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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仙传
且说济小塘和道友在伯劳山归元洞修炼了五年有余,这日小塘说:“列位,高仲举已在监中住了五年,今年该他难满,他的两个儿子都该高中,但是丁郎得了思母的大病,不能进场,须得助他一膀之力。但是我还有两件心事,完全之后,好到金殿去讨封号,不免大家再走一遭。”言罢写了五个柬帖,俱各封上,定了开封的日期,每人给了一个,同收拾了行李出洞往北京而来。师徒六人俱有半仙之体,几日到了京城,在白云观借房住下,到了次日乃是正月二十,一枝梅看了看帖正是开拆的日子,遂拆开一看,上写着两行言语,头一行是先至报国寺与丁郎相见,劝他带病进场,包管得中。二行是用隐身法至各学子寓所,察看动作,打听籍贯名姓,记下一帐,限二月初一日回信。
苗仙看完,辞众而去,到了报国寺前化现了个土工形像,进了寺中问着丁郎的家人:“你去向胡大相公说声,就说是教夯歌的师父来了。”这家人知道丁郎寻父是夯歌的引进,遂即走到书房中说:“大相公,外边有土作头儿,他说是教夯歌的先生,特来拜访。”丁郎听见这话,连忙向世兴言道:“我如今卧病难起,兄弟替我迎接迎接,千万不可轻待与他。”世兴不知就里,问及敬他的情由。丁郎把当初的事情说了,又说:“兄弟,那本是个神仙现化,今日既然前来,必知母亲的下落。”世兴听了,只得出来迎接。看见苗仙虽系土作,人品不俗,遂拱手陪笑说:“家兄卧病在床不能动转,特命学生迎请。”苗仙说:“不敢。”把手一拱,同进书房,走到床前坐下说:“丁相公一向好么?”丁郎定睛一看,果然是当年教夯歌的师父,含泪言道:“仙长恩师,当年承情引进,使我父子相认。今若知我母亲的下落,还求指引指引。”苗仙说:“丁相公,你既还认得,在下就好说了,你母亲如今还在,终在相会之期。如今场期将近,整理进场要紧。”
丁郎说:“恩师,我母存亡未定,即使中个状元,也无益了。”苗仙说:“贤徒,你只顾思念母亲,难道就忘记了你那监中的父亲么?你若功名不显,终须不能搭救。依我劝,你只管进场,包得中头名,母子相会大报冤仇。”二相公在旁说:“兄长细听,此言句句有理。”丁郎说:“贤弟,我岂不知事当如此,只是我病体沉重,进场不能作文,况且母亲并无音信,焉有见面之期。”苗仙说:“贤徒,想当年我许你父子相认,果然骨肉团聚。难道今日我会说谎不成。”丁郎听到这里,心中少觉开怀,说:“但愿如此,恩师就是我重生父母了。还求慧眼看看舍弟功名如何?”苗仙把世兴看了一看,说:“令弟虽然功名有分,略次一等,二位一定是同榜连捷的了。”说罢告辞。胡世兴送出寺外,苗仙拱手而去。世兴进来,兄弟二人商议进场,叫家人胡定到礼部投了卷子,单等二月初八进场不提。
且说一枝梅又按柬帖上的言语,往各学子寓所察看动静。这一日走到一个寓所,乃是间壁两座楼房,这边楼窗前一个学子,那边站着一位仕人,只见这个递把扇子,那个递个包儿,二人嘁嘁喳喳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各把楼窗关上。苗仙看罢,知是二人有私,遂用摄取法把两边换的物件摄到手中,装在直袋以内。到了次日打听了这个学子的姓名籍贯,记在帐上,回到白云观,将帐呈于小塘。小塘看了一遍,看到南京应天府上元县薪科解元吴必显,夜间和隔壁楼上女子私换东西。小塘问苗仙,把两件东西要过来看了看,是一把扇子。上面写着一首情诗,包里是个金戒指,济仙看罢点头暗叹,也不言明就里。这一日正是二月初一,乃韩庆云拆看柬帖的日子。庆云走到无人之处拆开一看,写的是:“力作誊录书写,暗带鸳鸯笔一枝随众进场,遇地字七号卷子,乃是丁郎的令弟胡世兴的字眼。如有差讹,与他用心改正。”韩生看罢进城自去办理,小塘随后也进城去打听着司务厅一个书办名叫虞文焕,住在绍兴会馆。打听明白,到了会馆门首等他出来,看了他的模样仍回观去。
且说众学子进场,头天先点廉官、各项提调官、书役人等进场,小塘天未明起来,用隐身法到了虞文焕家把瞌睡虫取出几个撒在窗内,俱各钉在虞文焕的脸上,一觉睡熟再也不醒。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于月英寓所讨饭 胡世显金榜夺魁
话说济小塘用瞌睡虫叫虞文焕睡了,自己化现了个虞文焕的模样混进场去,韩生扮作书手,也进了场。到了次日,众举子纷纷进场,各领试卷按号作文。谁知小塘扮作虞书办跟司务厅混进场去,到了晚上就把胡世显和吴必显的卷子查出,用干烧酒启去符签子,二人换粘过来。二人哪里知道吴必显领卷归号,将七烷文字作完,满怀得意。丁郎只因思念母亲,懒作文章,竟交了白卷。阅卷所见了这本卷子,呈与主考,主考拆开弥封,见是南京应天府上元县解元吴必显。主考看了心中不悦,遂叫试官将白卷粘出,罚他三科不许会试。试官写了条子连白卷发出,高高粘起。吴必显见粘出他的卷子,心中纳闷。遂在场外喊起冤来。偏偏的试官和他作对,同主考商谈上了一本,连解元也都革去。
再说韩庆云在誊录所查出地字七号的卷子用心改正了一遍,然后誊写朱卷,字字端楷。小塘又用分身法遁出场来,叫苗仙去让丁郎再进二场,丁郎交了白卷见没粘出,又被苗仙再三相劝,只得又同兄弟去进二场。这一场中心内高兴,策论全是自己作的。三场已毕,揭晓之日,会元是陝西洛阳县邹应龙,胡世兴中了第二,丁郎胡世显中了三名。一些报喜之人忙忙乱乱,胡世显心中一喜,那病就去了七分。
一日正在寓所独坐,只听着下人胡定吆吆喝喝,不住的乱嚷。胡人相公听见,吩咐小厮去看。小厮回来禀道:“原来是个讨吃的贫婆,胡定不叫她进来,所以吵闹。”世显说:“人到难处方才乞讨,给她些东西也是好事,与我叫那贫婆进来。”小厮答应一声,把贫婆叫到书房门口,一见世显才要下跪,世显连忙拦住,抬头一看好像是他母亲一般,说:“老妈妈,我看你年纪还壮,与人家做些针织也好,为何乞讨度日,不知还有丈夫儿女没有?”贤人见他问的详细,心中疑惑,仔细把世显一看,只如丁郎一般。有心相认,又怕是面貌相同反讨没趣,想了一想遂把实情吐露。世显明知是他母亲,有心相认,又怕走露风声被年七知道,为难多会,心生一计,想不如问下住处,暂且叫她老人家回去,瞒着兄弟,我到家中相认,免的露了风声,等着金殿传胪,知会同年好报冤仇。主意已定,说:“妈妈你方才说的果然苦恼,不知你家住何处,你儿子有多大年纪,倘或撞着,我好与你报信。”贤人见问,满眼垂泪,说:“君子,我丈夫坐监五年,家产变尽,如今住在东南角上破瓦窑中。若问我那儿子,年纪面貌皆与君子相同。”世显点头,叫小厮把大米干饭给贤人盛上一罐,又装了一柳斗烂肉交给贤人,贤人千恩万谢出寺而去。一行里走着,心内想:这个举子分明是丁郎孩儿,看他的光景是怕人多眼众,所以不便相认,既然问我的住处,必定随后跟来。这贤人心中暗想,且不必提。
且说胡世显打发贤人出去,急到房中,掖上包银子,推故闲游独自出去。那贤人一行走着,不住的回头盼望,只见寺中见的那个举子,远远相随,贤人一见心中大喜,知是丁郎无疑。不多时走到窑前,贤人方才进去放下柳斗瓦罐,丁郎也就进了窑门,双膝下跪说:“不孝男丁郎叩见。”贤人连忙拉起说:“我的儿;你可想煞娘了。”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坐在土炕之上。丁郎说:“方才寺中见面不敢相认,为的是虽然中试还未传胪,恐怕泄漏风声,所以跟了前来暗诉苦情。”于氏说:“我的儿果然你中会了么?”世显说:“孩儿岂敢撒谎,自从那年到了湖广父子相认,我父便进京来,谁知又犯官司。张明、胡旺回去报信,恩祖发了一千银子,仍差二人进京打点官司,谁知二人一来再无音信,那时为儿就要上京,恩祖再三拦阻,留在家中攻书,和张氏母生的那令兄弟一同进举,又同科举会试,兄弟世兴会了第二,独儿改名世显,会了三名。一进京来我就回家探望,谁知亲人音信全无,孩儿思母得了大病,幸有仙人扶助榜上有名。因为不曾殿试,怕年七知道,不敢出头。殿试以后有了三百六十同年就不怕了。”于氏说:“但愿如此,急速救你父亲。”丁郎遂把一包银子递与贤人说:“母亲可拿这几两银子暂且使用,先到监里与我父通知一信,就在刑部左近赁间房子住着,一来往监中送饭,二来打听传胪的信息,只在刑部门口等候,若见孩儿游街,即便拦马呼名,那时自有道理。”言罢含泪而别。
于氏随后进城,到监中通知此信。仲举满心欢喜,暗谢天地。于氏就在左近赁了一间房子,暂且住着,不觉到了三月初九,嘉靖爷亲自殿试,一来是丁郎的才学,二来是祖上阴德,三来又是个孝子,天榜有名。殿试已毕,竟中举一名状元,榜眼就是会元邹应龙,三名探花名叫李春芳,胡世兴中了二甲第一名进士,俱各冠带上朝,赴过琼林宴,奏乐游街。胡世兴率領着三百六十同年来至朝房说:“列位年兄,小弟的父亲被严嵩的管家年七用计谋害,现在刑部监中,十六年冤仇未报。今日游街,借重列位同到监中一望,不知众位肯否?”邹应龙说:“既是令尊在囹圄之中,礼当一拜。”众人齐声相应都说:“愿随。”大家一齐上马。状元在前,众人随后,笙吹细乐,来到刑部衙门,叫人投进三百六十个名帖。狱官一见心内不明,说:“我有多大官职,怎么先来拜我?”正然犯想,又拿进一把帖子来,狱官一看,头一个帖是不孝男世显世兴叩首拜,其余俱是年侄。狱官说:“这可闷杀人了,倒是拜谁的呢?”提牢吏出去问了一问,回来说道:“新科状元和二甲第一名进士,俱是高仲举的儿子,今自领着同年特来看望生父。”狱官听说,亲举名帖去见仲举说:“高太爷,恭喜了,二位令郎俱中高魁,今率同年来拜,现有名帖在此。”
仲举接来一看喜不可言,即同狱官出来,开开牢门走至监外。世显弟兄两个一见父亲,跑到跟前双膝跪倒,说:“父亲苦杀了,自从张明、胡旺回去,知道父亲犯了官司,恩祖差二人带了银子来打点,谁知一来无信,幸是神天保佑我弟兄一齐侥幸,今日才敢出头,破着这个功名不要,必定本参奸臣,斫剐恶奴,方才消了心中之恨。”仲举说:“休要胡言,打算救我就是了,只顾了苗叶救柱,只怕又惹灾祸。”邹应龙为人耿直,听见仲举的言语,心中不忿,说:“老年伯,你现有这么两个儿子何必胆怯,我家有个羊皮作坊就在草帽胡同,年伯的这件冤枉也略晓一二,待小侄做个本章,务必要参倒权臣,活剐恶奴,方才如意。”众进士齐声言道:“邹年兄既有此心,我等都要添个名儿。”邹应龙说:“既然如此,同到会馆再议。”
言罢一齐托咐狱官,辞別仲举,出门上马而去。鼓乐喧天正往前走,忽有一个贫婆拦住马头说:“不孝的畜生,你竟做了官儿了么。”那些长班人役才要赶打,胡世显滚鞍下马,跪倒在尘,说:“为儿罪该万死。”世兴见如此称呼,知是于氏,也就下马跪倒。众进士一齐下马上前施礼。于氏明知故问说:“不孝子既中状元,为何不到监中看你生父?”世显说:“才和众位同年去看过了,不知母亲现居何处。”于氏说:“这几年家产变尽,讨吃度日,赁了人家半间破屋以为栖身之所。”世兴满眼落泪说:“贤德母亲苦死你了,待俺回了下处,急速去找房子。”探花李春芳说:“胡年兄不必,小弟现有处闲房在兵部街里,叫伯母去住吧。”世显说:“如此甚妥,容日奉价就是了。”遂叫家人胡定找了轿子,同李春芳的家人把于氏送去不提。
且说世显打发母亲去了,遂和众同年同回会馆,用过下马酒饭。世显拿过文房四宝,先写了一道本章与众人观看。邹应龙说:“人多难以全看,待小弟念与众位年兄听吧。”言罢高声念道:
微臣胡世显胡世兴,本参权臣严嵩纵奴行霸事。臣本高姓,因当年于氏母亲上庙,被恶奴年七看见,兴心图谋未得如意,遂用移祸计赖臣父杀人。宛平县屈打成招,减等问充军罪。年七心还不歇,又贿买解子王英,途中相害。谁知王英一心向善,途中放了臣父,自己外走他乡。臣父流落湖广,遇着恩人收作螟蛉,娶妻张氏,生了臣弟胡世兴。那时臣还在腹,到了九岁离母寻父,幸得相认。臣父因进京搬取家誉,又被年七知道,命中城察院拿去拷打,又诬打死王英,关入刑部监内,臣母乞食数年,其情甚苦。幸是上天有眼,臣兄弟皆登皇榜,情愿交还冠带以赎臣父之罪。乞万岁大发仁慈提问口供。臣感戴无尽。
邹应龙念完,众人无不伤感。应龙说:“还有一件,本上只说救父,并未叙严嵩的过恶,待小弟再做一本,众位年兄看看。”言罢提笔写道:“本头邹应龙和诸进士,为削奸党以安社稷事。有严嵩得权欺压群臣,具罪多端,不可悉述,高仲举案即是明证。求我王退佞亲贤,诚为国幸。”写罢叫众人看了。众人也俱添上名字,约定明日五鼓上朝,各回下处不提。
且说世显兄弟二人到了新宅子里见了于氏,把上本救父的话说了一遍。于氏甚喜,母子三人用了酒饭,各自安歇。次日五鼓,兄弟二人起来梳洗已毕,冠带入朝。及至同年会齐,正赶着嘉靖爷登了宝殿,文武朝参已毕,鸿胪寺正卿出班跪倒说:“臣启陛下,今有新进士齐来谢恩,在午门伺候。”万岁说:“传旨宣进。”鸿胪寺领旨,把众进士宣上金殿,谢恩已毕。胡世显同邹应龙各献本章,传官把两道本章接过送至龙书案上。万岁一见,龙心大悦,只当是条陈时务的,遂放在袖中,将袍袖一抖,君臣皆散。及至到了后宫,把两道本章一看,心中不悦,暗暗想道:胡世显因为救父,情尚可原;邹应龙新选登科,本参大臣,过于狂妄。拿起笔来才待要批,又想:且住,胡世显的冤枉虽然未辨虚实,言词其是可怜,若把邹应龙的本批驳了,胡世显的若何批法?想了一想,遂把胡世显的一本批到锦衣卫堂官陆炳,将有名官员人犯立时拿审;邹应龙的候后另批。旨意一下,钦差官往陆爷衙门而来。要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