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倾谈

  算我怕你咯!算你赢我咯!”(师傅教工夫,大哥来踢盘)所谓劝君莫逞强梁性,恐怕强中更有强。亚成向每人再打几拳,邻里来纷纷劝祝哥哥暴戾弟凶横,骨肉俱从父所生。
  料想曾公输教训,只知生仔买田耕。
  亚成先往告官,诉明自己原委之处,今逃走归,亚孝等唔肯分田地与我,官曰:“你既有细佬做秀才,自应叫佢到来秉公理处。”官即使人去请亚悌。此时亚悌闻得闹出大事,即走回家,与官差同去。既到公堂之上,泪流满面,不出一言,官曰:“家庭之事,你尽知之,究竟你如何主意?”亚悌低头拱手曰:“小生员不能调处骨肉,在读诗书,自愧庸才,毫无中用。总求老父台公断便是。”官曰:“此亦易事,就将你父所遗财产,七份分开,有何争执呢?”官既判完,亚成与亚悌共路归家,将田宅分得清清楚楚,亚悌回义堂去。自此,仁、义与亚成倍相亲爱。
  一日,讲起从前母死之事,亚孝兄弟咁样刻薄无情,亚成大怒曰:“如此不仁,是禽兽也!”(亚成虽暴尚晓得道理)要择吉期,即为改葬。亚仁走告亚悌,亚悌归,欲劝止之,亚成不听。叫亚孝兄弟来,分咐曰:“你太可恶,前者庶母之死,你不着服居丧,又不容庶母葬于先父之侧,是何道理?”亚孝等不敢出声,只顾低头,似龟咁缩,亚成曰:“既往不追,来者可谏。今择某日启土,移棺迁葬于父旁,你各人要着孝服相送。”话完,以刀削树曰:“如有不遵吾教者,与树一般,看你颈硬,抑或我个张刀利!”亚孝曰:“自不然呀!应份要送。
  ”亚成曰:“去送了么?要着孝服。”亚孝曰:“我知道咯,着个件白麻衫。”到了迁葬之期,男妇大小相送,亚孝故意曲俗话倾谈二集??的腰,顾低头慌,亚成怒佢有孝心,拭的口水做眼泪,惹得路旁人都笑。既葬之后,自此兄弟相安。但亚成之性太过刚烈,各细佬有不着处,即动手打,而于亚孝更打多的,盖僧其无情无义也。最敬重亚悌,当盛怒时,见亚悌来,一言消解。
  生来品格极清纯,善气迎人草遇春。
  老虎食人无骨刺,何尝开口咬麒鳞。
  亚孝所做事务,每多不合亚成之意,所以亚孝不满。十日去探亚悌一回,有时静对亚悌,咒骂其兄,话:“亚成哥好死唔死,又走归来,遇时将我凌辱,话我暴戾,佢重丑过我十分。
  ”亚悌婉转谏之曰:“究竟都系佢做亚哥呀,亚哥火气大亦要忍让下。佢有时自己都有唔着之处,岂可尽怨他人么?”亚孝曰:“佢做亚哥好出奇吗?大约我重先做过佢,佢的死剩种,(骂得咁毒)实系奶彩得归来,重来讲恶气,你话服佢唔服呢?
  我虽然恶,何尝有将亚忠、亚信日日来打呀?(不过专打亚仁、亚义而已)我打细佬都有,仍然依住道理去。(无理认有理,岂有此理)独至亚成哥,唔系人咁禀,恃自己高大,动不动讲拳头,你话有乜法呢?”(其佢打过呀)亚悌曰:“我有一法,惟和平恭敬,日久可感其心。你话大哥凶横,何以又唔打我?”
  亚孝曰:“你离得远,而且咁斯文,唔通将绅衿来打么?”亚悌劝了几番,亚孝都唔肯听。迟得几日,亚忠、亚信来投告。
  又迟几日,亚仁、亚义亦来投告。更计日间,亚成自己来探,曰:“细佬,我想唔做大哥咯,唔做亦极之难,个班细佬更加放肆,我有时火起。总之,用拳头做家法。至于亚孝更可恶,我有肯容过但。”亚悌曰:“大哥不宜怒气,个的细佬,点能学得你咁明白呢?”(明白得凄凉)细佬唔明,慢慢教道。大哥拳头重,自己唔知,恐一时打伤,骨肉之情,心有不忍,就是父母在九泉之下,亦有难安。”(能体贴亲心,必能爱到兄俗话倾谈二集??弟)话完,不觉眼泪滴下,亚成叹曰:“细佬个个唔学得你呀!
  ”两兄弟讲话一番,陪待饮食而去。不数日,又有兄弟来投告。
  一月数次谏说,亦不依从。亚悌见无奈之何,不如三十六着,又以走为上着,即将家眷搬迁去三泊,离家百有余里,路途远隔,是非不闻,自寻安静而已。
  善言俱作耳边风,我亦从今诈耳聋。
  拍手又携家眷去,买园三亩种通葱。
  众兄弟等见亚悌秀才远避,虽有委曲之处,难以分忧。论起亚成做事颇公道,总系带躁暴,唔函养得到,所以个班细佬多怨怒。今亚悌既往了三泊,家中所有大小事务俱以亚成大哥为主,不得不要怕他、依他而顺承他,习久相安,亦少争竞矣。
  又说亚孝之年,有四十六岁,结发妻生二子,妾氏生二子,随又收起一个婢做妾,生一子,共生五子。长子继业,派第一,继德派第三,此两个系结发所生,继功派第二,继绩派第四,此两个系妾所生,继祖派第五,此一个系婢所生。五子皆有家室,添得几孙,村中有人称亚孝做多仔公,又为好命公矣。
  亚孝一生做出咁多德业么?咁多功绩么?若系生一个仔,难以承继得完,妙在仔多,分开一人继的。
  谁不知个班仔,性情暴庚,了不可当,个个俱能继父之志。只有第五仔改名继祖,不肯继父,而继亚公,其余皆学足亚孝规矩。所以古人有诗云:兄弟同居忍便安,莫因毫末起争端。
  眼前生子又兄弟,留与儿孙作样看。
  所谓有样瞧样,学翻个形像也。
  一日,继业话继德曰:“细佬,我两兄弟系大婆仔,佢三兄弟系细婆仔。本心之讲,我着硬边呀,(恐怕骨多鲠喉)就系欺佢打佢,佢有恨出尺呢?”继德曰:“着咯,着咯!唔驶俗话倾谈二集??界情面佢,佢叫我做亚哥,都唔好应佢。”(你咁样无情,恐怕当之不起)继绩闻之,亦话继功曰:“亚哥,今者继业两兄弟会埋,想来欺负我,唔驶怕佢,佢有细佬,我亦有亚哥,佢有两对手,我亦有四只,佢拈铜鞭,我执铁尺,你慌驶输过佢么?悌来头凑,唔似阵势,一齐动手。”(好似戏棚,个的花花公子一样)继功曰:“自不然呀,我大早有此意,未有话你知。今讲起来,不可不虑。(你实在未有忧虑,就系杀死兄弟,可能了得事么)我前日买定一张单刀,放在床头,遇时预备要用。佢若真来寻打,就先下手为强,免至受亏一着。”于是大婆仔结为一党,细婆仔又结为一党矣。(家运衰到个样子)独至继祖,系婢所生,并无同胞兄弟,母又早死,自己年轻,四个亚哥每欺凌佢。亚孝见几个仔,遇时嘈闹,彼此不和,因骂之曰:“你兄弟点解得咁暴戾呀?兄不爱弟,弟不让兄,你聚为一图,我结为一党,相憎相厌,似杀父之仇,成何规矩!你兄弟不尽同母而生,亦皆同父而出,晓得连枝同气,当念手足之情,为何情义俱无,只想寻仇作对?你等将来亦有子孙生养,照样学你,岂得叫做为人?”(极好道理,实将自己大骂一场)个班仔答曰:“我非拜他人做师傅,原来学你之所为。(父道两兼师道,喃魔先生教仔,尽符尽法)好之你会埋三叔四叔,专去欺五叔六叔,你想下,自己点样好法呀?只晓得骂人,唔骂自己。”(徒弟恶过师傅咯)亚孝听闻几句说话,即垂头无语,长叹一声而去。
  从前只管欺兄弟,子亦而今有弟兄。
  相打相争如一样,拜师学足我无情。
  孟子云: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
  亚孝之谓也。
  又亚孝第五子,名继祖。其外父外母家附近三泊地方,继俗话倾谈二集??祖一次去探外父,顺便拜候亚悌二叔。亚悌生得三个仔,大仔系秀才,名叫继善,余二子尚幼,亦读书。
  亚悌一生好处,见善必为,又欲其子继之。改为继善,善愈添而福愈厚矣。若亚孝之诸子凶横,效之为继恶可也。
  继祖来探,见二叔之三子,兄弟怡恰,相亲相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瑞气一门,家庭欢乐。
  诗书男子妇桑麻,瑞气融融聚一家。
  门外半生欢喜草,阶前多种吉祥花。
  继祖住了几日,不愿归来。亚悌催他回家,继祖求寄居在此,亚悌曰:“你慌我有饭过你食,有屋过你住么?因你父唔知,于理不合。你归家禀明父母,然后来此未迟。”因亚孝正室虽死,又续娶回一继室也,继祖由是回家。到了一月,外父拜寿,继祖劝妻曰:“我前者到二叔处,见其父子兄弟,和气一团,一分快乐。今者岳丈寿旦,我与你恭祝之后,往二叔处住,永不归来,未知你意如何,以为好否?”其妻答曰:“我见几个伯爷如此拂戾,总不同人。无论男子不情,即妇女亦不顺,一家暴气,何日能消?将来必有凶灾,争在几时发作。论起翁姑,生平薄德,而伯爷几辈更甚凶横,俗语云:‘积善之家庆有余。
  ’吾恐君之家,五祸临门矣。见机而作,不可延迟,吾恨无翼以高飞,断不愿久居此土也。”(五个新妇算至明白,系继祖老婆,一家之中除亚悌,亦以此妇为第一)继祖遂禀知其父曰:“儿无同胞骨肉,每为兄辈欺凌。今与妻往外父处祝寿,顺探二叔,不归来矣。”亚孝曰:“我与你二叔,前有微嫌,恐难久祝”继祖曰:“二叔非他,系圣贤人物也,岂记从前小怨么?”亚孝曰:“细仔呀,我知你屈气咯,个的龟蛋,唔中用,我来教佢,佢一句顶住我喉咙,好似横吞榄核。(生鹅喉都唔定)得栖身之所,还须要奋志做人,学二叔之所为,勿学你父,俗话倾谈二集??老来方悔也。”话完泣下,父子洒泪而别。
  含愁难解倍心酸,戾气遥知祸满门。
  白鹤高飞云外去,任他鸡斗与鹅喧。
  遂带老婆去祝寿,往探二叔,亚悌不胜欢喜。扫屋与居,使他从长子继善读书,学习文章诗赋。继祖极聪明伶俐,苦志专功。
  读了数年,文思大进。(与善人交,如入芝兰之室)亚悌见他有用,代佢捐一个监生,以励其志。
  又说自继祖迁居三泊之后,而家中兄弟怨骂尤多,亚孝诈作两耳塞聋,低头闷坐。(聋早二十年真正好咯)继功之母,庶妾也。一日,与继业之妻争论油盐碎项,继业闻之,忿忿不平,接口骂曰:“你做家婆,驶乜认得咁正呀?我老婆话剩都未到你话。(唔通工夫你老婆做刺然后到佢做么)你咁就整成装模作样吗?你好声色咯!我劝你唔好讲咁多,讲得多你有错!
  ”(你的说话就先错了)骂得庶母两泪交流。继功忽然来到,听闻如此怒骂,勃然变色曰:“大约我老母个的说话,都是平常,硑得罪你老婆呀!照事讲事,驶乜讲声色唔声色呢?我老母唔声色,唔通你好声色么?”继业曰:“细佬,你大约想打过吗?”(都有几分意)继功曰:“想打唔打,要我自己知对,人之子而派人老母不是,实在唔服。”继业曰:“你唔服,点样呢?”继功曰:“要骂你!”继业曰:“唔许你骂,点样呢?
  ”继功曰:“唔许我骂都要骂,唔通罗得翻?”讲到个句说话,谁不知继业装定身势,扎起髻氏的,继功亦抽高裤脚,卷实衫袖,继业撒手曰:“不必讲、不必讲,打过分道理。”继功曰:“就话打,怕你么?”
  性如蟋蟀近中秋,乱叫声声恶气福
  今日相逢难罢手,拍身拍势就埋头。
  继功扎定子午马,继业扎定四平马,继业一拳打向头来,继功俗话倾谈二集??用左手招开,右拳打回继业乳旁之侧。继业转马侧身进前一挨,用手拨开,顺拳搭上,继功正额眼中水火都标。(打交工夫学过几年,孝弟工夫一毫未学)继功自料力不能当,闪身就走,跑回自己屋内,摸着床头个张单刀。继业知继功回取利器,自己亦发脚走回家,寻着一双铁铜。谁知继业执铜出门,继功来到门口等定,见继业出来,尽势一刀拢去,(此刀算利,亦算好驶)肚内流肠,满地鲜血,大叫一声而死。(此时唔打得咯,唔好睇咯)是日适值墟期,男妇多去投墟,连继德、继绩亦不在屋。兄弟相打之时,妇人叫喊,而邻里左右见他兄弟遇时打惯,当作平常,(工夫纯熟之至)岂料出起刀来,救之不及。
  宗族聚议,即将继功捉住,捆绑鸣官。(此时理应出工夫仔,要用折法)众口一词,不能不认,重打数百,押入监房。(单刀放在何处呢)照律杀兄之候,应议凌迟定罪,不料继功染病,又因重受官刑,元气大伤,忿闷而绝。监牢身丧,戾气消沉,呜呼哀哉!同归一荆(两兄弟唔耐打)又说继业之妻冯氏,继功之妻曹氏,两人不同居也。冯氏每日到曹氏门前咒骂。一日,骂入屋内,曹氏恼不能堪,出声答曰:“吓吓,你家男子死,我家男子生么?你硑丈夫,我亦守寡,大众都同一苦,你何为来骂我呀?”冯氏曰:“你唔好老公,斩死我老公,我要问你罗翻个老公!”
  一句老公,两句老公,句句都系老公。你既爱老公惜老公,何不劝谏下老公,开解下老公?床上睡时,细心化导老公,门前骂时,尽力拦阻老公,叫老公忍气,叫老公平心,叫老公保重自己,叫老公饶让他人,然后老公不至闹事,老公不至伤身。常得见老公,唔忧硑老公。若平日唆摆老公是非,当时任由老公打闹,过后悲切老公唔在,许你,点样痛老公、念老公,都俗话倾谈二集??系叫做唔要老公。
  曹氏曰:“你讲咁蛮咁恶,唔通想打过么?”冯氏曰:“就讲打都唔怕你。”话完即抽身抽势,扎紧只髻,一拳打向曹氏面上。曹氏双手推开冯氏,又尽势扑埋来,推跌曹氏在地,头披髻散,覆面横眠。冯氏快骑上背脊,伏低乱捶乱撼,以手扭佢耳朵,用口唆佢膊头。(写得女人打法,情景极生)曹氏伏在地,气嘈嘈,眼白白,头摇譬乱,诈哑不出声。原来冯氏生得高大,身驾重的,所以压住曹氏唔转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