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元文集


吾幼年初闻大道之时。凡对於亲戚朋友。便高谈阔论。旁若无人。常谓人曰。吾将来要自立一家。自传一道。得天下英才而教。布衣教王侯。朋友亲戚闻之。都付之一笑。目以为狂。以俗情言之。当然受人讥笑。年龄幼小。读书不多。以什么来教王侯。以什么来教天下英才

。人皆不我信者。亦人情所在也。过了数年。诸亲友见我。依然如故。更加齿冷。几视我为路人。但以现在观之。我前日之言。今已渐渐印证。成为事实。而诸亲友。亦无闲言矣。设使当日我不用天智破开俗情。惟大道是从。又安能有今日与吾及门诸子聚首谈心。雍雍一堂之乐耶。昔苏秦游说六国。欲合从以御秦。当其未成之时。妻不下。嫂不为炊。嗣后佩六国相印。竟达到目的。孟子云、君子之所为。众人固所不识。苏秦本非君子。本不足以言大道。特其妻嫂之凉薄浅见。不识其大奸大诈。可以取一时富贵。正与俗人障於俗情。不识大道之妙者相似耳。今人见天下不太平。皆以为非多多练兵。不足以制服天下。吾常言要天下太平。不在兵多。兵愈多则天下愈乱。只道德学社一立。平天下之力量。要胜过百万雄兵。能使天下不战而自太平。闻此言者。多不为然。以为道德学社。不过讲点学问而已。劝人为善而已。竟说要胜过百万雄兵。使天下不战而自太平。我人从何处信起。况欧战发生以来。日本也加入。美国也加入。中国也加入。愈延愈广。愈接愈厉。多少法律家、政治家、慈善家、哲学家、宗教家。皆无立见和平办法。而曰道德学社成立。即有如此惊天动地之效力。其谁信哉。殊不知大道中。确有此最妙之安排。人之所以不能信者。皆俗眼之观察。从俗情中测度。亦犹当年吾亲友之齿冷於吾也。何足怪哉。有志者事竟成。孟子曰、仁者无敌於天下。固已先吾言之矣。可见道德学社。要胜过百万雄兵。能使天下不战而自太平。非吾之创言。亦非吾之过言也。故凡事要以大道之眼光。从大道中观察。庶不至於依傍门户。人云亦云。打破俗障。究竟是非真理自见。真理既见。则事实必成。而大道之玄妙。与大道之乐境。亦於此可以会得矣。

破俗即道

民国七年戊午

太上曰、大道废有仁义。仁义者、即大道之变。而人情之至善者也。不过大道不行之时。圣贤因时制宜。以求合於人心。为天下立一轨则。使人易知易行。所以维持道德於不绝也。如战国之时。朝野上下。诸侯士大夫。皆讲的是霸术。重的是功利。若言大道。则与当时人心相差甚远。未免骇闻。孟子初见惠王。王即以利国问。孟子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当其时大道已废。人人皆不知大道为何物。故孟子隐大道而倡仁义。急欲唤醒当时人心。以挽回世道。犹之佛祖说法。为什么人说法。即现什么人的身。终必使众生达到究竟之一日。孟子变大道而言仁义。其心正苦也。孔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智愚贤不肖。并非有意为过为不及也。盖所谓过不及者。即俗情之圈套。智愚贤不肖。各限於各之圈套范围。不能脱出。此大道之所以难讲也。中人以上。不可以语下。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故与常人讲王法。与中人讲仁义。至於讲大道。则非有天智之上士不能闻。论来学问之道。贵取法乎上。圣人教人设等等阶级。似乎故意为吝。非也、因世人为俗情捆缚太甚。大道不易澈悟。乃为之因才而教。因时而教。因地而教。盖有不得然之苦衷也。孔子当年周游列国。随从诸弟子。犹有不知孔子者。如子见南子。欲往佛筭。子路皆不以为然。子路从俗情中观察孔子。何尝不自以为所见不差。而孔子在尘出尘。因事协中之道。则子路之所不知者也。岂独子路不知。其馀诸弟子不知者犹多。不过不如子路之直心快口。暂藏于心底而未露出耳。圣人之心。即是大道。所以俗情不破。即弟子之贤者。且不能知其师。而况众人乎。理学夫子。著书立说。每每胶固不通者。亦是此病。如诗经三百篇。孔子尝言思无邪。已说得明明白白。而解者、将凡近於男女口吻之词。都半解为淫奔之诗。若以俗眼观之。其居心何尝不正。然於孔子删诗之性与天道。却失之远矣。不徒於诗为然。於四书五经。莫不如是。所以数千年来。明大道者之无几人也。

大道不外人情。人情本乎大道。而仁义即介于其间。仁义者、人情之至。俗情者、人情之下也。仁义造其极。即是大道。所谓仁熟义精者。此之谓也。常云、识透人情便是仙。苟非有大过人之聪明圣智者。不能识透人情。果能识透人情。即可以达天德。有达天德之智。即可以悟大道。大道与俗情。虽云判若天渊。其实只一间耳。果能破开俗情。则大道立地现前。如孔子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不惟破开俗情。即连大道都一齐破开了。大道不能范围我。我能范围大道。大道不能用我。我能用大道。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无可无不可。无入而不自得焉。吾今稍明得一点大道。真有如此之景象。庄子云、天地非大。吾身非小。真然乐哉。吾於每晚讲演。虽是信口谈浅俗之理。其中却有大道之精。吾随便讲说。尔等忽忽听过。此间亦有一闻便入理者。亦有虽闻而莫明其妙者。须知吾之讲演。犹之嘉肴美味。混和於蔬食菜羹之内。在尔等留心择而食之。如不留心选择。虽日食数餐。亦不知其味也。所以凡听讲。必须用一个慧心。自己去悟。何者为俗情。何者为大道。何者是俗情中之大道。何者是大道中之俗情。何者即俗情。即大道。何者非俗情。非大道。如是用心。如是思悟。有何大道不可得。有何圣贤不可成。我们自己既已得大道。已成圣贤。自不难使天下人人皆闻大道。皆成圣贤。

破俗明道

民国七年戊午

古有云、学道如牛毛。成道如兔角。因世人真心学道者少。故其成者少耳。不知天地间。惟有道不可假。讲道之人不可假。如前者接连数十日之讲演。不惟未费我一毫心力。且觉乐在其中。是吾之能耶。道之能耶。细思之、是吾有达天之德。笃信好学。始终不二。即所谓人能弘道耳。吾自十五闻道。至今五十有五。其中跋涉险阻。备尝艰难。未尝稍馁其志。稍灰其心。此即吾入道之门。至今虽不敢言明心见性。却有明心见性的景况。吾南北奔驰。不辞劳苦。以俗情视之。则谓我苦。殚精费神。风尘劳草。岂知天地间之事。亦无有加乎此者。天地间之乐。即无有过乎此者。我已打破俗情。上乐天命。或称我为圣人。亦无以加於我。或称我为鄙夫。亦无足损於我。就用我为天王。全球万国。皆归我主持。吾亦不足为荣。抑或箪瓢陋巷。饮水曲肱。而亦不足为辱。我无得失心。无是非心。无一切种种心。一中在抱。万事寂然。身外尘缘。安能动吾念哉。

然此大道之景象。不可语於俗人。天下无道久矣。骤然以大道教人。使破俗忘情。实非易得之事。即如圣门曾子。犹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宋儒朱子。一发不弃於地。此皆斤斤於俗情。而不敢破者也。非不敢破也。因大道不行。不能不成全俗情。故在后天立教。不能不因才而施。因时制宜。对症发药。如儒之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佛之牛车、羊车、化城、比喻。皆圣贤仙佛。循循善诱之一片婆心也。所以欲挽回世道。救正人心。还是要由人情着手做去。先成全俗情。渐进而讲仁义。然后教之以大道。庶乎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不难收救世之功也。故欲造极乐世界。必先由文明世界始。有文明世界。然后有太平世界。有太平世界。然后有大同世界。有大同世界。然后乃可跻极乐世界。犹之做内功者。炼虚还无。必先由炼精化气始。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然后方可炼虚还无。此自然之顺序。未可逾越等而求也。但自大道视之。觉诸事徇乎俗情。则未免太苦。有如暑天会客。长衫大褂。端正整齐。言语举动。特别规矩。彼此兢兢战战。无异有物羁绊其身者。亦明知其不安。特以一般人皆以此为礼。不得已而为之。其苦甚矣。大道非必以脱略为得。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和者、天下之达道。大中之用也。故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太上和其光。同其尘。孔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此中和之极致也。虽曰人所难能。但果能明道破俗。则又何尝限人以不可学哉。

破俗适时

民国七年戊午

前云、大道非俗情。俗情非大道。大道即俗情。俗情即大道。此四语骤闻之。似觉自相矛盾。其实不矛盾。此正是为中人以上的说法。盖中人以上之士。有达天德之智。随便举一事。说是大道也可。说是俗情也可。说是非俗情。非大道也可。说是即俗情。即大道也。亦无不可。因其无执著之心。有圆通之智。一听即悟。一悟即明。常人则只有聪明而无圣智达天德。尘障莫破。执著不通。难以澈悟。所以以大道教君子易。以大道教常人难也。今世所讲的平权自由。固是中人以上之学说。亦即是大道。不过今日之学平权者。反不得平权之乐。学自由者。反不得自由之乐。不但无乐。且每为自由平权所苦。此殆由其言之易。行之难。只知其当然。而不知所以然也。如子於父母。胥以不屈服为义。妇於翁姑。毫无将顺之心。甚者、家庭革命。帏幕兴戎。小则兄弟阋墙。大则杀父与君。而人道裂矣。男女不待父母之命。自由配合。彼此以情欲相爱。双方视人伦为儿戏。当其情感盛炽之时。如胶似漆。恍若百世姻缘。一旦境遇不顺。或厌故喜新。则男不养其妇者有之。妇不随其夫者有之。彼此相怨。即彼此相离。自由结婚於前。亦自由退婚於后。此犹是上焉者。其有意见不合。彼此仇视。夫告其妻。妻控其夫。双方经讼。连岁不解。以致顷家破产。身败名裂者。无耻无义。自遭苦恼。莫此为甚。是盖徒得平权自由之肤说浅义。而无平权自由之实际。不惟根本未立。即真假之辨。尚未判明。而欲学说与实事。成为一致。其何能得。此人类之所以苦。天下之所以不平也。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知之。可使由之者。大道所以成俗。乃为斯民纳福不可使知之者。俗情可以乱道。恐为天下肇祸也。至圣之言。其时极乎。故学贵适时。时者、真是之所会。非徒谓岁月之指定也。无论大道俗情。统以适时为得。所谓说为大道。说为俗情。均无不可者。适其时也。在人行为上言。大道则活泼无碍。俗情则规规自守。但实行之际。或应取大道。或应取俗情。则视其程度何如耳。譬如美色一事。有好之者。亦有恶之者。好之者。色心未断也。恶之者。色相未破也。必至於无所谓好。无所谓恶。心相两空。如柳下惠坐怀不乱。乃是大道。苟色心未断。色相未破。而亦欲仿而行之、未可也。鲁男子闭户不出。大反乎柳下惠之所为。非不知有大道也。自知色相未破。不敢不以俗情规规自守。即其善学大道也。乡人有效其尧舜之以二女为妻。然而不自知其非礼者。是未闻大道。而妄希破俗者也。不顾真际之如何。徒袭相似之事例。则艳美色者。梦寐神驰。皆可取关睢之辗转反侧以自况。至於所求者。果否为淑女。其为求者。是否求淑女之道。可不问也。谈革命者。皆可以汤武自居。至於果为顺天应人与否。果为吊民伐罪与否。其为革命者。果否即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之道。可不计也。是皆不惟无益。且适以害人而祸己者。况更有故意假饰外貌。以欺人而肆行作恶者耶。所以学圣人者。必先知圣人之真。学大道者、必先知大道之真。如不知圣人之真。不可以学圣人。不知大道之真。不可以学大道。真之所会为时。时者、无行而不适者也。即所谓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也。孔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盖圣人与大道合一。而会归於时极之事。实有非常人所可能者。故曰苟不固聪明圣智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明伦概说

民国七年戊午

圣贤之道无他。伦常日用而已矣。所以说圣人人伦之至也。人伦之至。何以即是圣人。此中精义。多半隐而未发。苟非剀切详明。揭其底蕴。以公诸天下后世。则不特圣贤学问晦而不彰。后起者不得与於斯文。长此泯泯棼棼。每况愈下。势必至灭伦坏纪者流。益且肆无忌惮。人道几乎息矣。祸患所极。将更有甚於洪水猛兽者。孟子曰、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爰窃斯义。讲述明伦。岂曰闲之云尔。大道之行。直欲於吾身亲见之。

以大道言。本来浑浑沦沦。虚无寂灭。无为而无不为。说到伦常。已属末事。所以太上云。大道废有仁义。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然大道既已废矣。若复无仁义孝慈之教。以范围陶铸乎人心。则不和愈不和。昏乱愈昏乱。人之异於禽兽者几希。圣人忧其然也。於是创为纲常。列为伦纪。纳斯民於平平荡荡。熙熙 之中。唐虞之司徒。夏殷周之庠序。教学形式。虽各有不同。而其所以昌明人伦则一也。人第见垂裳而治。二帝之功化莫名。食德饮和。三代之休明不再。而不知其明物察伦。造端有自。原非是不翼而飞。不径而走。可以幻化成者。盖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既侧身於人类社会矣。人伦尚且未尽。而云成圣成贤。成仙成佛。天地间焉有是事。人伦尚且不修。而云风清俗美。国泰民安。天地间又焉有是事。所以说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然后知四千年文明古国。庞然大地。独号中华者。即此纲常伦纪。完完全全。无稍欠缺也。又以知迭经丧乱国亡。而种不灭。主权易。而教化犹存。凌夷至今。文弱而未被蚕食者。非必罔生之徒所能幸免。正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诸大圣人。树此纲常伦纪。顶天立地。流风馀韵。有以默系於其间也。传曰、鲁秉周礼。鲁未可伐。易曰、其亡其亡。系於苞桑。可以通其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