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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峯集
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君不忍民之无知而恶其无以别忧其无以生是以为网罟耒耜衣裳舟车杵臼弧矢宫室棺椁书契凡若是者一切便民而近于人情若夫秦自始皇废封建破井田置书以更大小篆为纸以易简策后世遵之至今未已斯亦便民也何帝王则圣贤称之以为变通之利而秦则论者讳而不言
知经而不知权则其失常在于乐因循知权而不知经则其失常在于乐更变此古今治乱之所由也古之人君虽乐于更变而不失为盛帝者知经之由也后之人君亦乐于更变而不免于灭亡者其不知经之罪也愚尝为之説曰有天下国家者当在于守经而达之以权盖经非权则泥权非经则悖二者相资而相成苟经之失则权虽有取亦何以为治也哉孔子于系辞序十三卦皆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为制愚与其知权也惟数圣人能守之以经故可以为治焉降及后世秦皇帝变徃古之制以行便民之法愚亦与其知权也惟秦皇不能守之以经故终不免于乱焉呜呼知其全则昌得其一则亡此秦之知权与上古同而所以异者其不知经常之制也窃观包羲之世无网罟之用而于是为之结绳神农之世无耕耨之利而于是为之耒耜无为市之制而于是为之聚货黄帝尧舜相继而起垂衣裳而治天下作舟楫以济不通服牛乗马重门击柝杵臼以为利弧矢以为威造栋宇以易古者之居作棺椁以异中野之葬为之书契以代结绳者皆伏羲神农尧舜之为也呜呼可谓不知权乎然其所以治天下者皆五常之道也皆相授之制也曷尝作为聪明而失于不知经者乎此所以为孔子之取云尔秦始之兴其英迈过人之才似可以为治其废封建置郡县此皆可为而始皇勇为之而井田之制与封建相表里封建废则井田不可以独存由是阡陌开焉夫封建废而郡县置井田废而阡陌开创书而易小大之篆为纸而更简策之繁斯皆始皇以英武而作此伟事也人皆曰简便之路秦实启之而不知公天下之端柳宗元以为自秦始者亦非过论矣呜呼亦可不谓之知权乎然而其焚先王之书销天下之兵尚刻削之政者岂非其骋一人之见而废万世经制之法乎此后儒之所以去之云尔夫上古知权而守之以经故治始皇废经而达权故乱何足怪哉然愚于始皇有所深取者以其可与权而有所深恨者以其不能守之以经故也或曰马迁谓三代之政若循环周文矣秦救之舍质故亡矣数者何足取乎愚曰壮士不复幼东水无复西秦之简便施之于夏商之世则不可若以之救文之弊得其宜矣今欲得以质而救之是犹使壮士复幼而挽东水以西之者亦难矣故愚于此以马迁为庸士而始皇之权可以为后世法或曰何其亡乎曰不知经
元结陆贽言论
扬子云汉末大儒也作法言以凖论语大抵商畧古今人物少有许可至论唐虞人材则曰臯陶以智为帝谟论后世之事君则曰谟合臯陶谓之嘉夫自尧舜至于西汉之末凡数千年岂无一人翘然献忠赞襄弥缝以为后世之法哉子云孜孜臯陶以为臣子献言之模范者不为无説也愚尝反复而论之熟矣盖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立德之士鲜矣士之生于世当佐人主兴衰拨乱以立非常之功苟为不然则必铺陈利害条别是非明当世之得失而补人主之缺焉观尧舜之时在廷之士如禹稷如益契或以治水有功或以播种有功或以敷教有功独一臯陶者碌碌诸子之间若无能为然舜以不得为已忧者诚以其谟可以治天下国家也考之于书臯陶谟之所载不过曰在知人在安民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而已然则扬雄孜孜取之者岂非美其知人安民之策乎其后如伊尹之训太甲傅説之诲髙宗周公之戒成王无非以此为念也三代而下献言之士云集雾合不可胜数独李唐三百年间有可采者何以言之隋失其鹿太宗举晋阳之网而罗之当此之时咄嗟叱咤所向无前人皆以为太宗能创业矣殊不知一不从魏徴十渐之戒唐何能兴哉盖十渐之戒不过讥太宗之逺君子近小人是不能知人也讥太宗之奢肆劳役是不能安民也宜乎太宗听之贞观之治寖寖乎成康之际欤女武为乱明皇提戈藩邸之中而剪除氛乱遂即帝位当此之时人皆以明皇能守文矣殊不知一不从姚崇十事之训唐何能治哉盖十事之训不过陈禄莽阎梁之乱汉欲明皇之知人也不以峻法绳下而愿政先仁恕欲明皇之安民也宜乎明皇从之开元之治巍巍乎文景之上欤然则唐之所以剏业守文者皆由魏徴姚崇能进知人安民之谟而太宗明皇倾心听之之效耳夫以祖宗创业守文皆由于此后世子孙欲中兴王室者岂外是哉自安史乱天下肃宗幸河东于斯时也攻城陷阵折馘执俘专阃外之寄者郭子仪李光弼之徒是矣元结之于肃宗初无肺腑之托也特以当天下扰攘之时自揣其才智不足以立功于当世于是三篇之时议上焉自泾卒犯京师而德宗狩奉天于斯时也陈师鞠旅备御盗贼以清一时之难者李晟浑瑊之徒是矣陆贽初无葭莩之亲也特以当国家艰难之际自度其智虑不足以有为当世于是数篇谏论上焉然结之所陈不过数百言贽之所陈无虑千余言其文简严峻厉汪洋大肆为能切中当时之利病大矣哉虽臯陶之嘉谟魏徴之十渐姚崇之十事其知人安民殆未能逺过也请撮其机要而言肃宗违李泌河阳之谋而不能从任诸将征伐而心怀犹豫是昧于知人矣安史之乱来归者戮于独柳之下待罪者毙于缧绁之中是昧于安民矣故结之所陈不过言将士临敌而奔贤人君子遁逃任贤人斥小人乃帝王之常道其知人之谟有如此者国家失于太明太信故力役乞丐冻馁不足苍生危窘贫独流亡其安民之策有如此者德宗任卢杞之奸邪盘固如山祸乱屡作而犹且不悟知人安民果安在也故贽之所言以致冦为羣臣之罪纳谏为帝王之德一酬一诘未尽臣下之能君子小人必辩明而精审知人之谟孰能出其右哉断失于太速察失于太精寡恕多猜祸难滋至必使润泽洪而人心悦安民之谟孰能出其右哉呜呼二子所陈分别利害条陈是非载在青史炳若丹青有不可掩者然撮其大畧不过知人安民而已譬如兵家之书千章万句不离乎多方以误之之一句耳使肃德二君皆能虚已听纳以成中兴之功顾不伟欤恭惟主上抚中兴之运祸乱之变又甚唐室之季然则知人安民之谟诚今日之药石也天下之士防被朝廷教育者久矣行将淬砺词锋展摩天劲翮效一鹗之高翔然后伏劔束书直扣天阍吐胸中之所蕴如元陆铺陈安民知人之谟期不负所学而后已不识先生以为然否
歴代之君或以功或以德而受天命也然班彪作王命论以为出于天命唐柳宗元作贞符书以为由于人事何耶
呜呼天人之际未易言也人事得则天命归人事失则天命去是天命即人事也人事即天命也岂人事之外别有天命哉愚尝持是説以观歴代数千百载间上自唐虞下迄五季凡所谓尽人事以祈天命者不过德与功而已有德以受天命唐虞三代是也有功以受天命汉唐是也若夫魏晋而下泯泯棼棼例无功德天命亦从而去焉夫受天命以德则以位相禅而天下不以为私以兵相攻而天下不以为暴此无他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也故乱而复治絶而复续必数百年而后已焉以功而受天命则布衣崛起而大业不难成仗劔请命而大勲不难集此无他亦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也故亦乱而复治絶而复续数百年而后巳焉若乃无德与功而欲窃上天之命则近不过于数十载逺不过于再传安能绵绵不替如瓞之咏耶请试言之尧继喾而黎民臻于变之风舜继尧而天民防垂拱之治揖逊之德为如何也夏之有天下始于嗣舜而传世十有六王商之有天下始于克夏而传世二十八王周之有天下始于伐商而传世三十六王继述之德为何如也故曰唐虞三代以德而受天命者以此春秋之后六国争雄至秦并之而不能守汉髙祖起自丰沛乗秦之乱云合响应八年而天下为汉传世二十五歴四百年有功于民可知也典午之时南北分裂至隋并之而不能守唐太祖起自晋阳乗隋之乱席巻长驱六年而天下为唐传世十八歴三百年有功于民可知也故曰汉唐以功而受天命者以此若夫汉之后而有当涂之魏以至杨氏之隋唐之后而有朱氏之梁以至郭氏之周虽各得正统年号之纪承承不替然取以权谋则人复以权谋取之此魏晋宋齐梁陈隋是也取以诈力则人复以诈力取之此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是也大抵纷纷籍籍代雌代雄故曰无德无功天命亦从而去焉国家皇天眷命厯数过于汉唐艺祖开基受禅同于舜禹削平僭叛混一海宇则有德于天下有功于民未可量也肆及主上运遭艰难未克复平或者归咎于天故执事作为问目以班叔皮王命论柳子厚贞符书下询诸生愚敢不罄所闻以对夫怪力乱神之事圣人之所不言图防符瑞之学君子之所不取若叔皮作王命论是特知髙祖之兴五星聚白蛇分而不知诛秦灭项约法三章则有功于民而后受天命者也以是观之叔皮虽世掌史书岂为无失乎然所可为今日道者非柳子厚贞符书而何观其痛隋氏之虐叹大圣之起如三代受命之符一切非之其言曰德绍者嗣道怠者夺岂非以功德为人事耶岂非以人事为天命耶推此则今日之事不过修祖宗之德复祖宗之功彼区区敌国不足患也虽然或者有曰关中天府之国四塞为固王不得不王覇不得不覇愚谓不然创业之君先定于关中人心所系可以卜天命之去就焉若乃中兴之君旣能慿借祖宗之功德则关中不患不能取也何哉髙祖之兴与彊楚相抗者屡矣论彊弱则楚彊而汉弱论勇怯则楚勇而汉怯是以不知人心孰归焉天命孰与焉不得不先定关中以卜汉楚之废兴也故先入关中而彊项遂灭四百年之汉始定于此太宗之兴与羣盗相持者亦屡矣论彊弱则盗彊而唐弱论勇怯则盗勇而唐怯是以不知人心孰归焉天命孰与焉不得不先取长安以卜唐盗之存亡也故霍邑一战而老生就擒三百年之唐始定于此若乃光武之起不过延揽英雄务悦民心以复髙祖之业而已是虽决策河北而其后果能安集关中以成中兴之业焉肃宗之起亦不过治兵讨贼委任将帅以复太宗之业而已是虽即位灵武而后果能恢复两京以造中兴之业焉故曰中兴之君旣能慿借祖宗之功德则关中不患不能取也我主上聪明神武汉光武唐肃宗之所不逮也则所谓功德固已万万于汉唐二君则朝廷之上岂无如冯异辈安集关中乎岂无如郭子仪辈恢复两京乎愚庶几尚及见之
采摭汉唐以来时君世主号令文章所以感动人心者以形容今日制诰之美焉
昔鲁君过宋都呼垤泽之门守者曰非我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愚于诏书亦云葢自古仁圣之君发一德音下一制令其所以感动人心使天下乐闻而喜见之者皆相似也如三代之君为训诰誓命周详委曲通上下之情开生灵之惑或导利除害或去危就安或立法审令或遣使誓军当时翕然而奉之后世欣然而传之读诵流布烂然百篇之书播在人口为万世法夫岂必区区类举而后足以为今日献哉请独借两汉而论之髙祖之初兴其制诏之可以上拟于三代者屡矣然末有善于约法之诏也其言曰凡吾所以来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何其言之足以感动人心至若是耶当时秦民必有至于流涕者矣向试使陈涉项羽发号施令无是言也髙祖之兴谅由是哉光武之中兴其制诰之可以拟三代者亦屡矣然未有善于举贤之诏也其言曰吾德薄不明冦贼为害强弱相陵何其言之切直至若是耶向试使王莽更始发号施令无是言也光武之兴亦以是哉虽然非特此也又有愈于此者唐德宗中兴陆贽为教令而李抱真为帝言山东士卒闻之感激思奋臣故知贼不足平武宗中兴德裕为诏书王元逵等得之皆震恐思効已帝每称魏博功则顾德裕道诏语言甚切于事而能代谋夫如是丝纶一出而感动激昻欢欣鼓舞万口一辞岂非有以顺人心之所在切其情之所宜而然乎恭惟主上禀帝舜之孝思躬文武之纯德所任者皆髙宗之佐所修者皆宣王之政重以侧身修行夙夜匪懈仗顺举义将欲囘北狩之銮舆复先圣之境土廼者发德音下明诏抚慰士民激昻在位孝悌之义禀于天性而见于言辞恤民之意出于优为而发于文章三代诰誓无以加矣如明策所谓更生之喜创见之叹诚不知其几何也恭承明问诸生采摭汉唐以来时君世主号令文章所以感动人心者形容今日制诰之美夫赞扬盛化末学鲰生殆不足以措手然敢不竭愚见以道其一二焉窃尝闻汉唐之世王言诏防不下千数固有足深嘉者以愚观之皆未足形容今日请得以我艺祖故事而证之干德初王全斌讨孟昶先皇帝觉寒而念征蜀将士遣使赍诏劳全斌等三军之士皆致感泣已而蜀平呜呼此其言之足以动人心激昻忠义之节古未有也我主上廼者下明诏所以感人心而激忠义者岂特汉唐之比哉葢所以祖述三代之宪章艺祖之故事也夫如是干德之成绩不逺而全斌之忠节有继矣中兴之功愚将拭目而见之
钦定四库全书
莲峯集巻六 宋 史尧弼 撰论
洪范论上【并引】
洪范之要有二出于天者其数也施于人者其用也天不能言其用故示之以数圣人者知天之意原其数而得其用者也且天之与人其势必不能以相接则洪范之所从锡何如其锡也箕子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曰九畴者则天亦不过示之以数焉耳世之不知乎此是以其説不传也久矣诚欲得其传乎必先有以考其数而后得以明其用数与用皆得而圣人之意乃可以见矣作洪范论上下
六经之作有出于人而易知者有出于天而难知者其易知者天下皆可以意推而其难知者虽圣人不能以义起也甚矣説者之惑也举夫不可以义起者而施之于可以意推者之间而不得其要圣人之道遂以灭没不振天之所以畀付圣人者因以晦而不明亦可惜矣且诗之作不过于咏叹而书之作亦不过当时相与诰戒故其意若指诸掌无疑也春秋之予夺礼乐之名数虽若有所难知者然皆出于人之所作是故可以意晓而无难也六经之中惟易与洪范乃皆出于天而有所不可知者而或者乃一以诗书春秋礼乐之法而求之则亦不思而已矣昔者河图之未出九畴之未锡也伏羲与禹之圣盖亦拱手而莫能窥也及夫天之有所畀付而后二圣人者始得以措意乎其间此必有所系乎数而非人之所能与也数者虽非圣人所用心道之出于天下亦非数之所能尽然而非数则道无以见故夫不通于数而论易与洪范者皆一时之曲説而非其实耳然或者犹知以数论易而不知以数论洪范此何也易之为数详洪范之为数畧详者显而畧者晦是以或者之有所不见也且彼不知夫九畴之数圣人不足之为十而止于九皇极之大不加之于初一次二之间而反列于次五是二者其故必有説也窃尝推之洪范之数盖与河图合河图则施于天而洪范则施于人者也河图之数本于九独五处其中而为之用其所谓五者即易之天五其余八位则五之所统也意夫圣人之初见天下之大事物之众变故之多而不可以寻常治也是以观天之所为神者揽其要防以制其治皇极之次五而处于九畴之中者盖取夫五之为用而畴之所以有九者盖本夫河图之数加之不可为十损之不可为八而天地事物之理无所不在是也夫然后圣人处其中建皇极以统治之使其彞伦不至于斁以及于乱此洪范之为作而天之所以畀禹也彼不知者则为臆説曰五论人事天则吾不知而遂以论天者为诞如是则行道之人皆可率其私意而作洪范何待天之锡禹之传武王亦可以自陈而何俟夫箕子哉故尝论之知天之数然后禹与箕子之意明知夫五之为用然后皇极之所以列于次五之意可见本乎河图然后畴之所以为九者有所一定而不易其所从生者可考也不然则去道也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