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村集

  国恶则讳臣子之礼也夫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盖以其不变是非之实但隐之而已则直道行乎其间无伤乎天下万世之公义也昭公谓呉女为孟子自讳之也故春秋因之曰孟子卒不称夫人不称薨为君讳也他日答司败以知礼而又引为已过者以此
  国之败辱亦讳臣子之礼也虽然败辱而旋复者则不讳是故干时之败不讳以其旋胜也讙阐之取不讳以其旋归也言其所可言者而已必求其説则凿也
  公及诸侯之大夫盟诸侯之大夫来盟皆不书公亦讳也非其班也以此类之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不着其所与盟者亦为诸侯讳尔谓嘉屈完之慕义美桓公之用礼盖取孟氏所谓彼善于此者君子则于是乎见蛮荆大邦之抗管子功烈之卑也
  鲁讳败不讳战周讳战不讳败莫敢与王战者也战而胜犹耻也战之耻甚于败故讳战不讳败
  春秋以日月为义例信乎曰此亦史法之旧云尔事之大且要者则谨而日之私家记録犹然况国乗乎是故郊祀宗庙则日崩薨卒葬则日天灾地变物异则日以至防不日而盟则日侵伐不日而战灭则日此其大凡也有应日而不日者矣未有不应日而日者也应日而不日者旧史失之也畧之也以是为特笔之褒贬则否
  曰以名字爵氏为褒贬者何如曰春秋者正名之书秩序命讨于名乎寓之诸侯不生名失地名灭同姓名然或失地而不名者国灭而奔哀之也或灭同姓而不名者贬爵为人足以见志也国灭而奔则不名以哀之而有不哀之者徐子章羽也僭王者也国灭而受执则名以责之而有不责之者虞公防子人其灭同姓者于工则存灭者之爵甚灭之者之罪也其奔也不名其复也名卫侯郑衎也其奔可恕其复可罪也大夫不名必事可贤焉者髙子季子也三恪之国则因事以存其官宋司马司城也非此族也则以姓名通其不称姓氏者非有大恶则君未赐氏焉尔
  四时者纪事之纲故经虽其时无事必书首月者备天道也桓之四年七年不备秋冬先儒以为王命之尊下聘于簒国列辟之逺旅朝于乱邦是恩威之不明而好恶之不公人道忒而天命僭矣春秋推显至隐书人事而寓天理春夏徳也秋冬刑也刑属三千罪孰大于弑其君父故陈恒弑君孔子告于哀公而请讨之今不讨则已又降尊而聘之涉逺而朝之乱臣贼子其将何栗焉如彼秋冬天之威也天失其道草木犹干犯之而况于人乎是故削其秋冬乃防行天讨之志非阙文也王朝之大夫不名诸侯不生名安有来朝聘而反名之是故以知其志也
  然则昭公十年定公十四年之无冬何也昭之十年先儒谓是取呉孟子之岁也四时之序春者父子之仁夏者賔主之礼秋者君臣之严冬者夫妇之别冬之为夫妇之别何也冬之时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判而后阴阳交不判则无以为交也夫妇别而后父子亲不别则无以为亲也百世而防姻不通者周道厚其别也昭始乱之天叙之典紊矣削冬见志不亦宜乎定之十四年孔子去鲁之岁也天之功至冬而成夫子曰苟有用我者三年有成将向于成而去王道之不就天道之不终也是故不书冬者伤之此类并不可以阙文置也
  然则庄之二十二年夏无事不书首月而书五月何也曰是庄公在丧纳币之岁也周之夏四月夏之春二月也周官以是月防男女诗曰士如归妻迨冰未泮言其礼之宜豫则是月者防姻之月也居丧纳币则防姻之礼废比事属辞以见意其义不亦深乎
  然则哀之十四年并不备夏秋冬何也曰文之终也文成致麟而圣作终矣虽然春秋于变异必谨而日之故先儒曰五石六鶂之文不立则王道不亢今麟之异岂徒非石鹢比乎夫子所亲视又非日月之不详也然而不日抑且不月何也曰意在于春也经以春始以春终春者天之始也治乱循环必复其始故易终于夬谓一变而干也诗终于豳风言乎变之可正也论孟皆终于尧舜禹汤文武之统圣人之志岂舎命哉方春而仁兽至夫子之望于后王者逺矣故公羊子曰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夫子也
  日食书日书朔朔日食也书日不书朔朔后食也书朔不书日朔前食也不书日不书朔阴雨食也阴雨食则国都不见而他处见之非灵台所覩测则未知其为正朔与朔之前后与是以阙之也若夫夜食之説则非日食不占夜犹月食不占昼是以唐一行之作厯也上溯往古必使千有余年日食必在昼月食必在夜也
  经书闰月多在岁终是以史者有归余于终之説如其然也必也春秋之时厯法失也否则经之闰月偶在岁终也闰以王居门为义是四时皆有之之证矣
  襄之二十一年连月日食非变也盖史者异文或曰九月庚戌或曰十月庚辰而夫子两存之以阙疑如甲戌巳丑陈侯鲍卒之例
  齐桓存三亡国而书辞不同城邢序三国城縁陵繋诸侯城楚丘则无所系説者必求异义非也凡事无所系者内辞也城楚丘殆鲁人在焉尔
  説春秋者每据左氏传以发难曰是事旧史有之而经何以不书是直以左氏传为旧史也而可乎左氏之生最后故其纪事终于智伯之亡盖与公谷相先后而同业是经者尔左氏长于搜采文备列邦不专鲁史观外传之作可知也夫子修经旧史是据无告无赴虽知亦阙据左氏传以议笔削之意者是以东海为昆仑失之逺矣
  如楚文沃武入春秋已强大而不见于经者告命未通也虽同盟同防之人其事不告则亦不书旧史所无故也然则春秋无笔削与曰惟以事实推之而不通者然后可以议笔削之意矣狄人攻王天王出居晋文于是借以求诸侯也勤王定乱可不谓功乎以为不告则僖公在行以为史者畧之则鲁人夸美至于作颂矣然而春秋之书晋事也自侵曹伐卫始定王之勲泯然无见者则非削而何哉霸业圣门所不道然于桓也曰一匡天下正而不谲春秋録毫发之善况功在王室者哉惟其召王请隧取邑伐原阴凝霜降月望星稀此易道所深惧而春秋之大戒以此坊民后世犹有操卓之伦者而可以盛其端乎是故春秋有大事而见削者此类是也
  春秋道名分可谓一言以蔽之夫子曰其辞则某有罪焉尔夫子修辞不过使其言之顺理然先儒以为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盖周公之礼乐在焉而又为孔子之刑书皆不离乎书法抑扬轻重婉直微显之间而得之
  春秋随笔
  诸侯兄弟称公子先公之子也同母则曰兄弟非加亲之谓也春秋谨嫡庶同母则嫡也故书兄弟以见义尔其君非适则奈何曰适而君正也非适非正也正适庶所以正适之为君也其君之适与庶与春秋弗论也天王杀其弟佞夫秦伯之弟鍼出奔晋以至宋辰之叛犹弟之也段去弟不弟也两有罪焉尔陈招有罪何以弟曰前削其籍罪之也后着其亲罪之也削之之罪罪已明矣大罪则又深其辞也
  惠公殁仲子亦死故王两归赗秦人于僖公成风也亦然书成风后僖公者夫死从子之义也赗惠公可也赗仲子是无适庶也平王忘厥致戎之自而肇渎纲纪故名宰以非王也凡王朝失礼则非王与宰举重之义也
  崩薨与卒皆有常称礼也五等之君諡从其爵制也经之所书夺其薨之常称于卒而仍其公之僭諡于葬者何曰彼来赴礼在彼也彼有干于礼吾从而卒之我往防礼在我也礼无不敬故仍而公之何以知彼之有干于礼也曰其来赴者若侯若伯若子必皆曰我公薨也若呉楚必曰我王崩也干礼莫大焉故存其始封之爵又从而卒之也往葬而贬其称焉非邦交之礼且无以着其僭号之罪故仍其所僭之諡从而公之何以不书呉楚曰王者所辟也其王子削曰公子可也其王削曰某公犹不可也是故春秋不称楚越之王丧不着其葬号之谓也
  凡书时而不月以纪事者盖旧史畧焉则未知其曷月与日与徒可得为此时而已后代史书年而不知其时时而不知其日月者盖多附于年时之终若附于年时之终则嫌其为卒时卒月之事也今书无月有时之事于前有月之事于后则事之先后不出乎此时之中而不正名其为首月也先儒以为下有次月则此必首月者误矣
  先儒于孔父仇牧荀息无异辞若是班乎曰否及者与君一体之称焉尔美恶存乎事而不嫌同辞孔父仇牧君其君死其难其所以为一体者正也荀息倾危之士也与晋灭二国之三公与于害嫡长者三人奚齐杀矣而犹无反重耳夷吾之心必求姬之气类而君之焉其所以为一体者非正也虽然其为一体而与之存亡均也君卓矣得不大夫息乎其大夫与君一体而同存亡得与孔父仇牧异其辞乎故曰及者一体之称焉尔美恶存乎事
  凡君行而至公谷胡氏皆以为特笔而胡氏曰或志其逾时之久也或録其征行之危也或着其党恶之罪也考之经有不尽然者左氏谓告于庙也其説是也不告则史不书史不书则经不録也或曰昭公在干侯无不致者何庙之可告曰载主行与设位告与皆不可知也且每岁首必书公在则虽不告夫子犹书乃变例也然则君行而至正与曰出入必告正也书其正者则不告者非矣夫子之仕鲁也虽围成之在于封内者无不致也故知告者正也或曰大夫见执则致故致非美词曰君反则告庙大夫反则告朝然而或致或不致君重而大夫轻也惟有故则致一体之谊也书至以明一体之谊何不美之有乎隐无至让也不以君举自儗也
  先儒谓有年大有年独见桓宣之世纪异也桓宣有弑篡之恶宜得水旱凶灾而乃有年谓异也夫纪有年以示异适为乱贼劝而又何书焉春秋重民命故凶丰必书非为一人设也难者曰二百余年独两年有乎应之曰二百余年独三年饥乎盖五谷全无亦仅仅之事也
  祭祀大事也岁修之故不屡书惟祀礼之变则书亦史家旧例也四时之祭礿为薄烝为盛春正月夏之冬也烝正也夏五月夏之季春烝非正也欲再举行盛祭故再烝礼之变也易言用禴书戒黩于祭祀春秋讥再烝
  葬君葬夫人皆书我者何对邻国之辞也葬则同盟毕至故列国之君丧从外辞葬从内辞我往防也本国之君丧从内辞葬从外辞人来防也
  先儒薄传者母弟之云故凡书兄弟者虽仍同母之説然别为义例以通之曰或罪其溺宠爱之私或罪其薄友于之义如是则共仲庄公异母兄弟宠任之过俾掌兵权成弑逆之恶亦当书兄弟以章宠爱之私矣岂同母者宠爱则非异母则无尤乎其为私益甚矣罪其薄友于之义此为佞夫鍼之事设尔杀奔其同母兄弟则薄杀奔其异母兄弟则不薄乎本欲同之徒以异之则无以立説为也夫同母称兄弟者正嫡庶云尔何嫌而畏之甚也
  齐于纪晋于虞虢皆犹存其祀祀存则非灭或者见经不灭则以为贤襄公也则以为责虞公也夫以襄公而贤之移晋之罪以罪虞公其非圣人之心必矣然则如何曰兴灭继絶者春秋之志也彼存其祀而吾灭之则无以书夫不存其祀者也纪侯不名不奔曰大去其国春秋与其不下齐也与其不下齐则于义尽乎曰否易曰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勿逐七日得古之人太王是也又曰震往来厉亿无丧有事古之人周公是也居下位则可逺避以图存在工位则宜无失其有事不丧七鬯者无丧有事者也丧贝以跻陵勿逐而复得者权也纪侯去国合于太王之义矣而所谓七日之得无闻焉虽然贤于服属甚而囚俘者也其下书齐侯葬纪伯姬非与其葬也属辞见义焉尔
  人北杏之防则曷为于鄄焉爵人北杏之防则义见矣于其始乎见义也虽然防盟则爵之搂伐则犹人之也搂伐之事大盖三王之罪人也防盟皆先齐搂伐多先宋又以见霸者之谲也若为顺人以兴师而已不为兵主也
  自君杀之者君杀也国杀者君臣共之也人杀者国乱而见杀或众讨而杀之也众讨而杀之者必去其官与属国乱见杀则不去其官与属
  内于外诸侯不言朝尊内也聘无不可言者内大夫于他邦亦不言聘何也曰鲁于大国有比年而聘有年而屡聘而于天子畧矣故书聘则恶显书如则词微以聘行乎以事行乎悉以如书之
  自桓霸后征伐皆人之五霸者搂诸侯以伐诸侯无道之世也虽然一匡天下民至于今受赐义既明矣功则可进而进之也桓之功于中国自救邢始也称师别于人也谓其能以众正矣
  去夫人者正其分也去姓氏者絶其属也正其分者仲子成风是也絶其属者文姜哀姜是也或则因王命而正之焉或则以霸讨而正之焉文姜之絶义无所丽故惟于孙出而正之焉哀姜之罪浮故并去氏
  古之侯伯有存亡继絶急病分灾尊王室安诸夏之义修而行之是天下之公利也春秋书诸侯事如内辞者四城楚丘戍虎牢伐陈归粟于蔡是也楚丘不城衞入于狄矣虎牢不戍郑入于楚矣戍陈粟蔡皆公举也故以公辞也齐桓存三亡国独楚丘公其辞何也同则举重救卫为重也或以为抑专封而书法如此葵丘之盟曰无有封而不告夫乌知桓之不告而封哉
  奚齐不称君未逾年也卓称君逾年也弑一君复杀一君克之恶甚矣或曰为世子讨也曰不谏不奔中立以免作逆节而陵死君者春秋之罪人也于献无讥乎曰前书杀其世子于奚齐之弑则曰君之子献之罪亦明矣然则荀息免乎曰不死于奚齐更立卓而欲辅之探先君之邪志成骊氏之私人春秋何取焉不没其实焉尔
  存三亡国其辞异卫既灭矣诸侯存之天下之公也故公其词以见义也邢杞未灭也其美之则犹卫志于邢则再列三师于杞则举凡凡皆美词也然则何为或举凡或再列三师曰有我在焉则举凡无我在马则再列三师
  终春秋言朝王者践土温之防而已而又不成朝何以不成朝因防而朝且一则降王而劳诸侯一则以侯而召王故谓之不成朝也公朝则诸侯朝可知不言诸侯朝不与诸侯之能朝也
  王在京师则曰归于京师义已备也京师即王也王在曽所则曰归之于京师义始备也王既知其事矣归其人于京师焉尔
  自晋文侵曹伐卫之后二国之君一出奔两见执然其出执也皆爵之其归也皆名之不爵无以见晋之专也不名无以着曹卫之罪也曹卫之罪云何去夏即楚也胡氏责其货筮史牋兄弟者偏辞也
  以周礼大司乐章攷之既言四望又言山川则四望非泰山河海之属可知四望言祀山川言祭则四望附于天山川附于地又可知矣四望葢日月星辰之属也兆日于东兆月于西兆星于南兆辰于北故曰四望也后人因望于山川之文而云然不知凡望逺而祭皆曰望周官之四望则非山川尔
  公羊屡言辞字其义犹嫌也曲礼客絮羮主人辞不能烹客歠醢主人辞以窭解者作起而辞让之辞如是则是章客失礼也殊非礼意窃疑此两语是释礼之文记者误收之葢嫌于主不能烹而已窭故不可絮羮歠醢也以犹已也若曰贫之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