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不表三娘回家转,王大婆婆又来临。
  王婆来到施家门口,“哎呀,二位娘娘,才间我看见你家三娘娘气急红脸对家溜,我喊她,她也不答应,为点底高来家淘气?”“哎呀,不晓得。我们走娘家家来,又不曾哪个说底高,她像河豚撞了个芦桩——一肚子气。才间上娘家去格!”“哎呀,你们晓她上娘家做底高格?”“不晓得!”“你们不来家,她家娘家来了多少人,高子矮子、矮子长子、大斑麻子、雪夺瘌子肩斗上背了车口袋子,肚里灌了多少杲昃,还有纱芋子、毛芋头子忒得我家槿脚头,把我家孙子捡家去,能烧两顿咸粥。她家去,莫非是分赃格!”“哎呀,王大婆婆,你不说,我们哪晓得,来来来,我堂还有点黄酒。”二嫂又拿了糍团。“不嘎,不能说我说格哇!”“哦,晓得!”
王婆说谎真说谎,说到黄酒糍团汤。
  再表三娘娘跳到娘家,父亲一见说:“这底高腔调,莫非总是不贤,才淘气格。往常欢欢喜喜家来,留过两天,今朝哨点家去。”三娘娘到家,妯娌三个对家一坐,像个菩萨,你不对我说话,我也不对你答声。
不表妯娌不和睦,再表婆婆转家门。
  婆婆来前村上十王会,他家客气,半月前就弄帖子来请。婆婆对孙子说,“望望他家几时日子?”孙子一抽,初字底下一横初一,初一到夜也不来接,婆婆等了一天不曾吃饭。“孙子,你望望到底几时?”又抽了一点,“啊,初二。”初二又等一天不曾吃,“孙子,望望看,足底几时?”孙子突估拿出来一望,“啊,初三。”初三一大早,斋主家弄车子来接。他家客气了,做个芝麻屑甜团,一碗盛八个,一众和佛格奶奶总说:“哦,捡啦点,多了。”施家奶奶说:“我赌你们哪个人吃八碗。”大家一齐说:“赌你!”她饿了两天不曾吃,刚刚正好,一口一个,八八六十四个团一齐总吃下去,最后一个吃不下去,就对嘴里一含,“斋主,今朝风大媳妇年纪轻,我不放心,我家去望望马上就来。”跑到半路上,一阵风,盖头布吹忒得地下,团吃得太饱,不好弯腰就弄拐杖对家拱,一拱一蓬,三媳一看,“嗯,婆婆捉个小猪家来了。”来到身边一看,原来是块盖头布。“三媳,帮我拿盖头布拾把我!”“不高兴,你不好拾!”婆婆没法,只得自己弯腰拾盖头布,腰一弯,嘴里团对下一抛,三媳拾起来揩揩干净,对嘴里一撂,“哎呀,芝麻包格,包心不丑!”婆婆说,“早晓芝麻屑,我还要吃他三大碗。”婆婆来到家中有点口干,“三媳,舀点汤来。”三媳拿瓢勺糠来,“婆婆存糠!”“你个不贤三媳,你就这样对我大人格?!”“婆婆,你有偏心,对她们好,欺我个人!”婆婆说,“没这话,你不信,我哪怕赌咒。”婆婆拿箍香对灶家跑格,哪晓气气闷闷头里发昏,盖头布扎得下,看不清,到跑磨房去了,香对磨眼里一插,跪下来就磕头,头对磨子上一撞,头倒撞坏了格!
磨子生来八面花,磨单原是树丫把。
自小跟我团团转,今朝欺我老人家。
  妯娌三个连忙帮婆婆拿头扎起来,大娘娘对三娘娘说:“总怪你。”“怪我哩!怪你们,你们好了!来娘家偷偷放债,有私房钱还有私房田。”“哪说格?”“王婆婆。”“哦,她也说你格。我们不来家,你家多少娘家人来过,拿了多少东西,变鬼蹦家去,原来是家去分赃呱!”“哪说格?”“也是王婆说格。”“那我们去问她!”
妯娌三个朝前走,王婆门到面前呈。
  王婆见妯娌三个一来,晓得不好,吓得就对床底下一躲。媳妇来门口,妯娌三个问,“王大婆婆可来家?”媳妇拿眼睛瞄瞄,“来家不来家?”媳妇嘴歪歪,“躲了床底下,你们做底高格?”“问你家借塌耙格。”妯娌三个背住王婆婆一只脚,手一捺,八寸八。对外拖,“哎呀,王奶奶你躲了床底下做底高?”“啊,不要提,我家孙子要哭,我做黄老虎吓他格。”
两班善人不相信,黄老虎吓到如今。
  “王奶奶,我有私房钱,私房田!?”“王奶奶,我家有多少娘家人来过?!”“哎呀,我老奶奶干大格年纪,老了斜里半调,说话不好算数,你们不要当真个!”妯娌三个一听,该打,上了她格当了!
妯娌三个回家转,和同合气过光阴。
不表施家多和睦,阴司阎君早知闻。
  阎君吩咐两廊鬼判,夜叉狱卒,把王婆捉拿归案!
鬼使听见这一声,带了马叉就动身。
钢叉一把拿在手,当面一叉不容情。
王婆七孔流鲜血,呜呼哀哉丧残生。
头发绞在将军柱,铁钳插口拔舌根。

祸只为,舌上起,亡家败国,
百年终,归地府,去见阎君。
  阎君说:“王婆,你来阳日三间会说谎?”“阎君,我不会说!”“不会说?割她格舌头!”“阎君,我有点会说格:
说到稀奇真稀奇,西天太阳往东移。
花船撑到山顶上,老鼠翻身捉猫咪。
说到稀奇真稀奇,枸杞头开花结荸荠。
滚汤锅里鱼散子,黄鼠狼窝里孵小鸡。
说到稀奇真稀奇,瘫子鸟蓬蓬飞。
聋子听见说鬼话,眼睛肚里哄鼻涕。
说到稀奇真稀奇,水牛淹杀汤罐里。
和尚还成干血痨死,尼姑还发小肠气。”
  阎君说:你个罪鬼,胡说八道,这还了得,鬼使,替我动手!
将军柱,高吊起,铁钳插口,
把你舌,都拔出,除尽冤根。
满口中,鲜血出,难言苦痛,
只为你,在阳间,说是生非。
  众位,阴司割了个舌尖,来生就是笃子,割了舌根,就是哑子。
若要是,免地狱,轮回之苦,
除非是,在阳间,念佛看经。
逢三月,十八日,志心称念,
弥陀佛,万千声,免堕沉沦。

四殿阎君本姓韩,案前狱卒未曾宽。
阿弥陀佛念千遍,铁钳头上软如棉。
二月十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阿弥陀佛念千声。
南无阿弥陀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人×××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五殿阎罗大王案下,正月初八日圣诞降生时,伏维善部童子下界,称念本尊地藏王菩萨百万千声,能免奈河、血湖两重地狱之苦。
五阎罗,掌幽冥,实在厉害,
管世间,男和女,不善之人。
血湖池,奈河桥,两重地狱,
一金桥,一铁桥,善恶分明。
在阳间,修善的,金桥上度,
有金童,并玉女,迎上金桥。
这金桥,真金造,金龙金凤,
金桥柱,金桥景,金兽金禽。
金栏杆,金狮子,金花银朵,
金装饰,金雕画,砌地金砖。
修行人,上金桥,金钟玉磐,
过金桥,登天界,极乐逍遥。
作恶人,到阴司,铁桥上过,
一尺三,万丈高,起到青云。
半空中,有鬼怪,铁龙铁马,
恶小鬼,执铁棒,更不容情。
奈河里,大风浪,铁蛇来咬,
铁桥上,铁鬼使,铁狗来吞。
在世间,不行善,不敬天地,
这铁桥,久等着,十恶之人。
河岸上,铁夜叉,铁棍便打,
打爷娘,骂长辈,毁骂神明。
忤逆人,不孝道,父母不顾,
断妻儿,绝仁义,不顾人伦。
使强梁,欺善人,行凶霸道,
还有那,妇女流,邪恶行凶。
逆公婆,通外奸,谋夫害主,
生育时,血污秽,触犯神明。
年限满,到阴司,魂归地府,
见阎君,他断你,血湖池中。
血湖浪,吹起来,口吞血水,
这苦海,怎能够,脱离超升。
在会人,听宣扬,心中记取,
切须要,在阳间,念佛看经。
若遇着,正月八,志心称念,
地藏王,菩萨号,百万千声。
百年终,大限到,魂归地府,
见阎君,方才免,奈河沉沦。
血湖池,奈河桥,罪人得度,
白莲花,登彼岸,极乐仙乡。

五殿阎君本姓麻,铜蛇铁狗便交差。
正月初八称扬念,提携众生踏莲花。
奈河千尺浪,血湖万重波。
要免轮回苦,本尊地藏王称。
南无本尊地藏王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六殿变成大王案下,三月初八日圣诞降生时,称念大势至菩萨百万千声,能免变成地狱之苦。
大丈夫,男子汉,同天共日,
贫与富,寿与夭,由命由天。
富贵人,有钱财,家中积善,
贫穷的,无度活,借债营生。
  就是穷人借了人家格钱,到秋收以后,要及时偿还,如果不还,到来世,变牛变马,变猪羊猫犬,也是要还的。
前世不还今生债,披毛戴角变四生。
富贵的,有钱财,人间放债,
贫穷人,借钱粮,必须还人。
倘若是,不偿还,赖人钱物,
那一种,无义汉,诈骗为生。
年限满,无常到,前来勾取,
见阎君,他判你,是个欺心。
那阎君,判断你,前去还债,
变驴骡,牛和马,也要还人。
  当年有个王举士,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姑母说:内侄,你去帮我忙忙,十载后,我帮你娶房妻,好等你成家立业。一笔来他家做了十载小伙计。十八岁了,王举士说:姑母,你答应帮我娶房妻格,怎到今朝头也不提?哎!内侄,你听错了,不是娶房妻,是捉只鸡呀!王举士拿鸡一卖,送到观音寺里上了缘簿。舅舅说:外甥,姑娘伯伯骗你,格还算个人?!你上我家去,帮我忙忙,忙了三年,我买条牛把你,你家来可以耕田耙地,成家立业。王举士来母舅家一笔做了三年伙计,王举士说:舅舅,你答应买条牛把我,同我去望望是黄牛还是水牛?“不不不,外甥,不是一条牛,是一壶油哇!”王举士拿了一壶油送到东岳庙里去点琉璃灯。到了来世,王举士读书聪明,十五岁就入黉门秀才,十八岁就中了举人,二十岁成亲。当初人家结婚总请和尚领轿,哪晓周堂日子忙,老和尚没工夫,打发小和尚去格。小和尚年纪虽轻,道功不浅,到他家看见马就笑,看见猪羊猫犬又笑,看见新娘子拍手打掌哈哈大笑。第二天,王举士到庙里谢礼,说:老师父,昨天你家小师父到我家,看见多少东西总是笑,不知是何道理?老师父说徒儿,你笑他家底高?“老师父,你要是去了,人还要笑坏了!”
他家娘舅变马外甥骑,姑母反做脚头妻,
猪羊猫犬表兄弟,吹鼓手打了自己皮。

变驴骡,牛和马,猪羊猫犬,
身披鞍,口衔铁,骑坐还人。
变猪羊,上刀砧,以肉还债,
猫和犬,还不尽,守舍看家。
这阎君,他掌管,变成地狱,
入轮回,串四生,不得超升。
但为人,切须要,持斋吃素,
遇三月,初八日,圣诞生时。
称扬念,大势至,菩萨佛号,
万千声,到阴司,才得超升。

六殿阎君号变成,麻昌街上长生身。
变成六畜还人债,披毛戴角串四生。
三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
称念大势至,免堕地狱门。
南无大势至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七殿泰山大王案下,三月廿七日圣诞降生,伏迂弥陀童子下界,称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百万千声,能免碓磨地狱之苦。
豪强汉,在世间,笑人念佛,
不持斋,不吃素,广杀生灵。
  且说有一个人,帽子三七戴,衣裳一把掩,头上辫把散丝线,眼睛上套格二铜钱,瓜子剥剥倒就蛮香,站在三叉路旁边,拖鞋搭脚充魍魉。遇到一班奶奶,上会烧香,“奶奶,你们到哪去?”“啊,我们上明路会去!”“提到明路,你们可会做偈子?”“哎呀相公,和佛也马马虎虎,做偈子从小不曾学。”“那我教你。”“好哩,回头拿果子带把你吃!”“那你们拿盖头布掀掀上,耳朵拔拔长。
三朝露水夹朝霜,破湿花鞋进经堂。
阿弥陀佛不肯念,要吃斋主家豆腐团圆汤。”
  “你个小官人,我们哪里是为吃去过!烧香念佛,修点功德,要说吃,我蹲家一方豆腐三合屑,朝锅里一摘,我老娘个人有了吃!”“我重教你一个偈子!
根根头发像银条,风口里蜡烛渐渐消。
荷叶等水留不住,有了今朝没明朝。”
  “你个冤家,我与你那三世冤家,七世对头,我哪活得你格寿?你咒我老娘要死!对不起,我也咬咬牙齿咒你两句:
颠颠倒来倒倒颠,老者不亡亡少年。
黄叶不落落青叶,年轻寡妇哭青天。
昨日我走街坊过,千金小姐化纸钱。”

他若是,见善人,持斋吃素,
大发怒,来诽谤,毁骂神明。
有苍天,韦驮尊,簿中记载,
恶贯满,归地府,去见阎君。
将文簿,与阎君,分明细看,
他是个,十恶汉,不敬神明。
这阎君,看见了,心中大怒,
差牛头,并马面,拿捉此人。
在阳间,作恶人,杀生害命,
今还报,冤对冤,理直分明。
将此人,下碓磨,舂成肉酱,
把骨头,舂碎了,风里飘扬。
  昔年有个梅乐长者,夫妻二人,持斋吃素二十余载,惊动了南海观音老母。
观音老母下凡尘,善才龙女紧随身。
五百罗汉归下界,变作螺蛳苗篮蹲。
仙风一拂来得快,长者门到面前呈。
  观音老母变做一个年老婆婆,衣衫褴褛,乞丐模样,善才龙女变作一双乞丐孩童,来到梅乐长者门前,口称:龙奔沧海,僧奔善门,久闻贵府,布施斋僧,斋斋我乞丐之人。梅乐长者家里正请了僧道来家做斋,他走到门口一望,“乞丐花子哨点走,我家只做善事,不斋僧布施,真正要,等我家七天道场圆满,再斋化与你。”观音老母说:“可怜我两个孩子三天不曾有吃,肚中饥饿,身上寒冷,你家可有旧衣旧裳送两件把我家小孩穿穿?”梅乐长者说:“我家不开衣庄,哪有多余格衣裳?”这遭观音老母用手一指,设起狂风大雪,两个孩子冻了溜溜抖。梅乐长者只当不曾看见。观音老母用雪搓团,种火做烟,等两个孩子烘火,梅乐长者还不识得,只觉得好奇。观音老母说:“长者,借点草把我打个铺,等两个孩子困。”梅乐长者叫安童捧了两捧钉柴,观音老母就弄钉柴打个铺,两个孩子来铺上滚来滚去闹肚子饿了。观音老母说:“长者,你还没得斋化把我,果可以借个锅子把我,我这苗篮里还有螺蛳哩,烧把我家两个孩子吃吃。”梅乐长者说:“我家做善事,你来烧螺蛳,岂不作我格孽?!”掮个门杠就打。观音老母驾起祥云,口唱莲花,腾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