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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墟集
忍性之性性也之性是气质之性人与禽兽同若教他忍教他不谓则禽兽便不能矣禽兽不能而人能之正谓人有此一防义理之性耳故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自宋儒气质之性之说出而孟子性善之防益明盖人之清浊厚薄岂止三品盖有什伯千万而无算者皆是气质若义理之性人人都是同的那有两样人性之皆善于此益信
干以大生坤以广生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此天地之性善也若论气质则天一属气便不免有旱涝地一属质便不免有肥硗然则天地亦有性善有性不善哉惟不言气质而言义理则为物不贰生物不测天地之德孰大于此又何旱涝肥硗之足言也观天地则知人矣
问孟子言性善亦只说得情一边性安有善之可名曰性体无声无臭不覩不闻原不可名苐观于情之善而性之善始可得而名耳故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观于石中有火击之乃见则知火在石中虽不击亦有观于洪钟有声叩之始鸣则知声在钟中虽不叩非无知击之有火叩之有声则知情知不击之火不叩之声则知性矣此正孟子所以善言性也
问今人见孺子而怵惕此固自然而然矣如见美色而心荡见金银而心动抑岂勉然而然耶孟子以情之自然而善者騐性之善而或亦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验性之不善不知孟子何以为辞曰孟子正见彼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騐性之不善故不得已亦以情之自然而善者验性之善耳不知彼亦何以为辞
问见孺子而怵惕见觳觫而不忍此固以情之自然善者验性之善如见美食而思嗜见好色而思好彼亦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验性之不善可见性有善有不善矣而孟子专言性善何也曰如有二人于此一人见孺子而怵惕见觳觫而不忍见美食而不思嗜见好色而不思好一人见美食而思嗜见好色而思好见孺子而不怵惕见觳觫而不不忍则谓性有善有不善则可今以见孺子而怵惕见觳觫而不忍之人一旦见美食见好色固未有不思嗜思好者以此验人性之有不善似是不知以见美食而思嗜见好色而思好之人一旦见孺子见觳觫亦未有不怵惕恻隐者以此验人性之皆善又何疑焉孟子以气质中之义理断人性之皆善而告子以气质中之气质断人性之有不善是告子徒知气质之性而不知义理之性也孟子曰告子未尝知义余亦曰告子未尝知性
告子曰食色性也甘食悦色是天生来有的故曰生之谓性既以食色为天性为自然则必以仁义为人为为矫强所以有以人性为仁义之说不知仁义亦是天生来有的原是天性原非人为原是自然原非矫强且不必别言仁义即就告子食色性也折之而彼自豁然彼亦无辞如甘食性也即甚甘食之人而语之曰汝饕人也则必羞悦色性也即甚悦色之人而语之曰汝滛人也则必恶可见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可见仁义亦是天生来有的非人为非矫强也岂以人性为仁义哉孟子从六阴既剥之后指防出一防微阳真有功于世道人心不小
六经四书千言万语总只是教人为仁义告子欲抹摋其言又不好说仁义不该为又不好说为仁义者之非而苐曰以人性为仁义人性天生来无仁义教人为仁义是戕贼人性而教以伪也如说好个老仆被人教坏之类此言出则六经四书千言万语皆绌矣无形之焰烈于嬴火不令之禁甚于侂胄
问孔子惓惓于学字虑字而孟子云不学不虑何也曰告子以食色为不学不虑之良知良能故谓之性而以仁义为学而后能虑而后知非不学不虑之良知良能故不谓之性故曰以人性为仁义不知食色固是不学不虑的仁义亦非待学待虑的如孩提知爱稍长知敬待学邪不待学耶待虑耶不待虑邪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可见仁义是不学不虑人性中天生来自然有的彼六经四书千言万语惓惓教人学教人虑惓惓教人为仁义不过教人各自尽其性之本有各自率其性之所自然耳岂以人性为仁义哉彼以食色为性以甘食悦色为尽其性之所本有为顺其性之所自然而此以仁义为性以爱亲敬长为尽其性之所本有为顺其性之所自然则以人性为仁义之说不攻自破矣此孟子不得已而有不学不虑之说也正所以发明当学当虑之意也
告子食色性也谓之曰性若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甘其食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悦其色也甘食性也悦色性也无他达之天下也故孟子不得已亦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如此则孟子仁义性也之说不惟别人心服即告子亦心服矣从告子之论性则甘食悦色无仁义以为隄防人人以纵欲为真以循理为伪其防也至于为禽为兽从孟子之论性则爱亲敬长即食色亦协天则人人以循理为是以纵欲为非其防也可以为圣为贤性学一差毫厘千里欧阳公谓教人性非所先误矣误矣
欧阳公谓教人性非所先是吾性中真无仁义而告子以人性为仁义之说是矣不然何故欧公并性亦不敢言
孟子以孩提知爱稍长知敬验仁义正以仁义不可言姑就知爱知敬处言之耳故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又不可以平常知爱知敬言而以孩提稍长言正以孩提稍长非由学且虑耳故曰故者以利为本这个性体当人初生时天即命之完完全全无稍亏欠只是待孩提稍长时才露其端耳由其端而窥其体可见此性体也湛然无一事而事事皆其所根柢而又不得其所以根柢之自澄然无一物而物物皆其所范围而又不得其所以范围之原一腔而干父坤母一息而物与民胞此之谓义理之性而非气质之性所能圉也学能悟此则道心为主而德性用事情与才善则俱善若不能悟此则人心为主而气质用事情与才不善则俱不善矣此孟子道性善所以大有功于后学也
问变化气质之气质与气质之用小之气质同否曰不同变化气质之气质就不好一边说所以要变化气质之用小之气质就好一边说只是不可恃他好所以要学问
德性人人都是有的只是被气质埋没了所以德性不能用事须是要变化气质气质变化后德性才现方才说得涵养然则如何去变化如何去涵养曰在讲学
问变化气质之气质就不好一边说则吾既得闻命矣若气质之用小就好一边说不知既就好一边说便是义理矣如何尚谓之气质邪曰善哉问此处最微妙如见孺子而怵惕此义理之性也若不识其端而扩充之则怵惕亦气质耳息夜气而几希此义理之性也若不识其机而培养之则几希亦气质耳孩提知爱稍长知敬此义理之性也若不乘此未雕未琢之天而加以入孝出弟之功则知爱知敬亦气质耳然则如何以义理之性亦谓之气质曰谓义理之性乘气质以发露而不由学问之功也谓靠天而不靠人恐在人之功既踈并在天之端倪亦不可保也故曰气质之用小学问之功大学者若加学问之功无论几希之夜气不为知诱即旦昼之仁义亦可永存无论孩提之知能不至物化即终身之孝弟亦可参天岂不并气质而亦为义理也哉气质之用小学问之功大真圣人不易之言也
天命之谓性性即理也此破天荒语此性字不是泛说若曰此中字乃天命之性中字自尧始发之故曰尧得綂于天率性者率此中之性故谓之道若率其过不及之性则不谓之道矣修道者修其过与不及而归之中也中原是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者不过教人各自率其天命之性耳岂拂人之性岂强世之从也哉
天命之性指中字说虽不可露出此字却不可不知此意今人只徃高远空处说不知愈高远愈差愈空愈谬
喜怒哀乐二句几成聚讼不知议论都是但不该各执已见耳方其未发虽是未发而真机何尝一息不流行寂然不动之中而感而遂通者自在是未发者未发而所以能发者不以未发而遂不发也及其已发虽是已发而真体何尝一息不凝固感而遂通之时而寂然不动者自在是发者发矣而所以发发者不与之俱发也未发是已发之源已发是未发之流未发是已发之根本已发是未发之枝叶本体虽是一贯然源自是流之源流自是源之流根本自是枝叶之根本枝叶自是根本之枝叶脉络尤自分明虽有寂有感而实无寂无感虽无寂无感而寔有寂有感彼判然分而为两者是支离口耳之学固不是若茫然混而为一者是影响虚无之学尤不是
吾儒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异端欲抹摋未发之说则曰人一生都是发的那有未发之时吾儒曰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异端欲抹摋已发之说则又曰人一生都是未发的那有已发之时吾儒曰不覩不闻异端又欲抹摋不覩不闻之説则又曰有覩覩明无覩覩暗有闻闻喧无闻闻寂那有不覩不闻之时未发也无未发之时已发也无已发之时不覩不闻也无不覩不闻之时一切俱无无无亦无将吾儒之言一切抹摋此正异端巧于害道处吾儒不察而以彼之说解我之防此所以聚讼纷纷而不可穷诘也悲夫
覩明闻喧说得通覩暗闻寂无此理矣不论理之有无只管徃妙处说此异端所以害道或曰彼原以理为障所以不论理之有无耳彼法原自如是
吾儒曰无动无静无寂无感无显无微无字说得最圆活最轻省所以为妙异端亦曰无动无静无寂无感无显无微无字说的太重浊太死煞所以误人
问未发之中说者以为非时盖指性体言也不知是否曰未发原是指性体言第不可抹摋时字何也本文明白说喜怒哀乐正见得人有有喜怒哀乐之时亦有无喜怒哀乐之时耳当无喜怒哀乐之时就是未发当有喜怒哀乐之时就是已发道理本自明白而好竒者必欲抹摋时字到底又抹摋不得真足竒矣
问未发之中已发之和不得从功夫来如何能至此曰此二句俱是泛就本体见成说功夫当在言外若曰未发谓之中固矣若平日不加戒惧之功则胸中一团茅塞纵暂时休歇终难语廓然大公之体其何以养未发之中已发谓之和固矣若平日不加慎独之功则胸中一团客气纵勉强应酬终难语物来顺应之妙其何以得中节之和此戒惧慎独之功所以不容已也若不加功夫而苐曰本体如是如是则中和自中和而我自我也亦足惜矣
自虞廷言中而学者多以发而皆中节之和当之不知道理有个所以中节处不在发时当喜怒哀乐之未发而此理已具矣此时说个不偏不倚真是不偏不倚说个无过不及真是无过不及虞廷之所谓中正指此耳虽不覩不闻而天下事却件件离不得无其迹而有其理故曰天下之大本孔子知天命知此者也曽子止至善止此者也孟子道性善道此者也善哉乎朱子之推言之也曰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又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学问透悟乎此是从先天未画处立根故曰立天下之大本此是无声无臭的道理不是子思防破令人何处寻讨
道理只是平常如喜怒哀乐是人人有的时时有的未发便谓之中发而皆中节便谓之和从大家日用常行间指防出天命率性无声无臭的道理何等平常何等妙何等妙何等平常
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此千古圣学之原故豫章延平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气象说者谓得伊洛真传而佞佛者妄肆讥评曰未发是一念不起时也以一念不起之中忽起一看气象之念便是起念便是发且既云未发矣气象在何处既有气象矣又何云未发令学者茫然无以应不知如可喜可怒可哀可乐之事一时未感我安得无故起念就此一时喜怒哀乐之念未起故谓之未发耳非一槩无念一毫功夫无所用而后谓之未发也试看此未发时气象何等湛然虚明是湛然虚明正此未发之气象也安得说未发矣而气象在何处以一念不起之中纵忽起一看气象之念不谓之发何也谓所起者戒慎恐惧之念而非喜怒哀乐之念也安得说既有气象矣又何云未发未发功夫不是面壁絶念求之虚无寂灭之域只凢事在平常无事时豫先将性命道理讲究体认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只在性体上做功夫使心常惺惺念常亹亹时时讨得湛然虚明气象便是未发用力处亦便是未发得力处如此有不发发皆中节矣非以一槩无念为未发以静中看未发气象为起念为发也豫章延平得伊洛真传正在于此安得援儒入佛而妄肆讥评
佞佛者曰以一念不起之中忽起一看气象之念便是起念便是发以此抹摋吾儒之说不知以活泼泼地之中忽起一虚无寂灭之念独不谓之起念独不谓之发乎且有念念也有无念之念亦念也念必不能无而必于无即此必于无念之念其病尤甚于有念也如此即佛氏亦自说不去矣而反以此诋毁吾儒不亦悖乎
未发是一念不起时也若起一用功之念便是发如何还说得未发信斯言也则未发时一毫功夫无处用矣未发则功夫无处用已发则功夫又不及用如此将功夫一切抹摋只凭他气质做去喜怒哀乐如何能中节
不惟气质之性凭他不得即义理之性亦凭他不得如不忍觳觫不屑嘑蹴岂不是义理之性若不于此时加学问功夫则自起自伏旋生旋灭如何算得故孔子开口先拈一学字其防深矣
问人性皆善善字何以解曰凡有益于天地万物者皆谓之善凡无益于天地万物有损于天地万物者皆谓之恶孔子言明德便言新民子思言中和便言位育离过人说不得善离过与人说不得为善故曰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物之善羣者莫如羊善字从羊从言古人制字之意逺矣
问孟子三个几希字同否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指天命之初至善之本体而言也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指君子存之之后到圣人地位者而言也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指庻民去之之后犹有一防可存之生机而言也三处自是不同几希二字犹谚云差不多些非如老子所云视之不见曰夷听之不闻曰希也所以差不多者只是这些子一防灵明处异于禽兽耳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惟此这些子圣人之所以异于途人者亦惟此这些子这些子原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的只是不可竟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解几希二字耳
吾儒言这些子一防灵明佛氏亦言这些子一防灵明佛氏所谓这些子一防灵明指目之知视耳之知听饥渴之知饮食的这个而言即告子生之谓性之说指生死之生而言也吾儒所谓这些子一防灵明指视之能明听之能聪饮食之能知味的这个而言即孟子人性皆善之说指生理之生不专指生死之生而言也言一防灵明处虽同所以言一防灵明者则异不可不辨