上二合,李即遁走入营。摩呢见兵败走,尽挥本部直捣汉营。但见人至营中,并不见一人。番将心中大疑,便引兵回,见四面狂风大起,飞沙走石,左冲右突,并不得出,被李擒之。后军见前军有失,倾营而来,那妖猴搨其腋毛,以口嘘之,漫天皆猴子猴孙,李当不住。二郎在坛上把香囊一扣,真人辄见于云头。猴精见了真人,即飞身乘云而上,来斗真人。却被二郎把扇一招,倏然南风大起,以旗轻摇,电火四发,那猴烧得无处逃生。番兵大败,死拥毛公望南而走。才到南谷口,被黄金拥着伏兵,顺风将火箭乱射,番兵带箭而逃走,风疾火炽,死者无数。急又望北而走,走到北陵,朱紫命了伏兵,尽插旗帜,金鼓齐鸣,番兵舍死直前,紫命尽点火炮,一齐从地而发,犯者皮烂毛销。那猴见势不得已,引兵望西北而走,李纵兵而追之,猴走至西坪险处,见前面尽是干柴,塞了去路,急欲回时,又被全胜各举炬将柴纵火尽烧,番兵死者不可胜数。后兵迫至,猴抢条血路,望西南而逃,走不上数里,番众死者十有七八,猴力穷尽,回视随从不上二十人,尽带伤损。猴心中思曰:“吾之所以不早逃去者,欲保全此众矣。今大众已死亡殆尽,吾复何顾之有?且轻身奔回国中,另作他图。”正踌躇间,忽见后追兵将至,再走数步,见前面汉将万敌又领一兵迎战,猴发大怒,奋力与战,战上数合,敌佯败,且战且走,猴招后兵随之,赶上半里许,转过一坪,番众尽陷于坑。猴见随从并无一人,乃踊跃飞腾而去。真人遣天兵追之,妖猴舍命而走。
二郎见番兵大败,乃下坛入于营中,见李将军追赶未还,命守营诸将将番将陀摩呢置于槛车之中。须臾,李领得胜兵马回营,各路埋伏兵将,一时俱到,各献首级。李命将各人登注于纪功簿,收兵回入大同。大劳军士,诸将论功受赏,一面差将陀摩尼并所斩首级,押送京师去讫。
二郎诣李贺功,李曰:“今日若非法师,则不佞几乎踵二将之后行矣!”二郎曰:“国家之福也,将军之威也,亦诸将之劳也。小道徒袖手观成而已,何能之有?”李笑曰:“孔子称孟之反不伐,不佞谓法师有焉。”二人相与欢甚,乃宰猪羊,设祭于真人炉前毕,遂设酒与二郎及诸将饮于帐中,各各畅饮,至醉而止。有诗为证:
同关试一临,虏骑落西城。
不料螳螂臂,敢当车辙经。
塞出边月近,战苦火云深。
登坛谈笑顷,蛮怪化灰尘。
第二十一回 黄毛公护番再寇
那毛公被火烧得皮毛皆烂,又被真人遣召天兵,追赶不已,遂变作一虫,藏于溺池畔青草之上,天兵追远不见而回。毛公心惊未定,不敢出首,臭气薰蒸,实受不过,乃轻缘向草尾视之,却被狂风一吹,坠于溺池之中,身首俱没,尽力一跃,才得上了池畔,一身中秽浊,臭不可言,欲入清水洗净,则浑身糜烂,痛不可当,只得取青草略拭,坐于石岩之上,腹馁气竭,乃仰天叹曰:“吾向者将兵数万,曾经此途而过,数日而抵同关,一战而擒二将,彼一时也,何等气势,何等威风。不想今日复经此途,片轮不返,只卒无还,不回西国,四顾无依,倘回去,就使西国王怜我而收之,亦何颜再受其报赛之勤?”叹毕,不觉凄然泪下。
正踌蹰不决,忽尘头起处,一簇人马飞奔而来,吓得那猴魂飞魄散,叹曰:“今如追兵再至,则吾命休矣!”翻身欲走,见来人马已近,回视之,见是西番旗帜,心中略安。须臾众至,乃酋长哒阿生也。猴一见便呼曰:“酋长从何处而来?今欲何往乎?”现了真形。阿生见其皮销肉烂,鲜血迸流,急下马扶之曰:“何将军形销而至于此也?陀摩尼将军今何在乎?”猴叹曰:
休说陀摩尼,鹤唳猿亦悲。
大同经火焰,肉烂复销皮。
哒阿生闻言大惊,曰:“国主得将军捷报,喜之不胜,恐师久粮乏,故特遣某赍送糇粮,不意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奈何,奈何!”猴曰:“吾本欲以身扶尔国,孰知反为尔国伤吾身,吾不任德,尔主亦不可任怨。尔可回报国王,我今再投强大之国,倘有机会,必为尔报仇。”哒阿生曰:“胜败乃兵家之常,何足为耻。倘将军自此而他投,使国王知之,不罪生之不善挽回者乎?况西番虽小,亦足以王,将军若肯回国,与王再振复仇之师,卷土重来,则今日之丧败,未必不可不以一旦复也。烈烈轰轰,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哉!”猴不言,久之乃曰:“今恐国王之不信我也。”哒阿生曰:“国主尊将军如天,敬将军如父,倚将军如太山,宁失数万之众,而不愿失一将军。”语罢,哒阿生强与一马乘之而回西番。番王见说情由,与猴相向大哭,欲杀汉二将,左贤王止之,番王曰:“吾誓不与汉共戴天矣!吾番虽小,悉率国中之众,尚得三万余骁勇,可当汉兵之十万,吾何畏彼哉!愿将军辅吾志。”由是尽点番众,得了三万,即日离了西番,直向汉朝进发,不数日,兵寇大同关。
李将军正与二郎相议,谓:“今日番兵尽无一生还,独有妖猴得脱,此怪尚在,番王必倾国而来,第未知捷报上闻,朝廷旨意何如,二将未归,即尽虏众而歼之,亦未足以雪吾中夏之耻也。”议论未巳,守隍小卒忙报曰:“西番复举兵入寇,直近关西下寨,势甚猖獗,望将军急有以御之。”李谓二郎曰:“丑虏果来,信不出吾两人之所料矣。但此来锐气比前为倍,敌之之策,宜更加详焉。”二郎曰:“番之所藉者猴,猴技止此,吾见其肺肝矣。今日之来,是天所以益其疾而速之亡也,岂能为害哉?将军且整其行阵,戒其师旅,只一战之间,定斩妖猴于阵前,缚番王于麾下,以振上国之威,以创蛮夷之志。”李大喜,即下令明日出战。
二郎是晚复祷于真人,真人应期而至,乃谓二郎曰:“国家之威,可为振矣;蛮夷之气,可为丧矣,则圣兄之功劳,不为不大。番王忿怒而复来,胜虽不能胜,然须留其遗种,使数百年之后,多事之秋,人知吾兄有征西之功。且妹观天意,即未欲尽灭西番。况二将在番未归,倘死彼国主,则彼国愈怨愈深,亦非所以保全二将之道也。”二郎曰:“妹自离北天,下游凡界,夙夜寤寐,无时而不在于妖,恨不得旦暮殛之,乃所甘心。今既见之,此正遂愿之秋也,而顾纵之何哉?”真人曰:“妹非谓妖之顾可纵,第谓胜蛮之时,其杀戳不必太重。如前日尽数万之众,无存片甲,祸亦太惨矣,若猴自不能逃焉。”语毕而去。二郎记妹之言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