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我欺侮你了,你恨我吗?小姐心中若有恼恨之意,便请小姐把俺一戟刺死,俺闭上眼站在此地,决不躲闪,也决不回手。”
  说着,他真的远远地站在当地,反剪着两手,一动也不动,等勇安公主去刺他。你想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站在面前,叫线娘如何下得这毒手。这时线娘忽然想到自己的终身上去,她想难得遇到这个美貌少年,性格儿又温存,说话儿又柔顺,俺窦线娘的终身,不寄在此人身上,怕此生再没有可寄托的人了。
  那边罗成闭上眼,候了半天,却不见画戟刺来。睁眼看时,只见那线娘,低着脖子望着地下,在那里出神。罗成趁势跑上前去,兜头作了一个揖,说道:“俺不忍杀小姐,小姐也不忍杀我,俺们两家讲了和罢?”线娘因父亲打了败仗,自己也打了败仗,明知这场亏吃得不小,原只望两家说了和;听罗成这样说了,便接着说道:“俺父亲此番前来,原打算和尊大人讲和,连结成一气,去打宇文化及的。”罗成也说:“俺父亲原也有征讨宇文化及之意,待俺回营和父亲说去。”说着,便转身走去,待走了几步,忽又回转身来,把自己骑的马,拉在线娘跟前,说道:“小姐想来十分辛苦了,快骑俺的马回去吧?”说着,便去把线娘扶上马鞍,亲自替她拉着马缰,慢慢地走去,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小姐青春几何?”起初线娘还不肯说,经不住罗成连连地问着,那线娘才说了一句十九岁。接着罗成又说道:“明天俺向尊大人求婚去,小姐可愿意吗?”
  线娘在战场上,和男子对打对杀,却不害羞,如今被罗成一句话,说着她羞答答不肯抬头。那罗成手下的兵丁,和线娘手下的女将,见男女两主将,直追杀到树林中去,半晌不见他们出来,便一齐拥进树林中找寻去。只见罗成替线娘拉着马,自己步行着,从山脚下出来。众兵士看了这神情,十分诧异,彼此也不打仗了,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看看那罗成把线娘拉进州城去,到了衙前,扶线娘下了马,双双去见了罗艺,便把这讲和的话对罗艺说了,又把要向窦建德求婚的事体,对他父亲说了。罗艺膝下,只有此子,十分宠爱,百依百顺的,如今见罗成同这勇安公主说和了,又看他们双双对对,站在面前,真好似一对璧人一般,便也十分欢喜!
  罗成又立逼着他父亲,一块儿到建德营中去说定这头亲事。那罗艺看儿子面上,便带了罗成、线娘二人,出门上马,一直跑到建德营中来。建德这时打了败仗,见又走失了爱女,心中正是悔恨。忽见罗艺笑容满面地走进帐来,心中万分惊疑。那线娘一见了父亲,便耸身上前,投在父亲怀里,把在战场上的情形,和讲和的情形,细细地说了,接着罗艺又把罗成求婚的话说了,一天杀气,都化作喜气;接着窦建德便在营中,摆上筵席,请罗家父子入席,一场杯酒,把和也讲定了,把喜事也说定了,从此罗成在营中,和线娘两人,同出同进,言笑追随,建德把罗成带回乐寿去住下。
  这时杨义臣招降了范愿,声势顿时浩大起来,他一方会合了唐王的军队,一方会合了罗成的兵士,三路兵马,杀奔宇文化及的许国里来。那宇文化及打听得三路兵马,来锋甚锐,便将府库珍宝,金珠缎匹,招幕海贼,以拒诸侯之兵。这时唐王派李靖、李神通、徐懋功一班人,带二万人,前去助战。那徐懋功探知化及募兵,密使心腹将王簿,带领三千人马,暗藏毒药三百余斤,授了密计,假名殷大用,投入化及城中;化及大喜,封为前殿都虞侯。淮安王李神通,进兵去讨化及,离城四十里下寨。化及欺神通无谋,忙统众出城迎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旧事重提萧后忍辱新仇暗结秦王遭擒
  三路兵进攻宇文化及,李靖的兵去得十分神速,他欺化及的兵马初到,未曾安营,却令刘宏基领一军,斜剌里飞骑出去,直取化及。那边杜荣、马华,各提一支画戟,如飞追来敌住。
  刘宏基一口刀向左右一挥,两戟齐断,杜荣、马华,只擎着两支戟杆,向宏基马头上乱打。正厮拼时候,那李靖却远远地搭上箭,向杜荣心窝射去,杜荣应弦落马,许兵大败。宇文化及守不住魏县,连夜带了萧后,逃至聊城。这一夜,李靖和神通回营,计议明日战略。李靖怕泄漏军机,便附耳向神通说了几句,神通点头称善。便传令屈突通,带领能打猎的五百人,各带兵器网罗之类,游行郊外,只看聊城内飞出禽鸟,便上去捕捉,捉得活的,照数给赏。屈突通领命自去。
  那边窦建德带领人马,也到了聊城地界,便问杨义臣破兵之计。义臣说道:“初临敌境,不知虚实,且命范愿领三千人马,前往挑战,探贼动静,然后定计。”建德听了他话,便传令范愿领兵挑战,但令汝败,不令汝胜。范愿到了聊城,化及令长子宇文承基出战,两人战不到二十合,范愿便诈败,退后二十余里,丞基亦不追宋,各自鸣金收军。
  消息传到李靖营中,知道杨义臣用诱敌之计,便将屈突通所捕捉得的鸟雀燕鸽等类,共有数千头,将胡桃李杏之核打开去仁,俱把艾火装在里面,用线拴住飞禽之尾,叫军士齐放入聊城。那边宇文承基杀退了范愿以后,以为夏兵无用,第二日,化及传大将杨士览、郑善果、司马雄、宁虎一班战将授计,各自领兵,伏埋四方。太子承基为前军,智及为中军,化及自领后军,俱至聊城六十里外扎营,以号炮为信。留殷大用和承祉守城保驾。分派已定,当夜各将士,俱领兵出城;独有化及,因迷恋萧后,尚未动身。到夜深时候,他两人正拥抱酣眠,忽报满城火发,化及忙出宫巡视,只见烟冲霄汉,烈焰冲天,瞬息之间,烧得城内一派通红。仓库殿阁,俱烧成一片赤地。那殷大用和唐朝通了声气,便假救火为名,叫军士汲存三日之水,将毒药分投满城井内,化及见军士焦头烂额之后,忽然又上吐下泻,一齐病倒,便放声大哭,以谓天降灾殃,来夺朕命,日夜惊惶不安。
  夏兵细作报与夏主,义臣知是李靖用计,便传令范愿领步兵一万,扮作许兵,各备记号,乘夜偷过智及大营二十里外,埋伏停当;又命刘黑闼、曹旦、王琮,引兵五万,与智及对垒;另拨精兵二万,义臣统带着,亲自去劫夺智及营盘;高雅贤、孙安祖、宋正本领兵四万,埋伏路中,以截承基兵队;留兵二万,与裴矩留守大营;勇安公主护驾。分派已定,军士们饱食战饭,大炮三声,夏主领兵,直逼聊城;唐魏二营,探知夏主攻城,也放炮助威,向四门攻打。化及催督将士,同殷大用出城拒敌。夏主认得化及,便不打话,忙提偃月刀,直砍进来。
  化及挺枪来战,战了二十余合,指望殷大用来接战,岂知大用反退进城去,将城门大开。化及知中了计,忙转身向智及营中跑去,且战且退。只见杨义臣劫了智及大营,纵马前来,挺枪直刺化及,两个只战了二三合,勇安公主在后面押阵,怕义臣有失,忙向锦囊内取出弹丸来,拽满雕弓,一弹打去,正中化及眉心。一群女将,手持团牌砍来,直滚到马前,乱砍化及的马足。杨义臣也赶上,奋力一枪,直把化及刺下马来。义臣喝令捆了,推上囚车。只见曹旦已斩了杨士览,刘黑闼与诸将尚与智及三四敌将一堆儿恋战。杨义臣分开众兵,将化及囚车推出军前,大声向敌将说道:“汝等俱是隋国军民,为逆贼所逼,汝等家属,尽在关中,今贼已被擒,汝等可速回家乡。愿投降夏国的,俱给官升爵。若犹执迷不悟,顽抗不降,吾当尽坑之。”许兵闻言,一齐丢去兵器,卸下甲胄,伏地求降。
  智及见他哥哥已人陷车,心胆俱碎;又见众军倒戈弃甲,忙撇了众人,转身欲逃入承基营中去。不意孙安祖一骑飞来,一枪正中腰间,直跌下马来。众兵士一齐上,也把智及绑了,打入囚车。麾兵又去攻打承基营盘。那窦建德见手下将士打了胜仗,便领兵直冲到聊城下;只见城门大开,一将手提一颗首级,向建德马前投来。说道:“臣乃魏公部下左翊卫大将军徐世勋首将王簿,奉主将之令,改名殷大用,领兵三千,假扮作海贼,投入化及城中,化及用为都虞侯。前日拿毒药投在井中,今日开城迎接大王,便是末将所为。”说着,又献上首级,说是化及次子承祉的首级,说罢,便要辞去。建德因他有破城之功,如何肯放他去,无奈王簿再三说是徐将军的令,不敢逗留,建德只得放他出城去。一面拥兵入城,到得宫中,请萧后出御正殿,建德行臣礼朝见,立炀帝少主神位,令百官一齐穿着素服发丧。这时勇安公主,带领诸将,陆续进宫,便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弟兄二人,推到面前。曹旦提了杨士览首级,范愿提了宇文承基首级,刘黑闼、孙安祖一班人,绑获许多敌将,上来报功。建德吩咐武士,拿化及、智及两人,绑在殿柱子上,拿快刀细细碎剐,祭祀炀帝;又将许将排列着跪在灵座,愿降的赦他一死,不愿降的便立即杀死;一面收拾国宝图籍,排宴在龙飞殿,庆赏功臣。
  大小将领,正在一堂欢饮的时候,忽见留守大营打发一个小将来送上禀帖,原来是杨义臣的。建德打开禀帖来一看,上面说:“贼臣化及已擒,臣志已完,惟望大王实践前言,放臣即归田里。”建德看了,说道:“义臣一去,朕失股肱矣!”
  刘黑闼、曹旦欲领兵追赶,建德说道:“孤前曾许之,今若去追,是背约也,孤当成其名。”于是便将隋宫留下来的珍宝,悉分赏给各功臣;国宝图籍,却付与勇安公主收藏。因问萧后:“今欲何归?”萧后道:“妾已国亡家破,今日生死荣辱,悉听大王之命!”建德听了,只笑而不言。勇安公主在旁,怕父亲也受了萧后的迷惑,忙接口道:“既如此,何不将娘娘交与孩儿伴着,先到乐寿去?一则可慰母样悬念,二则也免得娘娘在此多受惊恐。”当时建德深以为然。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清早,曹旦点兵二万,伺候萧后,萧后带了韩俊娥、雅娘、罗罗、小喜儿四个得意的宫人,上了宝辇,勇安公主也带了她的娘子军,一同起行。不一日,到了乐寿,哨马报知曹后,说公主回朝。曹后听说女儿回来了,十分欢喜,忙差凌敬出城去迎接。这凌敬到得城外,便请萧后暂在行馆中住下。
  勇安公主随着他舅父曹旦进城,朝见过曹后,便将隋氏国宝图籍奇珍异宝呈上,曹后大喜。勇安公主又奏称:“萧后现在客馆中,请母亲懿旨定夺。”曹后听了,冷笑道:“什么萧皇后,此老狐狸,把隋家整个江山断送了!亡国淫妇,要她来做什么!”凌敬劝说道:“萧后既到这里,她是个客,俺们是个主,娘娘还当以礼待之,一俟主公回来,再商量个安置之处。”曹后听凌敬说话,也很有理,便说道:“既如此,便吩咐摆宴宫中,只说我有足疾,不便迎接。”凌敬领了懿旨,便到行馆,把萧后请上銮舆,迤逦向宫门走来。萧后坐在宝辇上,想起当初随着炀帝在各处游幸时,扈从如云,笙歌触耳,与如今冷淡情景,两两相较,不觉伤心泪下。
  不一时,到了宫门,勇安公主出来迎接进宫。萧后一眼望见曹后凤冠龙髻,鹤佩霞裳,端庄凝重,丝毫不露窈窕轻盈之态,四个宫女扶着下阶来,迎接萧后进殿。曹后请萧后上坐朝拜,萧后如何肯坐,推让再三,只得依宾主之礼相见。礼毕,大家齐进龙安宫来。只见正屋中摆着两桌盛筵,两位皇后,分宾主坐下。曹后即举杯对萧后说道:“草创茅茨,殊非鸾凤驻跸之地,暂尔屈驾,实是亵尊。”萧后答道:“流离琐尾之人,蒙上国提携,已属万幸,又荷盛情,实深赧颜!”大家坐定,酒过三巡,曹后问萧后道:“东京与西京是何处优胜?”萧后答道:“西京只是规模宏大,无甚景致;东京不但创造得宫室富丽,兼之西苑湖海山林,十六院幽房曲室,四时有无限佳景。”曹后道:“听说那时赌歌题句,剪彩成花,想娘娘必多佳趣?”萧后道:“全是十六院夫人做来呈览,妾与先皇不过评阅而已。”曹后道:“又闻月下长堤,宫人试马,这真是千古帝王未有的风流乐事。”
  韩俊娥站在后面,代答道:“那夜因娘娘有兴,故万岁爷选了许多御马进苑,以作清夜胜游。”曹后问萧后道:“她居何职?”萧后指点着说道:“她名韩俊娥,她名雅娘,此二人原是先帝在日承幸的美人;此罗罗、小喜儿两人,是从幼在我身旁伺候的。”曹后便问韩俊娥道:“你们当初共有多少美人?”韩俊娥答道:“朱贵儿,薛冶儿,杳娘,妥娘,贱妾,与雅娘;后又添上吴绛仙,月宾一班人。”曹后说道:“杳娘是拆字死的;朱、袁二美人,是骂贼死的,那妥娘是如何一个结局?”雅娘答道:“是宇文智及要逼她,她跳入池中溺死。”曹后笑道:“那人与朱、袁两美人,好不痴呆!她不想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何不学你们两个,随着娘娘,到处快活,何苦枉自轻生!”萧后还认是曹后也与自己同调的,不曾介意。
  勇安公主在一旁接着问道:“听说有一个能舞剑的美人,如今到何处去了?”韩俊娥答道:“那人名叫薛冶儿,她随着五位夫人,与赵王,是先一日逃出宫去的,不知去向。”曹后点头说道:“她们毕竟是有见识的。”又问萧后道:“当炀帝在苑中,虽与十六院夫人绸缪,听说却夜夜回正宫去的,这也可见得夫妻的深情了。”萧后道:“一月之内,原也有四五夜住在苑中的。”曹后又说:“如今我宫中却有一个宫女,据说她原是当年娘娘身旁的宫女,待我唤她出来。”说着,便吩咐传青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出来叩见萧后。萧后仔细看去,认得是袁紫烟的宫女青琴,便道:“我认你是随袁夫人去了,却不道落在此地?”勇安公主道:“她原是南方人,被我游骑查见,知是隋宫侍女,便收留她在此。”曹后又笑指着萧后身后的罗罗道:“听说昔年炀帝要临幸她,被她再三推却,难得她极守法度。又听说炀帝曾赠她佳句,娘娘可还记得么?”萧后道:“妾还记得。”便吟着道:“个人无赖是横波,黛染隆颅簇小蛾;今日叫侬伴入梦,不留侬住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