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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苍水诗文集
顺治九年(壬辰),公三十三岁。
公复扈监国入闽,延平不肯奉鲁,但以廪饩供之而已。时王去监国号,以海上诸臣皆受滇命也;惟公于王不改节。
是年,刑部公卒。
公有「读史」诗。初,延平以闽、越旧嫌,不欲臣于监国。然监国在长垣、在健跳、在翁洲皆有诸军护卫,时亦无藉于延平;辛卯之后,延平军势日盛,遂执牛耳。定西、平彝、闽安诸公皆称邾、莒,而监国为寓公矣;故不得已而去尊号。干侯之辱,良可悼也!浙邸旧臣,惟公始终一节,不与延平附和。公有「读史」二首,盖情见乎词矣。公在海上,当事防守其家。刑部密遣人谓公曰:『吾宁为李通之父,不作姜维之母』!至是病卒,李征君邺嗣葬之城南。
公有「闽南行」诗。是年,郑成功围漳,属邑俱下;独郡城以援至,不克。成功防镇门山以水之,堤坏不浸。城中食尽,人相食,枕藉死亡者七十余万。时又遭派垛索饷之惨,夜敲瘦骨如龙瓦声。千门万户莫不洞开,落落如游墟墓。馋鼠饥乌,白昼充斥。围解,百姓存者数而指沟中白骨,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历数告人;然气息仅相属,言虽悲、不能下一泪也。时有一人素慷慨,率妻子闭户,一恸而绝;邻舍儿窃煮噉之,见腹中累累皆故纸,字画隐然,邻舍免亦废箸死。延平陆梁海上以来,沿海居民受荼毒亦至矣,然莫暴于漳州之师。总督陈锦实死于是役焉。
顺治十年(癸巳),公三十四岁。
公在厦门。时有言思文帝未死,在五指山为僧;寻以敕书通问。公疑其伪;已而卒无可考。还浙,次于东瓯;寻入吴淞。
壬辰八月,前刑部侍郎王虞石至岛,言来自五指山,思文帝实在彼为僧。初,思文帝蒙难,有告路相国振飞者云:『被执者,非帝也』。至是,皆信其言。继而敕使至厦门,故臣皆不能决。是年二月,复遣使存问;使言思文帝今离五指驻平远,不日起兵。诸臣乃具公疏请敕验观,卒不可得。
顺治十一年(甲午),公三十五岁。
公在吴淞,会定西侯军北行。时诸军直抵金山,遥祭孝陵,三军恸哭;偕王御史江等题诗兰若中,南都震恐。而上游人待接应者愆期不至,诸军不敢深入;左次崇明。
顺治十二年(乙未),公三十六岁。
公在吴淞,再合定西军入江;掠瓜州、仪真,抵燕子矶。卒以师徒单弱,中原豪杰无响应者,还军于浙。
是年,延平以去年出师未尽得志,乃以正月祭旗,大演陆师;六月祭海,大演水师。遂下福之安平镇、漳州及惠安、南安、同安三邑,堕其郭。因破广之揭阳、澄海、普宁,峻揭阳城,毁澄、普。又发师下浙之舟山。国朝复遣使抚之,不听。是时延平专任闽事,朝议割漳、泉、潮、惠四郡并赐延平及其父芝龙、叔鸿逵等封爵,令岛上薙发;延平不受。世祖初遣郑、贾两汉大臣,继遣叶、阿两满大臣抚之,延平乘机登岸措饷,纵横福、兴、漳、泉之地。世祖怒,安置芝龙于高俎;延平不顾。是冬,大发水陆诸军于揭阳,应广东李定国军。十二月,攻降泉州,漳属县十降其九、泉属邑七降其六。延平遂置六官,分理庶事。
顺治十三年(丙申),公三十七岁。
公在东瓯,间至闽中。时定西侯以前年卒,其部落无主者公尽统之,军势渐振。复还秦川。
顺治十四年(丁酉),公三十八岁。
公在舟山。初,舟山既失守,延平以兵取之;丙申复陷。是年,中朝以舟山不可守,迁其民于内;公屯兵焉。
按舟山自辛卯后,国朝以巴臣兴守之。乙未,延平遣部将督诸军围舟山,巴臣兴降。丙申八月,国朝复取舟山;部将之守城者俱赴水死。丁酉,国朝以舟山不可守,乃迁其民过海,遂空其地。
顺治十五年(戊戌),公三十九岁。
公在舟山。滇中遣使慰劳,晋阁部。会延平师北行,已陷乐清等县;碇羊山,孽龙为祸,海舶碎者百余,义阳王溺焉。羊山者,海中小岛。群羊乳其上,见人了不畏避;然不可杀,杀则风涛立至。军士不信,执而烹之;方熟,而祸作。复还舟山。
是年五月,滇中分道出师:李定国下湖南,冯双礼副之;刘文秀下四川,王复臣副之。以楚事急,选兵俱隶定国。六月,定国驻军武冈、双礼驻宝庆,连战皆捷。恐孔有德在广西或蹑其后,于是定国出新宁、双礼出祁阳,分趋全州;别遣一军先趋桂林。双礼先之全州,克之;与定国合军而前。桂林方发军救全州,南师毕集,遂闭城守;诸军攻入其陴,孔有德自焚死。踰时,定国军复趋湖南,蹶敬谨王于衡州,东南大震。会与孙可望构隙,遂不克终。刘文秀入川,以乘胜不备,为吴三桂所败,复臣死之:盖滇事大偾矣。
是年,永历驻跸云南,依李定国以居;孙可望已降矣。前年已开缅甸为省,以沅江十一府为总督;不果。
是年,永历遣漳平伯周金汤航海,晋成功延平郡王、甘辉崇明伯、万礼建安伯、黄廷永安伯、郝文兴庆都伯、王秀山祥符伯,余俱拜爵有差。
公有「闻行在所遣使至营宣谕有感」诗。自注:『时予官少司马兼学士』。乃自叙其故官,非谓是年始授也。是年乃晋阁部衔,故诗中有『黄麻紫綍不须多』之句(「墓志」及诸传俱讹)。
顺治十六年(己亥),公四十岁。
公在舟山。寻会延平师北行,以失利还海上(见「北征录」)。
公有「会师东瓯漫成」诗。戊戌七月,延平全军北指,甲士一十七万、习流五万、铁人八千、习马五千,号十万;戈船八千。相国亦以所部并发,延平推相国为监军。至浙江,攻陷乐清县,次于羊山。是年五月,复由温州而上。
公有「次观音门」诗。是时阁部为前军,合延平师取瓜洲。诸将即欲直趋留都,阁部以镇江实大江门户,若不先下,则逻舟出没,主客之势异矣;力请先取镇江。延平犹虑留都来援,阁部谓『何不遣师先捣观音门,则留都自守不暇矣』。延平因即请阁部往,并以直达芜湖为约。已而,延平果克镇江。阁部次观音门业已两日,贻书劝乘破竹之势,疾趋留都。会延平以水道进,巨舰逆流,留都遂得严为之备。
公有「师次芜湖时,予所遣前军已受降」诗。阁部待延平不至,乃发前军,先上芜湖,而以戈船继之。遣部曲七人掠江浦,大兵以不备,开门走;阁部乃扼浦口。会捷书至,前军已受芜湖降矣;阁部乃亲按之,传檄郡邑,大江南北多响应者。
公有「师入太平府」诗。太平,即古丹阳郡。
公有「姑孰既下,和州、无为州及高淳、溧水、溧阳、建平、庐江、舒城、含山、巢县相继来归」诗。时阁部师所过,吏民喜悦,争持牛酒进劳;父老扶杖炷香挈壶浆以献者,终日不绝。见其衣冠,莫不垂涕;阁部抚慰恳恻。入谒先圣,坐明伦堂,长吏故官或青衣待罪、或角巾抗礼;考察黜陟,如州牧行部故事。阁部之趋芜也,军不满千、船不满百;至是声势颇盛。相度形势,一军下溧阳,以窥广德;一军镇池郡,以绝上游;一军拔和阳,以固采石;一军入宁国,以通徽州。江、楚豪杰多诣军门,请归,禡旗以应。大帅而身往来芜湖间,实席不暇煖也。
公有「驿书至,偏军已复池州府」诗。阁部驻军海上,最与居民相安。师行所过,野人、童子或折名花以献、或携浊酒以迎。至是,益严军士之禁,秋毫无犯。有游兵阑入剽掠者,即擒治如法,远近翕然;故有『歌吹已知来泽国,樵苏莫遣过田家』之句。阁部整军将取九江,以留都尚未下,乃贻书延平,谓『事久易变,气竭则衰。守镇江诸师宜分兵取旁邑,如句容、丹阳皆畿辅咽喉地,必加扼塞,勿使援兵得入;而大军围留都者日挑战以困之,勿使援兵得出。俟吾四面克复,收兵鳞集,留都直阱中物矣』。延平不能用。「北征录」曰:『初意石头师即偶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扬帆;即扬帆,亦未必遽出海。乃遣人间道致延平书,劝其再战;并欲令益百艘,以为上游之助。不意延平竟弃镇江以去』。其时休宁方有兵阻,阁部方有戒心;赖导行皆歙人,故得无恐。既入淳安,已是浙境;遂由海上达海壖。
顺治十七年(庚子),公四十一岁。
公在林门。旧时部曲渐复来归,间至桃渚。
顺治十八年(辛丑),公四十二岁。
公在林门。
是年,滇中尽丧所有之地,旁皇徼外。公与海上诸臣谋结郧东郝、李之兵,一道出蜀、一道出黔,以牵其势,使无急进;乃推吴职方鉏南行,然滇中已不可守矣。
延平渡海取台湾,公力阻之;不听。会沿海民居有令内徙恋坟墓者,或不愿往;公谋以军挠之。因再贻延平书,欲令回军相应;延平终不能用(张美翊案曰:是年十二月红夷食尽,延平始得台湾)。
公有「送幕客罗子木往台湾」诗。罗参军子木者,名纶;溧阳人也,海上水师提督蕴章之侄。己亥,阁部师入长江,参军谒于江上,指陈形势;阁部大奇之,曰:『李清河之客也』!将留用之,以父老固辞去。既而以告延平;延平使水师强起焉,署为参谋军事,即令从营,将东下,徇吴会。会江师溃,参军请再战不听,至于涕泣。乃奉其父浮海而南。时阁部自芜湖收散亡,屯林门;参军将往从之。舟次三山,忽遇大兵;参军率家丁力斗,矢集铠如蝟,坠水得生,而其父竟被缚去。参军大恸,旁皇沧溟;思出奇计,以救其父,卒不可得。拔刀自杀,为人所救;送之阁部行营。阁部以伍胥之事慰之;尝为诗序。然参军每思其父,辄椎胸哭,至于呕血。其后奉阁部命入台湾,致书延平;不听。甲辰,同殉难;葬于阁部墓旁。
公有「送吴佩远职方南访行在兼会师郧阳」诗。吴职方鉏,嘉兴人也;东林复社名士。乙酉谋起兵,应太湖;不克,逃去,遍走山寨、海岛之间。尝南觐滇中、北依鲁邸,谒韩王于巫峡、朝益藩于江西,以至通城、瑞昌诸营无不毕到,濒于死亡者屡焉;家亦以是落。晚年,江上烟沈、海中潮落,遯迹柴桑间;与阎孝廉尔梅、徐孝廉枋等为汐社游,不媿谢皋父一辈。初,桂王以己亥入缅;至是三年,李定国连战不利。公集中送吴职方、黎大行,皆海上所使以探消息者。其冬,缅人献王;明年至滇,遇害。然是时定国诸军皆在徼外,安得有会师郧阳之举!按流贼将郝永忠等反正,北保湖南、巴东之间,驻军屯田,自为号令。时有李来亨、刘体仁等十三家分据兴山、巫山、房山、施州、均州、涪州诸寨,声势相倚;所谓郧阳之师者也。后都御史洪中丞育鳌总督湖南诸军,当桂王驻安隆时,疏言『十三家抗险据冲,观衅而动。方今楚、蜀虽失,诸军未有贰志;若有征行,可以兵应』。时盖海上诸公之计,谋结郧师,以抒滇患。忠臣区区悃忱,出于无可奈何;事虽不成,亦可悯也。诸野史皆失记,赖阁部诗得以考见。郧阳诸师虽与桂王连和,然别奉韩王本铉为主,改元「定武」,移书序长幼而不称臣。滇事既平,陕西总督李国英等以七将军出湖南,分道讨诸寨;诸寨据险拒守。癸卯,来亨以疾困甚,合诸寨军力斗四昼夜;国英大挫。甲辰,巫山不能守,育鳌死之;诸寨继破,韩不终。
公有「长鲸行」诗,为郑芝龙而作。是年十月,有告郑芝龙在高俎密谋不轨;前此长江之役,与其子通。有诏:弃市(张美翊案曰:「南天痕」「郑芝龙传」:『是年,芝龙为家人尹大器所首;十月,磔于市)。林太常时对曰:『芝龙为海盗之首,令行岛上;既就抚后,海船不得郑氏令旗,罔敢往来。每舶例入二千金,岁入亿万;以此,故富敌国』。其拥立隆武也,非有恢复大略,不过以权势自雄而已。诸大臣颇不悦,隆武亦渐忌之,堂廉遂积相忤。又畏天兵之盛,知力不能抗,潜思归款;而两招抚洪承畴、黄熙胤故皆福人,因与芝龙通问,许以「闽广总督」之官。芝龙喜于顺命而兼得自莅其土也,遂尽撤守御;是即诗中所谓『不望凤凰之池,但乞蛟龙之穴』者也。及贝勒至,缓兵杀掠;负约,挟之而北,芝龙亦大悔矣。成功少为隆武所奇,既有知己之感;素薄其父之有贰志,遂不顾去。芝龙入京,授精奇尼哈番。甲午,招抚闽岛,以海澄公封成功,并赐芝龙同安侯爵;成功不受,芝龙遂入高俎。辛丑,被人所告,终不免焉。
康熙元年(壬寅),公四十三岁。
滇中赴至(张美翊案曰:永历帝以辛丑十二月被执,是年四月望日蒙难,年三十八),公在东瓯哭临三日,军中缟素。乃定策复奉鲁王监国;然闽中自延平卒(张美翊案曰:是年五月初八日,延平卒于台湾,年三十九),诸将多暮气;虽曰推奉,具文而已。
公有「赠陈文生侍御返闽峤」诗。是时滇中报至,相国哭临三日,军中缟素。适延平亦卒,相国叹曰:『所谓人之云亡者矣』!因贻闽南诸将书,议其奉鲁王称尊号;复告延平世子以推戴之事。遂具启上诏书一道;王遣陈侍御修报之。侍御返命,相国复上书。于是诸将复奉王监国,然不过虚名而已。
公有「传闽岛近事」诗。延平之未卒也,忠匡伯张进守铜山,为部将郭义、蔡禄所挟以叛;进自焚死。忠勇伯陈霸守南澳,延平忽得蜚语,遣将讨之;遂入广降。世子嗣位,既杀其世父泰,泰弟鸣骏、子缵绪降;忠靖伯陈辉及蔡鸣雷、蔡协吉、蔡原、杨富、何义、杜辉等相继归命。故阁部有「船闪军散」之语。暨于甲辰,周全斌、黄廷、林顺等降,台湾之势遂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