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小说
- 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先说曹操教将袁谭首级各县号令,曰:“敢有哭者,灭三族。”头挂北门外。一人布冠衰衣,哭于头下。左右拿来见操。操问之,乃北海营陵人也,姓王,名修,字叔治。乃青州别驾,因谏袁谭被逐。知谭死,故来哭尸。操曰:“汝知吾令否?”修曰:“已知。”操曰:“汝不怕累及三族耶?”修曰:“汝生逼他命,亡而不哭,非义也。畏死忘义,何以立世乎!吾受袁氏厚恩,若得收葬谭尸于残土,然后全家受戳,瞑目无恨。”操曰:“河北义士何如此之多矣!可怜袁氏而不能用,能用则吾安敢正眼而观此地也!”操遂礼修为上宾,以为司金中郎将。操又得王修,甚喜,问修曰:“今袁尚已投袁熙,当用何策取之?”修不答。操曰:“真乃忠臣也。”问郭嘉,嘉曰:“可使袁氏降将焦触、张南等自攻之,可以取也。”操用其言,随差焦触、张南、吕旷、吕翔、马延、张顗,各引本部兵,分三路进攻幽州。操兵缓行接应。
袁尚知操兵到,前队皆是河北降兵,二人商议弃城,引兵星夜奔辽西而去投乌丸番邦也。幽州刺史乌丸触番人之名杀白马为祭,聚幽州众官,歃血为盟,共议背袁向曹之事。乌丸触先歃血,言曰:“吾知曹丞相当世英雄,今往从之,如不遵令者腰斩。”依次歃血。至别驾韩珩前,珩乃掷刀于地而言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主败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缺矣!若北面而降曹氏,吾不为也!”一席之人尽皆失色。乌丸触曰:“夫兴兵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韩珩既有志如此,听其自便。”推珩而出。乌丸触乃出城迎接三路军马,径来投降。操大喜,加为镇北将军、幽州太守。
操使探,“乐进、李典攻打并州,高干见守壶关口,不能下”。操自勒兵前往。乐、李二将接着,说:“干死拒住关,击之不能下。”操集众将,共议破干之计。荀攸曰:“若破干,须用诈降计方可。”操然之,唤降将吕旷、吕翔,附耳低言。吕旷等引军数十,直抵关下,叫曰:“吾等为袁尚轻视,故降曹操。操多疑心,吾今改过,还扶旧主。可即开关相纳。”高干未信,只教二将自上关说话。二将卸甲弃马而入,言曹操之过。干曰:“曹军新到,何计破之?”旷曰:“乘军心不定,今夜劫寨。某等愿当先。”干喜,是夜教二吕当先,引万余军前去。将至曹寨,背后喊声大震,伏兵四起。高干性命如何?
郭嘉遗计定辽东
高干知是中计,急回壶关城,乐进、李典已夺了关。高干夺路走脱,去投单于。操领兵拒住关口,使人追袭高干。干到单于界,正迎北番左贤王。干下马拜伏于地,言:“曹操吞并故旧境土,今欲犯王子地面,万乞救援,同力克复,以保北方。”左贤王曰:“吾与曹操自来无仇,何敢侵我地土?汝欲使吾结冤耶!”叱退高干。干寻思无路,去投刘表。行至路上,被都尉王琰杀之,将头解送曹操。操封琰为列侯。
并州既定,操商议西击乌丸,就拿袁熙,以绝祸根。曹洪等曰:“袁熙、袁尚兵败将亡,势穷力尽,今投夷狄;夷狄贪而无亲,岂能为尚用?今引兵入番邦境内,倘或刘备、刘表引兵袭许都,救应不及,为患不浅矣!请回师而勿进为上。”郭嘉进曰:“诸公言者,错矣。公虽威震于天下,胡人恃其边远,必不设准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于番邦有恩,而尚兄弟犹存。今舍乌丸之资而往南征,尚兄弟因乌丸之助,招死主之臣,以生冒顿之心,冒顿,音没突,番人名。成觊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刘表坐谈之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刘备矣。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操曰:“奉孝之言,真大议论!”遂率大小三军,车数千辆,出卢龙寨。但见黄沙漠漠,狂风暗起,山谷崎岖,操有回军之心,问于郭嘉。嘉此时不服水土,卧病于车上。操泣曰:“以吾欲平夷狄,使公远涉艰辛而染病耶?”嘉曰:“某感丞相大恩,虽死不能报万分之一。”操曰:“吾见北地崎岖,意欲回军,若何?”嘉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而难以趋利;不如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备,虏可擒也。须得曾识径路者以引之。”
操遂留郭嘉于易州养病,求乡导官以引路。人荐袁绍旧将田畴深知其境,操命寻之。畴见操,言曰:“此地秋夏间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若嘿音默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前近柳城,掩其不备,冒顿可一战而擒也。”操从其言,封田畴为靖北将军,作乡导官,为前驱。张辽为次。操自押后,倍道轻骑而进。时建安十一年秋七月,田畴引张辽前至白狼山。
却说袁熙、袁尚会合冒顿等数万骑前来,张辽慌报知曹操。操自勒马,登高望之,见冒顿兵无队伍,参杂不整。操与张辽曰:“虏兵不整,便可击之。”操以麾授辽。辽引许褚、于禁、徐晃四路下山,奋力急攻,冒顿大败。辽拍马斩冒顿于马下。余众投降:自名王已下,胡、汉相杂二十余万口。袁熙、袁尚引数千骑投辽东去。
操收军入柳城,使人探郭嘉病,回报郭嘉病九分。操封田畴为柳亭侯,以守柳城。畴曰:“某负义逃窜之人耳,蒙厚恩全活,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寨,以讨赏禄哉!必不得已,请效死不受侯职!”言未毕,涕泣横流。操又使夏侯惇说之,不从,操乃拜畴为议郎。操抚慰单于番人等,送纳骏马一万匹。操领兵回,时天气寒且旱,二百里无复水,军又乏粮,杀马数千匹为食,凿地三四十丈乃得水。操回至易州,重赏先曾谏者。操曰:“孤前者乘危远征,侥幸成功。虽得之,天所佑也,故不可以为法。诸君之谏,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之。”操到易州,时郭嘉已死数日,停柩在公廨。操往祭之,哭倒于地曰:“奉孝死,乃天丧吾也!”回顾与文武曰:“诸君年齿皆孤等辈,惟奉孝最小,吾欲托以为后事。不期中年夭折,使吾心肠崩裂矣!”嘉之左右,将嘉临死所封之书,呈上曰:“嘉临亡,亲笔书此。丞相从之,辽东自定矣。”操曰:“奉孝如此用心,孤如何不从!”拆封视之,点头嗟叹,诸人皆不知其意。次日,夏侯惇引众人禀曰:“辽东太守公孙康,久不宾服。即目袁熙、袁尚二人投之,久必为患。不如乘其未动,速往征之,辽东可得矣。”操笑曰:“不烦诸公虎威。数日之间,公孙康自送二袁之首矣。”诸人皆疑。次日,又禀,操亦如前言回之,诸将不信。
却说袁熙、袁尚引数千骑,奔辽东来。公孙康本辽东襄平人也,武威将军公孙度之子。康知袁熙、袁尚来投,遂聚本部属官商议。其叔公孙恭曰:“袁绍在日,常有吞辽东之心,恨未有暇也。今袁熙、袁尚兵败将亡,无处依栖,来投辽东,此是鸠夺鹊巢之意也。若容纳之,必来相图。不如赚入城中杀之,送头与曹公,曹公必重待于汝也。”康曰:“只愁曹公乘时引兵下辽东,又不如纳二袁以助之,使为股肱也。”恭答曰:“操若下辽东,必星夜前来;如其无意,必不动矣。可探听之。如操进兵,则留二袁;如不动,则杀二袁送与曹公。”康从之,先使人去探听消息。
却说袁熙与袁尚曰:“今辽东军兵有数万,足可与操争衡,暂投之。却当杀公孙氏以夺其城,养成气力而抗中原,可复河北也。”尚曰:“吾揣此心久矣。”二人入见公孙康,留于馆舍,每日使人相待,推病不相见。探细人回报:“曹操兵屯易州,无下辽东之意。”公孙康先伏刀斧手于壁衣中,使人请二袁入。相见礼毕,命坐。康见左右侍立,尽令出外回避,欲议密事。尚见坐榻上无裀褥,时天气严寒,对康曰:“愿铺坐席。”康瞋目而言曰:“汝二人之头,将行万里,何席之有!”尚大惊,举手无措。康曰:“何不下手!”刀斧手拥出,就坐席砍下二人之头,用木匣盛贮,使人送投易州,来见曹操。操在易州,按兵不动。夏侯惇、张辽入,禀曰:“如不下辽东,可回许都。恐刘表生心。”操曰:“吾待二袁之首。”众皆暗笑。忽报辽东公孙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级至。众皆大惊。使呈上书,操大笑曰:“不出奉孝之料!”操赏其使,遂刻印,封公孙康为襄平侯,拜左将军。使回,众官问于操曰:“何为不出奉孝之料耳?”操乃将郭嘉书以示之。其书曰:
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往投必疑。若使兵急之,后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
众皆踊跃称善。操引诸官设祭于郭嘉灵前。嘉亡年三十八岁,从征伐十有一年,多立奇勋。史官有庙赞曰:
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
运谋如范蠡,决策似陈平。可惜身先丧,中原梁栋倾。
又诗曰:
虽然天数三分定,妙算神机亦可图。
若是当时存奉孝,难容西蜀与东吴。
操领兵还冀州,使人先扶郭嘉灵柩于许都迁葬。程昱等请曰:“北方大定,可还许都,建下江南之策。”操笑曰:“吾有此志,诸君先言,正合吾意也。”是夜,宿冀州城东角楼上,凭栏仰观天文。时有荀攸在侧,操指曰:“南方旺气粲然,恐未可图。”攸曰:“以丞相天威,何所不服耶!”正看间,忽见一道金光,从地而起。攸曰:“此必有宝于地下。”操下楼,随光令人掘之。果得何物,下回便见。
刘玄德襄阳赴会
曹操于金光处掘出一铜雀,问攸曰:“此何物也?”攸曰:“昔舜母夜梦玉雀入怀,而生舜帝。今得铜雀,此吉祥之兆也,宜作高台以庆之。”操大喜,遂令造铜雀台于漳河之上。即日破土断木,烧瓦磨砖,计一年而工毕。次子曹植进曰:“若建层台,必立三座:至高者,名为‘铜雀’;左边一座,名为‘玉龙’;右边一座,名为‘金凤’。作两条飞桥,横空而上,以‘龙凤朝铜雀’之意。二年成就。”操喜曰:“吾儿言者是也。他日台成,足可娱吾老矣。”次子名植,字子建,极聪明,年十岁时善属文,谙经书,诵论辞赋数十万言,无一字差错,常作文章呈父。操曰:“汝倩人耶?”对曰:“出言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操甚爱之。操妾刘氏生子曹昂,征张绣时阵亡。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操独爱植。于是留曹丕、曹植在邺造台。操令张燕守北寨。操所得袁绍之兵,共有五六十万。班师回许都,议封功臣,皆为列侯。操表军祭酒郭嘉。表曰:
臣闻褒忠宠贤,未必当身;念功惟绩,恩隆后嗣。是以楚宗孙叔,显封厥子;岑彭既没,爵及支庶。故军祭酒郭嘉,忠良渊淑,体通性达。每有大议,发言盈庭,执中处理,动无遗策。自在军旅,十有余年,行同骑乘,坐共帏席:东擒吕布,西取眭固;斩袁谭之首,平朔土之众;逾越险塞,荡定乌丸;震威辽东,以枭袁尚。虽假天威,易为指麾,至於临敌,发扬誓命,凶逆克殄,勋实由嘉。方将表显,短命早终。上为朝廷悼惜良臣,下自毒恨丧失奇佐。宜追增嘉,封并前千户,褒亡为存,厚往劝来。谨表以闻。
封郭嘉为贞侯,养其子奕于府中。后奕为太子文学,早薨,子深嗣。深薨,子猎嗣。操欲南征刘表,荀彧曰:“军方北征而回,未可远行。更待半年,养成气力,刘表、孙权一鼓而下。”操从之,分兵屯田,以候调用。
却说玄德自到荆州,刘表待之甚厚。一日,正与相聚饮酒,忽报原降张虎、陈生在江夏掳掠人民,欲取荆州造反。表惊曰:“二贼反,为祸不小!”玄德曰:“不须兄长忧虑,备往收之。”表大喜,即点三万军,令玄德行。次日,到江夏,张虎、陈生引兵来迎。玄德引关、张、赵云出马。玄德在门旗之下,望见张虎所骑之马,极其雄骏。玄德曰:“此必千里马也。”言未毕,子龙挺枪出马,径冲过阵去,一枪刺张虎于马下,就扯住辔头,牵马回阵。陈生见子龙牵马而去,随赶来夺。张飞大喝一声,挺矛出马,将陈生刺于马下。余众奔溃。玄德招安平复,江夏诸县民赖其利,遂班师回。表自出廓迎接,入城饮宴。酒至半酣,表曰:“吾弟此等雄才,荆州有所倚仗也。但忧南越不时寇境,张鲁、孙权皆足以为虑。”玄德曰:“弟有三将,可以保之,遣张飞巡南越之境;关某拒固子城,以镇张鲁;赵云拒三江,以当孙权。兄何忧哉!”表大喜。时蔡瑁告姐蔡夫人曰:“刘备遣三将巡境,自居荆州,久必为患。备为人忘恩失义,不可同守荆州。”蔡夫人夜对刘表曰:“我闻荆州人多与刘备往来,容在城中无益,不如遣之。”表曰:“吾弟仁德之人也。”蔡氏曰:“诚恐他人不似汝心。”表已狐疑。
次日出城点军,见玄德所乘之马极骏,问之,乃张虎之马也。表称赞不尽。玄德会其意,就将此马送与刘表。刘表大喜,骑回城中。蒯越见而问之,表曰:“玄德送之。”越曰:“昔吾兄蒯良,最善相马;今虽去世,越亦颇晓。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马’也,骑则妨主。张虎为此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表听其言。次日,表请玄德饮宴,而言曰:“夜来所惠之马,深感厚意。但贤弟征进可用,表处空闲,敬当送还,永远骑坐。”玄德起谢。表又曰:“贤弟久居城廓,恐废武事。此去襄阳管下有一县,名新野县,颇有钱粮。弟可引本部军马,于此县屯扎,就收钱粮为用。”玄德深谢,随领本部军马,径往新野。表自送行。酌别之后,一人在玄德前长揖曰:“不可乘此马。”玄德视之,乃刘表幕宾伊籍,字机伯,山阳人也。玄德慌下马问曰:“此马何不可骑也?”籍曰:“昨闻蒯越对刘表说,此马名‘的卢’,乘则妨主,因此还之。”玄德曰:“深感先生见爱。凡人居世,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岂可因一马而能妨吾哉!”籍服其高论,自此与玄德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