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四库别集
- 椒邱文集
椒邱文集
李昉为相每有求进用者虽知其材可必峻絶之已而擢用之或不足用必和顔温语待之子弟问其故昉曰用贤人主之事若受其请是市私恩也故峻絶之使恩归于上若不用者既失所望又无善辞取怨之道也
宰相之职以进贤退不肖为务者也古之为相者以至公存心以至公待人士果贤欤飏言而举之无市恩之嫌果不肖欤飏言而黜之亦无取怨之虑舜之相尧也元凯可举而举之孰疑其市恩共工可罪而罪之亦奚有于致怨至公故也昉之所言张安世之故智耳此末世醇谨者所为岂大臣至公之道哉近世之为宰相者又异乎昉矣士之获进者则语之曰是出于我也子毋我忘其被黜者则语之曰是出于某也子毋我怨内以欺其心外以欺于人是又昉之罪人也然为此者往往获誉而免谤而天下之士亦不以为非也士习之卑至于此悲夫
度支判官宋沆伏阁奏疏请立太子帝怒贬沆而沆乃吕蒙正妻族也故罢为吏部尚书
古之帝王必豫建太子以系天下之心此有国家者之通议也自唐宣宗以降讳言储副羣臣有请輙怒而黜罚之其意以为太子既建则人心属彼矣羣臣有请者欲图后福尔噫是何不思之甚也人心属太子是社稷之福也羣臣欲图后福于太子是社稷之衞也而何以黜罚为哉宋太宗以英明之姿济以博之学其于治乱兴衰之故明矣当是时徳昭已死徳芳已夭廷美已贬元佐已废储宫攸属固有在矣然宋沆有请则责及宰相冯有请则窜于炎荒盖其心睠睠于宝位虽父子之亲犹忍不能予也它日太子既立庙见还宫京民喜跃帝闻之不怿曰人心遽属太子欲置朕何地何其言之陋耶是与唐明宗所见无异矣后唐羣臣请立太子明宗览表泣下曰羣臣欲立太子朕当归老太原故第尔彼明宗者目不知书之武夫固无足怪而太宗亦为此言亦何取于博学哉呜呼太宗于其子且靳之而望其传弟以及其侄亦误矣
赵普尝谓帝曰臣有论语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
鲁论一书记圣贤之防言凡礼乐刑政之原性命天道之妙修已安人之要行师拨乱之方无不具载于其间学者诵其书而绎其理体之于身措之于用虽道臻孔顔治底熙洽亦岂难至哉赵普谓以论语半部佐太祖定天下半部佐太宗定太平何其言之不怍也考之于史普之相太祖也收藩镇之权迟幽蓟之伐而已其相太宗也上彗星之疏諌北伐之书而已其于鲁论所谓四代礼乐之制五美四恶之说盖蔑乎其未之及也至于营邸店以规利不可谓之廉市巨材以治第不可谓之俭诬冯瓒李檝等以快私忿不可谓之公意图再相则媒蘖廷美之过追怨先朝则进不可再悮之说以若所为果取于论语何章乎史称普每归私第阖户诵书次日临政处决如流呜呼普特借圣言以资谈说而掩其不学无术之迹耳果何得于身心哉
李顺陷成都诏以宦者王继恩为两川招安使帅师讨之
阍寺之职所以供扫除传命令而已任之以事已不可况可授之以兵哉肃宗委兵鱼朝恩而郭汾阳几不自保代宗委兵程元振而李临淮不敢入朝彼肃代昏庸之君无足责者宋太宗英明之主也然盗起两川元帅之任不以命诸将而以属家奴当是时如曹彬如潘美如曹翰之属皆无恙也使之帅十万横磨劒以讨潢池之盗犹鼓烈风以扫败叶耳顾乃舎此而属彼何耶意者继恩以便辟有宠太宗欲授以官爵而恶无名故使之讨贼幸其成功而赏之正如汉武帝欲侯李广利而命之伐宛尔呜呼堂堂大宋顾使赳赳武夫聴命于刑臣啴啴王旅屈膝于阉竖犹为国有人乎其后李宪帅师以伐夏童贯専兵以伐辽启之者太宗也岂非万世之永戒哉
帝观灯于乾元楼
圣王之治所以不可及者以其不自满假焉尔唐虞三代之盛治底雍熙俗臻嘉靖然尧舜禹汤文武之心兢兢焉业业焉栗栗焉翼翼焉而其股肱大臣进戒于君者不曰无教逸欲有邦则曰无耽乐酗于酒徳君臣之间曷尝以治平而少肆哉宋太宗承五季兵火之余虽云小康然契丹咆哮于北继迁跳踉于西王小波李顺倡乱于蜀民以兵死者不知其几十万人此正宵旰忧勤之日也而太宗侈然以太平自乐盖帝所见闻者坊巷之繁盛歌吹之铿鍧耳都城数里之外村落萧条士女流离之状帝不得而见也慈父老母寡妻孤儿哀吁之声帝不得而闻也然帝不以所未见闻者自少而以见闻所及者自多御楼观灯赐酺张乐龂龂焉矜语宰臣以为上天之贶已斯岂圣王不自满假之心哉当时宰相如李昉者既不能谏又从而献谄焉亦岂大臣以道事君之谊耶呜呼太宗起自布衣而昉又更歴变故者也然且如此彼宣和之际君有花石之娱相有丰亨豫大之説亦何怪乎其然哉
开宝皇后宋氏崩贬翰林学士禹偁知滁州
开宝皇后敌体先朝母仪四海是天下臣民之母也太宗当开宝之际盖尝北面朝之以今日言之则嫂也以向日言之犹母也典礼仪章以送其终者岂可有一毫之不尽哉今也后之梓宫不寘于内殿而寘于外舍不菆于寝园而菆于佛庐不使羣臣成服而怒侍臣之直言太宗之于后何其薄哉予考太宗即位以来诰告多方戒饬羣臣无一语及太祖者赐酺之诏曰今四海混同万民康泰盖谓一统之业自我肇之太祖无与焉观灯之诰羣臣曰朕躬览庶政致此繁盛盖谓太平之治自我致之太祖无与焉且太宗之天下谁之天下欤太宗之位谁之位欤有太祖之天下践太祖之天位然且邈然无一语以及之则于后何有哉论者犹谓太祖不以弑崩无亦过厚之论欤
以陈靖为京西劝农使未行而罢
昔周世宗见元稹均田图慨然叹曰此致治之本也命颁其图法使吏民先习知之期以一嵗尽均天下之田嗟夫世宗真贤主哉夫井田既废阡陌既开其近古而可行者惟均田尔有天下者熟讲而力行之计丁之多寡以授之田量地之硗腴以为之赋严兼并之诛明买卖之禁为之宅里以使之相保为之什伍以使之相司则田虽不井而民养生送死亦可无憾矣然师丹建议于前陈靖有请于后皆不旋踵而罢者以豪贵不便故也强宗闾右腾谤于野王公贵人宣言于朝田未及均而罪戾至矣靖之说欲检责荒地及迯民之产募民耕作赐以牛种田成然后量授此熟于世教之论也皇甫选言其难成陈恕亦以为不可岂非惧忤豪贵而速怨谤欤呜呼安得如世宗者持议于上如丹靖者奉行于下庶几养生送死无憾焉
初太宗以刘昌言罢问左右曰昌言涕泣否及吕防正罢又曰望复位眼穿矣
古之仕者为道不为禄为国不为家是以三十而仕五十而爵七十而致其政当其仕也道合则留不合则去超然岂可以势利拘之哉三代以降士风日敝宠禄之念重亷让之节隳其进也志得气盈侈然不胜其大其退也低首饮泣戚戚若无以为生岂不为时君世主所轻耶太宗盖因王沔之罢涕泣愿留鬓须皆白而疑士大夫之皆然故于昌言防正之罢有是言耳是虽士无志节所致然太宗之待辅臣不己薄乎昌言为人不可知防正宋之贤相肯以进退累其心哉天下之大岂无秉节髙迈者未可以一人而厚诬一世也汉髙帝求贤之诏君子以为尊官厚禄非所以待士太宗此言尤薄矣岂所以待辅臣耶呜呼士之有志节者可以超然嘉遯矣此钱若水所以未老而勇退也欤
张齐贤为相尝从容为帝言皇王之道而推本其所以然帝曰朕以为皇王之道非有迹但庶事适治道则近之矣
皇王之道非髙逺而难行也其本则诚意正心修身其用则齐家治国平天下其文则诗书礼乐其政则爵赏刑诛其极则裁成辅相而功与天地参此皇王之所以为皇王也世之昧者顾求之髙逺曰赫胥氏之治也轩辕氏之化也无怀氏葛天氏之俗也结绳之政可以理军旅也干羽之舞可以格戎羯也茅茨土堦可以临羣臣也蒉桴土鼓可以奏郊庙也此腐儒迂僻之论商鞅所以干孝公者也岂知皇王之道哉张齐贤所以为真宗陈者其详不见于史然所谓推本者要不过诚意正心修身之道尔有天下者于此尽心焉可以咸五而登三矣舎此而他求不失之髙逺则流于浅近岂所以为皇王哉
真宗命三司使陈恕条具中外钱谷以闻恕久不进屡诏趣之恕曰陛下富于春秋若知府库充实恐生侈心是以不敢进也
古之大臣欲致君于无过者必防其奢侈而启其忧勤奢侈生于府库之有余忧勤生于四方之多事真宗命陈恕条具中外钱谷以闻而恕逡巡不进曰陛下若知府库充实恐生侈心盖虑其奢侈也李沆为相日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盖欲其忧勤也若恕与沆其得大臣致君之道欤迨景徳祥符之间丁谓上防计録而羣臣争言祥瑞于是圣祖降天书见泰社汾隂之祠玉清昭应之缮其所糜费盖不知其几百千万矣陈李二公盖有以见其防欤
契丹败宋师于洺州边书告急中外震骇帝召羣臣问方略王钦若临江人也请幸金陵陈尧叟阆州人也请幸成都帝以问冦准准曰谁为陛下画此策罪可诛也乃决计幸澶州
帝王之有天下犹富室之有家也有家者不幸而遇祸变宁丧其田园不可捐其宅有天下者不幸而遇冦戎宁丧其郡邑不可弃其都平王弃镐京而东周室遂防元帝弃洛都而南晋业遂替自古未有避冦迁都而能复振者也契丹南牧深入我疆然王超败之于唐河髙继祖败之于岢岚李延渥败之于瀛州其少得志者惟洺州一战耳何至君臣震骇遽谋迁幸哉彼王钦若请幸金陵陈尧叟请幸成都不过欲移车驾以近家耳甚矣小人之无谋也金陵成都其城郭视京师孰固甲兵视京师孰多储积视京师孰富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六飞出幸人心危疑居者无固守之志行者怀逃溃之谋天下闻之而解体契丹乘之而深入中原岂复可保耶向非冦准折以危言劝帝亲征予知南渡偏安不待髙宗之世矣史臣谓澶渊之役南北弭兵冦准之力也予谓准之功不在于劝真宗之北征而在于沮真宗之南幸
冦准为相用人不以次同列不悦目吏持例簿以进准曰宰相所以进贤退不肖也若用例一吏职耳
宰相之用人犹梓人之度材也度材大者为栋楹小者为楶棁惟其称而巳用人者大者为公卿小者为令佐惟其当而已故智畧果如韩信虽起亡卒为大将可也敦厚果如田千秋虽起髙寝郎为九卿可也学行果如阳城虽起布衣为諌议大夫可也岂可拘于资格哉以资格用人者有司之职耳非宰相所宜行也冦准之言真知为相之道欤然近世大臣非不知准之为贤相也至于用人不免拘于资格者盖乐其便已而已是故庸鄙或超居显位则曰非我也彼之资格当然耳英贤或摈居下僚则曰非我也彼之资格当然耳天子不得而谴焉同列不得而非焉台諌不得而劾焉而士君子之议则非其所恤也呜呼此真所谓具臣也欤
冦准还自澶渊颇自矜其功帝亦以此待准甚厚王钦若深嫉之言于帝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也以万乘之贵而为城下之盟何耻如之帝愀然不悦顾准寖衰竟罢为刑部尚书出知陕州
冦准天资刚毅汉王商之俦其材畧通敏唐李徳裕之伯仲也惜其学术不足故于处已接物每乖于理君子不能无憾焉在易谦之九三曰劳谦君子有终吉夬之九三曰壮于頄有凶否之六二曰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澶渊之役准固有功然非能复燕云使彼称臣纳贡也而准遽自矜伐则失劳谦之义矣准之刚正固钦若所忌也不能健而说决而和而毎与忿争于朝则陷于壮頄之凶矣丁谓隂柔小人也准以其包承于己而力荐之则昧否亨之戒矣以准之刚毅通敏而辅之以学问则无此数失而防人亦无以借其口矣呜呼为宰相者其可以不知学哉
塟明徳皇后
先王之制天子七月而塟同轨至诸侯五月而塟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逾月外姻至已缓为不敏已速为不怀非有变故莫之敢忒明徳皇后李氏勋臣之女太宗之后而真宗之嫡母也母仪天下已歴两朝矣今以景徳元年三月崩至三年十月乃塟何其缓也岂以师旅之后帑蔵匮竭而不克举耶抑以嵗月不利惑于瞽史之说耶以为帑蔵匮竭吾未闻富有四海而不克举母后之丧者以为嵗月不利则邢昺孙奭诸名儒日侍经筵固有说以辟之矣吾知其不为是也当太宗晏驾之初后尝欲立楚王元佐赖吕端抗言而止意者真宗不能无憾故恩礼稍薄欤夫妇人之仁知私其所出而己真宗以仁厚之君乃薄于嫡母送终之礼岂不为盛徳之累哉
椒邱文集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椒邱文集巻五
明 何乔新 撰
史论
宋
帝深以澶渊城下之盟为辱王钦若进曰惟封禅泰山可以镇服四海夸示外国然自古封禅当得天瑞希世絶伦之事然后可尔天瑞安可必得前代盖有以人力为之者帝曰王旦得无不可乎钦若乘间为旦言旦黾勉从之帝召旦欢饮赐以尊酒曰此酒极佳归与妻孥共之既归发封则皆美珠也旦悟帝防自是不敢有异议
王旦宋之贤相也其居位最久受知最深非冦毕诸将相所及然天书之事既不能谏又从而附防之则可谓不忠之甚者也真宗仁厚之君羣臣未闻以諌得罪者而况于旦乎使旦谏而见忤不过以使相均逸外藩尔况未必忤乎观钦若之进邪说也帝曰王旦得无不可是帝犹有惮于旦也而旦竟无一语沮之顾黾勉从之则是逢君之恶非徒长君之恶而已其罪岂在钦若下哉当钦若乘间有言旦正色语之曰王者徳合于天而天瑞应若以人力为之是诬天也四夷可以徳化而不可以伪欺若以伪为之瑞夸示之是欺人也诬天欺人匹夫所耻旦不敢闻命如此则钦若必将羞沮而退矣美珠之赐旦当封而上之曰臣昨侍宴荷陛下过宠赐以尊酒命与妻孥共之臣归而发封则皆美珠葢帑人之误也臣不敢贪天之贶谨归之天府惟陛下裁察如此则真宗知旦不可以利动而事必中止矣今也钦若之请既从之美珠之赐又受之至于封岱祀汾皆兼大礼使乃始愧悔而追思李文靖之先见嗟何及矣论者以旦比冯道岂过贬哉
上封事者言两汉贤良多因灾变以询访阙政今国家受瑞建封不可复设遂诏罢制举
古之圣王设諌鼓立谤木惟恐一徳之未修一政之或阙也帝舜之世以言其治则庶政惟和矣以言其民则四方风动矣以言其瑞应则凤凰来仪矣然帝之命禹曰予违汝弼曰汝亦昌言曷尝以治化已隆而忘求谏之诚哉真宗之世仅可谓小康耳一旦以受瑞建封遽罢直言极諌之科何其不思也且所谓瑞者何瑞乎以圣祖之降为瑞耶则出于黥卒所言以天书之降为瑞耶则出于憸人所造以紫芝白鹿嘉禾瑞木为瑞耶则出于谀臣所上求所谓庶政惟和四方风动鳯凰来仪者无有也当是时蝗飞翳空非灾变乎嵗旱民饥非灾变乎帝虽询于刍荛未足以消沴致和也顾乃罢制举以自涂其耳目是犹尫瘠之人黜和扁屏药石而语人曰吾身康强耳呜呼为此说者何人欤殆孔子所谓一言可以丧邦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