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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宝卷
“寨兵哥哥呀,我又不是买卖客,哪有买路雪花银。”
“没得银子,跟我去见寨主,听候发落。”华山公主见了张世云问:“来者家住何地,姓甚名谁,来此作甚?”“寨主,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
父亲张昌是名姓,沈氏是我老母亲。
我名叫做张世云,是张昌的次子小书生。
只因张看陆氏嫂,乘风飘到贵山来。”
“喔,是天上落下的?”华山公主抬头把他从头看到脚后跟,果然是位小书生。两耳垂肩,两手过膝,鼻直口方,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他是伞破骨子在,是我久念的意中人。
“张世云,你既是读书之人,不妨同去看看山景兴诗赋对如何?”“公主,人落荒,铁落炉,要打要捶只好听你的便。”华山公主带了一男一女随从,来到顶峰,高入云空。一览眼底:东有朝阳峰,西有莲花峰;南有落雁峰,北有五云峰;还有玉女峰,位居其中,片片白云从五峰间隙中飘过。华山公主感慨地说道:“风吹云动山不动。”张世云一听:哎哟,这是她出的上联?记在心上,不动声色,信步来到山边对下一望,一条长河,胜似银练,舟楫点点,百舸争流。“公主,你看那道河里‘水推船流岸不流’。”公主一听,拍手大笑:“巧对呀巧对,汉(岸)不留(流)俺留!”
张开樱桃口,老老面皮就开声。
“相公呀,不要嫌我容貌丑,愿做牵床掸席人。”
世云一听,双手直摇:“寨主,你是天我是地,你为王我是民,
龙配龙来凤配凤,乌鸦怎入凤凰群。
你是山寨擎天柱,我是离乡落难人。
寨主呀,你今不要错爱我,另选门当户对人。”
寨主、寨主,什么事情都是她作主。张世云不依,她大发脾气:“弟兄们替我动手,将他绑到将军柱上,挖他的心,抽他的筋。”寨主开口,哪敢不动手?七手八脚,拿他对将军柱上一扎。兵拔刀对世云心口上一顶,公主一惊。心里话:我是吓唬吓唬他的,当真好挖他的心哩,挖了他的心,不就送了我的命!遂喝道:“且慢动手,再问他一声,如果回心,刀下留情;
说声不回心,剥他皮来抽他筋。”
世云挨一吓,魂总飞啦得。遂说:“不晓回炉烧饼可脆呢?”“寨主,他愿招亲了。”“好哇,把他放下。
相公呀,我性子暴躁惊吓了你, 还望包涵八九分。”
一把搀住世云手,来到高厅去谈心。二人对坐,香茶压惊。公主吩咐女将男兵,点起七盏星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拜过天拜过地,拜过虚空过往神,
夫妻又拜和合相,兰桂香房去安身。
一夜夫妻鱼水情,讲讲说说到天明。明日清早,公主领世云巡视山寨。只见营帐林立,旌旗招展,厉兵秣马,井井有条,好一派世外天地。公主说:“相公,大丈夫应以四海为家,不必再思乡恋土了,安心在此与我经营山寨,治理一方如何?”“公主,这叫我怎说呢?
营寨安扎在岭头,山涧泉水潺潺流。
山又清来水又秀,你愿收我我愿留。”
“相公呀,留在山上做寨主,你做公来我做侯。”
世云说:“公主呀——
只愿作双鸳鸯鸟,不做拦路剪径人。”
“相公,那这山寨作甚?”“这山寨呀,要我称王,要做个公平岱王。
巨商大贾从此过,罚他丢下买路银。
落难之人从此过,赠他盘缠好动身。”
这“公平山寨”四个字,黄旗叉到九霄云。
张世云华山招亲——
也算得到安身处,再提沈氏黑心人。
沈氏睡到天亮,起身一看,门户洞开,又不见世云在家。“张宝,你知世云上哪去了?”“主母,我怎知他到哪去呢?”“不得了啦,就怕到陆氏和玉童身边去了呱。替我查查看,可曾偷底高东西带走?”张宝寻到粮房,只见糯米撒了一地;到鸡窝里一望,少了一只雄鸡;用手到水缸里一捞,两条鲤鱼也没有了。“主母,你馋了要吃鱼,自己舍不得吃,也被二少爷拿走了。主母,我原说的,这遭儿大不由爷,家里东西往外拿。”“这个不习上的东西,我去望哩!”
沈氏出家门,乌鸦在头上喊三声。
乌鸦一叫心担忧,走起路来两脚抖,
爬了多少沟坎路,跌了多少大跟斗。
气急脸红来到十里长堤。陆氏看见婆婆到,连忙把讨饭篮、讨饭棒拿出来对门口一放,叫声:“婆婆,你来了哪?”“哦,媳妇,在这里可好?”“好啊,顿顿吃的百家饭,夜夜睡的金丝草,还有底高不好!”“见我来算是对我诉苦?有北瓜饭吃还不好,街上人没得北瓜吃还到乡下去买呢!不要嫌好道丑,拿北瓜饭吃到老就算享福的了。我问你,世云可曾到你这里来?”“他来做底高?不曾来。”“不好啦,这冤家到哪去了?他来了就说来了,不要哄我,若是哄骗了我,那我是不轻放你的!”“婆婆,他来是来过,已回去了。”“你这冤家怎哄得过我,他如是回去,在路上怎不曾碰见!陆氏,你不要嘻呀嘻,拿我儿子在你家里——
你这冤家年纪轻,三月里芥菜起邪心。”
“婆婆,你不要说冤枉话,不信,你可以进去寻!”“我倒客气不寻呢!”在那寻呀寻,见到竹竿上有件汗衫晾在上面。“喔,还回去哩,这汗衫不是我家世云的?”仔细一看,血迹斑斑,还未晒干。“啊依喂,不得了啦,世云挨你杀掉了!”“婆婆,世云真的回去了,这汗衫上的血是小叔杀鸡,鸡头一抛,鸡脚一搔,鸡血对他身上一洒,他脱下来准备洗的,谁知天上起暴,他拔脚就跑,真的回去了。”“冤家,我晓你家产分了不称心,起了报复心,磨磨钢刀杀世云。
陆氏哎,你杀了世云如杀我的头,与你一不做来二不休。”
收起汗衫回家转,衙门里面去报官。
沈氏来到家中把这事与张宝一讲,把血汗衫用布一包,
沈氏把它带随身,衙门里去把冤伸。
堂鼓打得咚咚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洛阳县知事胡坤坐堂:“谁人喊冤,冤在哪里,枉在何处?”“回禀老爷,小民张沈氏,我儿张世云于端午节送礼去张看她兄嫂张陆氏的,不料陆氏心怀不良,上去一刀,人头对下一抛,好端端一个人就挨她杀掉。
老爷呀,她杀我小儿想把家产吞,老爷要为我把冤伸。”
老爷一听,不大相信。怎?官也不打送礼的,狗也不咬出恭的,一个妇道之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杀送礼的人呢?真是阎罗王没卵子——鬼也不相信!“叭”,老爷把惊堂木重重一拍:“沈氏,你告媳妇杀小叔,有何为证?还是钢刀血迹,还是尸体正身!”
“老爷呀,我一没凭来二没证,血汗衫一件做证人。
老爷呀,这个泼妇心肠毒,毁尸灭迹不见痕。”
胡老爷看过血洒的汗衫,心想:既有血汗衫为凭,实属真情。“衙役,替我把张陆氏拿来!”
公差衙役人四个,哪敢耽搁片时辰。
公差来到十里长堤,直奔三间茅棚。“你叫张陆氏吗?”“大人,小民正是。”“你婆婆上大堂告发你,你知道吗?”“大人,不知他为何告我。”“我们公事公办,凭票抓人,跟我们走!”叫她走,不肯走,“咔嚓”一把锁——
锁住琵琶骨,铁链子拖了就动身。
抓到县衙,老爷升堂,传沈氏上堂对质。沈氏心狠,来个先发制人。
喊声“青天大人哪,这个婆娘心肠狠,杀掉我的后代根。
他死要还尸,他在要还人。
如果不还我尸和人,我也不要命残生。”
陆氏听到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老爷呀,我婆婆素来虐待我,她张开血口乱喷人。”
“叭”,胡老爷把惊堂木一拍:“张陆氏、张陆氏,你年纪虽轻,赖劲不小!今有这血迹斑斑的汗衫为证,你还抵赖!衙役,替我动刑!”“老爷,用什么刑?”“杖打八十。”老爷开口,衙役动手。
一五一十打八十,两腿打得血淋淋。
只是抛来只是滚,痛死过去又还魂。
“老爷呀,你就打死我公堂上,我也不是杀生害命人。
老爷呀,这汗衫的血,是我为小叔世云杀鸡,他不让我杀,要留给我们吃,
与我争呀争,鸡血溅了他一身。
他见天将下大雨,心急火燎就转家门。
老爷呀,当时他一出门,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又在那荒山野地,独自一人行走,
如他不曾回家去,不知可曾被虎吞。
或是狂风卷走他,叫我怎还得出这个人。
冤枉冤枉冤枉啊,明明他世云回家去,腾腾空怎失了一个人。
老爷呀,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伏望老爷察分明。
如果我杀了张世云,凌迟碎剐也甘心。”
沈氏一听,拾住了陆氏的漏径,随即顶上一句:“老爷呀——
雨天虎豹不觅食,哪有猛虎伤他身。
若是狂风卷走他,洛阳怎没第二人。
老爷呀,分明她杀人不认账,胡言乱语骗大人。”
“陆氏、陆氏,鸡血怎能流到人的上身,狂风怎能把人卷走?分明是你畏罪抵赖,拒不招认!衙役,替我拿烙铁放炉里烧红,从她肩胛上往下刷。”老爷口到,衙役手到,把扇红的烙铁对陆氏面前一现——
烙铁还未上她身,陆氏顿时失掉魂。
喊声“不好了呱——
我招也是死,不招也不得生。
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老爷又问:“你为何要杀张世云?”陆氏低头思忖:要是说不曾杀张世云,就怕烙铁要上身。只好咬咬牙根,叹出一声——
“我将小叔来杀死,省得家产对份分。”
说一句写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
重枷重锁押出去,监牢里面做罪人。
玉童见母亲被公差抓走,跟在后面就追。一边跑一边哭,爬了多少沟坎头,跌了多少大跟斗,
等他寻到监门口,跌得乌嘴黑鼻头。
牢头禁子问:“你这小厮,来此作甚?”“牢头伯伯,我来看母亲张陆氏的。”牢头禁子把手一伸。“你可懂规矩?把开门钱拿来!”
“伯伯呀,我娘儿俩都讨饭,哪来开门雪花银。
伯伯呀,我母惨遭冤屈事,被人陷害入牢门。
让我会一会生身母,她在牢里才放心。
伯伯呀,你做做好事开开恩,一重恩当报九重恩。
伯伯呀,让我见一见生身母,胜积阴功修子孙。”
牢头禁子见他哭得可怜,就问:“小把戏,你几岁啦?”“伯伯,我六岁加八个月。”“啊哟,我家十五六岁的孩子总没他晓,真是可爱又可怜。好吧,我放你进去看看。不过,你不能停留多时!”“多谢大伯,这规矩我懂!”牢头禁子打开牢门,玉童一见——
重枷重锁在狭床上,杵嘴棒杵得紧腾腾。
喊声:“娘呀,妈呀!”陆氏睁眼一望——
“乖乖呀,我浑身疼痛不得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心肝肉呀,我一天只有四两饭,稗子沙粒有三成。
我痛末痛断命,饿末头发昏,生死在这欠时辰。
心肝孩儿呀,你到长堤慢慢过,不要想念你母亲。”
玉童说:“妈,你在里面慢慢挨,我到外面要饭送进来,宁可自己没得吃,也不让你娘挨饿。”
玉童拖瓢带碗,沿门乞讨,叫唤不停——
“奶奶爷爷少爷们,我娘含冤在牢门。
次粥次饭把点我,送给我娘度残生。”
也有人家舀点粥, 也有人家盛点饭,
玉童他,宁可自己收裤带,一日三顿送进监。
玉童在外面讨饭,跑呀跑,倒挨沈氏看见了。“张宝,才间不是玉童这细冤家!不要看这个小东西,人没三尺,一肚子仙识,等他长大成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张宝问:“你看怎弄?”“怎弄?斩草不除根,来年要报春。张宝,你可有本事把这个冤家杀掉?”“啊哟,我样样总会,杀人不敢。”“张宝,你不敢末可请到人动手?”张宝一想:“主母,这长堤后面有个叫王老虎的人,他人又粗胆又大,能杀猪能打虎,他的名字本来叫老汉,就是打死了一只虎而出名叫王老虎的。如果要请到他杀个把小孩,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不过,人无利息,谁肯早起?”沈氏一想:“哦,想起来了,这王老汉种我二亩七分田,借我一千五百个钱,倒有五六年,本钱利钱不曾还一点,我去请请他看,料定我开口,不会让我丢丑。”沈氏拿了十两银子对怀里一塞,跑到王老汉门上。这时,王老汉忙了烧中饭。草湿柴潮烧不着;忙了半天,烟囱里才冒烟。“王老虎可在家?”“外面哪个?”“哦,是我沈氏。”王老汉站起来对她一相:“哟,东家奶奶,我晓得了,是来向我要钱的!”“哎,这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来要钱的,是来问你可要发财的?”“东家奶奶,你总说些稀奇话,还有哪个有财不发?”“王老汉,既要发财,我倒问你一句话,你可会杀人?”“老东家,你怎问这话呱!我桩桩总会,杀人不内。”“王老汉,你不要拿板做腔,拆我的桥抽我的跳。你帮帮我的忙,拿我孙子玉童杀掉,只要做得人不知鬼不晓,这里先拿十两银子作定金,事成之后,再请你吃桌酒,而后——
拿陈单旧据退把你,作自田自种过光阴。”
王老汉一听,大吃一惊,但立刻就动脑筋,转而心平气静。“老东家,请你放心。我中饭不烧,就来磨刀。”“格,王老汉,我小气在先,事成有何为证?”“奶奶,刀口血迹为凭。”
沈氏一走,王老虎拖张雪亮的驼刀,出门就往外跑。王老虎的妻子在房里对他们二人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晓得不好,出门就喊——
“丈夫哎,你不要吃得千人缸里的粪,我你也有后代根。”
王老汉只当耳边风,放开脚步奔向村外。
站在荒山脚下等,等候讨饭过路人。
不曾多久,张玉童肚子要饱,把多余的好菜好饭盖在篮内,兴致溜溜,跳呀跳,跑了蛮哨,送饭去给母亲吃。王老虎见他走过来,故意拿头一低,只当没有看见。等他走过去不远,猛然一声大喊:“你可是张玉童?站下来!”“王老伯伯,你做底高?”“做底高?请你吃刀!”“王老伯伯,你家儿子比我高,还同我小叫化开这个玩笑?”“谁同你开玩笑?”王老虎把刀掮了人头高,一把抓住玉童的蒂都蒂,刀对他肩上一搁,玉童吓得放声就哭:“伯伯呀,刀下留人,饶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