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然居士文集

　　○题庞居士阴德图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易易难难各一机，非难非易亦新奇。若将三句分优劣，露挂【挂　原作「桂」，据渐西本改。】灯笼暗皱眉。

　　○和冯扬善韵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天道不可穷，此理自古然。大暴寿盗跖，至仁夭颜渊。伟材鲜遭遇，君臣难两全。庸愚厌粱肉，【粱肉　原作「梁肉」，据渐西本改。】广文寒无毡。未逢知音人，伯牙故绝弦。我爱冯公子，孔教穷高坚。忧道不忧贫，一室如罄悬。却笑庠序生，供荐徒备员。诗书贮便腹，一斗吟百篇。远蹈颜孟迹，近比苏黄肩。宁受跨下辱，不为天下先。升平已有期，上道化日躔。九州岛成一统，刑赏归朝权。汴梁三战定，乐浪一檄传。先生谒承明，万里来秦川。徒步沙碛中，往复几一年。揲蓍说易传，应诏命席前。十年符亿兆，一世【一世　原作「十世」，据渐西本改。】盈十千。男儿志在道，何论胝与胼。一旦得荣遇，闾巷车马填。穷通固由命，何必兴孜煎。用之自可进，舍之便可还。自笑髯中书，有过仍不悛。三代不同礼，勉欲相袭沿。贤人正退隐，强起居官联。冰炭岂共器，安可浑愚贤。可惜和氏姿，庸工浪雕镌。不能作大器，取次成弃捐。潜龙喻君子，或跃或在田。未遂马周志，好垦杨雄廛。伏腊粗酒脯，旦夕充羹饘。穷途不足泣，吊影无自怜。人生一瞬息，日月如玑旋。学道如牧羊，后者为之鞭。离羣谢富贵，遁世安林泉。勿学躁进人，扼腕长呼天。

　　○和秀玉韵【并序】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三学老人背佛说法，教僧幽半藏谤之，清溪老人有颂，因和之。
　　清溪作寱语，湛然大笑之。仅能知大用，尚未识天机。【天机　原作「大机」，据渐西本改。】贪随言语转，错认二阿师。个中关捩子，卓然绝百非。三学未尝坐，何说非与是。半藏未有言，奚论赞与毁。解语非干舌，能知诚匪智。为报清溪公，无事莫生事。

　　○示从智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知人者明，自知者智。仁人一言，溥哉其利。

　　○答聂庭玉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文章太守镇榆关，远寄新诗与湛然。卓尔功名君勉力，归与活计我加鞭。扶衰幸有东坡杖，遣兴犹存玉涧泉。布袜青鞋任真率，东垣山水不拈钱。

　　○继柏岩大禅师韵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行尽千程与万程，谁能退步见严宸。饶渠解释庭前雪，笑彼难除室外尘。翡翠帘前犹是汝，琉璃殿上更何人。直须鹤出银笼外，受用壶天不夜春。

　　○和张善长韵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下马如虹气焰雄，惊人诗笔有谁同。银钩老字学颜体，玉振奇辞类国风。今日白衣聊养素，他年皇屋好推忠。经营江左须豪哲，占取云台第一功。

　　○爱栖岩弹琴声法二绝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须信希声是大音，猱多则乱吟多淫。世人不识栖岩意，祗爱时宜热闹琴。
　　多着吟猱热客耳，琼森取与媚俗情。纯音简易谁能识，却道岩栖无木声。

　　○冬夜弹琴颇有所得乱道拙语三十韵以遗犹子兰【并序】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余幼年刻意于琴，初受指于弭大用，其闲雅平淡，自成一家。余爱栖岩，如蜀声之峻急，快人耳目，每恨不得对指传声。间关二十年，予奏之，索于汴梁得焉。中道而卒，其子兰之琴事深得栖岩之遗意。甲午之冬，余扈从羽猎，以足疾得告，凡六十日，对弹操弄五十余曲，栖岩妙旨，于是尽得之。因作是诗以记其事云。
　　湛然有琴癖，不好凡丝竹。儿时已存心，壮年学愈笃。仓忙兵火际，遗谱不及录。回首二十秋，丝桐高阁束。栖岩有后人，万里来相逐。能继箕裘业，待予为季叔。今冬六十日，对弹五十曲。五旬记新声，十朝温已熟。高山壮意气，秋水清心目。阳春撼琼玖，白雪碎瑶玉。洛浦太含悲，楚妃叹如哭。离骚泣鬼神，止息振林木。秋思尽雅兴，三乐歌清福。自余不暇数，渴心今已沃。昔我师弭君，平淡声不促。如奏清庙乐，威仪自穆穆。今观栖岩意，节奏变神速。虽繁而不乱，欲断还能续。吟猱从简易，轻重分起伏。一闻栖岩声，不觉倾心服。彼此成一家，春兰与秋菊。我今会为一，沧海涵百谷。稍疾意不急，似迟声不局。二子终身学，今日皆归仆。我本嗜疎懒，富贵如桎梏。幸遇万松师，一悟消三毒。早晚挂冠去，闾山结茅屋。蔬笋粗充庖，粝饭炊脱粟。有我春雷子，岂惮食无肉。旦夕饱纯音，便是平生足。

　　○夜坐弹离骚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一曲离骚一椀茶，个中真味更何加。香销烛烬穹庐冷，星斗阑干山月斜。

　　○弹秋宵步月秋夜步月二曲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碧玉声中步月歌，弹来弹去不嫌多。从教人笑成琴癖，老子佯呆不管他。

　　○弹秋水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信意弹秋水，清商促轸成。只疑天上曲，不似世间声。海若诚无敌，河神已请平。三朝不弹此，心窍觉尘生。

　　○弹秋思用乐天韵二绝示景贤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秋思而今不入时，平和节奏苦嫌迟。香山旧谱重拈出，不问知音知不知。
　　粼粼断似乌蛇蚹，瑟瑟徽如古殿苔。玉涧鸣泉独受用，穹庐祗少景贤来。

　　○弹广陵散终日而成因赋诗五十韵【并序】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嵇叔夜能作广陵散，史氏谓叔夜宿华阳亭，夜中有鬼神授之。韩皋以为扬州者，广陵故地，魏氏之季，毋丘俭辈皆都督扬州，为司马懿父子所杀。叔夜痛愤之怀，写之于琴，以名其曲，言魏之忠臣散殄于广陵也。盖避当时之祸，乃托于鬼神耳。叔夜自云：「靳固其曲，不以传袁孝尼。」唐干符间，待诏王遨为季山甫鼓之。近代大定间汴梁留后完颜光禄者，命士人张研一弹之，因请中议大夫张崇为谱序。崇备叙此事，渠云：验于琴谱，有井里别姊、辞卿报义，取韩相投剑之类，皆刺客聂政为严仲子刺杀韩相侠累之事，特无与扬州事相近者。意其叔夜以广陵名曲，微见其意，而终畏晋祸，其序其声，假聂之事为名耳。韩皋徒知托于鬼物以避难，而不知其序其声皆有所托也。崇之论似是而非。余以为叔夜作此曲也，晋尚未受禅，慢商与宫同声，臣行君道，指司马懿父子权侔人主，以悟时君也。又序聂政之事以讥权臣之罪，不啻侠累，安得仗义之士以诛君侧之恶，有所激也。不然，则远引聂政之事，甚无谓也。泰和间，待诏张器之亦弹此曲，每至沈思、峻迹二篇，缓弹之，节奏支离，未尽其善。独栖岩老人混而为一，士大夫服其精妙。其子兰亦得栖岩之遗意焉。
　　湛然数从军，十稔苦行役。而今近衰老，足疾困卑湿。岁暮懒出门，不欲为无益。穹庐何所有，祗有琴三尺。时复一弦歌，不犹贤博奕。信能禁邪念，闲愁破堆积。凊旦炷幽香，澄心弹止息。薄暮已得意，焚膏达中夕。古谱成巨轴，无虑声千百。大意分四节，四十有四拍。品弦欲终调，六弦一时划。初讶似破竹，不止如裂帛。忘身志慷慨，别姊情惨戚。冲冠气何壮，投剑声如掷。呼幽达穹苍，长虹如玉立。将弹怒发篇，寒风自瑟瑟。琼珠落玉器，雹坠渔人笠。别鹤唳苍松，哀猿啼怪柏。数声如怨诉，寒泉古涧涩。几折变轩昂，奔流禹门急。大弦忽一捻，应弦如破的。云烟速变灭，风雷恣呼吸。数作拨剌声，指边轰霹雳。一鼓息万动，再弄鬼神泣。叔夜志豪迈，声名动蛮貊。洪炉煅神剑，自觉乾坤窄【窄　原作「穿」，据渐西本改。】。锺会来相过，箕踞方袒裼。一旦谮【谮　原作「诸」，据渐西本改。】杀之，始知襟度阨。新声东市绝，孝尼无所获。密传迨王遨，曾为山甫客。近代有张研，妙指莫能及。琴道震汴洛，屡陪光禄席。器之虽有声，炼此头垂白。中间另起意，沈思至峻迹。节奏似支离，美玉成破璧。为山亏一篑，未精诚可惜。我爱栖岩翁，飜声从旧格。始终成一贯，雅趣超今昔。三引入五序，始作意如翕。纵之果纯如，将终缴而绎。嵇生能作此，史臣书简策。又谓神所授，传自华阳驿。韩皋破是说，以为避晋隙。张崇作谱序，似是未为得。我今通此论，是非自悬隔。商与宫同声，断知臣道逆。权臣侔人主，不啻韩相贼。安得聂政徒，元恶诛君侧。上欲悟天子，下则有所激。惜哉中散意，千古无人识。

　　○吾山吟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儿铸学鼓琴，未期月，颇能成弄。有古调弦泛声一篇，铸爱之，请余为文。因补以木声，稍隐括之，归于羽音，起于南宫，终于大簇，亦相生之义也。以文之首句有吾山之语，因命为吾山吟，聊塞铸之请，不敢示诸他人也。湛然题。
　　吾山吾山予将归，予将归深溪，苍松围茅亭，扃扃柴扉，水边林下，琴书乐矣。水边林下，琴书乐矣，不许【不许　原作「不诗」，据渐西本改。】市朝知。猿鹤悲，吾山胡不归！

　　○从万松老师乞玉博山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吾师珍惜玉山炉，可叹雕纹朴丧初。无党无偏三足峙，不缁不磷一心虚。礼佛诵课须资汝，示众拈香正起予。对此好弹三涧雪，因风远寄万松书。

　　○寄万寿润公禅师用旧韵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懒答禅师一纸书，禅师佳句古谁如。不才叹我垂垂老，美裕怜君绰绰余。断臂志能如慧祖，点胸终不似云居。三关参到纵横处，识破黄龙脚似驴。

　　○寄圣安澄公禅师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澄公屡有寄来书，不着寒温问讯予。老柏依然笼古殿，【庭中有怪柏数株。】? 【数株　原作「兽株」，据渐西本改。】旃檀无恙锁精庐。金鳞透网三乘外，大隐居鄽千载【千载　原作「十载」，据渐西本改。】余。【圣安居市中。【市中　其下渐西本小字夹注云：「案：圣安、崇效两寺今皆近南偏门，荒寂已甚。元时大城偏西，故其时寺居市中。」】】祗有些儿堪恨处，向人刚觅护身符。

　　○寄甘泉禅师谢惠书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万松节外有孙枝，德业文章冠一时。不惜临风寄新句，知音消得湛然诗。

　　○送房孙重奴行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汝亦东丹十世孙，家亡国破一身存。而今正好行仁义，勿学轻薄辱我门。

　　○从龙溪乞西岩香并方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四年。]】
　　余爱龙溪老人之西岩香，屡乞之，每恨得少，旋踵而尽，因道鄙语乞香并方。
　　我爱龙溪新样香，西岩风韵卒难忘。深玄欲说舌头短，妙观先通鼻孔长。秋水弹时宜受用，碧岩读处更相当。清香妙谱都拈出，莫惜十年旧药方。

　　○乙未元日
　　【[案：诗题乙未，应作于公元一二三五年。]】
　　劫前别有一壶天，万古长空无后先。建化门头聊尔耳，也随徒众贺新年。

　　○付从究
　　【[据年谱，作于公元一二三五年。]】
　　旷劫茫茫困路尘，回头便是故园春。而今既遇松轩老，究取元来不死人。

　　○旦日遗从祖
　　【[案：诗序云乙未，应作于公元一二三五年。]】
　　乙未旦日，从祖索诗，浪道数句以遗之。
　　尘世春风岁又迁，僚属来贺古川前。谁知万法生心上，不觉双毛落鬓边。人生能得几緉屐，文章不直一文钱。威音那畔乾坤别，且道而今是几年。

　　○旦日示从同仍简忘忧
　　【[案：诗序云「乙未」，应作于公元一二三五年。]】
　　乙未旦日从同索诗，因道拙偈二十韵，仍简忘忧。
　　昔我驰星轺，驻车归化城。汝方来抠衣，从同训其名。侍予垂十年，百事无一成。律历且及半，琴道犹未精。禅书置一隅，尚未穷一经。大道若沧海，万古长澄清。酌之而不竭，注之而不盈。偃鼠得满腹，亦足饱鲲鲸。又如大圆镜，历劫长圆明。中间无影像，应物不【不　原作「而」，据渐西本改。】现形。汉、胡递相照，出没能纵横。又如万钧钟，寂然藏雄声。随叩而即应，圆音自锵铿。小击而小响，大撞而大鸣。又如长明烛，积岁长荧荧。分为百千万，光明如日星。惠之而不费，是为无尽灯。日月照天下，不可语瞽盲。雷霆碎山岳，聋者未曾听。枯木元无花，却怨春不平。作偈以劝汝，可以为盘铭。

　　○元日劝忘忧进道
　　【[案：诗序云「乙未」，应作于公元一二三五年。]】
　　乙未元日，忘忧居士索诗，勉道数语，因劝其进道云。
　　劫外风光别，人间日月迁。南洲添一岁，北海又二【二　渐西本作「三」。】年。荣利蜗黏壁，功名蚁慕膻。万缘都放下，好扣祖师禅。

　　○转灯
　　【[案：据诗序云「乙未」，应作于公元一二三五年。]】
　　乙未元日，安庆以转灯见赠。忘忧居士索诗，走笔作偈以警世云。
　　安庆作戏灯，惠然来赠我。藏灯藉微明，细火熏其座。乘兹风火力，盘旋如转磨。中有角抵人，挥臂不知祸。团团十万匝，轮回莫能趓。此灯虽戏具，无果大因果。三世尘沙佛，皆如转灯过。三千大千界，成坏亦风火。所以明眼人，重道轻利货。生死比梦寐，荣华等涕唾。【唾　原作「吐」，据渐西本改。】长行此观心，人间都看破。多少看灯人，知音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