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堂集

  又
  闽中之冦可以计败而不可以力胜今以大兵临之力若有余矣然大兵之出不可以为常使彼逆知大兵供亿之难赏给之厚朝廷重于扰民不复再出既去而复叛则如之何其亦恃吾之力耶亦思所以败之之计耶故尝谓以大兵而讨穷冦犹之杀虎然今以十人而制一虎则虎必可擒矣然机穽不设虎有奔突之患其势必至于杀人夫杀人而得虎不若不杀人而得之为愈也故杀虎者必广为机穽多方以误之俟其既陷然后以强弓毒矢加焉而虎不能脱矣此所谓以计败也葢兵诡道也临机应变不一而足全在得人而已若所乗之势或殊则所操之术亦异今闽中之地不满千里而山川林麓常居五分之四虽有长刀大剑冲突之骑何所用之故异时为贼所陷者皆精鋭之兵不量可否骤进而深入之之过也然则大兵非不能胜也虽或胜之必有所伤最为可惜窃谓自今万一群偷再作不若用其土豪率其土人以本路官军制节之假以嵗月期于必得散据其要害而伺察其出入左右交攻纵横相援闪误追诱冲陷掩袭纵未即擒必不能广为州县之害矣又且减费用之烦省科率之扰民之所愿何惮而不为耶夫冲城之器不可以窒穴致逺之技不可以捕鼠昔人论之详矣若以为贼徒之众非王师不可必诛然自古葢有以少击众者亦在朝廷精选智畧之士运用之如何耳又岂在多乎
  用兵必先脩政事
  用兵中兴之一事耳然事有相待而后成者不一而足而今之言兵者勇于必进不恤其他故不得不为之虑也臣尝读诗至周之小雅观文武成王所以致太平之效与夫宣王所以成中兴之业其迹可得而言者葢自鹿鸣以至鱼丽文武之诗也自南有嘉鱼以至菁菁者莪成王之诗也自六月以至无羊宣王之诗也孔子尝以其世之先后而次第之其意若曰作于前者不如是不足以为文武继于后者不如是不足以为成王后之为君者得此则治失此则乱六月之序曰小雅尽废四夷交侵中国防矣则失乎此者也车攻之序曰能内脩政亊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则得乎此者也夫自文武至于成王其诗亦多目矣一诗废则一事阙茍有所阙已不纯乎文武之政而况于纪纲文章荡然大壊乎彼宣王中兴非能舎文武之政以自为也补其阙而已自六月至于无羊补其阙之道也葢复境土必本于攘夷狄攘夷狄必本于修政事政事既修然后兵可用未有政事不修而先于用兵者也臣故曰事有相待而后成者不一而足为是故耳今姑以兵之一事言之而明其所以相待者如器械之备餽饷之烦赏给之费与夫修城浚池选将练卒之故是皆不可阙者一有不至兵不可出矣亦安得不为之虑乎葢古者用兵能发之必思所以胜之能胜之必思所以守之发而不胜不如不发胜而不守不如不胜故臣愿陛下上思祖宗之所畀付下念生灵之所爱戴大脩政事使在我者无可乗之隙而在彼者有来蘓之愿则天戈所至宜无不承顺者矣宣王中兴之道葢出于此是谓万全之防惟陛下留意幸甚
  学者以孔孟为师
  昔者孟轲著书七篇其末章厯叙尧舜至于孔子有见而知之者有闻而知之者而其终继之以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其意以谓道之在天下自古至今无适不然必有人焉发明而推行之然后传之万世而无弊是数圣人者道之赖以传者也道固不穷传亦无尽由孔子而来至于轲犹可以耳目接也得其传者非轲而谁故自汉迄唐知道之士如扬雄韩愈莫不推尊孟氏而世之言道者亦必曰孔孟孔孟云者明其无二致也岂诸子百家之所可拟欤近者陛下诏天下学者当以孔孟为师无所偏执此诚万世不可易之论也然孔孟之言载在方册昭如日星有目者之所共睹有心者之所共知其要焉在岂非所谓大中至正之道乎大中至正之道则孔孟之所以为孔孟也若夫诸子百家之学或蔽于人而不知天或蔽于天而不知人或蔽于为我而不足以及物或蔽于兼爱而不足以成已幽明殊归内外不合于是诙诡谲怪之论兴诐邪遁之辞胜而大中至正之道始不行矣今欲学者以孔孟为师则必使之知大中至正之道自更科以来天下学士无所适从若朝廷尚不免以文章取人谓宜明诏有司审所去处毋溺于诸子百家之说唯大中至正之道是从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志复行于今岂唯今日学者之幸将天下后世实幸
  仁政得民心
  治天下有万世不易之道有一时解纷之计不易之道犹饥渇之于饮食不可一日而无解纷之计若病之用药已则去之战国之世诸侯以诈力相吞所患者国之不富兵之不强耳是以当时谋臣防士非富国强兵之説不进于其君而孟子则鄙之曰仲尼之徒无道齐晋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故虽管仲之于威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其功可谓盛矣而孟子犹不为也岂以管仲之所成就者可以济一时之急而不可行之万世乎方梁惠王以天下莫强之国东败于齐西丧地于秦南辱于楚欲以一洒其耻问于孟子宜其有甚髙絶异之谋转祸于立谈之顷而成功于反掌之易者而孟子则对之以施仁政于民省刑薄敛深耕易耨脩其孝弟忠信而已又何其不切与葢济一时之急者不过富国而强兵行万世而无者非仁政不可也夫仁政得民之术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彼所谓富国者困民之本也所谓强兵者毒民之资也以是而欲得民之心不亦难乎虽然不言富国非委货财而不取也不言强兵非消甲兵而不用也治其本而末从之矣本之如何得民心是已民心既得以之足食则君孰与不足以之治兵则效死而民弗去此汤武之王所以无敌于天下也今为兵而理财取财而虐民民不堪命将转而为盗贼奸宄莫禁饥馑乗之其患有不可胜言者矣愿思孟子之言脩仁政以固民心毋以祖宗之徳泽未替为言而忽于恤民则天下幸甚
  论心过
  臣闻古之圣贤不能无过虽周公孔子顔子皆有过也而万世所法焉茍知过而改之亦何足以累徳哉故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夫圣贤之过二有形于事者周孔之过也有动于心者顔子之过也形之于事或不可悔则当改之于后来动之于心在所当克则当改之于方作故有心过有行过人主之所宜改者心过而已心过不作而行过亦无矣顔子之不贰过过于心不贰之于行也故孔子之称顔回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如是何过之可名哉祖宗之设谏官葢不自以为无过使之进谏以补过也然形于事者可得而言而毎患于难改动于心者宜若易改而毎患于难言故心过非自知而改之不可也孔子之语顔回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所防者心过而已葢操则存舎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人心也而人君之在天下一日万几语黙动静之间所应多矣安能无过而居补过之职者亦何所致力哉然臣尝闻之师曰心有私焉过也仁而不私则无过矣心有偏焉过也心而不偏则无过矣心有利焉过也义而防利则无过矣是三者正心也理义之心也过或生焉如太空之有云雾乍起乍灭而空之体常自若也如明鉴之有尘埃或去或留而鉴之体常自若也于此乎知之则偏私与利将无所容矣是之为说见于论语之所谓仁子思之所谓诚孟子之所谓性尧舜之所以帝禹汤文武之所以王以心传心后之王者不可不知也故臣愿陛下所防者心过而行过自无者以此敢縁职亊辄陈所学庻几涓尘有补海岳区区僭言惟陛下赦之
  经筵进故亊
  前汉书汲黯传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厠视之丞相宴见上或时不冠至如见黯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臣闻汲黯在朝淮南王惮而寝谋世谓黯之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故诸侯将叛畏之而不敢发黯于是为有功于汉矣臣窃以谓黯之忠古今鲜俪然使武帝弃而不用黯言何所发哉淮南寝谋虽曰惮黯亦武帝用之之功也何以言之方武帝欲崇儒术以兴礼乐则用公孙为丞相欲定律令以振纪纲则用张汤为御史大夫欲攘夷狄以强中国则用卫青为大将军丞相固上所亲信御史大夫尤为用事天下重足而立大将军贵宠无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而黯尝廷诘以为齐人多诈始与人建议后皆倍之又责汤不能安国富民何空取髙帝约束纷更之为又或说黯以为大将军尊重不可不拜黯曰使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黯之正直不挠如此以故朝廷一时贵臣莫不惮之葢不特如是而已武帝招延士大夫常若不足然性严峻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辄按诛之无所寛假当时在位谁不惴恐而黯面折廷诤终无所屈尝谓武帝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帝为之变色罢朝且以黯为戅又以为愚又以为不学若不能堪者至其与严助论黯则必以社稷之臣目之此固武帝之所甚重而深与之也故史载武帝之待遇黯曰大将军侍中上踞厠视之丞相宴见上或时不冠至如汲黯见上不冠不见也葢武帝之钦礼黯其过于丞相大将军如此则凡为将相大臣者安得而不惮故淮南惮黯由将相大臣惮之也将相大臣惮黯由武帝钦礼之也然则淮南寝谋非武帝之功而何臣又闻人主据天下之利势生杀予夺惟我所欲其谁敢抗之以其莫敢抗也泰然居于民上无所畏忌则贤者惧祸亦将逺引深藏不复为世用矣贤者不为世用而谗谄面谀之人得志其不及于危乱者无是道也故如武帝之好兵喜杀穷奢极侈实无足取至其钦礼汲黯以絶未萌之祸后世不可不法也祖宗之设台谏官所以崇奨之者无所不至亦近于此虽无汲黯其谁敢不惮使常得其人又不亟除而轻去之臣知奸雄自兹屏息矣苏轼有言曰奸雄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及其盛也以干戈取之而不足故崇奨台谏莫尚于祖宗之法惟陛下念之
  进写山先生论语解
  臣昨面奉圣谕令杨适脩写父时解论语及礼记中庸义进入臣除已同共校对恭依圣训作大字脩写投进讫今来臣又别缮写到小字本共壹拾壹册见在殿门外秖侯进入伏望圣慈特赐宣索取进止















  黙堂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黙堂集巻十五      宋 陈渊 撰上杨判官【时山先生为建阳丞】
  三月二十五日乡侄陈渊谨裁书献判官先生阁下某闻之人之性无不通亦无不备无不通者体神无不备者藏理神无方理无穷圣贤之与愚众等具是物其所以判然二道者在充与不充耳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人均有是善当其未有诸已圣贤之与愚众何以异及其既有诸已则已自视了然如数一二夫是之谓信古之人旦暮由是而行之犹婴儿之长而莫知其所増益也为圣为贤其或皆出于此乎孔子曰笃信好学夫好学而内无所信则尽心于非圣人之道者有之矣故子使漆雕开仕曰吾斯之未能信而子悦然则学者莫不自信始也某尝读论语观孔子所以教群弟子者皆使之求之一信之中自信之外葢鲜及焉夫然后知古之人所以泛应万物者曾不出吾方寸之地于是又思得古人所谓自信者而笃之斯可以深造于道而不止为口耳之贱儒今也茫然如在中流风波正起而失所以济葢不知方其信而行之古人何所见耶夫信者知其在我者有是也学而且能信之虽君子之细事至其进而不止可以积而入于不可知之神矣岂不大哉故某尝窃疑孔子之门所以人人皆可畏者实自此入也若圣人之教人未能使之自信道无自得矣且以子路行行之气屡见沮于其师终不少贬宜不足与语至孔子惮门人之不敬之也则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其曰未者以谓孔子之室在子路非不可入也特其入有渐耳若必曰好学如顔子然后得以入室则世亦何借于圣人哉故夫茍有得于信虽以子路充之可以入圣人之室茍无得于信管仲之功曾西之所不为也嗟乎某今无所得于此则可矣傥他日幸而有所设施就使正如管仲仲尼之徒尚且不比数之是其所学乃圣门之罪人也某其忍为是哉此某之所以当食投箸中夜浩叹而不能自巳也昔宰予昼寝子曰于予与何诛夫昼寝非大恶得罪于圣人如彼其严何也葢道之在心要在念念而不舍焉一息或忘去之逺矣昼寝其何暇乎予也无所用其心者也无所用其心葢初不知所以安心耳信者安心之地也方予之欲短丧肯自安于至丑之行而不悔夫于彼而安则于此未得所以安也未得所以安则虽汩没于至丑之行恬莫之省何足怪哉人性之善恶于予有疑焉且惧此心终未有所安而今而后行归于小人也于是輙有请于左右先生其亦怜而幸教之乎始某方幼年时闻之诸公长者以谓先生正容以悟物使人名利之心氷释某时虽不识所以从师然毎于平居宴处间窥之人人有不能然者于是已知先生为不可及矣其后几冠逰太学常与友人廖用中论当今人物且为其亟见先生也遂以问之用中谓先生尝有言曰舜之鸡鸣而起孳孳为善其所孳孳者果何事耶退而返求之若有以当于吾心者然且不得所以进也于是某愿见之心愈笃迨丙子嵗不利于秋官既归膝下且欲径奏将乐一见因循多故若有柅之者此未易言也继又闻先生如京师去秋始还舎某时卧病冬末始平终不得踵门一挚币谒于将命者今兹适有璧水之行取道东阳偶官于此遂获一拜道貌积年向慕之意亦可少偿矣因念昔年所以闻先生于人者于是复修不腆之辞道此意焉且欲先生知其非茍然至前也夫舜之为善学者之所当致志也今也欲为之且不得其涂径以入当如之何哉虽然是善也舜其独然乎孟子曰舜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夫闻见在外而悟之以心则所谓闻者自闻也见者自见也充其所以闻见之极人孰不可故顔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是则非舜独能也审矣故某尝谓伊尹之所觉周公之所思孔子之所贯顔子之所乐亦是道也其与舜之所为有以异乎今先生固已充实而有余矣愿闻所以初入此道其所执持而取信者果何在若使不肖者得闻咳唾之余愿即影响而思之庶防縁是探古圣贤至处得其万分之一亦可以粗寄此身于霄壤间不为虚人矣某又闻之大河之源发于昆仑其流而下者才一滴耳出积石过龙门放乎澶滑之间奔冲泰华之阳望之汹然使人心悼而股栗其本支而为南北之流以达舟航之运储而为陂池为沟洫为田畆之浸又为荒畦野圃之所资而抱瓮者有事焉其利亦溥矣然河非求有利夫尔也人自利之河不得而吝故虽利之所及若大若小若多若寡咸其自取而河无所择焉古之抱道懐徳之人其胷中之所自得者黙而该之其精不可辨挥而散之其大不可围穷而为道术虽善一身而不以为狭达而为功名虽泽及于天下而不以为广是固惟所遇焉而无所择也故乗田委吏抱关击柝古圣人之所不屑亦曰无所择而已先生之所蕴诚非不肖者之所能窥测至于乆处卑秩固已不厌夫有识者之论而先生安为之此其存诸胷中者亦逺矣肇自一滴散为无穷无穷之中惟物自取斯道也疑自向之所谓善与信而充之也某何足以教之然区区之心正有求于先生不识所谓一滴者可以见分否逆旅纷冗言不逮意先生亦观其心如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