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岩集

  满庭芳    咏小院芙蓉
  题鴂新声羣芳乍歇有谁独殿秋容娟娟靓好一种木芙蓉色濯瑶霜发秀金风劲真态偏浓柴门闭萧闲帘戸幽意对芳藂 纷纷池舘地遮蹊倚径笑日披风醉心与淫眼触污仙丰最是幽人共得托根喜在此庭中多情处酬将丽藻不在倒金钟
  卖花声    诸公过赏芙蓉即席劝饮
  美酒斗十千更对花前芳樽肯放手中闲起舞酬花花不语似解人怜 不醉莫言还请看枝闲已飘一片减婵娟花落明年犹自好可惜朱顔
  好事近    贺曽渐溪得孙
  瑞色满庭前玉树新开一叶和气氤氲歳乆始向孙枝泄 庆门种徳合生材定与凢儿别他日我来摩顶笑为太翁说
  归朝懽    月夜怀丘集斋
  不见髙人频挂想况对花前明月上花香月色辏芳新髙人不见谁为赏岂少人来往输心写抱难为强月似多情兼作意故向愁时朗 星低河淡天萧爽入戸窥窻偏惹懩欲邀明月影成三手中无盏徒为两亦有牀头酿瑶瓶辜负金樽怅绕空阶又行又坐草际喧虫响
  西江月    咏芙蓉
  雨中芙蓉
  急洒端为洗垢轻飘故为匀妆亭亭仙质占秋光扫尽妖淫仪状 弱骨凝寒益峭朱唇带湿犹香神防梦作雨云狂不到荆襄台上
  月中芙蓉
  寳镜香奁正展银钩帘幙初收佳人顾影爱娇柔独整红籹新就 皓魄团圞敌面金波防灔凝眸三星厯厯挂檐头似惜芳期难又
  雾中芙蓉
  欲拟乌纱则淡将摸翠縠尤深重重袅袅罩清真别是一般风韵 逺睇其如不的迫看又恐逢嗔盈盈脉脉好愁人秪隔些儿难近
  霜中芙蓉
  熻熠偏増淑态晶荧直逼明姿银缸髙照最相宜撩得芳心难睡 影闪虚疑态去光揺错认娇随中宵魂荡笑贪痴枉被无情勾引






  遵岩集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遵岩集巻八
  明 王慎中 撰
  记
  明伦堂记
  尧舜在上设五品之教振民于饱暖之余而免于禽兽之患三代循是以建学为之立其官师作其宫室辩其时物勅其条法甚修而綦隆而孟轲氏独知其指曰所以明人伦也民之不可使知虽尧舜犹病之而其聪明彊敏有材智者杰然特出于众人其材之成足以践三才之道其过也至于殄行而惊世智之至足以察万物之理其蔽也则必为邪说以诬民先王取而命之曰士而教之于学其所为教有可得言者矣缟收端冔鞞绅綦偪之饰而裼袭委垂之宜琮璜琚瑀齐夏和鸾之节而步趋周折之度豆笾簠簋钟鼓管弦为之器而酬酢搏拊以为容典谟雅颂射御书数为之文而咏歌讲诵以为业耳目足以极视备聴口与手足足以放言恣动然所以禁防而开发之者其为事详而为物博如此至其所以为是详且博者其迹可守而其妙不可为其形可名而其精不可言其通于天谓之命出乎命谓之性凝神于不见不闻之表黙化于无声无臭之中形器俱泯而思为无所日改月新而不自知其所以然其于所谓父子君臣长幼夫妇朋友者顾若疎濶而不治简畧而无当盖孔子教于洙泗之濵述圣道以善其人待来者所可闻者文章所雅言者诗书执礼所不可语人而以待中人以上者彬彬见于鲁论所载顔曽冉闵之所答问曽不少及乎君臣父子长幼夫妇朋友之间而以孝为问者游夏二人而已先王所以造士孔子所以诲人其可言者如此乌在其为明伦耶是不可以不知也习其教而不知其所以教由是防其髙者以为发挥于性命而不悟其为人伦之本先王之道使其髙也而出于人伦是乃所以为异端而非所以为性命也守其卑者以为该贯乎事物而不察其为人伦之用先王之道使其卑也而外于人伦是乃所以为曲艺而非所以为事物也徳之不一俗之不同岂独学者失其体用哉以子贡之贤当其未悟犹思托于事君事亲以求息焉而少休乎为道为学之倦彼不知其所学者所以学为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也大学之道极于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家国天下固非蛮貊之邦鸟兽之羣也必有人焉居其间非谓之君臣则谓之父子非谓之夫妇则谓之长幼朋友也人有心知志意之精主乎内有耳目手足之动行乎外非之于君臣则之于父子非之于夫妇则之于长幼朋友者也先王之教使之凝神黙化致其心知志意以善其内又为之设其文采备其容器制其度数使有以禁防开发谨其耳目手足以善其外其通于性命者行乎事物其由于事物者合乎性命其学于事物性命者贯乎人伦故其于家则父子亲长幼序夫妇别其于国与天下则君臣义朋友信故无一命之爵无尺土之阶而人物之性以尽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毕得诐行邪说无由而作民生其时无复震惊诬惑之忧其于君臣父子长幼夫妇朋友虽有所不知而坦然由之是民之所以亲也亲而不能明民之所以为下也明之而使民亲焉士之所以为上也泉之有学国家所建教学之法则命于天子其来非一日矣士之聪明彊敏能自致材智以见于世者往往由之以出而未有能得其所以教者郡侯俞公为政好以徳教抚循其民养其长老而训其子弟惓惓于徳之不一俗之不同以为是有责乎为士者又不鄙之为不足与进且知其民之已信而可用也乃与僚属咨议叶谋撤明伦堂之旧而新之以与士者讲习于斯堂而委记于余余谓古者立教其具诚设然所使长治之者皆贤卿大夫以其素讲之学成徳之行倡导而鼓舞之其于化民成材尤易以侯之贤专有长治之任而斯堂之作及其政成民信之日士之兴起发愤于斯时者宜益众咸思舍旧弃故以聴侯之所为虽今之去古逺矣所以禁防开发之者其具难以一二追古而心知志意之精未有求于内而不得也得于内未有不得于外也学之则为士不学则为民上下之分可不勉欤兴造之嵗月则始于壬寅七月己巳讫于十二月庚寅金取于币之羡者其役钜体大而费不及民工不逾时亦可书也侯名咨伯平湖人由工部郎中出为今官云
  夏津县修学记
  夏津于山东为小邑赋入单俭疆理褊迫诗书礼乐之教缺然不兴士无以成其聪明硕大之材然俗固专慤不杂重生而慎刑吾师易愧虚先生之令于是邑也力行节俭躬率以徳为之朞年民既触其专慤之良相与驯习而恱安乃始谋所以昌明诗书礼乐之教顾惟国家造士之典邑立之学教之所出莫先乎是而学宫倾毁庙宇敝漶不足以居游息起瞻慕慨然有意于作新之事邑固俭迫难以骤役而大费经度盈缩议不烦于众虑不动于民捐廪斥羡鸠工庀材举之以次第迟之以嵗月明伦之堂先师之庙焕然改饬翼庙之庑侧堂之斋环之为垣树之为门与夫庖廪库廐莫不毕治祭祀宴射之器稍以完善作启圣祠以应新令拓立学舎若干间以待士之来止而修业者盖始于戊戌讫于己亥凡再阅嵗先生于夏津之士民教之欲以成其材爱之不欲伤其力故其筹之如此之勤而就之如此之徐也初余视山东学政先生告余以其本意比余再徙官来河南而先生始以书来述其所以而属余为记之余考在昔人材之盛俗化之隆莫如成周之世周之所以教人之法何其详也自乡射饮酒养老合乐以至劳农讯狱饮至献馘之事无不在于学其术则顺四时而使之弦歌蹈舞读诵辩说习其筋骨于节度之中一其耳目于声容之间开之尽其物而充之有以达其材防之多其途而养之有以全其性士之行修徳成而可以为世用非独其质亦先王之所以教之有其具也今之立学其亦有先王之法也哉惟读诵之存耳而使之作为文词以徇程式而求合有司之尺寸则其所存者亦非矣宜乎古之君子有感于古今成材之难易也盖余闻之先王之道其立之也防其行之也着防者立于不可知之表尝托于著者以行而著者所以行其所以立故虽烦且密而皆有以达人之材尽人之性惟其防故无得而加损而著者可以化裁而变革隆汚常因乎时之所宜寛猛常适乎人之所安先王之为此凡以禁过御淫去昏撤蔽使人自得其心是以由其法者诵说讽咏则焕然博其理义之趣撃戛拊奏升降俯仰莫不油然长其庄敬欢爱之情盖其不虑之知无体之中无声之和有以自得而然也及教之衰渐以放失学者昩其所立而惟着之习论说之详声容之盛益足以适性而叛道其守之愈严治之愈精乃所以为陷深而去逺老耼庄周之徒乃始以圣智礼乐为疵艺淫技澶漫摘僻以擢乱聪明滑性命撄人心之具如毕罝罾笱之足以乱鸟兽鱼鳖于山泽然者其惩之虽过而学者之失性离道宜无所逃于彼之诮也方舜在深山之中鹿豕之与游木石之与居岂有钟鼓管籥玉帛俎豆之器简册篇咏之文哉然舜用其与野人同者以为圣而庄周之所笑皆游夏之徒学于夫子而一再传者也夫羣于鹿豕而不异野人者不失其为舜而诵法孔子被服周公之文者乃不免为庄氏之所笑学者亦可以反其本矣盖孔子戒小子以学诗可以兴观而羣且怨其实以之事父事君彼其讽咏而诵说者皆吾之性情也礼乐之实孟子尝言之矣曰以节文而乐夫孝弟而已是所谓本而不可得损益者也嗟乎今之学者以为上之所以教我者非有先王之法也退而同于乡人固已卑矣其有志者必欲反古之道谓不如是不足以为先王之法法未可复而身终于无成亦可谓蔽而不达矣故余于其请文而为之说使夏津之士姑后其所习先立其本以自得其心本之既立则其著者固可以化裁而变革且先王之法自是或因以可复焉无为自贬以同于乡人空言而妄意乎古也
  龙溪县修学记
  龙溪县有学旧矣士日游于其中忽覩其瓦墁磩甓题荣楶桷之坚好华绚化去腐缺黮防之陋如寔始作一旦跃然以喜益起其游歌讲习之志者揭阳林君松为县之时嘉靖二十六年也君以寛简为治其本以不扰其出之于政不为缓弛而无制故其意能谕于民而亦不敢慢其令役之于可劳不待疾声变色而趋之者敏士有其乐而厉已之毁不作于民于是士民相与谋而来乞记将以载林君之美于无穷余既不得辞则为诵所闻以告焉盖余闻之有生人之道而无司徒之教则衣暖食足而乃所以陷之于为禽兽故立之典常而设之以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名名者实之所居而义之所従出也故为之亲义序别信之教使得其所以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者而器物度数容节之用于有事其变无穷而皆其所不可废则为之制其器具其物差其度数饰其容节使有以应无穷而待夫人之有事其详至于难胜而约其目于艺有六而已民生于其时自心之所知以及耳目之所覩闻无越此者童幼而习之至于长身没齿而不得变焉其居处之所常则或于肆于市于畎畆之中其业之所治则或执规矩以利器用通货贿以迁有无力稼穯以生谷粟能否不以相易各守其长而安其所处彼已无以相羡愧仡仡焉竭其壮老之力以由于司徒之教而不知其所以为之此舜之所以命契也然此所以为教其伦在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其艺在于礼乐射御书数而其所以然盖有可知者而非民之所及也于是有胄子之教焉而以命防此所谓士而贵于民其居处必在于闲燕其业必在乎期命辩说弦歌蹈舞而其所尚在于能知其所以然也由之者虽不通于性命而不足贵而践习服行之笃常可以寡过知之者之可贵矣少有蔽偏之弊杂于其间必至于拂经贼徳过焉而不止而徒以缪骛夫由之者之民故诐遁反侧惑世诬民之害常出于士而殄行惊师之戒尤为当时之所谨患其蔽陷离逃之情之不可以骤察而遽得而明其是非之端于侯其端既明挞焉以示其儆书焉以俟其悔至其儆之而不威俟之而不变则従之以戮辱徙迸之刑盖古者于士其待之之重而教之之难又如此夫已别于执防矩通有无力稼穑者之所业而居处常在于闲燕矣岂有暴防昏黩以厪圣人之诫而烦王者之刑而其聪明才智之过出于蔽偏之弊则得罪于圣人而不免于诛如彼其严盖道徳之所在必出于同而学之不可以苟也由唐虞以至于周其间虽更弛壊而其道未尝不同及周之隆而其教益明矣其见于周官司徒之所肄者曰徳曰行曰艺皆有六焉行与艺者之六盖民之所同由而徳之列于一则士者之所独能也嗟乎由其所当为而有所不能则谓之民而不足贵而名之曰凡有能其所能矣少出于蔽偏则足以获罪而无所辞诛卒不得谓之民而指之曰顽惟尽其同由而超然得其所独能者而后可谓之士今之游于学博其衣裾冠峩綦斐于于然挟册而读诵鼓瑟琴而吟謌盖古之所谓士也既已侈然自贵于利器用迁货贿生谷粟者之民而无所愧矣其尚因余之所闻思焉而有寤求其所以为士者无辱古之所名而有以兴乎今之民也由是以载林君之美于后岂有穷哉
  长汀县学记
  学之立否果有系于人才之成壊乎哉五臣十人而下人才之美莫春秋时为多然郑在王畿之内学校废弛诗人伤焉子衿之篇显著于风子产为政舆人颂之以为能教其子弟者而毁乡校之说独出于其时虽其不毁姑以使好义者往游焉而非有兴起教养之谊也鲁最为礼义之国泮宫之作犹待于僖公其濶絶而寥简甚矣齐晋秦楚之间又可知也周之天子未尝以贡士中否用庆让之典于诸侯王臣行过侯国以台池苑囿之崇陂梁道路之茀占国之不治不闻以学校不立为议而原氏之卿士至以不恱学语于朝其上下之间怠于学校之事如此士之生于其世顾多硕大光明之才大足以用其国其次亦足以従政其临利害死生之际而节足以有明处进退去就之防而智足以自决者尤不为少也西汉立太学设博士诏郡国举孝亷而増广学官弟子诸儒经明者得以列学官而雅乐亦尽出献之三雍有大政事贤良文学与公卿大夫杂议彬彬之盛庶防乎金口而木舌矣由建武以及本初之元尤留意于斯拓立学舎益置弟子员视西汉有加焉然两汉之士皆尚通而易渝好异而多蔽故幸得苟免之行成而不槩于名法诡讦矫拂之习胜而不致于实用而其防辞显义诵习而阐发者亦未有及春秋之世能言者之一二也学之立否信于人才之成壊未有繋也欤呜呼果其人才之成壊无所与于学之立否则吾将以先王之制为缪且愚而先王者古之圣人也先王将以道徳一天下之民而其秀而可使知者为可以用其教此士之所以贵而学之所以立也道徳之在于教者其讲肄有业其辩说有数其蹈舞有节其视聴有物其导之勤则春夏秋冬有其术而旦昼向晦皆必有所为其视之详则一年二年有其等至于九年之久犹惧其将反也其勤且详如此非直以善其口耳之所涉安其手足之所措而已使其精于思而不惑纯于气而不乱故其知之明则通乎天地万物之奥而无所不尽其才之充则适乎天下国家之用而无所不得其教之成至于化俗学之行至于动众则赓缉周浃范围鼓舞民莫知其所以然而皆一于道徳及其既衰遗俗绪训犹足以觉寤乎有闻者之聪明感奋乎好善者之践修盖其学废而教犹有存也春秋之世所以成材之多其不以此与而彼两汉之士不得预被先王之教徒以建学立师之广而亦有以美其才其所就诚愧于春秋而后世莫过焉使春秋与两汉之士生于先王之隆其学大备而教素明则彼所谓硕大光明者当与十人同科而亦岂有尚通而不槩于法好异而不致于用之过乎春秋之士由学之隆虽其衰且废犹得以有闻而好修两汉之士虽所以教者非古特以有学而其才可名于后世学之果不可以已也去古已逺而为吏者知急兴学之为务信乎有志于人才而亦可谓知所以求成之者矣汀州知府汪君俅长汀知县祝君一鉴是已长汀故有学而痹迫弗称孔子庙亦就圮诸生来学每病其不足以时居游而耸瞻向羣聚而谋之久矣吏忽不省汪君以钜才为褊郡力益有余而吾同年友李君遂方以福建左参政行部汀州郡以谋告而意克叶因视其学地曰是其方位据向不为良也盍革而圗诸乃攻位于其地之右畚壤测臬而望之经体面势言言哙哙不大变徙而得位之良如迁卜焉乃作文庙乃作明伦堂而祠斋廨舎庖库廪廐咸以序为盖其据向良而规制壮矣祝君后至尤知原本大吏之意而奉其所营于是斵刻丹艧之饰焕然完富而新学之美甲于郡中士皆欢喜道说相携而至以得学其中为乐汪君不拘其功而归善于李君以为非其叶意而决谋则无以卒是役也而又因李居以来请记夫去古益逺之后有能因当时之法揆先生之意兴学以造士如诸君之所为者长汀之士其所遭既已有过于春秋而不后两汉矣诸士宜其来学而乐也然去古益逺先王之教益防将何所景仰而兴于学耶先王之所教者道徳而已其具在乎讲肄辩说之业蹈舞视聴之物而其本在乎精于思而纯于气此岂以逺而不传者哉两汉之士不能尽心乎此而使世之论者将疑乎学之无系于成才之数此士之罪也故余为记以告之嗟乎长汀之士其尚尽心焉务使论者无以咎士而将有以明有司之功也其亦汪君来请之意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