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纪事诗


《士礼居藏书题跋记》:“《李义山集》三卷,护净居士跋曰:先用钱副宪春池本写,有篇次无卷目。乙亥六月,孙方伯功父以一本见示,焕然若披云雾,凡钱本之可疑,一朝冰释。孙本为无锡华氏物,北宋本也。”

《铁琴铜剑楼书目》:“《陆士衡集》,旧藏大石山房孙氏。有‘朝让’、‘孙光父’朱记。”

《爱日精庐藏书志》:“《李商隐集》三卷,陈鸿跋曰:丙戌正月,借孙孝若家北宋板校。”昌炽案:孝若为钱履之之婿,《怀旧集》有履之《九月七日孝若婿移酌令叔光甫新阁承光甫订九日登高至期邀同己苍夕公辈山行纪事诗》,诗云:“岁惟甲申月在九,孙甥汤饼酌喜酒。”既称光甫为孝若之叔,则孝若为朝肃子可知。其所藏北宋本《李集》,即功父所得华氏之本,盖其家楹书也。夕公,钱龙惕之字,龙惕有《孝若所藏禅月大师画十六罗汉歌》一首,又有《同孝若送士龙归吴门》诗。冯仲舒有《孙孝若方广居招看八面重台牡丹》诗。又按:《天禄琳琅续编》:“《纂图互注尚书》,宋光宗时刻本,有‘虞山孙藩夔王氏之印’。”

《皕宋楼藏书志》:“《国语》二十一卷,有‘虞山孙藩仲孝维考藏图书’朱文方印、‘主司巷人家’朱文长印。”

《仪顾堂题跋》:“宋椠《国语》二十一卷,有‘孝维印’及‘虞山孙氏慈封堂丙舍图书’朱文长印。”

《瞿氏书目》:“邹季友《书传音释》,亦有‘孙仲孝维收藏印’。”考孙藩字孝维,为孝若之异母弟,见梅村所撰《金孺人墓志铭》及《郭孺人寿序》。《梅村集》中有《高凉司马行赠孙孝若》,注云:“孝若初授衢州推官,升高州同知。”又有《孙孝维三十赠言》。《海虞诗苑》有孙永祚雪屋《偕湘灵、孝维饭破山寺》诗,又有《春日过孝维南园》诗。一门群从,风雅相尚。梅村诗云:“何氏三高推小隐,一门群从重中郎。”殆不诬也。



一四六、孙楼子虚

一枝一梧状若丌,以荐长物平不欹。

吾楼高广义取是,衡廿九尺纵半之。

《苏州府志人物传》:“孙楼字子虚,舟之孙。嘉靖丙午举人,选湖州府推官,改汉中,致仕归。性好书,杜门校雠,昼夜不辍。所藏逾万卷,略无脱误。”又《艺文类》:“孙楼《丽词百韵》、《百川集》十卷、《诗集》四卷。”

《百川集》有《丌册庋记》,云:“庋物者,负壁为依,一枝一梧,于两端以承片木,状若丌者,则谓之庋。盖隘于居,而多长物者之为也。余嗜书,插架几万卷,家所称长物者亦惟书最多。贯中以韦,护表以茧,类叠于椟,藏亦珍矣。思夫鼠蠹莫之能啮,湿暑莫之能浥,曷若爽而垲之。登之重屋之上,陈诸疏棂之中,楼之其庶乎?而居无隙地,籯无羡金,未之能楼也。嘉靖乙丑,积卖文金若干缗,以易东邻隙地数武。噫!兹可楼矣。于是南向为楼者三楹,高二十尺,衡二十有九尺,纵半之。右之偏复为一楹,以阶下上,于是移所藏而藏焉。周遭高下,通户窦外,罔非书者。而予日读于其中,不知寥廓之为广,吾楼之为隘也。楼以书建,舍书罔以名,遂颜其额曰丌册庋。客时有叩命名之义者,予不胜答也,故为之记云。”又《博雅堂藏书目录序》:“余家自先考功高曾而下,故多藏书。会中落,靡有孑遗,而厥嗜弥坚。米家船来,余先众以往,推篷恣搜,贾亦苦之。或赴试,薄游两都,日邀列肆间。一睹所未睹,辄大叫,喜不自禁,若一旦获拱璧,恨相遇晚。与之直,或倍其索,弗恡。既获,虽剧寒暑必讽之卒业。家人曰:‘日下舂矣,可食矣。’‘夜向阑矣,可眠矣。’即附耳大呼,若弗闻也者。嘉靖庚戌,命梓人作钜厨六,类而叠之,殆逾万卷。咸躬自雠校,手为装池,错简脱幅,百鲜一二。越明年,辛亥孟夏朔,乐安文楼木天父书于拱宸堂中。”其分类:一经,二史,三诸子,四文集,五诗集,六类书,七理学书,八国朝杂纪,九小说家,十志书,十一字学书,十二医书,十三刑家,十四兵家,十五方技,十六禅学,而道书附之,十七词林书。又特录制书类,而附以试录墨卷。



一四七、孙允伽伏生

吁嗟弹铗食无食,艳雪谈觚衍子虚。

钦囗(饣追)原非求醉客,且同司马慕相如。

《怀旧集小传》:“孙允伽字唐卿,一字伏生,子虚之孙,秦季公之婿也。子虚名楼,季公名四麟,皆读书娴古,君亦衍其遗风。先先府君游,来必治具。君不饮酒,为设囗(饣追)子。性迂缓而短于视,同拌者侮之,每急食其精好者,比君举箸无所得。予少侍食,辄左右君,君曰:‘非小主人,我终日作东方生饥欲死耳。’所藏书多异本,今尚存于家。”

《读书敏求记》:“葛洪《神仙传》十卷,袁陶斋藏书。后归秦四麟,流传至允伽居士春雪楼。三君皆好古硕儒,所藏率多旧钞本,故其书正定可传。”

《东湖丛记》:“《酉阳杂俎续集》,钞本,万历戊戌七月既望,生洲居士孙允伽跋。”

《士礼居藏书题跋记》:“《文房四谱》,有赵清常跋,云:戊申八月,友人孙唐卿自家山来,奚囊中持此书,因借录并校其讹。”

《皕宋楼藏书志》:“《广川画跋》六卷,某氏跋曰:万历甲寅,假得瞿氏惜庵本校。胤枷谨识。”昌炽案:此即孙唐卿也,唐卿名字皆本唐孙伏伽。陆氏不考,误‘伽’作‘枷’。枷者,连枷,《说文》所谓柫也。又案:唐卿著有《玉台外史》、《谈觞》、《艳雪斋集》,见《郡志艺文类》。



一四八、孙江岷自

乌有子虚亡是公,姓名本属寓言同。

孙江何必非真我,囗(難灬)烛传书课学童。

《海虞诗苑》:“孙江字岷自,百川先生之玄孙也。尝仿徐孝穆《玉台》例,录唐诗艳丽者为《缘情集》。所著有《牢山》、《花源》、《问庚》诸集。”

《读书敏求记》:“唐僧《宏秀集》十六卷,元人钞本。予获之于孙岷自。岷自购一古图记,刻镂‘孙江’,字绝佳,苦爱之,即改名江,亦吾乡俊民也。”昌炽案:据此,则江非原名也。《瞿氏书目》有《沈下贤集》,冯氏藏本,叶奕传录,孙明志再录之。又《古文苑》,有岷自跋云:“赵凡夫藏宋刻。纸墨鲜明,字画端楷。灵均钩摹一本,友人叶林宗见而异之,亦录一册。辛巳夏,假归,分诸童子,三日夜钞毕。”江与林宗为友,《沈集》亦录自林宗。颇疑明志即其原名,但无可考耳。

《爱日精庐藏书志》:“《武林旧事》,陆敕先跋曰:‘此本余姻友孙岷自旧藏。岷自不禄,屈指已十有三年矣,不胜人琴之痛。康熙丁巳识。’

《稽瑞楼书目》:“《孙岷自诗选》一卷。“

昌炽案:孙楼,嘉靖丙午举人,与齐之尚同时。允伽为秦季公之婿,当在万历末。岷自入国朝方卒,年代远不相及。今以一门群从,连类而及,便于考索。援史家父子祖孙同传之例,如何之子端、子宣诸人,钱之牧翁、遵王,皆以一家先后为序,附录最先一人之后。在全书为变例。



一四九、孟守约

剑气延津射斗牛,朱甍高敞揭簾钩。

莫疑金谷河阳宅,兼两瑶签在上头。

孙楼《百川集守约孟君藏书于楼扁曰玉辉诗以赠之》:“孔壁圣秘启,汲冢灵诠抽。《七略》名已邈,五厄烂不收。君家富缃素,庋之重檐楼。朱薨敞绮疏,绛帷揭纤钩。不以贮歌舞,爰乃工吟讴。琅函耀璀璨,瑶轴丽雕锼。兼两拟茂先,满架夸邺侯。文光贯奎壁,虹气干斗牛。却疑群玉府,忽在三江头。珠渊白光发,剑津赤烟浮。矧兹《援神契》,具阐邃古幽。君既发其藏,岿然聚如丘。英华一以咀,醨粕 旋为留。书淫任时诮,钱癖非吾流。予亦劬书子,元览思披搜。家藏箧易尽,阅肆市无俦。何当入帐中,遗珍恣探偷。宝光岂独贲,余辉赉交游。



一五○、王世贞元美 世懋敬美

得一奇书失一庄,团焦犹恋旧青箱。

眼前束笱呼奴子,身后骈枝向货郎。

《明史王世贞传》:“世贞字元美,太仓人,右都御史忬子也。生有异禀,书过目,终身不忘。年十九,举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授刑部主事。万历后,擢南京刑部尚书,移疾归。二十一年,卒于家。弟世懋,字敬美,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太常少卿。先世贞三年卒。”

《少室山房笔丛》:“王长公小酉馆,在弇州园凉风堂后。凡三万卷,二典不与,构藏经阁贮焉。尔雅楼庋宋刻书。次公亦多宋梓。”

《天禄琳琅》:“《汉书》,宋刻本,王世贞跋云:‘余平生所购《周易》、《礼经》、《毛诗》、《左传》、《史记》、《三国志》、《唐书》之类,过三千余卷,皆宋本精绝。最后班、范二《书》,尤为诸本之冠 ,前有赵吴兴象。余失一庄而得之。’次页绘象旁有小楷书‘王弇州先生象’六字。”又:“王士騏跋云:‘此先尚书九友斋中第一宝也。近为国税,归之质库,书此志愧。’《明史》载:‘士骐,世贞子,字冏伯。万历十七年进士,终吏部员外郎。亦能文。’”又:“《六臣注文选》,世贞跋云:‘此本缮刻极精,纸用澄心堂,墨用奚氏。旧为赵承旨所藏。往见于同年朱太史家。几欲夺之,义不可而止。太史物故,有客持以见售,余束身团焦,五体外无长物。前所得《汉书》已不复置几头,宁更购此,因题而归之。壬午春日,书于昙阳观大参同斋中。’”又:“曹子念跋云:‘予于万卷楼,见弇州公所得两《汉书》,为宋板第一。后复有持《文选》至者,从臾公得之,以为合璧。公以奉道,屏去一切玩好,犹为题数语,令客持去。念之常以为恨。’”

《湧幢小品》:“王弇州书室中一老仆,能解公意,欲取某书某卷某页某字,一脱声即检出,若有夙因。余官南雍,常熟陈抱冲禹谟为助教。其书满家,亦有一仆如弇州。”

《人海记》:“王元美所著《读书后》四本。捐馆后,公子士骐于货郎担中重得,刻以行世。”

《东湖丛记》:“毛子晋云:‘王弇州藏书,每以贞元二字印钤之,又别以伯雅、仲雅、叔雅三印。’”

莫子偲《经眼录》:“《晋书》宋本,有‘鼑元’、‘仲雅’印。毛晋跋云:‘此书为王弇州先生所藏,贞元本唐德宗年号,印恰符先生名字,故其秘册往往摹而用之,下必继以三雅印。’”昌炽案:贞从籀文作鼑,故《天禄琳琅》凡遇“鼑元”印皆误作“鼎”。又案:《式古堂书画考》:“弇州藏法书处曰尔雅楼,范文正与师鲁二帖,王世贞跋。后有‘贞元’、 ‘五湖长’、‘乾坤清赏’三印。又《弇州杂诗帖》有‘默然守吾口’一印。又王晋卿《烟江叠嶂图》元美跋,有‘天弢居士’、‘太仆寺印’、‘抚治郧阳等处关防’三印。王世懋跋,有‘墙东居士’印,又前有‘有明王氏图书之印’。”



一五一、高濂深父

竞读尊生第七笺,讲求双线与单边。

岂知五岳真形印,更有遗闻出稚川。

明高濂《燕闲清赏笺论藏书》云:“藏书以资博洽,为丈夫子生平第一要事。宋元刻书,雕镂不苟,校阅不论,书写肥细有则,印刷清朗。况多奇书,未经后人重刻,惜不多见。佛氏、医家二类更富,然医方一字差误,其害匪轻,故以宋刻为善。宋人之书,纸坚刻软,字画如写,格用单边,间多讳字。用墨稀薄,虽著水经燥无湮迹。开卷一种书香,自生异味。元刻仿宋,单边,字画不分粗细,较宋边条阔多一线。纸松刻硬,用墨秽浊。中无讳字,开卷了无臭味。有种官券残纸背印更恶。宋板书以活衬纸为佳,而蚕茧纸、鹄白纸、藤纸固美,而存遗不广。若粘褙宋书则不佳矣。余见宋刻大板《汉书》,不惟内纸坚白,每本用澄心堂纸数幅为副,今归吴中,真不可得。又若宋板遣在元印,或元补欠缺,时人执为宋刻元板,遗至国初补欠,人亦执为元刻。然而以元补宋,其去犹未易辨。以国初补元,内有单边、双边之异,且字刻迥然别矣。若国初慎读斋刻书,似亦精美。近日作假宋板书者,神妙莫测,将新刻摹宋板书,特抄微黄厚实竹纸,或用川中茧纸,或用黏扇方帘绵纸,或用孩儿白鹿纸。筒卷用槌细细敲过,名之曰刮,以墨浸去臭味印成。或将新刻板中残缺一二要处;或经霉三五张,破碎重补;或改刻开卷一二序文年号;或贴过今人注刻名氏,留空另刻小印,将宋人姓名扣填两头角处;或用沙石磨去一角;或作一二缺痕,以灯火燎去纸毛,仍用草烟薫黄,俨状古人伤残旧迹;或置蛀米柜中,令虫蚀作透露蛀孔;或以铁线烧红鎚书本子,委曲成眼,一二转折,种种与新不同,用纸装衬绫锦套壳。入手重实,光腻可观,初非今书仿佛,以惑售者。或札夥囤,令人先声指为故家某姓所遗,百计瞽人,莫可窥测,收藏者当具真眼辨证。”昌炽案:屠赤水《百槃遗事》“论宋板”一则,与此大略相同。明人喜窃书,不知谁为郭象,谁为向子期也。余所见高氏藏书甚多,其印记曰“玅赏楼藏书”、曰“高氏鉴定宋刻板书”、曰“武林高深父玅赏楼藏书”。又有“五岳真形”印,每册首皆用之。其事出《抱朴子外篇》,谓可御不祥。又考《天禄琳琅》:“明刻《汉书》,有‘武林高瑞南家藏书画印’、‘瑞南’二字印。”

《楹书隅录》:“宋本《周易本义》,有‘高丙家藏’、‘武林高瑞南家藏书画印’二朱记。”又荛圃《玄珠密语》跋中有“古杭高氏藏书印”。高瑞南,明中叶藏书家。何梦华有宋刊《朱氏集验方》,余旧藏宋本《外台秘要》,亦有其图记。又跋云:“《外科秘方》,明高瑞南刻也。序云:余少志博习,得古今书最多,更喜集医家书。”又案:《四库提要》:“《尊生八笺》十九卷,明高濂撰。濂字深父,钱塘人。”所言止此,亦不详其始末。其下为张应文《清秘藏》二卷。今姑依其例,次张茂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