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山集

  问一日克巳复礼天下归仁焉孔子终身行仁者也当时学士大夫有不知奈何顔子一日为仁而使天下归仁焉或曰不然天下归仁犹皇极之道天下所共由也顔子克巳太过其末将有墨氏之弊人之乐于为仁者鲜矣此仲尼所以救之一日能然者由一日而积也后之知是説者惟孟子其然乎
  答吕与叔尝作克巳复礼颂曾见之否其略曰洞然八荒皆在我闼孰曰天下不归吾仁斯言得之若未见俟寻本录去
  问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论语一书未尝及老氏葢设教不伦也或説此所谓老彭乃老氏与彭籛非谓彭之夀而谓之老彭也然老氏之书果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者乎
  答老氏以自然为宗谓之不作可也
  问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闻乐而至于忘味有之矣至于三月不知岂近人情乎或説闻韶音不知肉味耳葢三月者音字之误也
  答谓音字误为三月伊川之説如此
  问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其意甚类或説问仁乃问行尔亦字之误
  答学者求仁而巳行则由是而之焉者也其语相似无足疑者世儒之论仁不过乎博爱自爱之类孔子之言则异乎此其告诸门人可谓详矣然而犹曰罕言者葢其所言皆求仁之方而巳仁之体未尝言故也要当徧观而熟味之而后隐之于心而安则庶乎有得非言论所及也
  问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荘子言南郭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然似丧其耦曾子明夫子之道亦在乎一唯之间葢与仰天而嘘不异也若尔下文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理似不然或谓忠恕亦自有理
  答曾子未尝问而夫子以是告之葢当其可也故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此曾子之门人也未足以语此故告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忠恕固不足以尽道然其违道不逺由是求之则于一以贯之其庶矣乎
  问中庸之为徳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説者谓有髙明之至徳有中庸之至徳君子以髙明者人所难勉中庸者人所易行故以人所难勉者立巳而以人所易行者同民将使人人能之其言民鲜久矣葢上失其道非一日也而考之中庸则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又曰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又曰舜其大知也与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又曰回之为人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夫君子得是而时中圣人依是而遯世进为抚世莫如舜退隐就闲莫如顔然且有所执有所择如是果人之所可到然圣人以民鲜久矣言之则中庸者亦人之所易行矣愿究言之使学者有所适从
  答道止于中而巳矣出乎中则过未至则不及故惟中为至夫中也者道之至极故中又谓之极屋极亦谓之极盖中而髙故也极髙明而不道乎中庸则贤智者过之也道中庸而不极乎高明则愚不肖者之不及也世儒以髙明中庸析为二致非知中庸也以为圣人以髙明处巳中庸待人则圣人处巳常过之道终不明不行与愚不肖者无以异矣夫道若大路行之则至故孟子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巳矣其为孝弟乃在乎行止疾徐之间非有甚髙难行之事皆夫妇之愚所与知者虽舜顔不能离此而为圣贤也百姓特日用而不知耳问子曰衣敝緼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或谓仲由服仲尼耻恶衣之戒故至于是方其言志曰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岂能无狐貉之念哉圣人许之何説
  答士志于道于緼袍狐貉何容心哉随所有而安之耳衣緼袍不以恶衣为耻与朋友共敝之不以小己自私初不相妨也
  问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语之而不惰与子路闻斯行诸不异然未得为顔子之徒何也
  答语之而不惰于吾言无所不説是也与闻斯行之异矣子曰吾与回言终日则所言非一二也今论语所记无几则孔子与回言葢有众人不得而闻者圣人之教人各当其可也故子路虽闻斯行之而孔子犹告之以有父兄在则未得为顔子徒宜矣
  问毋友不如巳者商也日进以其好与胜巳者处也然我之不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可相友也
  答所谓如巳者合志同方而已不必胜巳也
  问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一而已不同者何説
  答天下殊涂而同归故道有不同者途虽殊其归则同道不同其趋则一也若伯夷伊尹之去就则难相为谋矣
  问君子贞而不谅君子不谅可乎
  答惟贞故可以不谅所谓贞者惟义所在也
  问君子矜而不争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君子可矜乎
  答矜者矜庄之矜非谓矜伐也古人用字各有所当难以一説该也
  问君子泰而不骄孟子传食于诸侯人或以为泰君子可泰乎
  答非侈泰之泰若心广体胖是也
  问放郑声逺佞人言郑声而不及于慝礼言佞人而不及于谗説何也
  答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无非礼者则慝礼自放矣佞人御人以口给则谗説在其中矣
  问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不欲者成人之质也人而有欲虽知如武仲勇如卞庄艺如冉求葢不足为成人而仲尼之言不欲必先之以知何也
  答虽有其质不先于致知则无自而入徳矣
  问为仁由巳而由人乎哉或谓由巳者犹在我而巳顔子于仁何待如是告戒或人之説恐不然
  答一视而同仁则天下归仁矣非由己而何
  问祝鮀治宗庙伯夷典天地人之三礼圣人命之闻其直矣祝鮀之佞頋足以治宗庙者何説
  答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虽圣人亦有不知者故于入太庙毎事问葢仪章器数祝史之事有司之职也然礼藏于器治之不得其人亦不足以成礼矣祝鮀所治葢有司之职非典礼之官也书所谓直哉惟清者若大宗伯然后可以责此
  问尧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允执其中书言天之歴数而继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然后至于允执厥中仲尼所叙其略如是将所谓中者巳在乎人心道心之间特在夫精一以执之耶将当时之人不足语是故略之耶未谕其防
  答道心之防非精一其孰能执之惟道心之微而騐之于喜怒哀乐未发之际则其义自见非言论所及也尧咨舜舜命禹三圣相授惟中而已孔子之言非略也问沈同问燕可伐与孟子对曰可尝观孟子对滕文公问为国孟子对曰民事不可缓也又曰无常产者无常心茍无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巳及防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防民而可为也及沈同问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及其败也则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民且不可防而问伐国如斯何也
  答燕固可伐矣故孟子曰可使齐王因孟子之言而遂伐之诛其君而吊其民何不可之有而其虐至于系累其子弟而后燕人叛之以是而归罪孟子之言非也问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归乌知其非有也説者以久假而不归乌知其非有也亦若固有之也孟子尊王而卑霸夫仁之为道惟圣人然后能践之而谓霸者为固有果其然乎意以谓外虽久假勉而行之非其本心然谁知其中本无有也愿详教之
  答曰管仲伐楚以包茅不入为辞所谓假之也初非有勤王之诚心卒能以正天下假而不归者也乌知其非有故孔子以仁与之葢其功可录也
  答周伯忱问
  问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孚先窃谓所谓圣者谓有圣人资质一不念则流入于狂狂者进取曾晳之徒是也借如顔子不能拳拳服膺亦必至于此若是圣人则从心所欲不逾矩虽不念亦无害也
  答曰六徳知仁圣义中和圣通明之称狂狂愚之称问孔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夀孚先窃谓乐山乐水状仁智之体动与静述仁智之用乐与夀明仁智之效智则能知之能知之则务穷物理务穷物理则运用不息故乐水水谓其周流也故动动谓其理之无穷也故乐乐谓其无所疑也仁则能体之能体之则有得于所性有得于所性则循理而行之故乐山山谓其安止也故静静谓其无待于外也故夀夀谓其达生理也
  答言意未能体仁智且宜潜思
  问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孚先窃谓此语是告学者亦是入道之序故知及之者见得到也仁能守之者孳孳于此也庄以莅之者外设藩垣以逺暴慢也动之以礼观时应用皆欲中节也或者谓此是事君
  答临政处巳莫不皆然所谓仁能守之者孳孳于此也此言未能体仁且宜致思仁则安矣所谓仁守也问先生旧常语门人云天下至忙者无如禅客市井之人虽曰营利犹有休息时禅客行住坐卧无不在道存无不在道之心便是常忙孚先窃谓此语如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若正若助长即是忙也或者谓此语非为学者设谓以圣方之则是禅客未尝闲若学者须是行住坐卧在道
  答存无不在道之心便是助长方其学也固当有事亦当知助长之非





  龟山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龟山集巻十五      宋 杨时 撰防问
  书契之兴至数千百岁其间圣帝明王公侯贤士大夫暴君污吏梼杌嵬之人贤妃淑女艳妻嬖妾与夫山林居穷处独之士隐德潜耀见于载籍葢不可胜记焉然歴世绵逺编脱简去其存而略可知者亦未易一二数也班固表古今人列为九等之序究极经传旁质诸子驰骋数千嵗之中如度量权衡之较物铢分不遗也抑其书有所受欤将亦奋私智而为之欤何其説之详明也夫由千载而下而上论千载之人智愚贤否俦列等降若亲觌焉斯亦难哉其是非得失亦将必有在矣诸君试考而折衷之
  孟子没圣学失传六经之防晦蚀于异端诸子之书名家而传后世者非一人也然而论不诡于圣人者无几焉扬雄之太元王通之续经皆拟圣人之作也二人者亦以斯文为巳任其为书宜有异于诸子焉然当时之论尚或以雄非圣人而作经犹吴楚之君僣号而称王葢贬絶之罪也后之论通者亦然予以谓为此论者是特以名讥之未究其实也使其书不谬于圣人而有补于六经则二子也奚罪焉学者审其是而巳又奚以名为然观雄之书三摹四分九据极八十首七百二十九赞其用自天元推一昼一夜隂阳气星日度数律歴之纪无不备具其闳意妙防驰骋乎有无之际可谓至矣其于易也何凖焉通之续经其始终之义四名五志策命诰诏賛议诫谏防疑褒贬之法具载于其书可考而知诸君试明其所以凖易之防与夫续经之作是非得失详择而折之以释论者之疑焉毋或谓其僣拟而不足道也
  古者士不患无名而患实之不至不患无位而患徳之不孚故公卿大夫士至于抱关击柝乗田委吏之贱皆因实与名量能授位其养之有素考之有渐而贤愚善否不容相淆此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而士亦无觊觎于其间也周衰教养选士之法废而纵横之士始相与乘时射利观时君之好因其刚柔缓急喜怒爱恶之变阳开隂阖以迁惑其志揺吻动喙卒取卿相者无国无之自是朝无常度而士亦鲜克有亷耻之行矣汉初刬除前弊诏举贤良方正州郡察孝亷中兴以后复增四行以网罗遗逸其规范虽未足方古其犹庶几乎唐以六科取士至杨绾举词藻宏丽又加诗赋国家因之専用声律熙宁更新法度登延儒臣讲明六经之防尽革雕虫之习未十余年间士之应科举者类皆剽掠补缀迭相祖袭有司于铨择识者患之欲复加诗赋而国论未一诸君究观前世得失试详明之无或隐焉
  宗庙之制尚矣汉兴至本始间凡祖宗庙与在郡国者合百六十七所其嵗时祠祝与卫士祝宰乐人皆以钜万数至元帝时贡禹始议罢郡国庙定迭毁之礼未及施行而禹卒其后天子追用其议然而通儒或非之异论纷如也而班固述父彪之言则独称刘歆之论博而笃其是非安在幸详明之
  羿天下之善射也而弓拨矢钩则虽羿不能取中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而舆脱马疲则虽造父不能以致逺人主天下之利势也而辅之以庸人小夫则虽有利势其能为治乎予观虞周之间何其盛哉以舜武之为君后稷周召之为臣而相与共成帝王之业岂不易欤孔子称曰才难则自古豪杰俊伟之人固不可多得而后可以为治也西汉之初承暴秦残刻之余髙惠之间卒至太平其佐命之臣则有若萧曹而巳孝宣中兴丙魏有声兹四人者皆卓然一代之良弼也唐兴垂三百年则亦前称房杜后称姚宋而己所谓豪杰俊伟之人自古不可多得者岂不信然欤然汉唐之治号称近古而文采足以表见于后世者抑亦兹数人之力其致治之方所操之术亦必有可言者然卒不能追复舜武之盛以自附于伊周禹稷之烈者其故何哉岂所操之术有未尽欤然是数人者之器业逺近优劣亦可以槩见诸君其悉着于篇以观所学
  传曰财用足故百志成百志成故礼乐兴自古帝王不易之道也熈宁更新百度无非以理财为务其知此乎故谓之青苖以寛民之财免役以寛民之力立市易以权货贿之阜通使兼并无所侵渔而穷乏者安其生农得尽力于耕而游惰兼有所事其施设之意厚矣然未十有年间羡余之息充溢府库而民反有受其弊者其故何哉是岂立法之方未尽与主上鋭意于为治凡法有害于民者一切蠲除之可谓善矣然抑兼并振穷乏寛民力役游惰其可无术乎将欲数者之利而无其害学者宜知其説也幸悉陈之以俟采择焉
  光武不以功臣任职议者多非之史氏谓深图逺算将有以焉其説安在
  周徳衰圣王不作防攘争取之祸起而名实不加于天下久矣孔子惧而作春秋以明先王之法纲条大小罔不毕举善善恶恶因实称情而轻重长短各中权度无锱铢分毫之差振幽显微而乱臣贼子知惧焉孔子没更战国至秦遂焚书坑学防言中絶汉兴六艺残缺葢久而后完而春秋之学列为三家虽异端竞起然自通才博识未有不由此而学也国家崇尚经术以训释之造极其精防而于春秋独废而不讲是何耶议者欲置博士与诸经比或者其可乎幸眀言之将以告于有司三代之政亡而暴君污吏慢其经界天下无常产自战国以来尚矣民无常产则无常心乗之以饥馑则老弱者操瓢囊转乎沟壑壮者则聚而为盗此其常也国家兴利修废务以保民为心独能无意于此乎然乗千载之将欲追复三代之政使天下之人各有常产宜何施而可幸明言之抑亦观诸君之所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