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善堂稿

  序
  送黄侍郎序
  昔之有天下者以天下治天下后之有天下者以一人治天下以天下治天下宜若散然不一也而天下常至于大治以一人治天下宜若截乎其不乱也而天下常至于不治何也盖以天下治天下是之谓公道以一人治天下是之谓私意公道行而天下驯致于大治私说行而天下驯致于不治亦其理宜也舜非不足于智力也而有四邻文王亦非不足于智力也而有四友盖天下大物也非一人一手之所能独运也合天下之智力以运之而天下日趋于治矣后之论者谓舜之相十六人而文王之辅自伯夷太公之外又有所谓虢叔闳夭太颠散宜生等亦不下十有余人何其盛也天之生才夫岂独私于舜文王之世而已哉盖用之则见不用则隠耳本朝之有天下也太祖太宗虚已用人收揽豪俊与之共治当时在政府者不下五六人至于仁宗之世天下之治可谓极矣而考其所以致之者亦不过善于用人故当时之治莫盛于庆厯而庆厯政事之臣至于八人之多此万世帝王当以为法况于圣子神孙乎皇帝临御天下之二十一年盗贼已弭边烽已息刑章不繁兵革不用天下之势几于小康矣然徐而察之则政教陵夷风俗委靡国用匮乏民力罢凡所以为根本之计者皆非确乎有不防之实朝夕凛凛未知攸济合天下之智力以共济多事盖未有急于此时者也而乃大不然庙堂之上一相之外相与同心者协力者一人而已数月之间天下已莫不忧之于是豫章黄公来镇于蜀已越四载清徳既髙雅望亦着皇帝若曰尔久劳于外其遂来归辅予而前乎此者天下亦皆谓公必归归必相盖上之所眷公者固甚切而下之所以望公以扶持公道者亦不为不至矣夫古之君子所以相其君成其功名以显于天下者亦不过曰徳量也明识也识之不明则无以别天下是非邪正无以别天下是非邪正则将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其将何所不至徳量之不足则必喜于自用而忌天下之才是心一萌视天下之才皆将无足与共事者举天下之才无足与共事则举天下之事将独运而独决之岂不殆哉正实有忧于此故因公之行不自知其僣越而冒言之愿公自勉且以勉同列焉嘉定七年三月二十有七日山阳度正序
  送吴侍郎序
  诗云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此周中叶以后之诗也殷鉴在夏则周鉴在殷今观不逺之云者以见周之可鉴者近在于周而又不在殷诗人舍周而言殷舍殷而言夏言愈逺而意愈近何其忧时之深爱君之切委曲详尽忠厚恳恻如是之至也天下之事循其已徃之迹而求之善者以为法不善者以为戒监不越乎两端而已然举数百年之事而语之事非不切也理非不明也然而听之藐然者耳目之所不接故也若夫事出于朝夕之近其利害祸福昭然可见其可忽之而不监耶夫事之失莫知所以为监而不能改无伤也知其所以为监则改之矣若夫知其敝而莫监而天下之患始至矣徃者熙宁大臣之得君也尽弃祖宗之人材尽变祖宗之法度天下忧之以为其势必至于极敝大壊而后已也而识者之论则曰朝廷而不觉悟则已一旦朝廷觉悟去其所谓新法而复吾祖宗之旧退其所谓新进者而复进其前日老成之人则天下无事矣然一事之失其始固羣起而议之及其积习之久则与之相安与之相安则其回而变之也为甚难熙宁之法当时公卿大夫议其非者不知其几其后用事者力破天下之公论主而持之其说之入于人也深事之行乎天下也久及其末也举天下之士莫不以其学为孔子之学以其政为周公之政而不敢议是其习之久而其弊必至于是矣更化以来判别忠邪审核真伪收前日之所弃者而擢用之盖知所以鉴矣然君臣宵旰三年于此而治不加进何也或者既其名而未既其实也欤长沙吴公被防入觐天下之士皆曰公国之元老且久劳于外今其行天子必用以为相公将何所先乎正曰公防之所学无非齐家治国之道而壮之所行又皆正主庇民之实使其一旦坐庙堂之上必将不动声色而措天下泰山之安矣夫天下之事毛举而陈之盖不胜其多也然即近事而求之士气之委靡销铄其事为最大盖士气者国之脉也士气不振则国之脉病矣而可不忧乎夫所以养士气者非所以髙爵厚禄之谓也信用其言固所以养之也有言见用则士气昌士气昌则何忧乎盗贼何畏乎强敌何患乎天下不治正既以答或人之问退而书以序云嘉定三年四月日门生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度正谨序












  钦定四库全书
  性善堂稿巻十      宋 度正 撰序
  送徐生游成都序
  余曩次荆南忠州徐生数来谒余余目其貎类儒者耳其言学未充因劝之学至是四年矣近自荆门走巴川访我于乐活之下气淳容修与曩甚异揖之坐则曰森不敏幸得从象山陆先生游先生晦庵辈人也雅意是道循循然启后生从之游者甚众为荆门逾年弃门人门人无依则失声以归森也抚先生之柩独至岳阳而后归今将之成都依江陵任先生以卒业焉敬走门下请一言惟先生幸教余初闻其自象山来喜甚因问晦庵在建宁安乐否犹有意仕否东南学者亦有能继之否既而乃及学问之次序将以发其端观其能至性命之际辄疑不能通遂启问曰性相近习相逺何也余应曰孔子之言言禀性也非言性也且性一也何啻相近若禀性则万殊焉盖气清浊不同也夫气也者其于人也为强弱为圣愚为刚柔为缓急生而知之者此也生而无知者亦此也丹朱商均越椒叔鱼之事是矣岂独习哉犹疑弗释又问则应之曰子姑记之未可知也语曰贤者识其大者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徃行以畜其徳夫识记也记而深思之思之而弗能通鬼神通之矣不然口问而心不存色庄而意不至他日复问斯言则耳狎之而不留虽百象山末如子何矣吾子其听之哉余闻伊川在成都一日游大慈寺廊下有治篾者口易书伊川疑异人就问俯而不答祈之再三乃得其未济三阳失位之义今子且至成都宜访求之如遇斯人得其说反以告我绍熙四年八月二十二日乐活度正序
  送曹简夫序
  今天下之论者皆曰敌人相残北方大乱宜进天下材畧智谋之士以为之备南康曹侯可谓材畧智谋之杰然者矣方敌人南侵盖尝奋空弮提孤军折其前锋保全一城人到于今称之及洞冦猖獗横行江湖残破州县震摇东南又尝单骑深入以作三军之气而遂收其成功考其事业究其所立当今材畧智谋之士盖未有出其右者故方其废也天下莫不为之惜及其起也天下莫不为之喜蜀自顷年以来百孔千疮始闻其来父兄子弟皆充然若有所恃今闻其去父兄子弟皆怅然若有所失盖吾蜀人之论则曰宜留之于蜀使当一面以寛西顾以惠我人而天下之论则曰宜用之江淮使捍蔽东南以为天下重以正观之是二人者见其末而未见其本得其小而遗其大者也天下之生也久矣圣人所以治之盖有其道其道备于帝王其迹见于诗书体之于心充之于身发之于事业隂阳以和天地以位日月以明山川以宁微焉而草木昆虫贱焉而鸟兽鳞介亦莫不各得其所尧舜禹汤文武周公逹而传之于上孔子孟子穷而传之于下孟子没而世莫之传千有余载矣本朝大儒实始于遗经得之五传而至文公朱先生博学详说于是大备侯少从先生游亲受大义故其见于经纶运用者章章如此正窃惟春宫既建博选师儒以充辅导使侯得与此选陈善闭邪必有大过人者今天下士与侯同学先生之门而有所闻者不少因侯以尽致之同心协志相与羽翼赞襄缉熙光明一新中兴之业岂非万世长策又何折冲御侮之足云哉昔司马文正公得伊川以辅哲宗其经筵开陈盖前所未有赵忠简公得朱子发范元长以辅孝庙其资善讲说亦前所未有然天下不以多伊川朱范而多文正忠简古之人夫何逺哉亦为之而已矣于是侯自益昌漕易镇宣城序以勉之云
  送张森晦甫序
  天下之大分原于天命而着于人心虽其人事之得失有盛有衰而此理之在天下则未尝一日无也何谓大分求之一家则曰父子之分求之一国则曰君臣之分求之普天之下则曰中国外国之分父尊而子卑君上而臣下中国之贵而外国之贱此天地之常经而古今之通义非有强于外而后然者也父子之分失则一家不得其理而宗族乡党皆知恶之矣君臣之分失则一国不得其理而匹夫匹妇皆知忧之矣中国外国之分失则将以大事小以贱凌贵天下有志之士可不含愤茹叹深思所以正救之耶靖康之变其祸极矣载籍以来未有若是其甚者也魏国张公奉命于危难之间倡明大义奬率三军恭行天诛复我境土不幸奸臣还自北庭卖国市和挟贼固位力主事雠之说圣意未决而江上已焚攻具易将帅示天下不复有为其后得志者辄祖其说边鄙之害蔓延至今垂八十年矣噫少康四十年而兴夏盘庚七年而兴商宣王十六年而兴周光武二十年而兴汉非古之易而今之难也非彼之智巧而此之拙也彼之在朝者必无主和之臣而在天下者必多复雠之士是以巍巍之功若是其神速也日者上天悔祸敌人相残中原遗黎日夜企踵南望孟子曰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因人心顺天命中兴之功其在于斯欤魏国之族有居天彭者曰晦父尝诣阙上天子书万言论恢复大计且策北敌必亡中原必复之理时宰相方务安靖不省其言今七年而晦父之言若有征者晦父慨然将北出剑门入汉中逾散关渉防沔江淮以趋行都且理其言士役役利禄日夜之所谋画志虑大率不出于此有不然者父兄必相与诋诃责骂以为不祥瞆瞆一律晦父麻鞋布衣不知为妻子谋而汲汲然奔走天下思与天子经畧中原晦父之贤于人亦逺哉虽然士不贵于空言而贵于成功晦父其懋勉之
  寿章运使诗序
  昔司马天章来漕益昌不鄙夷其人柔之以仁道之以礼择其秀民若蒲生若鲜于生者使与其子温公游由是其人之穷者有所养学者有所归及温公相元祐顺人心革王氏政事勲业巍巍震耀百世益昌之人至今犹曰吾天章公吾温公盖徳之入人也深而人思之不忘也今上之四年以比嵗水旱恻念逺俗论者谓遣使抚存宜得材徳兼茂者于是得今建阳章公于洋州徃践其任公至之初慨然语其属曰天章公父子百世师也小用之一方大用之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其成效大验章章如此自今徃某政某事某教某化皆当以天章公父子为师法于是黜刀笔崇儒雅从容优游进诸生于堂而爼豆之语之修身齐家学古入官之要周旋曲折訚訚如也诸生退而叹曰自天章公以来百有余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世始以功利为急其视学校庠序不啻疣赘不图今日复见此事四方翕然挟书负箧皆愿学于益昌而学之士益盛焉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其章公之谓乎公生于四月七日至是学之士诵维岳之诗歌申甫之章荐之于公以为无穷之寿其词切其情真其皆取诸其心欤公庆厯大臣之世胄容貎伟然举动有法中心寛闲乐易吾知其去是而兼善天下也决矣于是乎书庆元五年三月二十三日巴川度正序
  记
  潼川府东关县社稷坛记
  郡邑之有社稷风雨雷师之祭其来尚矣谨按周礼社稷为地祭之属礼秩在五祀五岳之上风雨师为天祀之属而礼秩在日月星辰之后至唐天寳中又立雷师之祀于风雨师之次盖为人生之所赖虽以土谷为重而其所以生生不穷者岂不曰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而后遂焉缀之以祀亦其宜矣故后世因之不废列之郡邑以为故常而世俗之吏以谓孟子之论盖尝贵民而次社稷人谓祭祀以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之故所至之邑则未尝以孟子贵民之意而待其民平居暇日惟知以聚敛为急教化之不修政令之不行视其善良莫知所以抚之视其饥寒莫知所以养之至其陷于辠戾则深疾之曾无哀矜恻怛之意是未尝以孟子之所谓贵者加乎民也至社稷之祭三代圣人之所建置礼经之所存者则徃徃以孟子变置之说而轻忽之乃反崇饰浮屠老子之祠金碧辉焕无所不至祭非其鬼神不顾答人蒙其害而社稷之坛壝荒废圮壊毎嵗仅遵甲令春秋一至焉既退置而不问使民莫知所敬重而疾疠之间作水旱之相寻民生之多囏可叹也先儒谓勾龙氏平治水土故以配食于社共工氏播植百谷故以配食于稷及殷之兴也有七年之旱故变共工氏而置弃又欲变勾龙氏而以为不可故勾龙氏配食如故而弃遂配稷焉夏社之书亡无以考信今以理推之知其必不然也夫孟子所谓变置者意其以为地之不吉改卜其地庶几土地所安风气所宜于以导和气致休祥云耳非谓变易其配食之神也夫政之苛令之烦匹夫匹妇不得其所则旱干水溢从而应之而神何辠今以旱干水溢而变其所配则与夫辠嵗者何以异正是以知孟子之意决不然也开封赵善遡泽深为东关始至之三日谒社稷退而叹曰人生之所赖者在此而不严若是是尚可缓乎乃因其地广之为坛四左为社社之次为风伯右为稷稷之次为雨师雷师坛皆三成社之址方二丈五寸崇尺五寸其余崇皆杀六寸稷之崇广亦如之风伯之址方一丈六寸其余崇皆杀一寸雨师雷师之崇广亦如之为斋庐于后以供祭事为门庑于前以严扄鐍为土墙以周之后崇六尺前及左右皆崇五尺而厚皆五尺经始于嘉定七年九月甲子落成于次年二月庚寅书来求文以记之正窃以为今之为邑者惟其不知学是以所当轻者反重而所当重者反轻事失其序而茍且鄙陋庻几于古人者少泽深兄弟少从师友讲明学问而不专以科举之文为学今其所立如此是可书也校书郎临卭魏侯详刑本路首严选举之法不妄许与故所得皆一时之胜而泽深与焉吾泽深之为邑亦槩可知矣因备书以示来者嘉定丙子正月甲子日奉议郎新权发遣懐安军兼管内劝农事山阳度正记
  中江县重修学记
  先王之所以教皆因人心之有而顺导之非有所强之于外也故其为教也易而成材也众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先王因之以成其孝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先王因之以成其悌此弟子之职所以为小学之教盖立身行己之本防而学之者也夫人莫不有恻隠之心充之可以为仁莫不有羞恶之心充之可以为义莫不有辞逊之心充之可以为礼莫不有是非之心充之可以为智此大人之事所以为大学之教盖齐家治国之本壮而行之者也后世设为学校庠序以养之诗书礼乐以教之其于古之道也可谓近矣然试之以科举考之以经义诗赋论策则皆先王之所未有者然其所以为此者亦惟曰使之推其心之所有载之于言以见其所蕴之浅深疏宻云耳夫茍能推其心之所有则其于先王之教岂不尚庶几哉国朝自艺祖皇帝以揖逊得天下两幸太学列圣因之开设学校尊崇师儒内自京师外薄四海州县莫不有学至于讲明先王之遗言绍续洙泗不传之绪风化之美无愧三代视秦汉而下盖过之矣然自仁宗之世取湖州安定先生之法以为太学法然后太学之所以为教者定自伊川先生侍太中公为汉州起止止先生中允宇文公为教官然后人知列郡之学不可以无师自司马文正公之孙为玉山令邀晦庵先生于道请为诸生讲说然后人知县之学亦以得师为美盖学校之不修则士无所于学而师之不立则学者亦将何以质疑请问必二者交举然后可以明教化美风俗淑人才可不念哉成都宇文峒为中江酒官始至适科调繁兴知府事眉山李侯以为材使兼县事朔望造学宫嵗久不葺日就頽圮则叹曰爼豆之事文教所系岂以军旅数起大夫久役而遂废耶于是以其余力铢积寸累而一新之内而夫子之宫堂宇斋庐庖防门观以至外之墙围无不毕备腐者易之垩者饰之严严翼翼多士慰喜又创为一祠以祀濂溪而下诸老先生以示学者趋向抑亦可谓知所本矣书来请正文以为记正闻邑之士盖尝有游东南讲闻师友之微言而归者来者或能致之使发其大端以私淑诸人异时必有卓然而兴起者此又所以修建者之本意学者不可不知也尚其勉之峒即止止先生四世之从孙也嘉定十四年二月五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