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陵集


  ?文中子

  文中子于道稍有见其自负亦不小葢以圣人为已任者也然学未离门户教不出垣墙而责房魏不能与礼乐舛矣当太宗时门弟子罗列将相未谓不遇也而曰有君无臣曰必待董薛则仲淹之教可知矣彼其区区欲以周公之礼乐治当时之天下以井田封建肉刑为后世之必复一步一趋舍孔子无足法者然则使通而在犹不能致治平也况其徒乎

  ?谢良佐

  朱熹云孔门只说为仁上蔡却说知仁人能见得此心便是为仁上蔡之说一转而为张子韶再传而为陆子静上蔡所不敢冲突者子韶尽冲突之子韶所不敢冲突者子静尽冲突之上蔡说仁说觉分明是禅如云见此消息不下工夫之类是也卓吾曰不因文公言那得知显道

  ○行业儒臣

  或问于予曰德行有二乎李生曰何可二也夫圣人在上教出于一成德为行二之则不是矣然则子之分德行为二也何居曰去圣人既远学务狥名非名弗学非学无名以名为学失其本矣德之与行虽欲不二又可得耶且夫足乎已无待于外之为德韩子固文学之儒也而言德则圣门之德行之也君子之儒也所谓由仁义行者也是集义也今无得于心而日以号于人曰我能行道则亦小人之儒而已所谓行仁义者也是义袭也由此观之在子夏已不免为小人之儒矣况于他乎彼当其时亲受业于圣门而为高足之徒者也犹尚如是况于千百世之后乎在圣人已知其徒之学为儒学为德行者必至于是也故合而言之益恐其为小人而不肯为君子也葢合之则为君子分之则为小人其在今日则夫教人之为君子者已不自知其入于小人之归矣况学者乎是故分之使知其德自德而行自行断断乎不容以自诬也葢分之则为君子合之则为小人则亦不得已焉耳矣嗟夫此何事也天地之心生民之命万世之平皆在于此而可轻乎予是以不避忌讳切骨而论之要使人务于实学道期于心得随体黜聪心斋坐忘则庶乎不愧于君子之儒可以列于德行之科矣否则矜名誉而悞后儒是圣门之罪人也岂不痛哉

  司马光
  朱子
  司马相如
  吕惠卿
  章惇
  蘓轼
  司马迁

  ?司马光

  善夫毕仲游之纳忠也唐肃宗语房管曰六军万姓之合方急无财则散卿恶第五琦可也何所取财管不能对呜呼光谓安石不晓理财可也而谓不加赋而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以为弘羊欺武帝之言则可笑甚矣夫武帝岂易欺者哉且光既知财货百物皆天地之所生矣生则乌可已也而可以数计邪今夫山海之藏丽水之金昆山之璧铜铅银钖五金百宝之产日入商贾之肆时充贪墨之囊不知其几也所贵长国家者因天地之利而生之耳大学不明言生财有大道乎又言生之众为之疾不专专以节用言也若专以节用言则必衣皂绨之衣惜露台之费者然后乭以有天下为天子也夫文帝之恭俭乃千古之圣主古今为天子者亦多矣必皆文帝而后可则是富有天下反不如千金之匹夫也人又何惮而不为匹夫何羡而必为天子也宜其不足以动安石之一颔而启神宗罢生财之一念也与明道所谓当分其过者诚与毕仲游之忠言互相发云

  ?朱子

  自侂冑用事十四年威行宫省权震■〈宀禹〉内当时有由窦尚书屈膝执政南园山庄竹篱犬嗥共为传笑焉然侂冑非有秦桧之奸恶也不过贪富贵患得失之小人耳若皆目之为奸欲必去之则太甚矣其酿成势熖流毒邦家则以尹子自负者激而成之殊可怪也李生曰侂冑之得志汝愚荐之也学道之受祸晦翁导之也当时汝愚若厶节度使授侂冑已矣节度使不与而与太师可乎夫当朝廷赏功之时则宜以赏功为重一毫已见不可用也而曰我为宗臣尔为外戚可欤我欲博宗臣不受赏之名矣而欲抑侂冑以同我又可欤纵曰其人不可吾姑假此以抑之则此赏功者也非所以论人也吾又安得作好恶于其间哉秉国之钧不平谓何当此宰肉之际而以已见裁抑不平陈孺子不为也况学孔氏者乎夫赵为丞相朱为讲官侂冑未得志也而朱先生侍讲首以侂冑为言何哉既约彭龟年共攻之矣他日经筵复留身论奏至千再至千三必欲决去之而后已吾恐天下之人耳尽聋目尽瞎亦必以我为阿附丞相者矣纵家置一喙告之曰我不为党不立异不以道学自名不为伪必不信也夫我以彼为小人彼亦以我为小人此定理也彼以我为伪学我既以为不是则我为以彼为小人彼又安肯是我彼此不相为是则又安所定也且夫我本欲决去小人者也而小人又决不去是无术也苟无术是无学也既无学又何以从政而安民乎则谓我为伪学亦可矣淅东初命先生即以唐仲友为奇货甫入奏事先生又以甘升为首祸信如所言则凡在君侧者必如先生而后可矣又安可得也夫孝宗愿治之主也治贵适时学必经世彼其时为人臣子者触目激衷哀号痛恨不在甘升一竖子明矣吾意先生当必有奇谋秘策能使宋室再造免于屈辱呼吸俄顷危而安弱而疆幼学壮行正其时矣乃曾不闻嘉谋嘉猷入告尔后而直以内侍为言是为当务之急与或有圣人正心诚意之学直为内侍一身而设顾不在乎夷狄中国之强弱也则又何贵于正心诚意为也上虽欲不厌闻不可得矣吾故谓今之学者但能不讲学则天下太平矣但能见已之小人而不见人之小人则虽曰不讲学吾必谓之学也然自古及今以能去小人谓为君子者多矣独先生哉快一已之喜恶流无穷之毒害伪学之禁有以也

  ?司马相如

  论者以相如词赋为千古之绝若非遭逢汉武亦且徒然故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听者希则为者虽工而其志不乐况有天子知而好之此相如之遭所以为大奇也自是而降赋莫盛于杨雄文莫尚千韩愈然雄已不见知于汉愈已不见知于唐矣况其时取士以此天子好音君臣相知赓歌迭唱至盛极文之时乎今观愈之文亦无难读者奈何寥寥至百余年必待穆伯长而后知其好也假使读子虗上林又当何如也故吾谓汉武帝真不世出之雄者非过也虽然又有奇者方相如之客临卭也临卭富人如程郑卓王孙等皆财倾东南之产而目不识一丁令虽奏琴空自鼓也谁知琴心其罗列宾席者衣冠济楚一何伟也空自见金而不见人但见相如之贫不见相如之富也不有卓氏谁能听之然则相如卓氏之梁鸿也使其时卓氏如孟光必请于王孙吾知王孙必不听也嗟夫斗筲小人何足计事徒失佳偶空负良缘不如早自决择忍小耻而就大计易不云乎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明相照同类相招云从龙风从虎归凤求凰安可诬也是又一奇也悲夫古今才士数奇寡谐奈何彼相如者独抱二奇以游于世予是以感慨而私论之未敢以语人也

  ?吕惠卿

  惠卿美才王雱百计害之惠卿以为皆安石所教也发其私书世人报复雪已常态耳夫爱生恶死人人同心急功名惧祸败畏讥毁宁独一惠卿然哉苏子由之疏过矣令人何可当也

  ?章惇

  惇性刚狠胆麄才赡以众人攻击不得伸其气辄尔乘时报复使有圣主贤相爱而用之亦足建功定国非邢恕蔡确比也

  ?蘓轼

  子瞻自谓嬉笑怒骂皆可书而诵信然否夫嬉笑怒骂既是文章则风流戏谑总成嘉话矣然则吹箎舞剑皆我画笥雀噪蛙鸣全部鼓吹坡公得之是以大妙奇正相生如环无端颠倒豪杰莫知端倪不亦宜欤然无坡公之心而效其嚬无坡公之人而学其步而自谓曰我能嬉笑怒骂也我能风流戏谑也又奚可古今风流宋有子瞻唐有太白晋有东山本无几也必如三子始可称人龙始可称国士始可称万夫之雄用之则为虎措国家于盘石不用则为祥麟为威凤天下后世但有悲伤感叹悔不与之同时者耳孰谓风流容易耶

  ?司马迁

  观班氏父子讥迁之言谓真足以讥迁矣不知适以彰迁之不朽耳使迁而不浅陋不疏畧不轻信不是非谬于圣人何足以为迁乎则兹史固不待作也迁固之悬绝正在于此夫所谓作者谓其兴于有感而志不容已或情有所激而词不可缓之谓也若必其是非尽合于圣人则圣人既已有是非矣尚何待于吾也夫案圣人以为是非则其所言者乃圣人之言非吾心独得之言也言不出于由衷情非由于所激则无味矣有言者不必有德又何贵于言也此迁之史所以为继麟经而作后有作者终不可追夫春秋者夫子之史也笔则笔削则削初未尝案古之圣人以为已之是非也故游夏虽文学终不能出一辞以赞之而况为之传为之注乎葢夫子之心则天下后世自知之至其言之不可知者初无害其为可知又何必穿凿传会以求合于一字一句之间也当时惟有左氏直传其事使人详其事览其辞高下浅深各自得之故昔人有言左氏本为经作而左氏寔自孤行诚有见也使其依阿夫子言必牵合其为文必不工纵矫强为工亦且无味谁能重之史记者迁发愤之所为作也其不为后世是非而作也明矣其为一人之独见也者信非班氏之所能窥也与若责以明哲保身则死于窦固之狱又谁为之其视犯颜敢诤者又孰为不明哲与

  ○武臣总论

  战非圣人之得已也上兵伐谋不战而自屈矣今夫楚人百战而百胜汉人百战而百不胜然卒为汉所并者伐其谋也然则楚人虽善战将安施乎知此则知大将之任矣彼以胜败论将者非知大将之道也若夫谋定而后战战而必胜皆不越于此矣此可以语将未可以语天下之大将也可以语兵未可以语天下之上兵也吾又安得深谋蚤智之士明于坚忍致人之术者以与语不战之旨乎司马仲达是已仲达受巾帼妇人之辱闻畏蜀如虎之诮终不得而致也彼六出祁山运粮不继空自苦耳司马氏无损兵费粮之失而诸葛已困矣末后渭滨屯戍诸葛氏固自以筭无遗策不知仲达已逆知其必不能久也本欲致人而反见致于人亦岂得为谋之善欤然则陈寿谓将略非亮所长者未为过也太上之言曰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至矣哉为将者所宜潜心也

  吴起
  韩信
  赵充国
  陈汤
  曹玮
  范仲淹

  ?吴起

  李卓吾曰吴起料敌制胜号知兵矣而卒困于公叔之仆何哉其废公族疏远以养战士所以强楚者以是所以杀身者亦以是其鼌错之徒与任事者必任怨虽杀身可也又曰李克亦可人哉使访之程正叔辈必以贪财好色见杀矣孰与富国强兵乎

  ?韩信

  蒯通为侯画策何其工也而不知侯之终不听何哉然卒如其策矣侯固无负于汉祖也方其筑坛拜将一军皆惊卒之少年之耻雪漂母之恩酬志亦遂矣堂堂赤帜涉涉囊沙垓下挫羽木罂破魏虽西楚霸王且恐惧遣武涉往矣英雄万古香安在乎其无王也谚曰畏首畏尾身其余几今世人士少知自好犹能判身首以就功名况烈丈夫之业乎等死耳牖下亦死汤镬亦死自无用太较计为也呜呼天地如存三杰长在酇侯之命不延淮阴之寿不短彼区区者犹抱冤痛于侯其余几之人哉

  ?赵充国

  充国武贤虽同归复故官然公爵位极矣安得全不为辛子谋乎浩星赐之言千载不可易也兵事不必尽言武贤决当荐用决不宜使之徒劳而无赏也是皆公之知有已不知有人处故未善

  ?陈汤

  详刘向谷永耿育三书则知腐儒如匡衡辈狥私忘国妬贤嫉能葢千万古一律矣有志之士是以长守贫贱抱关击柝而不悔也

  ?曹玮

  宝元中王鬷为枢密使河西首领赵元昊反上问边备辅臣皆不能对明日枢密四人皆罢鬷谪虢州语人曰昔予奉使至河北是时曹南院为定帅鬷至定治事毕玮谓鬷曰公事已毕明日愿少留明日馔食罢玮屏左右谓鬷曰公满面权骨不十年必总枢时西方当有警公宜预讲边备搜阅人材不然无以应卒鬷曰四境之事惟公知之何以见教曹曰玮在陕西日河西赵德明尝使以马易于中国怒其息微欲杀之莫可谏止德明有一子方年十余岁极谏其父谓以战马资邻国已是失计今更以货杀边人则谁肯为吾用者玮闻私念之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异志闻其常往来牙市中欲一识之竟不可得乃使善畵者图而观之真英物也必为边患公其勉之李卓吾曰对王鬷谈兵如对假道学谈学也对耳不相闻况能用之于掌本兵之后乎既失官矣乃更思前语滔滔者天下皆是也

  ?范仲淹

  李生曰使张睢阳不爱死则郭令公不得羡收京之勋使段司农不亟死则李太尉不得□克复之绩使范文正不贪宋朝人物第一之名则巍巍相业又岂潞公魏公诸贤所敢望哉何也以此三公者才智固有以大过于人也惟有以累之故其智不得藏而才不得小焉耳然亦古今之杰矣予固不忍系之于名臣之列而特附见于大将云何也天下惟相才将才最难得也相才得然后朝廷尊将才得然后朝廷益尊若其它技能皆收罗毕举于将相之门者安可与将相并论也观者勿曰文正之贤当列在德行之科审若是非惟不知文正亦且不知德行矣世固有行可以表俗言可以轨世而无益于国家成败如尾生孝已者岂少耶

  ○贤将论

  大将之事非贤将之任也大将则勿问而知其贤矣大将之所为非天下之至神不能当也始计曰将者智信仁勇严岳忠武侯曰五者缺一不可然是五者智为先智则其见大其识远其几沈其见事敏而决其中虗而能听能受其知彼知已知天知地知可以胜不可以胜者至矣信如四时不可易也勇如雷霆不可犯也仁则视卒如子不忍伤也严则视子如卒有犯辄死不姑息也将有此五者不言贤贤可知矣苟非大贤上圣又安可以语大将之事也世平时缓家诗书而户礼乐糟粕者冠冕佩玉以立于朝视甲冑之士皆为武夫为麄人小小儆戒即推以与一二麄人而自视则曰我伊传周召也我皋夔稷契也安能知此麄人之事哉葢食肉者乃细人彼赴火者尽麄人也呜呼古今天下又安得有如是智信仁勇严之麄人而用之哉

  马援
  皇甫嵩
  李绩

  ?马援

  援初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嚣其言甚美朱勃之上书白援无罪也其言亦美然援实侠之豪其为书与严敦反令其效伯高不欲其效季良何哉然卒以此书得改葬则此书信不为无意矣范氏谓其戒人之祸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谗隙此言非也夫伏波节侠也既自许以马革里尸矣又何畏乎壬人何畏乎谗说嗟乎功名之际理自宜然

  ?皇甫嵩

  范晔论曰皇甫嵩朱隽并以上将之略受脤仓卒之时及其功成师克威声满天下值弱主蒙尘犷贼放命斯诚叶公投袂之几翟义鞠旅之日故梁衍献规山东连盟而舍格天之大业蹈匹夫之小谅卒狼狈虎口为智士笑岂天之长斯乱也何智勇之不终甚乎前史着平原华峤称其父光禄大夫表每言其祖魏太尉歆称时人说皇甫嵩之不伐汝豫之战归功朱隽张角之捷本之于卢植收名敛策而已不有夫功名者世之所甚重也诚能不争天下之所甚重则怨祸不深矣如皇甫公之赴履危乱而终归全其致不亦贵乎李卓吾曰范氏此论当矣夫退让者盛德事也持此为君则汉文其选持此为将为相则天下归心众谋毕集将国势实赖而何有于一家乎是乃古今天下建功立德保国定家之第一着好棊子也惜乎人人皆知而不能下也古今天下惟一留侯知之是以功成而遂辟谷不事使淮阴早知此义族其可得而赤耶然则韩信之不听蒯彻之说也未为不是也独其所以居功者未是耳夫当功业烜赫之日封爵在前富贵在后独能退让不居推功与人似若不知有身家之念子孙之遗者不知正所以深念其身及其家而远遗子孙也故曰世人皆遗之以危吾独遗之以安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此当时隐者之语语此一著者也夫古今天下惟贫而隐者不昧此一着故终其身亦能守此一着然此一着也非但贫而隐者知之彼贵且富者亦未尝不自谓能知而又能下之也平时咸自谓晓了及乎事功已立名利可居即遂迷谬不反矣吾是以知贪之为祸而功名富贵之迷人甚也彼皇甫义真者独能知而下之岂不诚可贵乎范氏之推之也固宜虽然义真之不受阎忠之说也宜也若子郦之说梁衍之说咸弃不用则身家之念起矣是退怯也非退让也是又安足贵也吾故因范氏之论而推明之曰尔知身家之不足系乎非不足系也爱身家者未必能保其身家而不爱其身家者正所谓善保其身善保其家者也呜呼皇甫义真之不死于辈卓之手者幸也若朱隽者不赴陶谦等倡义之招而赴??隺汜卒为汜所留而死于郭泛之手噫何以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