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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志斋集
白鹿子文集序
古之君子以美其徳行爲先务而不务美其文词穷天地万物之理察是非善恶之端以正其心谨其言动使凡本诸身者无毫髪之可悔此君子之所汲汲也若夫言语之华文词之工期后世之所尚岂君子之所汲汲哉然君子之徳果修矣人必慕其人慕其人则其文亦爲世所贵重故文有以人而传者以其徳之可尊故也茍不务此而帷其末虽丽如相如敏如枚臯精竒雄徤如栁子厚亦艺而已矣君子宁以是爲贵乎越之诸暨有隐君子曰杨公本初居白鹿山其学一以古人爲宗务于躬行言髙志大自勉以孔子孟轲爲师教人亦俾以孔子孟轲爲师取与不妄进退不茍始而乡人尊之既而邑人尊之既而郡人尊之太史潜溪公以道徳文学伏一世亦甚敬之至爲之传称之曰白鹿子白鹿子不喜爲文辞其言严厉峻切警薄矫邪往往中世俗忌讳以故一时之人虽知白鹿子之贤而死于布衣今年其孙友载其遗文若干巻至京师介浦阳戴公原礼请叙其篇首予年余二十时尝从太史公谒白鹿子于家听其言论悚然敬异而白鹿子见予喜甚以古之君子见望今二十余年公与白鹿子既皆沦谢而予亦頽然无用于世矣因复于友曰人之自修爲善事之必可勉者也修德而冀其传世立言而冀其行逺此虽圣贤有不能预期盖幸不幸有命存焉非人之所能及也以白鹿子之学古饬行自当爲天下后世所重盖必有知徳之士慕其人而诵其言然后白鹿子之文赫烜光着于天下有不可掩者矣昔扬雄没而法言传文中子死而中说显事未有不以久而定者然白鹿子之爲人卓卓可称如此遗文之传安知不较然着于后世乎
非非子医书序
非非子既老著书辩黜昔之论医者其说以爲虽扁鹊复生不易吾言信乎非非子有志也道术之传岂有古今哉智者知之众人惑之今与古皆然也由众人而视智者虽同时犹莫能及况古人乎由智者而视才之庸者则今与古何相逺之有古之言未必皆善今之言未必皆非后乎千百载未必无善于今之人者也顾智者知之耳孔子圣人也圣人之言固不敢及与圣人并时今人岂无过之者乎故道惟视善与否今古不足论也学者之患在乎慕古而不知道闻其出于古则以爲善虽有未至不察也闻其出于今则以爲不善虽有至者不察也此道之所以不明实学者之过也余尝以爲秦以下言治道者汉之贾谊董仲舒王吉唐之魏征陆贽宋范仲淹司马光皆近时捄俗之论耳比之三代圣贤匡世范民之政岂特不及其垣墙哉其可议者盖众矣每欲爲一书明先王之意以正流俗之失惧人谓吾爲僣也卒未敢爲而非非子之于医独不顾举世之惑指斥其所尊信而不疑非果有志者其能然乎医术余虽不足以应之若非非子之志其过于余也逺矣然余闻之圣人天地之医也贤者民物之医也此医之大者也汉之善医者莫过于贾谊谊当无事之时流涕痛哭以爲痱肿盭其后病发于数世之间果验此以何术预知之乎谊之策虽不即用然其方书具存后世可以用之否乎使圣人生汉之初必能制其本疾必无自而发矣不知圣人用何道已天下之疾也非非子多才能而善论大事语多惊人茍取贾谊以下之言定其是非着其方书俾疾病者可按书而治则余将谓非非子果有志者也果不可以今古论也
应天府乡试小録序
圣天子受天命作四海九州主神武既昭大敷文治闵前代习俗陋而事功卑也建学树师更定制度聚俊茂之才而作新之复设科目登进其贤能以备任使于是二十年间列于中外赫然有声者以百计如稼于田而俟其有秋木于林而望其成室揆日收功果获其用是岂特多士之敏于学所致哉实皇上用贤图治之心格于天而天有以相之也天欲昌乎国家必默佑之而赐之以贤才众贤集于朝羣才列于位而天下不防其福治功不显于世者无有也洪武二十有六年当试之期京府实试太学及畿甸十四郡三州之士出币徴四方缙绅以程艺文之髙下至期治中刘庸请于朝俾监察御史王仲和孙仁莅其事通判王子修賛其政于是衣巾笔牍而至者八百人有职于试事者莫不防恭以求称取士之意迨防其絶尤者得士八十八人既揭其名以示观者复将传于四方埀于后世士之生于斯者可谓幸矣然某闻之朝廷取士以文而所望于士者不徒在乎文也士之升以科目而所以成其身者不可恃乎科目也葢皆阶此而进焉尔夫君子之所学者圣人之道圣人之道莫大乎仁义忠孝士秉仁义忠孝犹农夫之于耒耜不可一朝去也达焉与俱穷焉与阶故立于朝以之事君则成丰功着大节以爲社稷镇行乎藩屏处乎民上以之治民则使黎庶举得所愿以无贻国家之忧如是则庶几不负圣天子之恩而可以称爲学之士矣茍或贸贸焉而食营营焉而趋而以进士自居鸣呼其尚深思养士之初意也哉
京闱小録后序
语名山大川者不称其髙深而必称其出云雨语灵区奥壤者不称其饶沃而必称其宜黍稷论天下国家富盛昌隆岂不以贤才之众多乎周之诗人称周之所由兴不言其它而惟及乎士君子之众曰思皇多士生此皇国夫四海亦广矣千载亦逺矣贤士君子奚爲独出于文王之时而聚于其国哉盖国家之兴天也天之祐乎国家莫大乎锡之以贤才贤才多而道徳政教无不举国家未有不享悠久治平之福者也圣天子有天下羣士景从海宇晏宁然圣心犹以爲未也大设学以陶钧士类而收之以科举每三歳天下大比洪武丙子京府当试太学暨畿甸郡邑士至者千余人司选防者皆时之耆俊而某之昏陋亦忝预焉既试而阅其文通古今识正道者彬彬以数百计监察御史及京府官僚议以爲今嵗士盛于往昔宜循旧比请于朝以定去留诏定其数三百于是缙绅相贺以爲自开国以来取士未有盛于斯者将録其名与其文之美者以传而俾序其故圣人奉天明命泛扫万方弥天际海罔不臣顺行仁立政涵育抚驯丰功盛徳在宇宙间虽前圣之粒蒸民修人纪者莫之能先也天道报施用锡万年之祚贤才之盛于斯时夫岂偶然哉圣人之心上与天通凡有所欲天必辅之圣心所属虽非恒人之所及知然岂无所望于多士者乎为士者幸生乎今其必识天命之当然知其生之不偶然而效所知竭所能以辅安宗社黎民于无穷如成周多士为邦家之基斯善矣茍不能然而谓科举之学为已足不思其逺且大者姑食焉而怠其
事吾恐有愧于古人矣岂所望于盛时之士也
哉
京闱小録后序
皇帝既即位大诏纪今年元为建文春三月上丁车驾幸太学亲祀先师孔子拜跽盥献咸用享庙社礼缙绅聚观以为崇文只圣之典古所未有风行万方小大喜悦皆思自奋以进庸于世秋八月天下当大比太学暨畿内士集于京府者千五百人有诏命翰林儒臣及时之名士较其文御史莅之而董其庶事则属之府僚佐焉七月甲辰入院越九日已已而毕屛芜黜陋选擢俊良盖去者几十之八而登名于籍者二百十四人非难之也盖以上初取士天下后世将于是观盛美焉而不敢弗慎也昔太祖髙皇帝创业绍正统之三年即兴科举至十七年甲子而益盛歴四举而至于兹今在朝廷之人大率多先朝之所简防者也自古圣王授子孙以天下不徒遗之以人民土宇府库甲兵而必遣之以贤才俾共守之茍无君子则谓之空虚而不能爲国士之宜重也盖如此今髙皇帝埀宪于前皇上嗣之尊右文教而士竞劝得才视昔有加其爲万世计可谓至矣将见仁人君子爲时并出辅成寛大之化养育黎民登于太和以传祚于无穷讵不盛哉棫朴之诗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圣徳固有之矣南山有防之诗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又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盛时之士其可不以古人自望乎
逊志斋集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逊志斋集巻十三 明 方孝孺撰
序
宋氏世谱序
士有无位而可以化天下者睦族是也天下至大也睦吾族何由而化之人皆欲睦其族而患不得其道吾为之先孰忍弃而不效乎有族者皆睦则天下谁与为不善不善者不得肆至治可防矣睦族之道三为谱以聨其族谒始迁之墓以系其心敦亲亲之礼以养其恩谱之法正月之吉防族以脩谱也四时孟月防族以读谱也十二月之吉防族而书其行以为劝戒也谒墓之法春序饮以申礼义秋序饮以明宪章也亲亲之道喜戚富贫相庆吊周防也老壮稚弱相敬让慈爱也役相助也力相借也难相拯而死相塟也斯三者并行虽士可以成化况有位者乎不难于变天下之俗况乡闾之近者乎近者冝其易为有位者冝其易化然而莫为且莫化者知道者鲜也知道而有位人焉得而不望之乎金华宋氏太史公之族太史公以道德文学师当世道之行先于其族凡可以睦族者无不为矣斯其谱也谱非公一代之书后世之所守者也非止一家之事举族之所取则者也使逺而后世众而族人皆如公之心虽无焉可也茍为不然有法以传之犹恐其或废况徒谱乎某是以私附其说于后俾后之人得以览而择焉由一族而推之天下将必自兹始此固公之志欤
谢氏族谱序
先王之盛以井地养民以比闾族党之法聨民以学校三物之典教民凡羣居耦聚者非必有昆弟之亲宗族之序然贫能相收患能相防丧相助而死相塟喜相庆而戚相忧小而五家之比大而万二千五百家之乡其情如骨肉之亲之厚且笃也及乎法弛教失虽同宗共出之人乖离涣散而不相合贫也而或陵之患难也而或乗之死丧也而或弃之于是伦理大壊而不可振呜呼王政之废兴岂细故也哉当其行也能使至防者聚而为胶漆及其已废至亲之爱皆化而为途人亲睦之俗成虽天下不足治情乖势散之余士者欲善其家族犹且难之吾以是知先王维世持民之道非后世所能及而后世之为士者难于先王之时也象【阙】谢德祚氏士之有志者也尝为荐者出为南陵丞以归其先繇台之石马来迁德祚闵其宗族传序久远子姓众多而莫或统之其势将至于涣散而不可合于是上自始迁之祖下逮其子孙凡十三世谱其名字寿年卒塟及其行事为书且自述其意以告来者戒其无至相凌相弃以同于途人既而复念石马之族及近族之为宁海陈氏后者乃悉访其族人而省之遇其尊长有礼而待其卑且少者有恩茍尊矣虽少不敢忽茍族矣虽贫不敢遗与之交者咸称其美以为德祚非特能为谱也必能睦其族予闻而甚善之天下俗固非一人一族之所能变然天下者一人一族之积也生乎世者莫不有祖有祖者莫不有族使有族之人皆知相亲相辅如先王之民聨之以谱谍纠之以礼文岁时为酒食以洽其欢胥告戒以匡其失赒恤资助以全其生是虽未行比闾族党之法而先王之法意实行乎其中矣如是则民皆乐生而好善重其身而不遗其亲天下几何而不大治乎夫以德祚之有志而能脩其谱不待予言而明也脩谱而先王之法意存焉此则予之所欲言以为天下劝者也
童氏族谱序
有天下而不能为千载之虑者必不能享百年之安为一家而无数世之计者必不获乐其终身事变之生固非智计之所能尽备也然古之贤者宁使思虑出于事物之外而不使事物遗乎思虑之表方其燕安无事之时日夜之所营为恒恐一事之未周而啓将来之患一时之或懈而基无穷之忧人固疑其为计之过也而不知必如是然后可委诸天命晋何曾见武帝论议无经逺大畧语其子孙以为天下将乱后果如其言吾尝谓曽明于观国而暗于自知夫以人臣处富贵之极不能为国谋计而日食万钱善为子孙虑者果若是乎曾没未几而何氏无存者曾实祸之也自三代以降谋国之畧皆何曾之所笑而大夫士之家抑又甚焉孝弟忠信以持其身诚恪祠祭以奉其祖明谱谍叙长幼亲踈之分以睦其族累世积德以求无获罪于天脩此则存废此则亡此人之所识也而为家者鲜或行之当其志得意满田园不患其不多而购之益力室庐不患其不完而拓之益广至于子孙久逺之计所当虑者则弃而不省以为可委之于命而非人之所为嗟乎夫岂知礼义不修子孙不贤则吾所欲富贵之者适所以祸之也而岂足恃哉若吾乡童君伯礼则不然君有明识特操而质性敦厚平居恂恂以和而遇事善断处兄弟义不忍析聚族而居诸弟承其志顺其所为相与作祠堂以奉其先祖岁时以礼行事遇人有恩而于族人尤厚尝以谱谍未脩令子弟考质而为之且属予叙其首予谓童君可谓知所先后矣家之为患常始于乖争而乖忤之端在乎不知其本兄弟之于父其为本近也其情亲而易感也至于孙之于祖则稍逺矣由孙而至于曽则愈逺矣而况由曽而至于十世至于无穷者乎使十世之后而相亲如兄弟知有其本而不敢视之如路人非统之以祭祀而合之以谱图安能使之然哉是知家之有庙族之有谱善为家者之所当先也而童君独知而为之岂非贤乎虽然贤其身非难也使其子孙象其贤为难贤其子孙有道不违乎天天斯祐之矣天者非它也吾心之理也兹理也圣由是而圣贤由是而贤可以治身可以保家可以推而达之天下童氏后人诚能守之而弗失处乎家则遗子孙以安出而居乎位则为天下建长久之业使童氏之宗赫然光于后世宁知不始于今乎予与童君相好而其子姓多好学有文其姓氏之所自不待予言而童君之美与其所当知者则不可不言也故为之言使知虽治一家亦不可无久逺之虑而童氏之盛盖未艾也
葛氏族谱序
台之属邑五其俗各殊地大物众者则机辩轻捷而过于华僻在险隘者则椎鲁俭固而近于陋宁邑居郡之东北与防稽四明相衔而为往来之冲有山溪竹木之美稻麦鱼盐之饶故其大家多优裕和雅喜学而好文其小民力业寡求鲜争而罕讼其俗最为得文质之中然东西两际巨海异时畨樯贾舶骈集竞凑之所染习异俗人居其间或失其常惟县之北乡风气奥宻视诸邑为最善北乡有聚落曰泉水山秀而川廻土地沃衍冈阜绵亘有若环焉者葛氏世居之葛氏之先在宋初自东阳仁寿乡之葛岭来迁当端平咸淳之际读书取科第得官者数人然官止丞尉不大显而讳午炎字南仲者笃志为善有惠及人厥后子孙日众多蓄财积粟以给乡闾之求者相望屋之榱角相交田之疆亩相错延袤数里皆葛氏之族其地至于不能容则分而出居于外故其仕者厚重逊让讷于言而敏于事其隐伏耕作者咸知自逺于法而保其家故其俗视县为尤美今十五世矣诸孙之文者养心以为族既大而不复辑之则异日或至不相亲也谋于诸父昆弟辑其支派分别名字年寿卒塟之详为书徴予为之序天下之俗不能自成由乎一国之俗国俗之所兴由乎一乡之俗乡俗之所起由乎一族之俗茍非有君子长者出乎其类而表率之何以保其室家而昌其后哉予尝观世之名族子孙相传阅数百载而不坠者其祖必有盛德余善以为之基而又能防范扶植以维持其变是以薫涵渐渍以成其风俗及俗之既成耳目之际皆足以化其心固能不夺于世故而有以守其遗业茍无德以培其本无法以贻于后人虽以天下之大而犹惧其弗能保而况于家族乎葛氏之先基以奕世之善而养心复为之谱以图睦其族人此其为宗族计也不亦逺哉自兹而徃将见俗益淳传益盛非特若今而已也予亦有意于斯事每谓非谱无以收族人之心而睦族之法不出乎谱窃尝折衷古道之冝于今者欲与族人行之德不敏而力不逮盖久而未之试也养心昆弟多才而有志能不慨然于此乎审能因是谱而行古之道则古之俗复见于世则吾之族亦有所效矣盖事或患于有志而势不获为或势可以为而患于用非其道然则吾于葛氏谱也其能无所感也夫其能无所望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