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村集

  易与天地准章
  或问易与天地准以下言圣人穷理尽性至命之事无与于易何也曰章首以易字冠之则是三节者皆言易也首节自易与天地准至情状是言易之作尽天下之理也准者则也效也所谓天地变化圣人效之是也盖仰而观象于天俯而观法于地则知阳明隂暗阳施隂纳幽明之故可通而易中之昼夜有自来矣逺取诸物而原其所以始反其所以终则知阳变隂化死生之说可悟而易中之进退有自仿矣近取诸身精气聚而为体质之区魂魄交而生思虑之变则知隂静阳动阳伸隂屈而鬼神之情状可测凡易中之成变化而行鬼神者莫不自此通矣自与天地相似至能爱是言易之既作体天地之性而与之相似也隂阳刚柔仁义是三极之道性之蕴也天道光明而下济故易之一隂一阳周遍无方而其实理皆济乎事物者天也地道顺天而有常故易之一隂一阳旁通不滞而其定理皆截然方正者地也天以理为主而涵气数之变故易中三极之道有以乐天理矣而复可以知气数之命此其道所以不忧而与高明者游也地在气之中而含生物之性故易中三极之道有以处气数矣而复有以厚所性之徳此其道所以能爱而与博厚者体也自范围天地至无体是言易之既作至天地之命而范围其化育之功也万物者化之迹也易之理隂阳迭用能曲成之而不遗昼夜者化之机也易之理隂阳互根能贯通之而周知所以然者化者变易而已天地有存主之神合一不测故其推行之化通复不穷易之神合一不测如天地之无方则其易通复不穷亦如天地之无体也大抵此二节是申第二章变化进退之义故第一节以进退昼夜言也第二节以隂阳刚柔仁义三极之道言也第三节又合隂阳刚柔仁义进退昼夜而统言之也
  尧典【五条】
  厥民析之类验之于民也鸟兽孶尾之类验之于物也然百谷草木之生落荣枯乃时变之著者而不及之何也盖言东作言西成则是専主耕获之事为重而百谷草木皆在其中矣
  尧时冬至日在虚今则在箕矣古法皆以为日行有差实则日行无差也其所以差者由于恒星有行度耳古人以恒星即为天体亘古平运而日月五纬之行有速有迟新厯则以旦古平运者为宗动之天一气浑转无光象者也恒星与日月五纬皆行于其中日日行一度月日行十三度竒金水随日亦日行一度火二日行一度木十二日行一度土二十八日行一度至恒星则六十七年竒乃行一度因恒星之行最迟故人莫之觉而以为不动耳惟恒星六十七年竒而移一度故日躔之在恒星者亦六十七年竒而差一度今改嵗差为恒星行理异而法同也
  王氏充耘以寅宾之类为厯象日星鸟之类为厯象星者极确然未言厯象月辰者在何处也盖厯象日月星辰一句是总纲分命四节则厯象日星之事也汝羲暨和一节则厯象月辰之事也日纪于星而成嵗故有分至启闭之节月防于辰而成月故有朔晦望之分分至启闭者民事之所关也故以定其节候为先务朔晦望虽非民事所关然亦于天道相为经纬而于庶政相为纪纲者非有以参合而整齐之则亦五纪乱而厯数乖矣是故测日晷考中星是所以厯象日星而使分至启闭之无失节者也推交防置闰余是所以厯象月辰而使朔晦望之无失期者也必至是而后厯事就故上云敬授人时而此以定四时成岁结之
  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似当専承象傲而言葢谐之一字非所以用于事亲而奸之一字亦非所以施于父母也夫父母之不爱舜以有象耳使舜不能与象和谐则益拂父母之心安能孝乎故能和谐于象者乃其所以尽孝也象之奸甚矣骤欲格而正之适长其恶耳舜惟以和气薰蒸而嘿治之而不格正其奸恶如孟子万章所述之事虽未必有之然亦可想见其亲爱和厚而无几防藏怒宿怨之心也
  人不能顺于父母者由不能和于兄弟也不能和于兄弟者由不能刑于寡妻也故凡人之情有妻子而友爱薄友爱薄而孝道踈矣尧闻舜之孝友而又闻其有鳏故曰我其试哉欲试其既有妻室而能孝友之不衰也
  舜典【六条】
  舜濬哲文明则非启明而嚚讼者比也温恭允塞则非象恭者比也五典从百揆叙四门穆则非方命圮族者比也乃言底可绩则亦非静言庸违而绩用弗成比者也一一与尧典相对
  正日正字非用力字盖如正月之正乃是日之端首谓二至二分之日也此处不差则其余皆不差如五器孔説亦有所据然于如字费解不若从传
  肇州节疑即使禹治水之事肇非独训始如所谓肇修人纪肇造区夏皆有整而理之之意即所谓九州攸同也封山即所谓九山刋旅也濬川即所谓九川涤源也其州数与禹贡不同者疑舜之前原有诸州之名舜始定为十二至禹治水又并为九未必舜之肇州在禹治水之后也殛鲧兴禹是一时事如此则无嫌于在四罪之前矣
  经理山川及明刑两事最大故舜首重其事而其后必使禹臯陶専掌之四罪一节上系明刑之次以见刑法之服人心下起咨牧命官以见用贤之先去恶也如尧典亦先记其辨共驩伯鲧之奸然后能咨岳以举舜义例相似
  以服字对宅字似当为衣服之服如赭衣之类是也三就应氏可备一说然对三居言之亦当以古说为愈陈氏以命専为君命与传义异然命即言也纳言是官名纳兼出纳在其中言兼命在其中如今勅书与章奏自君视之则皆国家之政事均谓之命可也
  人心道心
  人心人欲也道心天理也两句分别极明白然试于人身验之则口之于味鼻之于臭耳之于声目之于色四肢之于安逸所谓人心也貌之恭言之从视之明听之聪所谓道心也二者同出于耳目口鼻而有天理人欲之辨何哉盖声色臭味生于耳目口鼻者也恭从明聪则虽发于耳目口鼻而非生于耳目口鼻者也无主宰是者而使耳目口体徇其声色臭味之好是心役于物也性制于形志受命于气是之谓人欲之流有主张是者而使耳目口体効其恭从明聪之职是心役物也形制于性气禀命于志是之谓天理之正譬之一家主人用事而妻妾子弟奴仆听命分职则所为莫非正理如妻妾子弟奴仆各行其志无所检束则人人私意用事矣又如一国大君制命则自左右近习至于百官有司莫不守法奉令惟理之循不然则臣下各行其私政事岂有不乱者哉就耳目口体中分别理欲其大致不过如此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盖此意也夫声色臭味耳目口体之所欲也恭从明聪则岂为适耳目口体之欲而然哉盖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其本然之理当如是也南轩张氏曰无所为而为者为天理盖此意也
  蒹葭
  序者以蒹葭喻秦俗白露喻礼义阔矣何不曰蒹葭者守礼义之士而白露者为秦俗乎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雕蒹葭苍盛而霜露既降则惟有晦隐以善其身而已是以影响昧昧若恐闻于人而混迹人间初不异乎众也
  下泉
  洌彼下泉说者以洌泉喻衰政萧稂喻下国似非诗意易曰井洌寒泉食泉之洌者宜乎溉良田殖嘉谷也今所浸者苞稂耳苞萧耳苞蓍耳此所刺与侯人同意盖爵禄不加于善士而恵泽不下于良民皆乱国之常也如是则何为而念周京乎以王命不行故小国无政若四国有王如郇伯者奉命布之则隂雨之所膏者黍苖彼稂莠蓬蒿安得夺其润哉
  常棣
  常棣思兄弟也首章言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而次四章皆申其意盖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则原隰之裒惟兄弟求之而已朋友有同患忧叹之情而无不反兵之义则急难御侮之惟兄弟赴之而已曽是无丧无乱安寕之时而谓兄弟之好反不如友生乎故曰莫如兄弟也后三章则言友于之道凡兄弟之情不亲者干糇之愆而妻子之言闲之也常人孺穉之时兄弟同食同嬉故其情相笃长而日益逺焉则疎矣故必笾豆酒食日相饱饫则兄弟备在莫逺具迩而无异于孺慕时也常人未有妻子则其情専一有妻子而不同心则骨肉为之离间故必妻子好合如瑟琴之同调则兄弟为之聨聚不但和乐而且耽慕以终身也然则敦兄弟之好者必宜尔室家而无有忿争之事乐尔妻孥而无有离异之端然后兄弟之情可终人试究之图之此岂不诚然乎哉后三章之意如此与旧说异
  伐木
  伐木思朋友也然其后及于诸父诸舅兄弟云者此诗盖与常棣相首尾常棣之诗疑于朋友不如兄弟矣然朋友者同气相求同声相应以徳义相成就去暗昧而即髙明若出幽而迁乔也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然而世之朋友多所谓酒食游戏相徴逐者故有薄其所厚而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者矣必也友朋之驩自父舅兄弟先之友朋之乐与父舅兄弟共之然后亲疎厚薄不失其伦所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者其相孚之诚相成之义亦不能舎此而见取于贤人君子也是故常棣之诗得伐木而其理始备
  鹤鸣
  鹤鸣之诗尽取友求益之道鹤鸣声闻诚则必动易所谓居室言善而千里之外应也在渚在渊心同迹异易所谓君子之道或出或处也树檀矣又有萚谷焉尊贤容众易所谓包荒也石以攻玉取益无方风所谓采葑采菲也上截是一意皆言其志合道同者下截是一意皆言其收节取者
  白驹
  白驹劝隐之诗也贤者之去同僚惜之故欲絷维朝夕而喜其贲然相顾然又决之曰行也使尔为公为侯则忧深责重暇豫未有期矣韩子云子之中弃天脱馽覊是也优游者犹豫迟回之意言其不必优游而可以勉决其遁思士大夫之相勇于去如此其周徳之衰乎乱章乃望其音问之常通此则朋友之情也
  小宛
  鸠一生九子以为兄弟之喻鸠飞戾天喻人之能自奋也故思念父母其心忧耿逹于明发则其守身之志决矣恶防酒者以顾养也畏天命者子之翼也中原之菽蕃其种也蜾蠃之子肖其类也草木昆虫犹有种类人受教诲于父母而不以善似之可乎此所以日月征迈以求无忝此两章申有懐二人之意也桑扈而啄粟瘝寡而岸狱民物失所甚矣当此之时何以修身而避咎乎温温矣而惴惴惴惴矣而战战兢兢惕弥深也集木矣而临谷临谷矣而履氷危弥至也此其所以守身而庶几其不辱亲也此两章申各敬尔仪之意也
  蓼莪
  蓼莪思亲也孔子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传曰父母既没欲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欲为不善思贻父母羞辱必不果蓼莪孝子其斯志也夫父母有善而不能继不犹蓼蓼者莪之一变而为蒿蔚乎然则劬劳憔悴而生我者不能无忝所生是亦可哀也已缾受酒于罍者也缾罄则罍耻子受身于父母者也子而无善可称则是为父母羞辱而已故寡徳之民其生也不如死之久哀之至也失其怙恃而衔恤靡至者情也念其生成鞠育而思报其徳者义也南山之茂而飘风摇落之则其草木惧不滋矣父母之年而奄然夺之则其子安能成立乎哉谷善也害伤也人莫不善而我何摧伤人莫不善而我何不终盖终篇皆有自责意焉如徒曰遭乱感时则寡味矣
  楚茨
  楚楚者茨始言祀先祖飨神保降神迎尸之事也继言宾客助祭共为献酬于神三献之事也笑语卒获非谓人之笑语记云斋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于是见祖宗之所在则所谓笑语卒获者矣继言工祝致告饮福受嘏之事也继言送尸废彻而备言燕私则祭毕而燕于寝之事也祀事之始终大致尽于此诗也
  旱麓
  瞻彼旱麓终篇多以时物起兴旱麓广大则榛楛济济矣君子有恺悌之徳协于山川福禄之生也亦济济焉而已有玉瓉则黄流注之君子有恺悌之徳此于金玉福禄之降也亦舎是安适哉然而恺悌之实作人是也物各从其类而君子善类之宗故韩子曰志同而气合鱼川泳而鸟云飞也此恺悌之实也清酒骍牡序其事也有干禄之本有恺悌之实然后可以修祀事而祈大福矣有柞棫之材则民之所燎也有君子之徳则神之所劳也此祈福而神报之之应也条枚正直而葛藟自附之君子修徳而正直感通其求福也岂有邪曲之行哉终干禄恺悌之意也
  臣工噫嘻
  臣工噫嘻祭稷诗也句龙主社而弃主稷三代共之周家受命推后稷为太祖郊祀配天则社禝之祭不敢斥言后稷故呼保介之神而祝祈之先儒所谓农官之副是也先嗟嗟于臣工代神命人之意后嗟嗟于保介代人祈神之辞也春之既暮麦秋将至故欲其助上帝以锡康年使我得率众人以观刈获后章又言自周公相成王制礼秩祀而既昭假于尔有神矣故尔当率是农夫以勤耕而终事盖其生也専职则没世主之二诗继思文之后故知为郊社相附也嗟嗟噫嘻稼穑艰难念民命而发叹夏有雩祭取于吁者以此







  榕村集巻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榕村集巻二十四
  大学士李光地撰
  讲义二
  论语诗三百章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非言作诗之人性情无邪亦非言诗之辞义无邪盖言诗之为教所以禁止人邪心而已无字亦当与毋通夫子言诗三百篇而其为教则可以一言蔽其义不过禁止人之邪心而已夫先王之教诗书礼乐孰非所以收放心养徳性之具然至于讽咏优游感发兴起使人之邪慝自消则未若诗教之切诗之为教人事洽于下天道备于上然其要所以道性情使人以劝以戒则蔽其义者未若思无邪一语之精也此思无邪三字与毋不敬语气相似皆当作戒词看则文意自然明白诗三百亦删后之诗所以垂世而立教者才道诗字便有诗教二字意在里面非寻常歌謡弦诵之诗也若言作诗之人思皆无邪则如郑衞许多篇什序文虽以刺淫释之然极有辞意秽防不似讽刺者真不可通也朱子与东莱吕氏反覆辨难其差在此然縁当日未指出此章无字作戒词故使文义解释之间亦多勉强而终无以破东莱之疑也
  防尔何如节【三条】
  夫子与防处注当分作三段细看曽防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云云是一段乃言前意思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云云是一段乃言中意思而其胸次悠然云云是一段乃言外意思在防当日言志不过以巳未愿仕但就目前之境而乐寓焉就目前之乐而志存焉如此而已推其所得力则必其见地透彻世间利欲无所入于其心故能超然自得如此且以其言外之意观之则又浩然有与天地万物同流得所之妙故程子以为已见大意有一段尧舜气象皆自他人观之如此耳非是防胸中已横塞了许多天理又着了一段尧舜气象也
  夫子明言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而防絶不及见知之意盖防所对谓不愿仕也故先发其端曰异乎三子者之撰非是抹了三子盖即自述不愿仕之志耳子曰何伤乎或出或处亦各言其志也防即言其志之所乐乐之所寓此与漆雕开不愿仕之意同而防髙明和乐有狂者之风漆雕开沉潜笃实有狷者之操故夫子一说而一与之而程子以为皆见大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