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集

  上海州通判李郎中启
  某启某承帖之明日伏奉十七日教令惟不肖不获奔走之惧安敢有所辞托以贻幕府之念某皇恐死罪沐阳之民已再叛矣不谓能再集其心皆不坚处置小不如理亦终叛耳始之所谓皆无预于某然二【阙】旦半农事日急而河役搔动如此为县吏者不得不虑况今而后责且在某使某自为计不过败某其职谒归非义不可也为百姓计则岂但一端而已齐鲁之民其天性陆梁倔强平日居家常椎牛劙冢蹶强挽满未可以无术御也某未至河上吏人持前后使帖二十一通其间约束常数日一易或再易虽未皆施行如帖之说民心不能无摇且与数万人之后而号令不坚分界不明是所以促其乱也必欲使某为之自石龙尽金墪二十九里若如诸君者而交焉今又幸辱君子之招纵不暇敛簿书摄衣冠而先焉又岂至于拒而不往也方今丞相士大夫皆出于诸生丞相士大夫职治礼乐教化系天下根本其取友不宜反轻孟子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交不以道餽且不可以受况可受于师友耶某非独自解亦所以为诸君谋也不宣某再拜
  上欧阳叅政书
  叅政侍郎閤下自周公之没至于今千有余嵗其间可以有为于天下殆不过二三人二三人者不可得而待而又皆无可行之位与其时使得其人而又幸有其时与位天下知之如周公之于成王则将如何而望之其所以举天下之政亦必自其大者而后至于无所不举也凡世之有益于用之物一有不备者人皆知其阙礼乐在天下为用最大寂然千有余嵗而天下之人未尝谓之阙者人之所望于圣人者意已絶不复萌于心则若初未尝有礼乐者既絶于心又未尝讲于视听则其谓之无异而弃之必然礼乐之教防何其不终废也伏惟閤下独立一世为天下之师三十年余矣其养育贤才风动天下未有不如其意所未能必者天下之时与朝廷之位则今既又得之矣以其不可得而待于古者而遇于今而又有其时与位天下之所望于閤下閤下所以自处某愚浅不敢悬定于心抑将举天下之政必自其大者则礼乐宜已在閤下之所先乆矣然观古者至治之时法度文章大备极盛后世无不取法至于技巧器械大小尺寸黒黄苍赤岂能尽出于圣人百工羣有司市井田野之人莫不预焉其卒使天下之材不遗而至于大备极盛后世无不取法在所用之何如耳某尝得古之乐说习而通之其声音之所出法度之所施与夫先圣人作乐之意粗皆领略成书一通亦百工羣有司之一技不敢嘿而不献非敢以为是也盖以谓必欲尽天下之议则荒唐悠谬之论亦将有来献者也












  长兴集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长兴集巻八       宋 沈括 撰与蔡内翰论乐书
  史馆内翰閤下昔周之盛也清庙大明之音作于上武象南箾之乐兴于庭鱼丽鹿鸣闗雎貍首之声塞于天地之间嘉祥美物备至而天下风教习俗皆寛舒广裕蔚然号为至平极治之时及其亡也乐师瞽蒙抱其乐器适楚适齐或散入于河海圣人喟然以谓礼乐云者其关天下盛衰如此方其时朝廷士大夫天下诸侯羣有司之人莫不皆贤才知能之士而无敢与周公并者岂不在礼乐其尤乎为圣人之业也后世虽有欲治之主操积安大定之势有臣如汉之董仲舒贾谊唐之房杜魏成而卒常以礼乐自愧士益薄不及古人尤以此见也本朝百年康治已有其效而百姓未覩先王仁声徳泽洋洋之髙致故先皇帝夙夜留意雅乐而有司相防故事未有一定可守之论独閤下奋衣超然逺览髙见纳天下之议身任先王之大典防之于心而不疑某以谓于此之时天下之贤者宜各尽其所闻不肖者相率而听职乎执篁秉籊下士之列以发宣賛扬天子之宏业盛事苟力之所能者不宜有所辞又况门下诸生其望盛徳之为光最亲则身率而听职者固当先羣士以进也不幸有职于诸侯不得摄衣为诸生之先谨集其所闻为乐论一篇以备有司一端之论
  与张舍人论乐书
  判班舍人閤下古之为政者未尝不谋于人而人亦乐有以告之而不自疑其僭易也众人之思虑岂复能贤于圣人上之人虽贤不敢不尽于人下之人虽不肖不敢不尽于己故天下常相遇以至诚不知有四海之大蛮貊之逺治之盖常若一身焉后世之居上而贤明知能则希复若古之能自抑黜其聪明以与四方从容切磨而士亦承望进退不敢自信非大贤盛徳之人不能独出百世之后然得其髙风如古人者也某前年始获进于门下閤下不以其愚进而问之以声音之所出律吕之所本度量权衡之所生浩乎其听而不知其涯也茫乎其思而不知其对也大贤盛徳之遇今虽得之而失之不在乎不能谋于人而在乎不能有以合乎上也虽然自坚其说不敢迎谓之不然以疑乎上之人谓之诚者必出于此于是退而集其所闻为乐论一篇附使者以献有问焉而不敢不尽盖小人之忠也
  与孙侍讲论乐书
  侍讲学士閤下古之公卿大夫非徒以任朝廷之职亦将以师率天下使下之人知其徳行术业可以防朝廷之尊礼者则就之学焉上之人非徒有以告也而又将自此而观人之材可任以事者取之不肖者怜而教之及其世衰道废其责大臣不茍以其职而曰不用仁心遗忘微贱不肯饮食教载之是古之卿大夫皆尝教人下之人就而学之不为僭也伏惟閤下徳行术业四方之所尊信而朝廷礼任之矣士之愿就而学者茍知所向某知其不之于四方而之京师不之于他门而渠然来矣某尝得古之乐説思其声音之所出法度之所施与夫先圣人作乐之意盖尝习焉而未有遇于其间也窃不疑古人之说愿将受教于门下然则閤下其将怜而教之邪抑将以其微贱而拒之某不敢必茍进是说以听于执事伏惟少赐裁察
  答陈辟秀才书
  某再拜陈君足下伏承恵书教之以所不逮义理明白读而忘其不敏辉然也至其轻屈不赀之意猥加重礼于不肖则宜若不欲其来而推拒之而又号而讪焉君子进退于人岂如是赫然其暴宜不然也抑足下激于有所获茫然忘其人之可否有以过告者遂不加亮而见谓乎此也足下文章汪濊洋溢畛域甚髙其所期而至者甚大某尚不能窥其文况有以知其实虽欲不使足下之意委于草芥虚辱而不报且不知其道何所出而可也某少时之于天下士大夫无所不愿交然其为吏则求完于一官其为家则求尽于一身过此未尝敢加毫未于其外至于锋芒圭觚发见于人者过以取之非素心敢愿也不顾气力有分而欲强自标置岂不嗔悖流离以取戮笑耶审其如此方且求诸其人以盈其虚尚安敢足下之告也直乃足下好学乐善所以自任者当如是耳然不敢悬定足下之意而不尽其所谓伏惟亮之不宣某再拜
  荅徐秘校书
  某再拜前日承书日思所以荅而愚者方病不能有所以浮沉俯仰日入于不肖将自惩艾之不暇尚安仲车之敢谋也虽然某尝以谓今之为士无田亩以为之食无桑枲以为之衣不可遂弃骨肉之养而死亡之是蹈则有未免乎有求于人也未免乎有求于人择于人之可为者不出于仕禄则将何适而不枉盖士有不得已而势必出于仕则无怪于上之人遇之不以道也士固有时至于此故其上不洁察察之誉而下不嫌于为利夫以进为近于利者其退不过谓之亷君子进退不居于斯二者则庸不谓之非义耶某之所以自处者如此固以为甚污然不敢舍其所安而求髙乎虚辞仲车亦有以教之耶某再拜
  答同人书
  某再拜诸君以下以古人进退相处某素不敢望于人足下所论非某之心也何事不可以为学一身所为尚多可以为孟子者岂直须不见齐王然后为孟子哉孟子曰是以论其世也彼此异时某亦安能拘拘效古人起居也士固不以退为贤以退为贤者以利处之也君子之退固有道又况其进也度于心而安者则为之不安者而去之未必皆是也盖可以进焉心则不安而身行之虽幸中于义其为自贼则一也至于衣服米盐一日不得则无聊某何以异于人四年于兹岂心之所欲盖贫贱者固如是不敢不安耳大凡有为而为者其心皆劳况天之赋才固皆有限不可以勉强某尚且不以得先世之职为忧亦何暇舍此而改图足下茍察之凡此之学皆可知不然某之愚终不获亮也某再拜
  再回苏州学士书
  某再拜前者已有简归币于诸君未防见亮敢复终其说于左右所贵于币者以为礼非以为货也即未有去之实而虚委之以币是货之也足下将太守之命以礼见此币之所以来也其以礼辞之则币之所以去也礼为之主而币从之者也是币不可以独行独行则货也今礼与意皆往矣而独以币留岂惟某取之无义亦足下留之无名许其大而不许其小古人盖尝以为悔不然此何足辞后车数十乗委之以千乗之国古人盖有所不辞而受者不孝之身恨不能副太守与诸君之美意耳不谓币之可懐也义至此尽矣嫌于利胜而詨詨尽言之亦行之可耻者足下任使某至此不亮哉某再拜
  长兴集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长兴集巻九       宋 沈括 撰万春圩图记
  江南大都皆山也可耕之土皆下湿厌水濒江规其地以堤而蓺其中谓之圩芜湖县圩之大者唯荆山之北土豪秦氏世擅其饶谓之秦家圩李氏据有江南置官领之裂为荆山黄春黄池三曹调其租以给赐后宫本朝以属芜湖县租还大农太平兴国中江南大水圩吏欧阳某防圩不谨圩以废废且八十年其间数欲治之辙为防说所格有司藏其议一车不能载嘉祐六年转运使武陵张颙判官南阳谢景温复防其议使宣州宁国县令沈披图视其状披还以谓前之以为不可兴者说皆可讲也其一以谓秋夏之水非广泽无所容排其二十里以为墟则二十里之水将无所受溢则为害不补所得夫丹阳石臼诸湖圩之北藩也其绵漫三四百里当水发时环圩之壤皆湖也如丹阳者尚三四其西则属于大江而规其二十里以为圩岂遽能为水之消长是说之无足患一也又曰圩之西南迎荆山为防江出峡中则水壅以灌山东今其下荆山之西流皆不能百步折其堤以违荆山之冲弃以与江二百步之广则水无所迫不幸而壅则其阻在荆山之西非圩之为祸其东则播为枝流以分其委是说之无足患二也又曰圩水之所赴皆有蛟龙伏其下而岸善崩向之败未尝不以此盖圩之水凿【才到反】堤而出酾于堤外其下不得不为渊渊深而岸隤其中非所当怪也今当凿下为复堤鄣水出于数十步之外注之江中则渊者在数十步之外其淫愆渐隤不能数十步以为圩败是说之无患三也又曰自圩之废纳租而茭牧其简者百余家矣一日皆罢迁其业势迫必且为奸此尤不然夫圩成固与人夺之人而与人虽力不足为圩害何所取于义昔之茭牧者今使之得耕其中势不以耕而易茭牧固茭牧之所愿非得使之为奸是说之无足患四也又曰圩之东南滨于大泽风水之所排堤不能乆坚也此其地非有斩然崛起之势陵迟而来者皆有余步传堤为栁百行其下搴苇以列蓺之则水之所齿者在百步之外而堤未尝与水遇其为堤之址数丈以广而末锐才数尺无与水忤使其势不得与我争是说之无足患五也谢君雅知其可为及是请之奏其词上即报可赐作者粟三万斛使者持诏书径发属县不复关白比司比司以为望上书言其不利书三上果诏追罢前报转运使可者使判官上对以谓役且起所发已万计业不可罢圩且成归罪所司即败者重【平声读】坐之无敢辞乃遂兴之方是时岁饥百姓流冘县官方议发粟因重其庸以募穷民旬日得丁万四千人分宣城宁国南陵当涂芜湖繁昌广徳建平八县主簿宣子骏舜元泽瑾杰载分部作治仪披摠五县之丁授其方略转运使移其治于芜湖比日一自临观于是发原决薮焚其菑翳五日而野开表堤行水称材赋工凡四十日而毕其为博六丈崇丈有二尺八十四里以长夹堤之脊列植以桑为桑若干万圩中为田千二百七十顷取天地日月山川草木杂字千二百七十名其顷方顷而沟之四沟浍之为一区一家之浍可以舫舟矣隅落部伍直曲相望皆应法度圩中为通途二十二里以长北与堤防其袤可以两【去声读】车列植以栁为水门五又四十日而成凡发县官粟三万斛钱四万嵗出租二十而三总为粟三万六千斛菰蒲桑枲之利为钱五十余万圩既成天子赐其名曰万春其始格议者滋不快更造异説务危伤之后四嵗郡国十八大水江浙汉沔间所在泛人庐舍流徙皆以万计宣池之间圩之沉者千余区而万春独屹然藩其一方羣小圩皆恃以无毁先是万春适就又过其圩东十五里筑圩曰百丈其工半万春因其旧器材藁委之郡邑使者不复亲临矣典议复非老习多少年喜事易之弗为意方大水也百丈在沉中欲中伤有司者漫言万春亦没御史以为言天子遣使者临视之使者新用事欲立威不肯直有司盛论百丈不当立劾奏转运使追其前对诏书无状使判官皆坐谪而百丈防废或者以谓水害衡被天下如是数十年百年倘一有之宣池之间圩之亡者以千数而百丈独名使者义不直虽然水之为祸不常而百丈适遇其不幸始时人固有以为不可兴兴且复败者百丈岂不既败矣乎是欲使听者不惑不可得而又欲廷中悬决其是非得失于千万里之外置弗治有司晏然视其败而不为意此固理之难蕲者予独悲夫作者之意尝谓子言天下之财不足以相养岂独野人之忧在上者所当任也江南之斥土如万春者数百襄汉青徐之间人益希其过江南者不赀异时有言其可耕者天下莫之应也予且使天下信之故其治万春甚力其排众独任犯患难而不顾者意岂独万春而已也一万春之成未足信于人而人固已信百丈之败矣始之欲以为唱者乃所以实天下之毁者也予以谓天下之事其势常若临危之物众人引之不能进一人排之则哗然往矣盖处顺势者易为力矫众违者难为功成功者常处于顺势至其不偶乃出于异端固君子谓之有命也欤予观万春圩图乐其成功而又悲百丈之不幸乃辑其说而序其下
  扬州重修平山堂记
  扬州常节制淮南十一郡之地自淮南之西大江之东南至五岭蜀汉十一路百州之迁徙贸易之人往还皆出其下舟车南北日夜灌输京师者居天下十之七虽选帅常用重人而四方宾客之至者语言面目不相谁何终日还坐满堂而太守应决一府之事自若往往亦不暇尽举其职不然大败不可复支虽力足以自信始皆不敢迎谓之可治卒亦必出于甚劳然后能善其职故凡州之宴赏享劳太守之所逰处起居率皆有常处不能以意有所拣择以为宾客之懽前日今叅政欧阳公为扬州始为平山堂于比观上之时引客过之皆天下豪俊有名之士后之人乐慕而来者不在于堂榭之间而以其为欧阳公之所为也由是平山之名盛闻天下嘉祐八年直史馆丹阳刁公自工部郎中领府事去欧阳公之时才十七年而平山仅若有存者皆朽烂剥漫不可枝撑公至逾年之后悉彻而新之凡工驵廪饩材藁之费调用若干皆公黙计素定一日指受其处所以为堂之壮丽者无一物不足又封其庭中以为行春之台昔之乐闻平山之名而来者今又将登此以博望遐观其清凉髙爽有不可以语传者也扬为天下四方之冲旦至乎此者朝不知其往朝至乎此者夕不知其往民视其上若通道大途相值偶语一不快其意则逺近搔括谤諠纷不可解公于此时能使威令徳泽洽于人心政事大小无一物之失而寄乐于山川草木虚闲旷快之地人知得此足以为乐而不知其致此之为难也后人之登是堂思公之所以乐将有指碑以告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