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孝集

  越乡铭
  彼防稽者是为东越土厚木肥山明水洁瞳瞳朦朦如行镜中人物俱秀尘坌一空云鸿冥冥霜风棱棱前有黄公后有子陵亦有谢敷澄静寡欲脚踏浮云身卧空谷曹娥可竒老妇可哀三风之野孰吊枯骸买臣严助考其心迹可为高才不足入德是皆可述非不足云以公有道可告郷人
  书郑綮传
  天下之所恃而为安危者谁乎曰宰相焉耳故自朝廷百执事至于州县之吏不幸而一非其人不过败其一局之事耳至于宰相者其人一非则天下殆矣虽亡宗赤族何益于败盖天子之于天下也得其术则其道甚易宰相佐天子治天下以一身而当天下之责虽得其术其道甚难临之六五曰知临大君之宜此岂非易乎干之九三曰君子终日干干夕惕若此岂非难乎然而人皆易之何也曰不知量也今有马于此且其行不过百里也驱而倍之则马且病矣龠合升斗之量各有所受也以龠合而加之防升之上则溢矣况防升之受一斛之量乎故一邑之才施之一郡则不可也其以一郡之才而当天下之责可乎此黄霸之所以得令名于前而见讥于后也况逺不逮霸者乎甚矣人之不知量也坤之六五曰黄裳元吉盖君子之有诸中形诸外如此则可也大有之九二曰大车以载盖君子以盛德大烈当天下之责如此则可也干之九三曰君子终日干干盖君子履天下之危当天下之责其忧劳如此则可也忠烈如伊尹勲劳如周公而又终以谦易曰劳谦君子有终吉呜呼其难若此而人皆易之何也曰好之也尊官重禄固人之所好也不如是不足充其好快其欲彼安肯曰吾不才也吾辱其位者耶有祸败随之耶取天下之笑耶为万世之羞耶甚者亡人之国危人之天下不顾也岂予所谓不知量者耶安得知量者见之乎予读陈平传嘉平知其任读郑君传爱君知其量呜呼如君者岂易得哉岂易得哉至和元年秋九月戊申书郑君传
  江宁府句容县防壁记
  县令之设其本在乎教化听讼决狱盖其次也给敛期会簿书一切又其次也古者以年行选民置为乡官所以佐令教化也乡官出入闾巷朝夕与民从事与其家人无殊故能知其诚伪察其疾苦也汉髙祖入关天下犹未定也巳置乡官矣如洛阳董公壶闗湖城三老此辈论议皆有益于人之天下何况区区一县乎其后贤有道者处之甚众如爰延軰教化之风皆其身之所自出其益可知也后世乡官虽存而名实与古异矣县令者孤立于上而下无所辅又其官劳事剧竭尽一身之敏而日力不给则教化者固其有所不逮也将欲教之必先养之使夫农者安于农而商贾者安于商贾是所谓养也知夫农本而不知夫商贾者市井之本则小民何依焉故或依于农或依于工或依于商贾行旅各得其所依则各得其所养然后教化可行刑罚可省患盗者可以息盗也然不虞之戒不可不戒盖民之所恃而为安危者城郭也若夫篱堑不施闗键不设戎事不讲武备不修岂可以言几乎习于其故而巳矣则令之方畧威信其所蓄积而设施者不可以无素也虞翊之于朝歌贺齐之于防稽即其人也则县令者不可不重处之者不可不思不可不勉也句容者因山为名以其山形句曲而有容也取其容不取其曲斯为正人矣正人者天下之福也而况至于一县者乎容者非自容也所以容物也所恶夫自容者为其患得患失之也安有患得患失而弗为弗正者邪安有弗正而弗阿弗随弗残弗害者邪则正而容民者真县令之事也前代县令治行名迹见于吏民者晋之刘超宋之孙谦齐之周洽之辈是也景德中我外父太常博士王公实绍厥后其后相绍而处者盖有人焉越至于今有慎大夫者所居不苟故取前人名氐列于防事之壁意者近乎史也覧其名氏问诸父老必有叹息而后言者遗爱可知也诸君子不泯矣来者勉之慎大夫端人也严而能恕昔者彭泽令陶公遣一力给其子戒之曰此亦人子也宜善待之嗟乎如陶公之用心肯有暴人之亲虐人之子营巳之利者乎如此则上不负于朝廷下不负于赤子孽不积于其身殃不遗乎其子孙知利其身而不知恤其子孙者岂不哀哉故因大夫之恕而及乎陶公之恕焉也
  题山阳倪大夫北轩
  天下名山水意有所思卧以游之可也予思浙江潮卧游之不足即乎二三子与语又移简问吴中士大夫作为诗歌又为之序曰钱塘江上有亭曰望潮方中秋时潮出海门入于江口犹未见也潮势转进隐隐有声气凛然如此须叟间其势转大望之如飞练如风雨声轰轰然人语已不可辨矣及其至也声如战鼓如雷霆状如雪山沫如飞霰如大寒如深山穷谷龙嘘虎啸而风云暴至如孤峰峭嵓堀起壁立如决大河之源于千仞之上如战胜之兵连营百万猛将劲骑并驱争先追穷寇而赴勍敌如蛟螭突起鲸鲵盛怒曵千寻之巨浪鼓万叠之洪涛势摇山气吞白日舟乗潮上下若惊鸿之度絶岭激矢之入穷堑所以周万物之常尽万物之变未足穷其形势者也此吴中之所以矜夸自负以为天下竒观最乐也盖壮者对之如大敌踊跃奋怒意色凛然毛髪俱耸扼腕称快其次心目开张刮去昏浊如醉忽醒如梦忽觉懦者心神沮防抱柱股栗顾视左右作儿女之状失声怖悸盖其可骇也如此余闻汲黯之劲直周处之雄烈陈蕃之义勇诸葛之竒正谢安之度量李光弼之决战汾阳王之大勲思其人恨不得见得见其人如见斯水得见斯水如见其人不亦快乎序未毕崔尉汝弼曰山阳倪大夫敦复有义于子子能以文遗大夫书之北轩乎余曰北轩者大夫燕居讲学之所也今夫郡县吏事十倍于前虽有余才精神气力少缓则事不办矣山阳名剧县大夫坐防事至立决顾左右问有无公事于是退坐北轩取书防读之傍无私玩纸墨笔砚实试于此客至引入与之笑语评文赋诗月影在檐风声在竹对之坐卧如陶令之寝北窓也日力有余夜气既息心形裕然谋及所养日充以大发而为政何施不可此邑人之所以悦也今之下蔡慎令叔良才吏也与余论大夫至于叹息曰有如此之令崔尉汝弼实佐令事其为人忠厚乐道大夫之善最详是为可述也方余在西郭时大夫数自屈相见及余就馆于学大夫礼义有加前世达官贵臣尊为将相修乡里之敬庭参县令身衣白襴用士礼也以余不肖黄绶下士末命者也而亲屈大夫如此顾无以谢大夫大夫吴人也宜以潮説归之则大夫感余文浙江形势尽在目中其心浩然能于是遂赋归去来乎
  题陈吏部诗后
  故吏部彭城陈公在仁庙时以御史奉使闗中某以故人子见公又见之于河内其后五十年见公孙于淮南于是获其诗藁伏而叹息盖不敢少有述焉也即幸有如平日公父党教之读诗可也如与之书诗则未可也元祐六年春二月十三日山阳徐积谨书
  节孝集卷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节考集卷二十九     宋 徐积 撰杂文
  苟子辩
  荀子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道之也使皆出于理合于道也
  辩曰荀子非也且人之性既恶矣又恶知恶之可矫而善之可为也矫性之矫如矫木之矫则是柳为桮棬之类也何异于告子哉弗思而巳矣余以为礼义者所以充其未足之善法制者矫其巳习之恶
  荀子曰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
  辩曰荀子过矣若如此论则是上之教可废而下之学可弃也又乌用礼义为哉余以为天能命人之性而不能就人之性惟人能就其性如此则与孔子之意合孔子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荀子曰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何以见之明不离目何以听之聪不离耳目明而耳聪不可学明矣
  辩曰荀子过矣夫奚物而不可学也赤子之性也不匍匐矣既匍匐也不能行必须左右扶持犹曰姑徐徐云耳然而卒能之楚之秦之天下者其故何哉盖曰学而巳也至于耳目则何独不然其始也目不能视矣耳不能听矣然而明可以察秋毫之末聪可以辩五声之和卒能如此者其故何哉亦曰学而巳也夫奚物而不可学耶
  荀子曰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人之情性也今人饥见长者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将有所代也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为此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伪也
  辩曰荀子谬矣夫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情之常也虽圣人亦不免矣至于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父弟之代兄此二行皆出于其性也何反于性而悖于情哉有是性即有是行也无是性即无是行也乌有性恶而能为孝弟哉弗思而巳矣
  荀子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合土而生瓦然则瓦生于陶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工人斵木而生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
  辩曰荀子谬矣夫欲行其实者必先正其名名正则教行矣礼义之伪与作伪之伪有以异乎其无以异乎在人者必皆谓之伪则何事而不可言伪言性恶者将以贵礼义也今乃以礼义而加之伪名则是欲贵之而反贱之也奚不曰陶人因土而生瓦工人因木而生器圣人因人而生礼义也何必曰伪
  荀子曰薄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苟无之中者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苟有之中者不及于外用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
  辩曰荀子过甚矣何不顾孟子之意也孟子以仁义礼智谓之四端夫端亦微矣其谓仁者岂遂足用为仁哉其谓义者岂遂足用为义哉是在其养而大之也此所谓薄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以其不足于中而必求于外也安得曰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苟有中而不求于外耶故人之欲为善以其善之未足也而有可充之资可为之质也何必待性恶而后为善哉性恶而为善譬如搏水上山善而为善如水之流而就湿也火之始然而燥也岂不顺也噫荀子过矣
  荀子曰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性恶则兴圣王贵礼义
  辩曰一隂一阳天地之常道也男有室女有归人伦之常道也君必有民民必有君所以为天下也不然何以为天下圣王之兴岂为性恶而巳哉故性善得圣王则愈治得礼义则愈兴安得曰去圣王息礼义性善而得礼义如物萌而得膏雨也勃然矣有何不可哉荀子过矣
  荀子曰凡人之性尧舜之与桀跖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
  辩曰天下之性恶而已尧舜盗跖亦恶而已是自生民以来未尝有一人性善也未尝有一人性善其礼义曷从而有哉其所谓圣人者曷从而为圣人哉
  荀子曰尧问于舜人情何如舜对人情甚不美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
  辩曰荀子载尧舜之言则吾不知也至于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则是妻子未具而尝有孝矣嗜欲得而信衰于友则是嗜欲未得而尝有信矣爵禄盈而忠衰于君则是爵禄未盈而尝有忠矣则是天下之性未尝无孝未尝无信未尝无忠而人之性果善矣其所以不善者外物害之也岂性之罪哉学荀子者以吾言为如何
  四维辩
  四维者何谓也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逾节义不苟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为其説者为谁管仲也非其説者为谁子厚也以为廉不苟得耻不从枉又以为廉耻二者不得与礼义相抗列为四维蒙以为大不然二氏之论俱失之矣夫礼者何谓也礼也者履也履之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由闺门而逹朝廷由朝廷而逹天下得之则正失之则邪得之则治失之则乱礼之义大矣哉义也者何谓也义也者宜也行得其宜之谓也天道之有隂阳地道之有柔刚人道之有仁义义之义大矣哉廉也者何谓也可取而取之可取而不取者有之矣可有而有之可有而不有之者有之矣可进而进之可进而不进者有之矣可居而居之可居而不居者有之矣善莫大于是恶莫大于非是天子行之可以化天下诸侯行之可以化一国卿大夫行之可以化其家士庶人如是何忧乎邪侈淫僻何忧乎争夺犯分何忧乎乱臣贼子何忧乎徳义之不兴何忧乎刑罚之不措廉之义大矣哉耻也者何谓也不仁则耻之不义则耻之无礼则耻之不智则耻之不信则耻之耻不仁则将为仁矣耻不义则将为义矣耻无礼则将为礼矣耻不智则将为智矣耻不信则将为信矣彼能是我不能是耻也彼不为是而我为是耻也彼致其君如是泽其民如是我不如是耻也彼功烈如是我不如是耻也耻之义大矣哉
  辩习
  性善乎曰善也以善性而习有善恶者何也物诱于外而欲攻于内也好恶之不正而邪情奸于其间也养之弗充则性之弗固也况未尝一日而养之乎能自养者盖鲜矣于是有君师之教礼义之化也所以养其性长其善而正其习也习不正则恶矣恶不巳则其性汨而谓性之不善是何异于害其苗而谓苗之不长也人亦知夫苗乎物之有苗也苟无外物之害则苗无不长矣苗之槁者外物害之也是故善养苗者必去其害苗者去莠恶其害苗也善养性者必去其害性者去恶恶其害性也见善则勉见不善则惧此所以去恶者苗之外物也然则性者善也习有善与恶也习久不变然后善恶定也卒而为君子卒而为小人皆所以取之道也是故习不可不慎也善习者虽瞽鲧为父亦舍父而习他矣不善习者虽父尧子舜亦舍父子而习他矣性则善也习有善与恶也是故习不可不慎也
  侯生辩
  侯生荐朱亥卒成其事亦足报信陵矣又自杀躯以谢公子于事何益故死生无轻重惟义之所在苟义有可死则生若鸿毛之轻苟义不可死则生若太山之重若侯生者乌得谓之义是不义也无乃将有激于后世乎亦已过矣
  论兵
  朝奉大夫胡公赴济州太守过于山阳至于南郭即学官而见之且有问焉既卒其説遂及西戎答曰四夷者中国之外患也而西戎冣甚其故何邪以其所备者多故也闗中之五路河东之四路皆所备也即一路弗之备邪贼兵之所出者必其所弗备也其备如此则我师之势常分贼兵之势常合以其所合攻其所分此兵法之所忌也公曰然其方畧如何答曰在问辨审问而明辨之继之以精讲则方畧出矣以韩信之竒以累胜之师以败军之将犹且敬而问之此其所以无敌也盖多多益办者才也战胜而好问者智也此信之所以竒乎公曰将有五徳智为之首信乎孙子之知言也盖以其书攷之圆深微妙诸子弗逮也此兵之难乎荅曰兵为最难其形有常而其变无常其甚者如猝风如猛雨如雷奔云腾如逸羣鸷鸟从空而下如伏兽如攫豹怒虎忽起乎前忽起乎后或出乎左或出乎右于此之时意气自若神色不动如坐乎戸牖之间簟席之上顾视裕然方且左右前后而应之也如此庶乎能制其胜矣以曹操之英而畏孙权以孙权而畏司马懿以其用兵之变化有如鬼神也及至与武侯相持二百余日懿终不敢决战战则必败也盖兵之难也如此公曰信乎兵之难也我且去矣子亦有以遗我者乎于是乎述兵之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