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然居士文集

　　其二
　　先生应诏将征西，湛然送客涉深溪。徘徊一舍未忍去，兵车暂驻天驹蹄。犹忆今春送君子，桃李无言映流水。寒暑推迁奈老何，秋风革律重来此。关山险僻重复重，西门雪耻须豪雄。定远奇功正今日，车书混一华夷通。先生纯德如矢直，讵为直寻而枉尺。功成莫恋声利场，便好回头乐玄寂。故山旧忆松千行，奇峯怪石元异常。前日盟言犹在耳，猿鹤思怨空悲惶。我掷直钩鱼不上，须信游鳞畏龙象。冥鸿一举腾秋空，谁羡文章光万丈。道兮人作非天穷，区区何必较异同。语默行藏在乎我，退身奚论无成功。安东幸有闾山月，万顷松风万山雪。收拾琴书归去来，修心须要金成铁。

　　○用前韵感事二首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一九——一二二二年。]】
　　称斤甘荠卖京西，谁信无人采五溪。【五溪　其下渐西本小字夹注云：「按高力士诗：西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鹏异众禽全六翮，麟殊凡兽具五蹄。昔年学道宗夫子，盈科后追【追　渐西本作「进」。】如流水。蛰龙犹未试风雷，萍泛蓬飘而至此。缊袍甘分百结重，不学乱世奸人雄。忘忧乐道志不二，守穷待变变则通。岁寒松柏苍苍直，摩云直待高千尺。桃李无言蹊自成，此君冷淡人何寂。生平耻与哙伍行，杜门养拙安天常。泽民致主本予志，素愿未酬予恐惶。否塞未能交下上，何日亨通变爻象。不图廊庙为三公，安得林泉参百丈。【百丈　其下渐西本小字夹注云：「案百丈乃马祖弟子，曹溪之四传也。」】居士身穷道不穷，庸人非异是所同。笔头解作万言策，人皆笑我劳无功。流落遐荒淹岁月，赢得飘萧双鬓雪。谋生太拙君勿嗤，不如嗣宗学锻铁。【锻铁　其下渐西本小字夹注云：「按嵇叔夜事误为阮公。盖公守岭北行中书省，塞外无书，信手拈来，不复检本，故用事多误，亦不足为病也。」】
　　其二
　　金乌日日东飞西，滔滔绿水流长溪。流波一去不复返，逐日恨无八骏蹄。穷理达生独孔子，叹夫逝者如斯水。岁不我与其奈何，两鬓星星尚如此！曩时凿破藩垣重，泽民济世学英雄。风云未会我何往，天地大否途难通。霜匣神剑苍龙直，切玉如泥长数尺。利器深藏人未知，丰城埋没神光寂。读书一目下数行，金石其心学正常。【正常　原作「王常」，据渐西本改。】学术忠义两无用，道之将丧予忧惶。有意攀龙不得上，徒劳牙角拔犀象。唯思仁义济苍生，岂为珍羞列方丈。箪瓢陋巷甘孤穷，鸿鹄安与燕雀同。天与之才不与地，反令竖子成其功。安得光明依日月，功名未立头如雪。问君此错若为多，使尽二十四州铁。

　　○过济源和香山居士韵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覃怀胜游地，济渎垂名久。忽见乐天吟，笑我输先手。丽词金玉振，老笔风雷走。乘兴试续貂，启我谈天口。平湖涌泉注，清凉莹无垢。凭槛瞰涟漪，风髯尘抖搜。龙孙十【十　渐西本作「千」。】万竿，蓊翳浓阴厚。沁水济源东，天坛王屋右。秀色已可餐，何须杜康酒。步步总堪诗，佳篇如素有。赓酬淡相对，独有龙冈叟。亭上几徘徊，斜阳西入酉。晚年归意切，对此空沉首。何日遂初心，营居碧林后。【一作翠林。】

　　○和裴子法见寄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人生都几何，半被功名役。一旦燕山破，西行过千驿。颠沛不违仁，先难而后获。鹓鶵捐腐鼠，乌鸢其勿吓。扈从出天山，从容游大石。【大石　其下渐西本小字夹注云：「案大石，谓西辽耶律大石建牙之所。」】琴书淡相对，尚未忘丘索。前岁入关中，戈甲充商虢。明诏典兰省，自愧承深责。秦陇成劫灰，京索空陈迹。长河尚浊流，南山自浓碧。把酒酹青天，兴亡吊今昔。长安非衣君，壮年学问积。【壮年学问积　其下渐西本小字夹注云：「案裴晋公事。」】天上玉麒麟，英才可珍惜。诗魂素月高，饮量沧海窄。清谈咳珠玉，便腹笥经籍。服君百韵诗，谢子万言策。易道已变屯，世爻当应革。淮阴正虚襟，左车宜筹划。须要莲峰手，乾坤再开辟。昂藏绿野翁，真我龙门客。

　　○用李德恒韵寄景贤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牢落十年扈御营，瑶琴忘尽水仙声。酷思诗酒闲中乐，见说干戈梦里惊。林下因缘千古重，人间富贵一钱轻。此身未退心先退，独有龙冈识我情。

　　○过天德和王辅之四首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天纵吾君大圣人，天兵所指弭烟尘。三齐电扫何须郦，六国雷驱不用秦。诛佞未闻曾请剑，劾奸谁肯试埋轮。【埋轮　原作「理轮」，据渐西本改。】伴食黄阁空无辅，自笑龙钟一老臣。
　　其二
　　六师严驾渡长河，师不留行谁敢何！【谁敢何　其下渐西本小字夹注云：「案何与诃通。」】千里旌旗翻锦浪，一声金鼓振寒波。殷亡谁道三仁在，康灭空传五子歌。唾手要荒归一统，汉唐鸿业未能过。
　　其三
　　积年叨禄领台司，位重才微甚不宜。地上流钱惭晏算，樽前决胜愧良帷。过实声问【过实声问　渐西本作「过情声闻」。】传人口，似直愚忠结主知。三径荒凉松菊在，他时舍此复何之。
　　其四
　　愸老先生本素臣，洪才大笔力千钧。沽名不筑传岩版，贾世谁垂渭水纶。舟泛五湖希范蠡，腰悬六印笑苏秦。韦编三绝耽羲易，萧散风神真隐人。

　　○槐安席上和张梅韵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甘荠五溪人不采，两京高价卖秤斤。君方沦落羞看我，我亦飘零懒问君。人远空残眉上黛，愁深不整鬓边云。谁怜古戍寒窗下，新样梭成织锦文。【锦文　二字原空缺，据渐西本补。】

　　○思亲有感二首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二二年。]】
　　游子栖迟久不归，积年温清阙慈闱。囊中昆仲亲书帖，箧内萱堂手【手　原作「乎」，据渐西本改。】制衣。黄犬不来愁耿耿，白云空望思依依。欲凭鳞羽传安信，绿水西流雁北飞。
　　其二
　　伶仃万里度西陲，壮岁星星两鬓丝。白雁来时思北阙，黄花开日忆东篱。可怜游子投营晚，正是孀亲倚户时。异域风光恰如故，一消魂处一篇诗。

　　○思友人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二二年。]】
　　落日萧萧万马声，东南回首暮云横。金朋兰友音书绝，玉轸朱弦尘土生。十里春风别野店，五年秋色到边城。云山不碍归飞梦，夜夜随风到玉京。

　　○赠李郡王笔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二二年。]】
　　管城从我自燕都，流落遐荒万里余。半札秋毫裁翡翠，一枝霜竹翦琼琚。锋端但可题尘景，笔下安能划太虚。聊复赠君为土物，中书休笑不中书。【李郡王尝为西辽执政。】

　　○寄云中卧佛寺照老
　　【[案：年代无考。]】
　　像教中微祖意沈，卢能嫡子起予深。看经不怕牛皮透，【公见阅藏故云。】着眼常听露柱吟。行道权居卧佛寺，活机特异死禅心。凭君摘取空华实，好种人闲无影林。

　　○寄平阳净名院润老
　　【[案：年代无考。]】
　　昔年平水便相寻，握手临风话素心。刻烛赋成无字句，按徽弹彻没弦琴。风来远渡晚潮急，雨过寒塘秋水深。此乐莫教儿辈觉，又成公案满丛林。

　　○赠云川张道人
　　【[案：年代无考。]】
　　云川道士有诗声，刻篆雕虫醉未醒。素扇自甘赎碧笠，【因西人夺笠，渠以扇赎之，故云。】玄鹤不肯换黄庭。春秋荣悴悲椿木，晦朔生凋笑瑞蓂。何似扩开真日月，区区爝火任荧荧。

　　○赞李俊英所藏观音像
　　【[案：年代无考。]】
　　白衣大士足威神，莲智兴悲讵可陈。金色界中垂万臂，碧莲花上露全身。镇州铸就金难似，天竺镌来玉未【未　原作「木」，据渐西本改。】真。不识观音真面目，莺吟燕语【莺吟燕语　原作「燕吟莺语」，据渐西本改。】过残春。

　　○题西庵归一堂
　　【[案：此诗与前题西庵所藏佛牙诗应作于同时，即公元一二二八年。]】
　　抟霄元帅筑西庵于厅事之隅以舍沙门，建归一堂置三圣庙貌。屏山居士有云：「卷波澜于圣学之域，彻籓篱于大方之家。」其抟霄之谓乎！偶得乱道韵诗，录呈诸士大夫，幸希光和。仍请西庵上人书之楹栋间，为他时林下清话张本云。
　　三圣真元本自同，随时应物立宗风。道儒表里明坟典，佛祖权宜【宜　原作实，据渐西本改。】透色空。曲士寡闻能异议，达人大观解相融。长沙赖有莲峯掌，一拨江河尽入东。

　　○和景贤还书韵二首
　　【[案：此诗与下一首外道李浩求归再用韵示景贤应作于同时，即公元一二三三年。]】
　　居士今年又出关，琴书真味伴予闲。■〈闲〉成草略初无意，语阙治择误犯颜。漆水自惭贻口实，龙冈却得破诗悭。衰翁幸乞赎前过，一炷清香论八还。
　　其二
　　渊明幽隐掩柴关，琴已忘弦人亦闲。静倚书窗独寄傲，笑观庭树自怡颜。五音格外声何限，百草头边法不悭。蠹谱断弦无用处，因风得得寄书还。【景贤索弦谱，故有是句。】

　　○外道李浩求归再用韵示景贤
　　【[案：据元遗山集卷三九癸巳岁寄中书耶律公书：「窃见南中士大夫归河朔者所在有之」，其中列有临淄人李浩。故此诗应作于癸巳岁，即公元一二三三年。]】
　　自从一箭透重关，触处忘缘触处闲。莫问羔裘横毳衲，从教华发映苍颜。水声说法起予甚，山色呈机不我悭。寄客天涯乐如许，问渠何必更南还。

　　○外道李浩和景贤霏字韵予再和呈景贤
　　【[案：此诗与上诗应作于同时，即公元一二三三年。]】
　　尘缘划断已忘机，布鼓徒敲和者稀。中隐强陪人事过，禅心不与世情违。昔年勋业真堪笑，旧日家山懒欲归。我爱北天【天　渐西本作「山」。】真境界，乾坤一色雪花霏。

　　○和杨居敬韵二首
　　【[案：据诗其二中「圣主龙飞第一年」，指窝阔台即位，于公元一二二九年，故此诗应作于是年。]】
　　自媿才术草芥微，偶然千载遇明时。惟希一统皇【皇　原作「王」，据渐西本改。】家义，何暇重思晁氏【思晁氏　原作「恩晁氏」，据渐西本改。】危。仁义且图扶孔孟，纵横安肯効秦仪。行看尧舜泽天下，万国咸宁庶绩熙。
　　其二
　　诏下龙庭万国欢，野花啼鸟总欣然。熙朝龟卜符千亿，圣主龙飞第一年。至道变通皆有数，浮生富贵本由天。谁人得似杨公子，傲世高吟数百篇。

　　○过天宁寺用彦老韵二首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十年不得舞衣班，行尽天涯万里山。黄阁伴食空皓首，苍生未济漫胡颜。新朝兵革征方急，旧隐烟霞尚未还。衮衮簿书尘满眼，衰翁奚暇谒松关。
　　其二
　　今日从征亦偶然，天宁遐想【遐想　渐西本作遥忆。】思悬悬。贪荣不得还山去，须信衰翁未古贤。

　　○过天山周敬之席上和人韵二首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沦落天涯数十秋，区区班笔早年投。采薇山下慵拈草，洗耳溪边懒饮牛。振武扬威难射虎，忘机绝虑不惊鸥。当年射策承明殿，未必轻轻输吕筹。
　　其二
　　憩马居延酒半醺，寂寥寒馆变春温。未能鹏翼腾溟海，不得鸿音【鸿音　渐西本作「鸿书」。】过雁门。千里云烟青冢暗，一天风雪黑山昏。天涯幸遇知音士，子细论文共一樽。

　　○和人韵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四海皇皇无所归，梦魂常绕故园飞。海山不羡学居易，华表留言笑令威。毛落难寻苏子节，囊空犹有老莱衣。静思二十年间事，扰扰纷纷尽觉非。

　　○丁亥过沙井和移剌子春韵二首
　　【[案：丁亥即公元一二二七年，诗作于是年。]】
　　科登甲乙战文围，吾子才名予独知。巢许身心【身心　渐西本作「身名」。】君易乐，萧曹勋业我难为。有恒得见实【实　渐西本作「真」。】无憾，知己相逢未忍离。携手河梁重话旧，胡然羞和子卿诗。
　　其二
　　行藏俯仰且随时，缊袍怀珠人未知。燕雀既羣难立志，凤凰不至拟胡为。可嗟世态频更变，何奈人生多别离。莫忘天山风雪里，湛然驼背和君诗。【予昨至沙井，乘牛车过前路，跨驼方达行在，偶得隔句一联云：「牛车驰传，颇异相如驷马车；驼背吟诗，不似竹林七贤画。」成有是句。】

　　○再过晋阳独五台开化二老不远迎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一年。此诗与卷四赠五台长老同。]】
　　高冈登陟马玄黄，落日西风过晋阳。道士欢迎捧林菓，儒冠远迓挈壶浆。五台强健头如雪，开化轻安鬓未霜。谁会二师深密意，赵州元不下禅床。

　　○过清源谢汾水禅师见访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此诗与卷四过清源赠法云禅师同。]】
　　汾水禅师个里人，杖藜寻我过清源。半盂红菓情何厚，一盏清灯话细论。山水景中君得意，兵戈堆里我消魂。他年相约云深处，松竹萧萧静掩门。

　　○王屋道中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二年。]】
　　胜克河中号令齐，神兵入自太行西。昏昏烟锁天坛暗，漠漠云埋王屋低。风软却教冰泛水，【一作冰解水。】寒轻还使雪成泥。行吟想象覃怀景。多少梅花坼玉溪。

　　●湛然居士文集卷三
　　和解天秀韵
　　用万松老人韵作十诗寄郑景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