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野史

  正欲传令止师,战甚,不可止。
  忽然一阵乌云从西而东,有白龙三,蜿蜒于云中,怒而张鳞,大洒冰雹。王师悉于车上下,间用草蔽之,伤者不十分之一。
  四夷无蔽,伤者大半。胤侯正欲止兵而无由,得这一阵雨雹,四夷方退。恰是胤侯恤民之善心、引罪之仁言,所以感动于天而得此也。后人余季岳赞之曰:一言回天,荧惑退缠。
  区区宋君,尚复能然。
  况乎仁者,念全斯世。
  于戏胤侯,先得此意。
  腥风天昏,黄尘日迷。
  猛夫当此,岂问苍黎?
  王德念民,欲之大定。
  我罪罔功,反贼厥命。
  天帝闻之,怒龙奋鳞。
  保我善类,驱彼兽群。
  嗟乎天人,机讵容忽
  惨彼荣封,乐杜万国。
  四夷退去二三里,乃扎草木,搭牛皮帐,各自团聚歇息。
  俟侯大军亦不追赶,只环车为营,待雹雨止,令将士饮食安息,循问战阵上死伤的。乃与三将议计明日用兵之策。右将棨木计曰:“吾观东方四夷,皆视畎夷为行止,吾大兵分与之斗,是犹与兽格也,其伤实多。不若合大兵疾趋而前,专攻畎夷,畎夷必败。畎夷既败,则三夷自遁矣。然后乘之,可全胜也。”
  胤侯从计,当夜止营。
  次早廿八日开营,集师环车为阵,鼓行而从,直薄畎夷,围住团帐。畎夷未防,擒杀畎夷大半。三夷见畎夷败,果皆拔帐奔走,王师逐之至于陶山。胤侯登车楼而望三夷,击大鼙摇大旗以为号。若木见旗号,一军从陶山中出,截断三夷走路。
  三夷大慌,乃倒旗下车,投戈列地,稽首顺命胤侯乃命絷其三夷酋长与畎夷之酋长,而悉赦其群从,使之归东方。戒之曰:“尔等归,别立国君,来朝于王。庶免大征,今且纵尔,是吾王之仁也。”
  众稽首谢命而去。
  胤侯班师,以四方之酋长归,振旅而还于夏都。王命太廉迎劳之于东郊。胤侯等五将敛土、韬戈、释甲而入朝。王大享之,劳功益封以迎。乃告庙,献俘,斩四夷之长。将前所俘擒,除酗徒已发遣外,将那些鞑狗,择其最凶恶者,斩之。余皆刖其足,使为杵臼之奴。乃大享士卒,论功行赏,吊死医伤。散兵归农,散马归牧,收器械入库。举国公卿土民朝拜庆贺,欢天喜地。惟有国相羿,心中惕然不胜骇愕悸怵。又悔恨自己奸谋党恶之事,惟恐人知,因此心不自宁,意思俱不快,便设法要辞相位,归有穷国去。仲康王又恐他归国兴谋,只用好情意、好礼貌、好辞色款留住他。贤哉王!此其所以能维持祸乱也。
  后人冯犹龙赞之曰:
  贤哉仲康!当时不然。
  祸之方张,而能遏焉。
  如携崩志,如支坠天。
  不震不惊,不忘不愆。
  牧虎于国,驯鹰于樊。
  既令之柔,又俾之全。
  浅人恶奸,必获己意。
  意不可如,遂自求毙。
  不伸己意,不尽人情。
  温容正思,乃集乃宁。
  与俭人居,薄德者败。
  仲也吾归,反兹是戒。
  且说羿当日遣细人归国,被乃子淮用伯熊等计杀了,又只用不知。羿又望不见回报。随后只见胤侯军中杀了羲和,头解来报绩了。羿生怕羲和活来,指扳出奸党事情,便不好了,喜得杀了。来所擒酗徒中,有主谋的句回,合谋的涿真、咋猛三个。奸党之情,羿怕三人指出。先请于王,要勘阅酗徒,王从之。羿遂得抽出三人,名为勘问,带人相府。句回等曰:“相国须救我。”
  羿曰:“我自有计,较方便汝等。”
  赐之美酒,酒中下了毒药。三人只说羿是好意,放心溅饮,一醉而死了。
  又请王尽杀诸酗徒,王不从。乃又请择最凶顽者杀之,而将其余悉劓鼻断舌,窜之南荒。王乃从之。羿又遣家人打听本国子臣消息,问道:飞口何两番人归国不见回报。”
  子漼等道:“并无有人来,想是路上撞见游兵杀了。”
  家人回,都报说与羿。
  羿心方喜。自忖道:“喜得两番人不曾到儿子身边,若到了,时今日事败,好不丑也。”
  却不知那贤臣孝子,遇着凶主顽父,亦自有行权之妙。羿既喜教子为奸之事,未有人知,又知得四臣下落,俱奔在乃子处。羲和既败,羿在夏都不安。要去,又被王婉留不得去,心中既忧悸惶惑,左右又无一人谈话宽解,大谋又不得就,前日用细人,却俱不中用了。心想:“只得再请四臣来。”
  正欲遣人去时,本国已自有人来了。
  更来子漼已遣父家人去后,武罗伯便道:“该敬遣人去问伯熊等四人道:“君既知吾等在此,亦须遣人去问安请罪。”
  因此漼敬使人致辞问安,武罗伯亦然。伯熊四人则致辞,自陈前罪,请命。三使一行来到相府,后羿大喜。即命使再去慰谕,罗伯,子漼善守国,请伯熊等四人俱来。四人商议行止,勿髡曰:吁目国奸谋不可药也,不如无往。”
  宾圉曰:“天下无弃父就子而坚执不用父命之理,不往则当他奔。”
  叔龙曰:“他奔则必仕于诸侯,谁不知我四人为元士者?若君复以王命来召,我敢不来乎?又何国我容?来则何以复见于君?不如往也。幸或悔过,可以复新,天下之幸也。”
  伯熊曰“复新终难,悔亦终变。但幸其万一救其半而可矣!要之,吾辈始食其德,半而违之,君自悔反,吾犹自坚,其如初何?”
  于是子漼、罗伯又俱来劝驾。四人只得别了罗伯、子摧,取道南来再见羿。
  泣陈虔悃,羿亦恻然相慰。旧君臣缺月再圆,又复相得,乃复引朝于王。王大悦,命四人仍为元士,加锡命王田。是时,仲康王三年冬十二月,子昭明薨,王命其子相士奉丧,葬祭为三年。丧之后,便嗣高侯位于有商国。
  四年辛未元月,王遂以胤侯之功德,命以为大司马,次于羿、太廉而为三公。以元士棨木为司马,列于九卿。五六年中,太廉薨,若木卒。王封太廉之于归郏,封若木之子于费,遂为费氏。七年,羿荐其臣武罗伯于朝,王使人聘之,以来与语,大悦。遂列九卿之末。罗伯既见用于王朝,悉心委身,竭忠王室,亡顺王命,下调羿志。与伯熊等时时陈说,规正后羿。所以终仲康之世,羿勉修相职,五贤之力也。五贤既贤,又得仲康王尽道,亲贤远奸,羿只一人孤立,无党不能逞志。又锡后羿山川、土田、章服、宝贝,极其浑厚,羿亦不忍逞也。仲康王之为君也,内刚而外柔,英明而浑厚。杜绝小人,寸隙不得人。
  推诚君子,贤士愿效命。盖初经苦难,劳心焦思,备知民故、国是、君道、治法,所以能振长策而弥奸党,杜熊行之志。又能保功勋而崇敬礼,全上下之交。所以终其世,群贤相维,孤雄自辑。总之,王之贤所致也。
  但仲康王虽能制羿,亦知羿终必有变,王心日度,天命苟佑,以待其自毙,使王久享天位。羿亦当终身臣节而已,不意夏后氏该有祸乱,羿不该有善终。才得君臣泰交,民起于凋瘵,国近于完固,天下可望太平,诸侯多来朝会。而王遽崩矣。
  哀哉!是于有三年庚辰八月也。后羿、胤侯等奉王之子相为二年丧。今诸侯葬王于荆山之阴。丧事未宁,忽然兖方诸侯来报,说东夷又来作乱。未知是何情实,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有穷羿兵击九夷羿同蒙促谋有夏
  话说东夷有九种,乃是少昊时,九夷乱礼,高阳氏除之,遗孽散漫在东方,渐渐繁盛,各为一类,互相救应,是为九夷:曰畎夷、曰于夷、曰方夷、曰黄夷、曰白夷、曰赤夷、曰玄夷、曰风夷、曰阳夷。前仲康王三年,作乱助羲和者,正是畎夷、于夷、黄夷、风夷,擒最盛的,四种已被胤侯所破,诛夷其四酋长。是后,颇来朝贡。但犬羊之性,终不可驯。
  畎夷酋长吓仲,又最凶暴。闻得夏王已崩,就要泄前恨。
  率众九万一同西行,攻城蹂田,杀人抢货。东方诸侯不能拒敌。
  羿欲自往征之,胤侯恐其兵柄人手,遂有变异。乃谓羿曰:“国相者,天下之重,非必其武威也。今王少国危,百官总己以听,方在太宰,奈何舍夫重而轻是图?且各有司存。昔者羲和之役,予在司马,不烦国相。今先王甫世,敢乱章乎?架木具在,可辨寇也。”
  羿不能厝语。
  乃令司马棨木率三军,以元士伯熊、勿髡辅之,往御九夷。
  临行,胤侯嘱以勿浪战,勿过杀,勿远追,善察进止,万全而动。棨木凛承严师东行。
  是年壬午,王师二十七日次于长原,以待九夷。至十六日早,九夷大喊,连天飞奔而来。二三十里外,便闻腥气;二三十里内,但见黄尘,不见车马。棨木与二土登高望寇,令军中齐击大鼙以止九夷。九夷闻之,果止。乃渐见纷纷旗枪,簇簇事马。九夷名为一簌,哜哜嚷嚷,嗗嗗哓哓。勿髡请择军中知九夷者,欲以坚车锐士往观之。棨木曰:“不必往观,彼即自来。”
  乃令三军坚壁掩鼓以待贼。须臾,贼夷之一簌咆哮前来,叩营厮战,多是手持大刀,披发乘马,如北胡之状。棨木识之,指与二士曰:“此风夷也,好乘马用刀。”
  那风夷逞勇突阵,不能得进。指营骂詈而去。须臾,又一簌来,多是手持大斧,半步年骑,土面金毛,不甚剽急,乃黄夷也。来到且指且骂,良久乃去。须臾,又一簌来,多是步丁,手持板斧,乃于夷也。
  前来跳脚指手骂着要战,王师俱只寂然不动。须臾,又一簌夷丁,高车长枪大旗而来。棨木曰:“此畎夷来矣。”
  近视乖然,遂拥车抵营,大骂要决战。王师中将士人人请战,棨木俱不许,只坚守营阵。畎夷奋骂逾时,乃稍退。
  四夷遂阵于半里之中,其五夷尚远。棨木问二士曰:“以子之见,为何如?”
  伯熊曰:“予观风夷剽,黄夷重,干夷狠,畎夷盛。剽者,吾当以重制之;重者,吾当以疾击之,狠者,吾当远制之;盛者,吾当中破之。”
  勿髡曰:“予观风夷用骑运刀,吾当以坚车长战制之;黄夷亦似于夷步也,惟强弓劲弩射之乃可;畎夷之众非用步武,短兵与之林战,营战未易破也。
  ”棨木曰:“予昔陶山之役,先破此夷。诸夷尽奔,今可复平。
  ”伯熊曰:“未见其可。陶山之役,彼众不及我。今过倍于我,毋狃胜也。”
  勿髡曰:“彼众我寡,惟有夜击之耳。”
  棨木曰:“以夜劫人,非王者之师。吾且待其气惰,声罪而讨,见难则退。”
  乃戒三军饱食。日午望四夷之顶上,烟气缓散,士马倦息,车骑杂置。伯熊曰:“可矣!”
  棨木令选坚车二百乘,介马用坚忍,选锋二千人,各执长戟立车上,三千人披甲持斧从车下,以伐风夷。令选革车百乘,介马用轻便,选锋执快枪者一千人立车上,执矛、盾者二干人立车下,以伐黄夷。令选轻车五十乘,用巧士五百人持弓弩居上,捷卒一千人持矛、盾居下,以伐于夷。令选猛而无耻之卒千人,一队居前,坚车良马四百乘居后,猛士四千持大刀阔斧居上,而步卒三干持短刀从之,以伐畎夷。四部既齐,乃开壁而出。四夷望见,各振凶勇,咆哮踊跃而来。棨木坐垒门,击大鼓,四部并进,大战于长源。
  四夷虽众,各被所制,风夷先败,黄夷、于夷亦败,独畎夷坚斗。时已近暮,棨木令勿髡领右军之余,多旗鼓而东追三夷,使毋复来。令伯熊领左军之余,杂车马落,以遮畎夷,使不得去。乃分止四部,远缀畎夷。畎夷不知何故,权且止息以望他夷,他夷不至。夜既昏矣,畎夷欲遁。左军遮道,右军摇旗击鼓而返。畎夷不敢东,遂引而南。王师四面从之,棨木夜令三千矫捷步卒,各持短兵,待四面并攻,畎夷兵乱。又令步卒间人畎夷营,登其车,制其御,砍其马,畎夷大败。棨木于夜又令矫捷善匿伏步卒二千七百人,持鼓角,挟短刃,每三百人为一队,入九夷宫。九队互相引诱,贼出即伏,贼人即起。
  于是黑地里九夷彼此相遇,皆以为天兵至也。自相斗战,杀伤无数。夜至五更,王师乘之。九夷气败,惊悸而溃。遂斩畎夷之长,擒黄夷、白夷之长与夷土三千人以归,振旅还都,赏功享士。羿、胤侯等以八月上旬,代王世子告庙献俘。
  明年癸未,王世子相服、关公卿奉以祠祭先王,告于祖庙,以十月朔即王位。又明年甲申,胤侯薨,封其子归国。夏后相不能操政,大权悉归于羿。仲康王所用勋旧老臣,皆使归国。
  权成、季升皆屏归阳夏。羿遂引用归己之人人布列卿土之位。
  棨木忧之,上疏致政而云,隐于嵩山。后相乃用幸臣数人,日排遣为乐。幸臣又导后相役人民,兴土木,起楼台,广妃嫔。
  众民有怨,羿乃使人抚恤饥苦,私收民心。武罗伯欲谏,后相幸臣蔽之。后相不出听政,羿又迁罗伯为秩宗。庶土之归羿者,皆令罗伯待而养之,以收士心。诸侯来朝者,厚待之,岁遣人聘问,以收诸侯心。士民既归,诸侯亦喜,惟商国子氏、有邰姬氏、洪洞陶氏、有仍氏、有鬲氏、斟鄩氏等,心忠王室者各兴隐忧,亦莫可奈何。武罗伯在内,亦只得宛转调停而已。
  羿又以久处王朝,未施威武,年年虽有田猎,只是常规,未得畅意,乃欲大彰功绩。因东夷虽败去,终不来朝,羿乃召其子漼来与武罗伯等同守夏都,而躬揽六师,假王命东征九夷师,次于胶水。九夷之众集于教山,羿善射而不知兵,欲自往击夷。伯熊、勿髡在军谏曰:“远兵自疲,须养其气。且王师不当贼下,不仰攻,军之制也。今夷据山险,须待其下山击之。
  岂可自往?”
  羿不听,领前军驰至敖山之下。九夷皆树木栅而守,夷长立木栅之上以望羿军。羿于车上觑,直发三矢,连射杀三酋长,矢皆贯其眉心。夷人大惊,皆不敢立栅上,俱走下栅,用目于栅隙中窥羿。羿又贯三矢,连杀三夷人于栅隙中,皆矢贯窥栅之目。夷人大骇,呼以为神,遂人人持盾不敢复窥栅。羿率军攻栅,夷人从栅中远远拟矢乱射而出,伤羿军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