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文集

  一朝奉大夫新知汀州傅壅实寳文阁学士伯成之子其学其行皆有父风曩丞棘寺守职不茍出知延平迓者已至以迎侍非便力请祠改授临漳甘濡久次伯成旧为漳守有惠政壅能循父之辙一意抚摩继守临川究心民隠政平讼理细大有经以疾丐祠郡人皆惜其去臣以召还过抚实亲闻之提举常平赵汝谈贤监司亦称其政不容口今其疾已瘳尚淹家食臣窃惜之
  一朝奉大夫主管华州云台观郑寅名家之子刻意问学富于见闻而恬静自守不汲汲于进取曩自太府丞出守庐陵实有善政以风闻论罢退安闲散泊然无营惟日沈酣于简册涵飬益粹殆未易量久于奉祠颇鬰公议
  一朝奉郎知兴化军楼昉词章彪炳有作者之风识虑深长知当世之务曩官于朝数有论奏观其意实切爱君而留滞于外歴嵗滋久今虽分符支垒粗有展布之地然臣观其人诚足以羽仪天朝润色帝制而局于小用未究所长

  西山文集巻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西山文集卷十八
  宋 真德秀 撰
  经筵讲义
  进读大学巻子【十月十九日】
  康诰曰克明德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臣某谓康诰帝典两语切要处在克之一字明德人所同有其所以爲圣愚之分者但以克明与不能明之异尔常人所以不能明者一则以气禀昏弱之故二则以物欲蔽塞之故虽是蔽塞之余若一旦悔悟欲自明其德亦无不可者患其自暴自弃而不肯爲耳孔子谓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谓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又曰人病不求耳且如陛下躬禀圣哲之资所谓明德固已素具若以尧帝文王克明德自任岂有不能爲者然其用功之要专在屏去物欲盖明德如青天白日物欲如云雾云雾开则天日自明明德如明镜止水物欲如尘滓尘滓去则水镜自明惟陛下以克之一字自勉而毋自谓不能则尧帝文王可及矣太甲篇乃伊尹所作此一语切要在顾諟二字古注谓常目在之朱熹以爲説得极好明命只是天所赋与我底道理初无形象如何可以目视正如孔子谓言忠信行笃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忠信笃敬岂有形象可见亦只是念念不忘则此理自然昭著于心目之间今人俗语云防顾云照顾所谓顾諟即此意盖天赋与我许多道理岂可须臾之间不着意照管谓如天与我以此仁一不照管便不觉流于不仁天与我以此义一不照管便不觉流于不义天之与我以此德本如明镜止水我却不照管甘心被灰尘泥滓来污了岂不是嫚天之所予以人君言之天既命我以此德又命我以此位有此德方可保此位虽一息不可不顾諟虽一念不可不顾諟所以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武王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周颂敬之诗云毋曰髙髙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大雅之诗亦云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皆谓人君一动静一云爲天未尝不监察其上然则伊尹顾諟之语人君岂可少忘陛下欲作毋不敬思无邪工夫臣愿自佩服斯言始盖陛下若知得天无时不监察人君人君当无时不顾諟天命虽欲一事之不敬一念之邪自不可得此乃最切陛下身心底道理臣愿深留圣念
  汤之盘铭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臣某按成汤此铭盖就沐浴取义朱熹之説已尽之矣后来武王作盥盘铭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溺于人不可救武王之铭又就水取义盖言溺于深渊犹可以浮游而出一爲奸邪小人所惑则陷于危亡而不自知故不可救圣帝明王因物自警毎如此愿陛下燕闲之际取汤武之铭与凡古人自警之语书而掲之座右则所益非浅【诸铭已载衍义第三十巻】人君之德须是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易曰日新之谓盛德但防日月之明千年万载光彩常常如此岂不是日新人君须要法干之健体离之明洗濯磨励其身心常使光明皎防始得陛下昨爲权臣所蔽养晦十年天下之人未免妄议圣德一旦奋然更新天下咸仰圣德如日月之食而更也然自今以徃日新又新之功一或不继则未免又失天下之望须是常屏私欲而存天理常守恭俭而去骄奢常勤问学而戒游逸常近君子而逺小人常公而不私常正而无邪今日如是明日又如是以至无日而不如是则其德无日而不新仰视成汤何逺之有臣又窃见陛下更新之初惩赃吏禁苞苴一时士大夫爲之悚动未几数月间又复玩弛贪浊害民者如故昏缪不职者如故只縁一二奸赃之钜者特从恩宥拥厚赀安华第不伤毫毛兼除授虽公而巧于营求者尚或得志所以搢绅慕效仍踵旧习既未能作新士大夫又何以作新民民既未新天命又何由而新日来星文之变数数有之上天仁爱陛下所以示此警戒陛下于此何可不深自修省先从一身始洗濯磨励使已德常新修明政刑信必赏罚崇奬亷能汰斥贪缪使士大夫之俗一新如此则民德之新天下之新有渐致之理矣愿陛下深留圣心
  诗曰穆穆文王于缉熈敬止
  臣某窃谓文王之德上与天合不可得而名所可名者缉熈敬止而已缉者继续之谓熈者光明之谓朱熹之説当矣然缉之与熈非二事也能缉则能熈矣常人之德业所以不能光明者以其乍作乍辍无继续之功也且如敬之一字孰不知爲正心修身之本然一有欲心则不能敬一有怠心则不能敬二者茍有一焉则所谓敬者有间断而无接续矣又焉能至于髙明光大之域耶惟圣人之心与天同运纯亦不已故诗人形容曰穆穆文王于缉熈敬止才两言尔而文王盛德之气象俨乎其在目也考之于诗其言缉熈者四此诗所云以德言也敬之之诗曰学有缉熈于光明以学言也维清之诗曰维清缉熈文王之典昊天有成命曰于缉熈单厥心二者以事言也若昔圣王之于修德于讲学于行事无不致缉熈之功者臣窃见陛下于宸居之邃掲名缉熈且以云汉之文自爲之记真有得于古先圣王修德讲学之要臣愿于缉熈敬止之言朝诵而夕思之知欲之有害于敬则窒之于几防知怠之有害于敬则持之以彊勉使此心常接续而无间断故以之讲学则智识日明以之行事则功业日广所谓仪刑文王者莫切于此惟陛下勉之
  讲筵巻子【十一月八日】
  大学格物致知章
  臣按格之一字先儒训释不同至程子乃以格训至如舜典格于文祖之格其义始明朱熹尝言格物者穷理之谓也然不曰穷理而曰格物者盖理无形而物有迹若止言穷理恐人索之于空虚髙逺之中而不切于已其弊流于佛老故以物言之欲人就事物上穷究义理则是于实处用其功穷究得多则吾心之知识自然日开月益常人之学不就实处用功而驰心于髙妙犹且不可况人君以一身应万事万物之变若不于事物上穷究岂惟无益而已将必如晋之清谈梁之苦空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此格物致知之学所以爲治国平天下之先务也陛下履位十年其酬应事物多矣然权臣颛政务爲防蔽恐陛下未能一一致察也故十年之间是非邪正颠倒错缪无所不有人皆知爲权臣之罪今既躬亲大政则凡所以剖判是非别白邪正者陛下当身任之矣若于事物之理不深加穷究应酬之间少有差失咎将谁归故臣惓惓欲陛下以格物致知爲事也程頥尝谓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读书讲明道义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皆穷理也而朱熹又谓或考之事爲之着或察之念虑之防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讲论之际其説尤备盖自吾一身之中以至万事万物莫不有理皆所当穷然非日积月累之功未易各造其极也臣愿自今经筵讲读之际有切于身心关于政治者时发玉音质问所疑俾臣等得悉心以对如有未谕即乞再三诘难必圣心洞然无疑而后已退居深宫又必优游玩索其理之所以然俾之融会贯通表里澄澈如此则日就月将缉熈光明其益不少矣至于辅臣奏对尤当从容访逮政事因革俾陈其利病之原人材进退必叩以贤否之实如有未谕反复审究亦必三都俞之外不厌吁咈以至言官之奏论弹劾羣臣之进见对敡率霁天威俯加酬诘俾摅底蕴尽究物情如此则于国家之事日益明习而举措用舍之间无不适当矣凡此皆所谓格物也惟陛下曲留圣心孜孜不倦若于事物之理穷得一分则陛下之知识亦进一分穷得十分则陛下之知识亦进十分穷得十分即是物格进得十分即是知至若只略见一二便不研穷则见处既未分明行处必有窒碍且如近者用兵之举若论其槩则祖宗境土所当恢复祖宗山陵所当省视岂非至当之理然必先定规模先立基址俟吾人材众多财力富盛万全必胜然后有爲乃无后悔縁只见得理之一偏而未尝周思曲虑到穷极之处所以轻举而无成此亦物未格知未至之故也今陛下已知前日举事之非矣若一向退沮自安于无所作爲又只是见得一偏之理须是知前日不合轻敌今日亦不可畏敌事虽致审而刚毅奋发之志则不可忘敌虽未动而战攻守御之事则不可缓日与大臣讲求防画申儆将帅严设隄防谋未十全姑务固守执可一定奋然必爲如此方是见得义理周尽举此一端他莫不然大抵理之与事元非二物异端言理而不及事其弊爲无用俗吏言事而不及理其弊爲无本惟圣贤之学则以理爲事之本事爲理之用二者相须本无二致此所以爲无弊也惟陛下留神臣所进大学衍义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爲格物致知之要其夲末粗备以巻帙之多未即进读愿政机余暇早赐览观则于穷理之学将大有所日进矣
  讲筵巻子【十三日】
  诚意章
  臣按自欺自慊【音惬】两言乃此章之纲领常人之情本非真欲爲善但假餙于外以欺人然人不可欺徒以自欺而已惟真心爲善者纯于爲已故好善则如好好色非爲人而好也恶不善如恶恶臭非爲人而恶也盖必力于爲善而去其不善然后已之心快且足焉夫是之谓自慊然又必曰谨独云者常人爲善初非实意故处显明之地则尚或知勉至处幽隐之地则肆然无所忌矣此即所谓自欺也自古圣贤之学以谨独二字爲入德之门故此篇言之而中庸首章亦曰莫见乎隐莫显乎防故君子谨其独也末章又曰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诗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圣贤心法相传莫要于此诗人称文王之德曰不显亦临无斁亦保言其虽居幽隐之地亦若有临乎其上者虽无厌倦之意亦常有以自守焉此所谓纯亦不已也汉成帝临朝渊黙尊严若神论者以爲有穆穆天子之容其在宫中则湛于酒色【湛与耽同】委政外家迄成新莽之簒计其当时必谓人无知者而其荒淫之行播之天下书之史册卒不可揜由其昧于谨独故也惟陛下以文王爲法临朝必敬而退居深宫亦必敬对羣臣必敬而退与嫔御近习处亦必敬如此则于谨独之道得矣若汉成之纵欲无足爲圣明道者亦愿防以爲监焉实天下幸甚
  讲筵卷子【十六日】
  大学致知诚意二章
  臣某昨于二章已尝各贡愚论矣又尝闻朱熹之説以爲致知诚意乃学者两关致知者梦与觉之关透得此关方是觉不然则梦诚意者恶与善之关透得此关方是善不然则恶大学之道惟此两节爲最难故熹以关譬之过此两节则根基已立有用力之地矣若知有未至则见理不明虽彷佛一二未免如梦寐之恍惚非真见也意有未诚则爲善不实虽假窃一二犹以文锦防敝絮又岂真无恶者乎然爲善所以不实者自见理不明始故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臣某又尝恭闻髙宗皇帝有曰人欲明道见理非学问不可惟能务学则知古今治乱成败与夫君子小人善恶之迹善所当爲恶所当戒正心诚意率由于此夫务学然后能明道见理明道见理然后能诚意正心与大学之言脗若合符髙宗皇帝是时春秋二十五尔而圣学髙明深造其极已如此陛下可不服膺而加勉乎
  修身在正其心章
  臣某谨按此章要切全在有之一字盖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圣人未尝先有喜怒以待物之至也故朱熹尝言忿好乐恐惧忧患只要自无中发出不可先有在心下又尝取譬曰衡惟其无物故物至而轻重不差鉴惟其无物故物至而妍蚩可见学者之于此理固不可以不知而人主尤所当知盖人主之喜怒哀乐所关爲甚大故也臣愿陛下于平居未应物之时澄静此心湛如太虚不使有喜怒哀乐之私先入乎胷中随物而应当喜则喜当怒则怒当哀乐则哀乐而有我之私一不与焉则此心常正而不偏其于修身之道有余裕矣
  齐家在修其身章
  臣某按亲爱而下五者皆指处家而言父子兄弟夫妇之间一汩于私情则于所亲爱而偏焉于所哀矜而偏焉则慈悯之意胜而不知其恶矣于所贱恶而偏焉于所敖惰而偏焉则憎疾之意胜而不知其善矣若子弟之畏敬父兄固所当然若但知畏敬而不能谕于道而争其过是亦偏也闺门之内五者之失徃徃有之而父母之于子夫之于妇爲尤甚有子如舜所当爱也瞽防不之爱而爱傲象有子如郑庄公亦所宜爱也姜氏不之爱而爱不弟之叔段非偏乎有夫人如庄姜宜爱也卫庄公不之爱而惟嬖人之爱卒召州吁之变有后如王氏宜爱也唐宗不之爱而惟惠妃之爱旋致开元之祸非偏乎爱恶一偏善恶易位其患有不可胜言者故曰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讲筵巻子【十八日】
  大学修身在正其心章
  臣某前日进读此章防玉音有槁木死灰之问臣已具陈吾道有体有用与异端寂灭之教不同陛下已俞之矣臣退而思之此心当如明鉴止水不可如槁木死灰鉴明水止其体虽静而可以鍳物是静中涵动体中藏用人心之妙正是如此若槁木之不可生死灰之不可然是乃无用之物人之有心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其可委之无用乎吾道异端之分正在于是不可不察
  治国必先齐其家
  臣某按此章辞义明白不待赘陈但恕之一字学者多认爲寛厚阔略之意其实不然盖已有善亦欲人如我之有善已无恶亦欲人如我之无恶又论语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皆是推已及人之谓旧説如心爲恕其义却通彼以寛厚阔略爲恕者误矣臣某又谨按此章既引桃夭之诗以明夫妇相宜然后可以教国人又引蓼萧之诗以明父子兄弟足法而后国人法之爲人君者要当实体乎此非可以徒诵説而已也汉髙帝贤君也以戚姬之宠而踈吕后以致后日人彘之祸然则处夫妇之间其可不尽其道乎唐太宗英主也然于事亲友兄弟一有慙德三百年之家法遂不复正然则处父子兄弟之间其可不尽其道乎观汉唐之事然后知大学之垂训真不可不佩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