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沚集

  君子小人
  问为天下者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此甚不难知也自古人主亦未尝欲用小人而不欲用君子然而卒用小人而不用君子以至于乱亡者诚亦不明夫君子所以为君子小人所以为小人而已矣且以治世之君以君子为君子而用之乱世之君以小人为君子而用之甚哉君子小人之难知也君子于此必有道矣诸君一日从事于斯如有道人主进君子而退小人使昭然不疑于其间将何为説愿预闻焉
  贾谊马周所言
  问古之人有一言而可兴邦者不可以不知也汉文帝时几至刑措而贾谊有流涕太息之言唐至贞观米斗三钱外户不闭可谓治平矣而马周所建言皆切一时盖天下未尝无事惟其安不忘危所以常安治不忘乱所以常治虽尧舜之为君禹臯陶益稷之为臣不能忘儆戒于无事之时国家承平百有余年自三代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也然欲不忘儆戒于无事之时以防危乱于治安之日将亦有所谓流涕太息事有切于一时者乎夫贾谊洛阳年少马周常何家客彼皆有王佐之才诸君自视宁将歉然盍亦言之以观诸君之才之识如何其小大逺近也
  学校科举
  问为天下者莫急于得才学校所以养才也科举所以取才也方今内有太学外有郡县之学太学养士数千百人郡县之学多者数百人少者数十人不为不盛矣而科举三岁所取进士经律特奏名率千数百人不为不多矣然而朝廷议者犹患人才之难夫岂养之之道有所未至而取之之法有所未尽乎将欲学校之间讲所以养之之道以益今日之所未至科举之外设所以取之之法以广今日之所未尽亦有説乎诸君从事于斯乆矣必知其説知其説而不以告也可乎不可
  煮海酤之禁
  问煮海酤之利县官经费仰给居多或曰非三代之法此甚髙之论不可行于今然而利之所在民自从之虽日杀之不可禁今郡县断罪犯此两禁者日相属也夫既曰利矣为国者曰利吾国为民者曰利吾身夫焉得而禁之弛之弗禁固不可也禁之已廹又将可乎盖犯此两禁者类皆无赖等死之人禁之稍寛则容奸而为利廹之已甚则羣聚而为盗此不可以不长乆虑也如欲弛其禁易其法使国有歳入之常而民免抵罪之虞岂无防乎诸君生长于斯固所耳闻而目见者也其必有悯焉于心者试为详言之
  本朝治法
  问宋有天下百数十年朝无威福之臣野无豪猾之奸内无宼攘之变外无边隅之虞自三代以来未有天下治安无事若此其乆也其间圣祖神孙盛徳相继创业垂统必有可传之法持盈守成必有善继之事自天子诏书朝廷故事至于名臣奏议天下所耳闻而目见者也诸生有志于仕可得不知乎诗云于戏前王不忘试为讲之以为今天子之献
  佛老与儒者之道同异
  问近世学士大夫多引佛老之説以辅六经之旨其论甚髙末学晚生尚不能知其言况能达其心乎彼其为老者曰道先天地生吾道尊为佛者曰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为儒者曰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吾道尊此特戏论为胜负之説非学者之谈也学者或以谓老佛与吾儒皆明一性其道同或以谓老氏废仁义礼乐佛氏弃君臣父子其道异昔人盖有以是三者异同为问其为説者曰将无同当时以为名言夫所谓三语者果同乎其不同乎果同也则三者盍混而为一何纷纷其多门乎果不同也则老佛之言岂得以证六经之説乎此不敏之所疑也诸子直谅多闻试为略其立教之迹而明其为心之道以定异同之论啓兹未悟同于大通虚心以俟者也
  孟荀扬文中四子是非
  问天下之所难知者非是非之难知也似是而非者难知也似非而是者难知也孟轲之书七篇力陈仁义之説而或者疑其説时君以汤武之事荀况之书三十二篇深明大儒之效而或者疑其有性恶之论扬雄之作法言采掇孔孟学行之意或者疑其着剧秦美新之书王通之为中説规模论语答问之义或者疑其房杜诸子无所称述此四书者与五经诸史并行于世学者之所习也攷其言与其人其似是而非耶其似非而是耶明以复我使不防于邪説以应朝廷之令不亦善乎





  浮沚集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浮沚集巻四
  宋 周行巳 撰
  序
  易讲义序
  易之为书伏羲始作八卦文王因而重之孔子系之以辞于是卦爻彖象之义备而天地万物之情见圣人之忧天下来世其至矣先天下而开其物后天下而成其务是故极其数以定天下之象着其象以定天下之吉凶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所以顺性命之理尽变化之道也散而在野则有万殊统之在道则无二致所以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太极者道也两仪者隂阳也隂阳一道也太极无极也万物之生负隂而抱阳莫不有太极莫不有两仪絪緼交感变化无穷形则受其生神则发其知情伪出焉万绪起焉易之所以定吉凶生大业也故易者隂阳之道也卦者隂阳之物也爻者隂阳之动也卦虽不同所同者竒耦爻虽不同所同者九六是以六十四卦互为其体三百八十四爻互为其用逺在八荒之外近在一身之中暂于瞬息防于动静莫不有卦之象焉莫不有爻之义焉至哉昜乎其道至大而无所系其用至神而无不存时固未始有一而卦亦未始有定象事固未始有穷而爻亦未始有定位以一时而索卦则拘而无变非易也以一事而明爻则窒而不通非易也知所谓卦爻彖象之义而不知所谓卦爻彖象之用亦未为知易也由是得之于精神之动心术之运与天地同其徳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然后可以谓之知易也虽然易之有卦易之已然者也卦之有爻卦之已见者也已形已见者可以言知未形未见者不可以名求则所谓易者果何如哉此学者所以当知也
  礼记讲义序
  礼经三百威仪三千皆出于性非伪貎饰情也鄙夫野人卒然加敬逡廵逊却而不敢受三尺童子拱而趋市暴夫悍卒莫敢狎焉彼非素习于数与邀誉于人而然也盖其所有于性感物而出者如此天尊地卑礼固立矣类聚羣分礼固行矣人者位乎天地之间立于万世之上天地与吾同体也万物与吾同气也尊卑分类不设而彰圣人循此制为冠昏丧祭朝聘乡射之礼以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义其形而下者见于饮食器服之用其形而上者极于无声无臭之微众人勉之贤人行之圣人由之故所以行其身与其家与其国与其天下者礼治则治礼乱则乱礼存则存礼亡则亡上自古始下逮五季质文不同罔不由是然而世有损益惟周为备是以夫子尝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逮其弊也忠信之簿而情文之繁林放有礼本之问而孔子欲先进之从盖所以矫正反弊也然岂礼之过哉为礼者之过也秦氏焚灭典籍三代礼文大坏汉兴购书礼记四十九篇杂出诸儒传记不能悉得圣人之旨攷其文义时有抵牾然而其文繁其义博学者观之如适大都之肆珠珍器帛随其所取如游阿房之宫千门万户随其所入博而约之亦可弗畔盖其説也其粗在应对进退之间而精在道徳性命之要始于童防之习而卒于圣人之归惟达古道者然后能知其言能知其言然后能得其理然则礼之所以为礼其则不逺矣昔者顔子之所以从事不出于视听言动之间而乡党之记孔子多在于动容周旋之际此学者所当致疑以思致思以达也
  论语序
  圣人达则化人以徳穷则教人以言其穷也其达也皆天命之以成人而已尧舜汤文化人以其徳者也孔子教人以其言者也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歳其化寖失而汤救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歳其化寖失而孔子救之由孔子至于唐千有余歳其化寖失而未尝无救之者盖圣人之徳不可以传而其言可以载也徳不可以传而其化行于五百余载之间而已言可以载故虽无圣人出而中人行其言亦可以教化于天下矣由是观焉则天之于圣人或穷之或达之岂虚言哉晚周之时先王之教既以寖息非特在上无其人在下亦无其人矣孔子不得见圣人又不得见君子与善人则在上可谓无其人矣未见刚者又未见自讼与好徳者则在下可谓无其人矣上下无其人则孰能知之耶故其事君尽礼非謟也而或谓之謟其称君知礼非党也而或谓之党固不可不疾也而或以疾之为佞名不可不正也而或以正之为迂于宋则有桓魋之患于鲁则不免叔孙之毁或厄于陈或屈于卫可谓不见知于上下矣当是时内之人能浅知之者子贡而已能深知之者顔子而已外之人或小知之者达巷党人而已能大知之者仪封人而已呜呼可谓穷矣其穷如此亦可以已矣然犹与物纷纷役役相应以言者亦曰天命我以其言教人而已或见其处已或见其处人或有以明其善恶之实或有以辨其是非之似或有以救其失或有以长其善或当其无事而言之或因其有问而告之或试其所为而称之其言虽周旋曲折千变万化无非为中人而发尔是故絶之者四而众人未能不可不知也道者三以君子之徳不可不循也文之未丧将丧则任于天而已以非人力之所能为也道之将行将废则委之命而已以非人力之所能致也景公不用也则其行也速去他国之道也桓子不朝也则其行也迟去父母国之道也于阳货则不见而于南子则见焉以势之有可有不可也于孺悲而不见于童子而见焉以义之有可有不可也众之拜上则不从众之纯冕则俯身而从之以礼不可无而俭亦不可舍也使之媚已则不诺使之从仕则逊言以诺之以正不可忘而权亦不可废也凡此之类皆可以见其处已也所罕言者利命仁而已以中人之所难言也所雅言者诗书执礼而已以中人之所可知也教之者四所以成君子之善也恶之者三所以黜小人之恶也性与天道则或不得而闻以其未能尽性以至命也死与鬼神则或不得而问以其未能保生而事人也言其乐之所损益以修诸内者不可不慎也言其友之所损益以求诸人者不可不择也凡此之类皆所以见其处人也世之治在于得人而已世之乱在于失人而已于舜则曰有五人焉以其治在于得人也商则曰有三仁焉以其亡在于失人也不累于髙名也笃于仁而已此至徳也不累于厚利也笃于义而已此亦至徳也故泰伯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谓之至徳者以其笃于仁而不累于名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谓之至徳者以其笃于义而不累于利也不上人也下之而已不抑人也推之而已好学不耻下问而谓之文者以其能下人也文子荐其家臣而谓之文者以其能下人也其志于学无志于仕不隠已之所短不揜人之所长是人所难为也而有以与曾晳与子贡者以其能为此也交乆而不狎富有而不矜是人所难行也而有以善平仲与子荆者以其能行此也谓臧文仲为窃位者以其不仁而无下也谓臧武仲为要君者以其不义而无上也若此之类皆所以明其善恶之实也于管仲则与之仁而不可相废也以申枨为非刚则刚之名不可盗而得之矣以微生为非直则直之实不可以伪而为矣若此之类皆所以辨其是非之似也子路能勇而不能怯则告之以临事而惧所以欲其怯也子贡能辩而不能讷则告之以予欲无言所以欲其讷也司马牛多言而躁则告之以其言也讱所以欲其寡言也冉求説中道而画则告之以闻斯行之所以欲其无画也若此之类皆所以救其失也于其问也或大之或善之于其答也或然之或悦而进之不已或乐其才之可育若此之类皆所以长善也以士进而为君子以君子进而为贤人中人之所可致也以孝出而为仁以仁出而为智中人之所可能也其所欲言非教而出于六者或当其无事而言之或因其所问而告之或试其所为而称之者以教之莫先乎此也盖言贤言君子言士言孝言仁所以使人之知学也言政所以使人之知仕也知学则不失已知仕则不失人子游仲弓之问孝问仁至于为宰然后问政则见其急于知学亦缓于知政也其言贤则告之以贤皆所以使人之为士也然弟子未尝称其士者盖以士兼君子与贤则虽善为士者固不足道也其言孝则告之以孝皆所以使人之为孝也至于弟子称其孝者闵子骞而已孝可谓难得矣其言仁则告之以仁皆所以使人之为仁也至于弟子称其仁者仲弓而已仁可谓难得矣其言政则告之以政皆所以使人之为政也然于弟子称其政者子游而已盖以政本于孝与仁则虽为善政者固不足道也其言贤则必继之以不贤言君子则必继之以小人言仁则必继之以不仁者所以使人知仁之不可不为也而恶之不可不去也至于称子贱之所行以为贵而知樊迟之所志可以为贱也称仲弓为仁而又称宰我为不仁盖欲人之知仲弓所行可以为荣而知宰我之志可以为辱故也呜呼其所言所称以劝戒如此之详则其成徳者亦宜众矣然其卒也贤无若顔子君子无若子贱仁则无若乎仲弓岂其命有所成形有所适而不可损益耶亦在乎人加勉而已扬子曰有学术业无心顔渊又曰希顔之人亦顔之徒顔子贤者犹可希也又况仲弓子贱乎且顔子之所以贤者不在乎他亦在乎不改其乐也世之学者不以富贵动其心而穷亦乐达亦乐是亦顔子之徒而已诗云今我不乐逝者其耋学者之于学也犹可以不勉乎
  晁元升集序
  元祐丁卯行已与王文玉璪同在太学每见文玉诵元升安得龙山潮驾回马河水水从楼前来中有美人泪之句每想其髙趣恨不得即见尝识其姓字简册后三年行已应举开封幸中有司之选而无咎实主文事是歳元升亦自济来赴礼部因得相亲遂同登辛未进士第今行已元升为同年于无咎为同第子使行已其初不闻文玉之诵则行已虽出无咎之门而亦不知有元升使行已终不出无咎之门则元升虽与行已同年而亦不知有行已固知人之相知非偶然也将与元升别求元升近文元升出此编因使予跋遂以此书明日元升遂行实元祐六年五月四日也
  送季商老下第序
  古之所谓士者其自养也厚其自待也重其自信也笃上之人求之则必知之知之则必用之用之则必尽之卓荦者无不遇之叹阘茸者无偶得之幸故在下者皆自好而可以无疑也后之世风教不明沦于流俗贤既不能自辨而上之人亦莫之察朝有混淆之风下无难进之节气势一去风流遂逺故髙尚者谓其清劲足以激贪汚节义者谓其气概足以动流俗乃始见髙于当世而载之传中以为异后世欲有为之君又设为科目以进退天下之士笼取识拔之术无所不至法益密而进者益靡靡呜呼士每贱矣今之由四方举于礼部者几人由礼部进于天子者几人其取之不为不详矣其得之不为不艰矣然而士之所以自负者如何哉上之人所以得人者如何哉古之法至简取人至寡而贤者必进不肖者必退今之法至密取人至多而贤者不必得不肖者不必黜天下之人非不知之也谓其无以昜之也朝廷之人非不知之也谓其无以昜之也呜呼其终不可以复古乎古之以行取之也故得之今之以言取之也故失之然则非行不足以得人非言不足以取人吾于二者有道焉商老其起予哉行修而不得进言工而不见取曰朝廷之过也则非也曰有司也曰有司之过也则非也曰法也士之才与业待法而为轻重厚薄是法之过也则安足以得士哉商老起予者故其行也以此説赠之商老以为如何哉异日吾有待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